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上了见从不知道父亲在其自我意识于Vrains内消散之前还给他录了段视频当做遗言。
“泷博士，您怎么之前没跟我说过？”他定定地盯着泷响子刚刚交到他手上的小磁片。
“因为鸿上博士曾经嘱咐过我：他若不在了，他的遗言只有在如下条件均满足时才有必要交给您：第一，他的夙愿达成之时您还好好地生存着；第二，您虽然生存着但生活方式与之前并没有什么变化；第三，您身边的人看起来也不像能影响到您、使您有所改变。”三十岁的单身女性叹了口气解释道：
“我虽然没有看过里面的内容，不过从鸿上博士所设定的这三个条件来看，我大致能猜出他想要向您传达什么信息，所以……我就不打扰了。您慢慢观看。如果之后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您尽管联系我。”

于是，一头雾水的十八岁年轻人小心翼翼地捧着那仿佛千斤重的小小存储设备，择了个良辰吉日，毕恭毕敬地将其插入电脑，端坐在椅子里，满心沉痛缅怀之情地点下了视频的播放键。

漆黑的屏幕里很快跳出了父亲在Vrains内的身影。
“了见呀……”穿着白色长衫的高个子灰发中年男人一脸严肃地目视前方：
“你打开了这个视频，说明我生前留给你的重任，你已顺利完成了。你做得很好，辛苦了。”

鸿上了见默默点头，心中五味杂陈。

“……你打开这个视频，与此同时还意味着，你未来的人生道路依旧漫长而艰难——”中年男人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了见，这是最终的考验，也是为父我最后的心愿——”

鸿上了见挺直了腰杆，睁大眼睛咽了口唾沫。

“——别管我那些坑儿子的未完成的研究了，快去找个女孩子，恋爱吧——如果可能的话拉上Specter一起！还有，提醒一下麻生，如果明年他还没有鼓起勇气向泷表白的话，我留给他的全部项目经费将被划归到基因组的项目里。律师我生前就联系好了——哎，我想说的就这么多，这些事你一定要努力完成！”

鸿上了见的刘海儿吓得全部由右斜拐成了左斜。

他一开始以为这个视频是泷响子的脱单阴谋，但转念一想泷博士是个正直的好人，怎么可能拿自己的父亲开玩笑。再加上，在经他提醒的麻生向泷博士告白的时候，红发的女博士被吓得不轻，直接失手将麻生推进了研究所旁边的河里（就是了见小时候常被两人带出去看风景的那条河），他便打消了对视频真伪的疑虑。

好在，麻生最后以半条命的代价得到了泷响子肯定的答复。本来有机会多拿一半项目经费的基因组倒是不甚在意，开开心心地研究起了麻生和泷的DNA结合后会诞生出什么科研人才。
于是，鸿上圣的遗愿，鸿上了见算是完成了一半。

至于另一半——

他看了看一直跟着他的Specter。
“泷博士，我父亲说，Specter这边的情况是，‘如果可能的话’……”他犹疑地问正在翻电子图册挑婚纱的汉诺研究员。
“那就是‘尽力而为’的意思，假如实在办不到的话，不必强求。”泷响子很厚道地给了汉诺首领退路。

鸿上了见长松了口气。他瞄了一眼一脸不明所以的Specter。
总不能强求树性恋改变性取向——他已经不止一次撞见Specter绕着树边说肉麻情话边摸摸索索找合适尺寸的树洞了。
他是个开明的汉诺首领，对下属给予足够的包容和尊重是理所当然的。假如Specter真的有喜欢的树，他可以帮他叫个专业工程队来把树连根挖走移植到家中院子里……甚至屋子里。

