人是被慢慢宠坏的。
　　假如说，早川秋第一次勺走餐盘中最后一块杏仁豆腐时，姬野制止了他，也许后来就不会有第二次，谁叫姬野当时只是抖去香烟上的灰烬，身子前倾，兴奋地看着他说，“诶——秋君终于也发现杏仁豆腐的美味了吗？我就说，这家店的杏仁豆腐做得最好了嘛。”
　　于是后来，哪怕将勺子袭向前辈碗中的豆腐，早川秋也只会说一句，“我收下了。”
　　前辈的杏仁豆腐，前辈的香烟。
　　“我收下了。”只要这样说，姬野就不会反对，她纵容他，始终持着笑容看向他。
　　早川秋的回应是接受，并以相同的纵容回报她。
　　姬野很爱喝酒，每次喝醉了后都很糟糕。
　　第一次深刻体会到这件事的时候，早川秋还未成年。
　　当时，姬野不知喝了多少，脑袋摇摇晃晃，早川秋坐过去照顾她，姬野顺势靠在他的肩上，嘴巴里在嘀咕着什么。
　　“前辈，你在说什么？”早川秋没听清。
　　“……#￥@#……”
　　还是没听清，早川秋只好将头挨了过去。
　　挨了上去，嘴唇结结实实地撞上嘴唇，有什么东西滑进了嘴巴，搅动了两下，生啤的涩味在舌苔上缓慢溢开。
　　早川秋，当时，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既没有推开姬野，也没有沉浸在那个吻中，他只在脑海中确信了一点，前辈真的喝多了。
　　前辈总是喝多。
　　有时是亲他，有时是亲其他的人，兴致上来的时候，除却接吻，姬野还会热情地挽住对方的手，邀请对方回家。
　　有一两回，早川秋早晨的时候，在工作约定的地点，接到纵情了一晚，还没有缓过来的姬野。
　　早川秋和这样的姬野对视着，姬野看着他，期待着他问一些问题，但他没有疑问，他伸出手替姬野解开打得乱糟糟的领带，又重新打好。
　　“不好奇吗，秋君？”姬野咕哝着问，手摸索向早川秋的口袋，找烟。
　　“好奇？”
　　“批判也好，评价也好，我想知道秋君对我的看法。”手抖着打了三次火，才点燃了香烟，烟雾弥漫，姬野深吸了一口。
　　“这是前辈的生活方式，我为什么要评判？前辈……就是前辈。”
　　好无趣的答案，为什么要这么认真的回答？这么认真，又这么温柔。
　　姬野踮起脚，将烟全吐在早川秋的脸上。

　　夏天，几罐啤酒下肚，早川秋七倒八歪地躺在床上。
　　姬野突然摸索过来，目标直击早川秋的下身。
　　“秋君，是处男吗？”
　　“前辈，不要问这种奇怪的问题。”早川秋陷在醉意中，手抚着脸，含混作答。
　　“诶~我好奇嘛。”姬野凑近，食指勾开早川秋的内裤，明朗朗地盯着青年的大腿根部，“想做吗？”
　　“不想。”还是含混作答。
　　姬野吐了下舌头，松开手，内裤狠狠弹了回去，报复一般，早川秋皱了下眉。
　　过了一会，姬野又摸了过来，“秋君，假如说是和玛奇玛小姐呢？”
　　早川秋没听清，只隐约捕捉到那个人的名字，他撑着床坐起，与趴坐在床上的姬野面对着面，彼此感受着对方呵在脸上的气息，早川秋感到自己好像清醒了一点。是因为什么呢，玛琪玛小姐的名字吗？
　　姬野认真地看着早川秋，她一个字又一个字地将问题重复了遍。
　　“假如玛奇玛邀请你做，秋君会答应吗？”
　　早川秋沉默了。
　　但沉默是最好的答复。
　　
　　早川秋的心被玛奇玛满满地占住了。
　　什么时候的事？可能是某一天，某一刻……意识到的时候，早川秋抚着胸口，想到玛奇玛，已经会感到心脏怦怦地跳动。
　　“因为早川君是我最信任的人啊。”
　　会因为这样的一句话，无意识地红了脸。
　　玛奇玛小姐的事情，早川秋每一件都珍藏在心底。
　　所以说——“选在今晚喝酒吧，这样，玛奇玛小姐也能一起来。”
　　听到这样的提议，当时姬野的眼神从早川秋的身上游荡向四周，又再度聚回，然后说……姬野当时究竟说了些什么，可能现在已经无关紧要。
　　筷子摆向餐桌的中央，手又停在了半空中，对面的天使恶魔疑惑地看向自己，早川秋想了想，意识到每次都要点杏仁豆腐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早川秋搁下了筷子。却无法像搁下筷子一般轻松地放下过去。不，是他自己选择背负起的。
　　曾在大街上被过去同事的亲人狠狠甩了一巴掌的前辈，当她的妹妹出现在自己面前时，早川秋以为脸上也会结结实实地挨上一掌，或许某些无法消解的情绪能因此得到排解。
　　但是得到的却是满满一叠的信件，信上多次提到早川秋的名字。
　　秋君。秋君。秋君。
　　秋君，不要死。
　　早川秋的手绕到脑后，抓住那搓式样古怪的辫子。狐狸恶魔已不再与他契约，但他还是选择保留下了过去。
　　
　　在将自己的一切交给玛奇玛前，早川秋确信自己看到了未来。
　　不是含糊不清的，而是未来恶魔带着讥笑呈上来的清晰的未来。
　　他看见了电次，看见了帕瓦，看见了自己凄惨无比，充斥了令人发疯又发笑的下场。
　　早川秋的意识开始流淌，从里向外，像倾倒的无法复原的瓶子。
　　玛奇玛小姐在脑海中快速地退潮，与此同时，其他的东西露了出来，空荡荡的西装袖子，布满了血迹的衬衫，松垮地躺着仿佛还存在什么的裤子，香烟的烟蒂，眼罩。
　　“前辈，危险！”
　　“前辈还好吗？”
　　“帕瓦，快给前辈止血。”
　　枪之恶魔在靠近。
　　早川秋摸向心脏。
　　那根前辈递给他的香烟完好的躺在他的怀中。
　　想抽一根烟。这辈子就抽这一根。
　　早川秋的心痛了一刹，接着归于死寂。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