所以，要达成父亲的遗愿，折腾到最后，终于只剩下了——

“难道我要把个人信息发到交友网站上去吗？”从小到大很少出门，所以现实中的社交圈几乎不存在的鸿上了见扶着额头。
“了见大人，属下认为您最好不要点信息发送键，您现在上的是约炮网站。”Specter在除了树以外的事情上还是相当有身为人类的常识的：
“您该尝试着多参加一些社会活动、多结识适龄女性。”
“你说得对。我认识的异性太少了，平时有交集的异性只有泷博士。”鸿上了见有史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挫败——比决斗输给Playmaker还要糟糕。
“其实，和您有交集的异性，在Vrains里还是有几位的。”Specter拄着下巴苦思冥想，认真帮自家首领出主意：“Ghost Girl？”
“不太合适。”过去，他决斗时不仅兴高采烈地把Ghost Girl按在地上摩擦，还把人家哥哥也按在地上摩擦。怎么想这关系都不容易补救。他没必要一上来就给自己一个hard模式。
“也是……还是找同龄人好一点吧。”Specter显然误会了他拒绝的真实理由，不过他也懒得和Specter解释了。其实他对年长女性的印象挺好……这可能和泷响子有关。但他绝对不会这么说，麻生已经挺不容易了，不能再刺激他了。
“我倒是认识一个不错女孩。”Specter提议：“Blue Angel怎么样？决斗的时候感觉……非常令人兴奋。”
“Specter，你判断一位女性是否宜于交往的根据到底是什么？”决斗时虐起来顺手吗？这可真是太糟糕了。为了广大人类女性的幸福着想，了见决定给Specter承包一片森林，让他这辈子将性向开心保持到底。
“不过，财前葵的确是个挺不错的选择。”泷响子抬起头来插了句话：“决斗时非常有斗志哦，像在闪闪发光呢。”
“……是吗，对比之下我反倒认为Ghost Girl更合适一点了。”鸿上了见缓慢地摇头。他晚上睡眠质量一直不太好，闪闪发光的东西身边有星尘大道就足够了。
——你们认为如果财前葵知道了我有一个成分如此复杂的亲友团——团员一号制作了放倒她的病毒，团员二号让她决斗脸着地，她会做出除了杀我灭口之外的举动吗？

“感谢你们的建议，不过和我在Vrains中打过照面的女性应该与我们汉诺都是结怨的关系，不该作为备选。”
说起来汉诺在Vrains里和谁没做过仇家？他Revolver最擅长的事情不就是拉仇恨么。
鸿上了见决定还是去Den City市区参加一些活动。以他现实中的身份结识完全没有过任何交集的人，也许更靠谱些。

说干就干。他当天就丢掉了他父亲所谓的“那些坑儿子的未完成的研究”，开着跑车去了Den City市区。他的同龄人大部分还是学生，平时需要去学校上课。不过今天是周末，有一部分人会去Vrains里决斗或休闲娱乐——他当然不能到那里撞桃花，Revolver的身份有不分性别物种的清场效果，SOL会以为他是去砸场子的。
“了见大人，根据网上的数据统计，这个时段出门的中学生和大学生，一般会去商业街或者游乐场，这些是人气排名前十的娱乐场所信息——”在家留守陪树的Specter作为后方支援，将查到的数据噼里啪啦发到鸿上了见的车载平板里。
汉诺首领一目十行扫过清单，Pass掉了一个人去显得很尬的游乐场和入夜后才会热闹起来的酒吧，最后走进了一家大体量的游戏电玩中心。
Vrains的承载量还不足以满足全Den City的网络用户，而且也不是人人都有条件和勇气登陆那个充满了决斗者的刺激平台。现实中的游戏厅依旧受众广泛人满为患。汉诺首领两手插在口袋里，漫无目的地走过两排抓娃娃机，绕过老虎机前三三两两扎堆的人，往大厅内人声最鼎沸的地方走去。

大厅的中央有几台新款DDR（Dance Dance Revolution），周围挤满了人，鸿上了见抬头看到有人正在跳舞机上对战，LED巨屏里闪烁着荧光箭头，DDR的AI系统非常与时俱进，领舞姬居然是一个全息的Blue Angel。曾经每日沉迷消灭伊格尼斯的汉诺首领没机会尝试这些年轻人间流行的游戏，但他眯起眼睛看了一会儿，就明白了游戏的规则和舞步的原理。
双人DDR上对战的一男一女战果已出，右侧机位的年轻女孩儿以绝对优势获胜。听身边围观群众的八卦，鸿上了见得知斗舞的起因是几个男人调侃嘲笑了几位女性初学者，于是旁边有个不服气的女孩子站出来和那帮男人PK。女孩子是生面孔，不是这附近的常客，但却是个十字游走步好手，准确率和观赏性都高得吓人，已经接连击坠了四个挑战者。
“Bravo！今次的你依旧舞步生风——听到观众的加油呐喊了吗——大家！我的欢呼声在哪里？！”AI控制的Blue Angel的虚拟影像张开双臂按照已经设定好的模式调动气氛，周围观战的人们立刻吹着口哨嗷嗷叫好。
战败者灰溜溜地跳下台去，留在机位上、面朝屏幕的胜利者单手握拳高举过头顶，一个180度的旋身跳跃，转过来面朝大部分观众，露出自信的笑容。

“还有没有挑战者——？！”女孩划下戴着露指手套的手，冲人群大声叫道。
人群外围本打算离开的鸿上了见脚下一顿。

女孩穿着超短裤、岔色条纹长袜和宽松露脐装、栗色的短发不及肩膀，脑后揪着根挑染歪辫，脸上化着浓妆，肚皮和大腿上有心形纹身。脸上架着的无框彩色墨镜挡住了一半容貌，但半透明镜片后的眸子闪闪发亮，就算看不真切也能判断出是个小美人儿。
鸿上了见眯了眯眼睛。

他觉得这女孩有一丢丢眼熟，但他很确定自己在现实中没见过她。
也许这就是Specter和泷响子提醒过他的“某种似曾相识一见倾心的感觉”？他不是很确定，于是决定留下来观望。

“这就没人了吗？刚才那边的男人说什么来着？‘女生只会玩儿抓娃娃’？上来告诉我啊？！！你会什么？！在DDR上打滚儿吗？”养眼的小姑娘嚣张地伸出手指甩向人群，歪着脑袋，手腕上乱七八糟的饰品叮当响，爽朗的言语间尽显快意恩仇的模样，甜美活泼可人的Blue Angel虚拟影像在她身后笑着跳来跳去。
“再来一个！再来一个！”人群沸腾，观众起哄把剩下的最后一个刚才口出狂言的男人往上推，结果对方扒开人群临阵脱逃了，引得一片嘘声。
“妞儿太帅了！做我女朋友——”有人藏在人群里嚷嚷。
“好啊，有种上来单挑！”女孩儿扬了扬下巴，指向旁边空着的机位：
“你赢了我就答应你——你输了，就去娃娃机那里抓娃娃，不抓空不许走！你敢不敢？！”
“我不敢我不敢……”逞一时口快的男人还没被观众推到最前面就脚下抹油认怂了，又引得一片嘘声。女孩单手叉腰，抬起下巴甩给台下一个轻蔑的眼神。

正当围观者们以为这场因性别歧视而起的斗舞战争即将宣告结束的时候，一个穿着精致小西装和粉红深V领T恤的骚包白发男人默默站上了空着的机位。
“这个是怎么用的？”鸿上了见用手指戳着面前的触屏菜单，快速阅读着游戏说明。

一见又有新的挑战者出现了，喜欢看热闹的人群立刻再度聚拢并沸腾起来。
“小哥棒啊！有勇气！冲冲冲——”

“……”站在机位上的女孩儿一脸怀疑地望着新的挑战者。鸿上了见那句“怎么用”，别人没听到，可她听得一清二楚。

“你是新手？”她叉着腰问。
“嗯，第一次。看起来并不难，想试试。”鸿上了见边说边动了动脚下，熟悉了一下按键位置。
“第一次的话，我建议你先去单人机上尝试Easy Mode。”女孩儿皱起眉，好心建议道：“你站的是双人斗舞的机位，站上来就意味着要和我PK。”
“所以，你准备好了吗？”鸿上了见微笑偏头看身上挂着层薄汗的小太妹：“还是说你想先休息一下？”
“……开什么玩笑。”女孩子面露怒意：“你是不是有哪里搞错了？”
“没搞错。你刚才的话还算数吧？赢了你，我就有女朋友了——这对我而言可是件人生大事。”鸿上了见煞有介事地开始选歌：“最高难度的话，这首Blue Angel的主题曲你觉得如何？”

“……”女孩用确认自己看到了白痴一样的眼神重新打量了鸿上了见。
白瞎了一张帅脸，没想到脑子是真不好使。
——她的表情仿佛在这样说。

“来吧，你会后悔的哦！”女孩转身面向大屏幕：“Blue Angel的歌，可是我的‘主场’！”

“新的PK战即将拉开！挑战者，你们准备好了吗？”全息的Blue Angel虚拟影像向观众发射俏皮Wink并挥手示意，节奏鲜明的鼓点撞着音响，倒计时开始了。
“哦哦哦！”四周观众的口哨声响成一片。女孩小幅度左右摇摆着身体，跟着节奏预热。鸿上了见则站在原始位上轻点着脚跟。他选Blue Angel的歌当然不是闭着眼乱来的。他听过的流行乐曲不算多，这首歌……拜当过一段时间伪粉儿的Specter所赐，旋律他相对比较熟。

音乐声起，两个现实中姓名不为人道的斗舞者在跳舞机上脚步翻飞。
鸿上了见——汉诺的首领Revolver——跳舞机从入门到精通，一气呵成。
他一开始的步伐只是能保证踩对节奏和箭头，看得围观群众都为他的身体平衡捏把汗；之后他的动作越来越流畅，左右脚交替十分和谐，踏着自由步打Combo，加上不少手上的动作和巧妙的转体，最后干脆来了段我流Popping。

——不要太小看汉诺的崇高力量了！我又不是只在Vrains里跳！
从小到大在跳舞方面浪得自成一派的汉诺头子在副歌部分放最后一遍时游刃有余地扭头冲女孩打趣地喊了一句。

“这歌和你契合度挺高的么……称Blue Angel的歌是自己‘主场’——你该不会就是她本人吧？”

音乐的声音很大，四周围观者的喝彩声很大，但女孩还是听见了。
动作行云流水的太妹猛地停下舞步，瞪大了眼睛，一副活见鬼的吃惊样子。

“喂！好好的怎么不跳了？！”“还没有结束啊！”“怎么回事？？？”

“你过来！”女孩无视了周遭群众的抗议，从DDR扶手上取下挂在那里的斜跨包抡到背上，跳下机位，三两步来到挑战者旁边，不管三七二十一，满把攥住鸿上了见的小西装衣摆，揪了人扭头就走。

鸿上了见很顺从，也不拉扯反抗，脸上挂着玩味的笑容，跟着女孩挤开了不明所以的人群，穿过成排的娃娃机，径直出了游戏电玩中心。其实他对女孩的行为有些困惑。以他跳舞机首秀的表现，想赢对方是很难的，顶多能保证平手，给对方留个印象；为了加深这种印象他不介意说些无恶意的言语骚扰一下对方心智，但女孩突然放弃了赢面依旧很大的对决，直接拽上他走人却是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这简直比预想的状况好太多了。也不知是他话里什么内容、还是之前的什么行为触动了对方的神经；他欣赏行动力强的人，当然如果对方不是以能扯烂他衣服的力道揪着他走就更好了——这姑娘个子不高力气还挺大。
泷博士，原来和女孩子相处是这么刺激的吗？完全预料不到会有什么发展啊，简直快赶上和Playmaker决斗了！好好玩儿！我刚才到底哪里得罪她了？她不会要打我一顿吧？
——做事擅长占得先机、喜欢让事情按照自己计划进行的汉诺首领此时此刻因未知的突然状况而内心愉悦又兴奋不已。

女孩头也不回地在前面牵着他走，一字领的宽松上衣歪向一边，露出一侧的骨感肩头和黑色内衣肩带。了见望着对方的背影，莫名脑补了女孩牵着他手往前走的场景。他因此恍惚了一下，不过很快回过神来。再抬眼时发现对方将他领进了一条僻静无人的狭窄巷子。这里非常安静，离游戏中心和主街道上的嘈杂噪音很远。

女孩将比自己高将近一头的白发男人甩在对面墙上，再次印证了她人小力大的奇异体质。
“你刚才那话什么意思？”她抬头，杀气腾腾地瞪着正揉着撞疼的肩膀的鸿上了见。
“什么话？”鸿上一脸好笑地装傻。
“你……”女孩“唰”地一下摘掉墨镜，戴着紫色爱心图案隐形眼镜的小鹿眼溜溜地盯着他发送怨念电波。她化着淡烟熏，却掩盖不了自己有张可爱系的娃娃脸。
“就是你刚才说的有关于那首歌是我主场的发言！”她恼怒地说。

鸿上了见抬起了眉毛。

耶？这可真是有意思了。
脑袋里瞬间跑过爆屏的弹幕，他终于明白自己为啥看眼前这位眼熟了。

Blue Angel，不，财前葵，你除了在Vrains里自我放飞，在现实中也玩耍得很愉快嘛？
——认人能力超强、先后经历过Blue Angel、Blue Girl和Blue Maiden时代均不会把人认错的汉诺首领露出被愉悦到的阴险笑容。
你在现实中也要体验体验太妹人生的事，财前晃知道不？

“这么敏感，你该不会真的是Blue Angel吧？”坏心眼的汉诺头子狭起眼睛低下头，故意凑近脸压低了声音。
“我不是！”财前葵推着他肩膀往后退了一步。
“算了！”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冲动反而给自己带来了不必要的麻烦，对现实身份和Vrains身份都讳莫如深的高中女生错开了咄咄逼人的视线。鸿上了见很肯定此刻她脸上腾起的颜色和腮红无关。

泷博士说得对，按照正常人审美来说，我果然是个能靠脸杀人的帅哥。
——从没为自己决斗水平和汉诺黑客技术之外的事自傲过的汉诺头子突然有点飘飘然。

“你认识之前和我斗舞的人吗？”女孩谨慎地打量了一番眼前态度漫不经心的男人——她很聪明，能感觉到对方并不好斗。
“不认识。”鸿上了见实话实说。
“既然你和那帮出言不逊的男人无关，就不要瞎掺和了。要不是他们态度恶劣，我本来不想做得那么显眼——”财前葵摆摆手，意思是该说的话她已经说完了，现在准备离开。
“不论你是不是初学者，跳舞的天赋不错。以后有机会再切磋吧，拜拜——”

“等一下。”鸿上了见在她身后叫住她：“不是说赢了你就可以交往么？”
“哈？你赢了么？我怎么不记得？”财前葵扭过脸来，挑衅的小眼神非常符合不良的标准。
“你中途弃赛，当然是我赢了。”汉诺头子振振有辞。
“我那是照顾你，送你个平局，让你输得别太难看，蠢蛋！”女孩毫不客气地回敬。

哇哦，财前晃你妹妹爆粗口了！这次没准备好，下次一定录下来。
——第一次被女孩子用“蠢蛋”问候，鸿上了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过去的生活环境身边一群高级知识分子，说话都文绉绉的。底层的汉诺骑士虽然有一部分人言行粗俗，可毕竟都是些“人设本该如此”的糙老爷们儿。
他该夸奖财前葵人设到位、演技精湛、表演敬业吗？还是说这才是小姑娘的本性？

在他对这一惊人假设进行脑内论证的时候，财前葵已将他晾在身后，先行往商业街的主干道方向走去，却不知为何，停在了小巷子的出口处，站住不动了。

鸿上了见收起思绪，抬头一看，只见伪太妹对面站着几个人，将窄巷子的出口堵住了。

“摘掉墨镜一看就更像了，你说是吧？”堵路者中一个穿着便服、高中生模样的男孩问他旁边的另一人——被问的那个上身还披着财前葵就读学校的制服外套。
“喂，女人，你是一年级的财前吧？”站在最后面的第三人开口，粗鲁地问道。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谁。”伪太妹瞪了挡路者一眼，往前逼了一步：“让开。”

“哎呀，真冷淡呢。”第一个开口的男生侧身挡住了和另一人之间的空隙，完全没有放人离开的意思：
“说实话只看外貌我们还真不敢认呢，但是声音和身材是不会骗人的。我看女生三围很准哦。财前同学，我们在学校说过话的，你忘了吗？我是三年级的松田学长啊——”
“不认识。”财前葵面无表情地否认。
“哦，就是这个冷冰冰的、拒绝我的态度。”年长的高中男生前倾身体压下头，歪了歪脑袋：“别想糊弄我，我不会认错呢。”
“财前，你说要是让学校里的大家知道我们的优等生还有这么出人意料的一面，他们会不会很震惊？”
后面的第三人边说边掏出手机，里面正放着一段伪太妹在跳舞机上搔首弄姿的视频——鉴于当时斗舞的男方选了一首充满各种暗示的曲子，为了贴合性感的主题、达到最佳观赏效果的女孩也是豁出去了，有几个挑逗动作对未成年来说是十分出格的。

哎，对比之下，原来我的选曲这么健康积极向上的吗？
鸿上了见远远地望着手机里舞动的人影，产生了自己的跳舞机首秀蹦了首儿歌的错觉。他望向财前葵的背影，看着伪太妹暗中捏紧了拳头。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鸿上了见轻笑出声，走上前去一把揽住了陷入困境的女孩的肩膀。

“小美纱不是已经不去学校了吗，从哪里冒出来的学长？”汉诺头子感到他手掌盖住的肩膀僵硬得像块石头。财前葵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但也只是几不可查地僵止了一秒钟。她不满地侧过脸快速瞥一眼自作主张的鸿上了见。
“谁知道，一群突然冒出来的莫名其妙的家伙。眼瞎认错人了吧？”优等生的脑子灵光得很，立刻配合着鸿上了见的台词，丢给面前的同校男生们一个看垃圾的傲慢眼神。
“财前你……？”三个男生看了看鸿上了见又看了看财前葵，不由迟疑起来，相互交换了不确信的视线。
“别装了，财前葵——”最先开口的男生仍旧不死心。
“哦？现在搭讪流行强装熟人吗？还是说只不过在随地找茬？”鸿上了见开启了汉诺首领Revolver的模式——他不需要像财前葵那样特意使用不良的语气给自己增添气势，他本来就是比“不良”高了不知几个段位的货真价实的犯罪分子：
“依我来看，你们的做法十分愚蠢。理由有三：第一，你们搭讪的目标选择了超高难；第二，你们搭讪的时候不看场合；第三，你们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后还自报了家门。”

这群同校生大概是以为抓住了SOL社安全部部长妹妹的把柄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可惜结果怕是要偷鸡不成蚀把米。说到最后，他微笑着抬起下巴，淡蓝色的眼底射出冷光：
“看校服款式……Den高中三年级的松田，是吧？我记住了。过两天我会差人给您和另两位，送上擅自搭讪我女朋友的‘回礼’，敬请查收。”

说完，他揽着财前葵，以不容抗拒的气势拨开挡路的人，拐弯上了主干道。虽然全程不再回头，他仍是听到了身后那三人战战兢兢的议论声。

“喂喂，老大你这次是不是踢到铁板了。那人眼神好可怕！”
“可恶！真的认错了吗？明明很像……”
“难怪刚才跳一半一起闪人了，原来是这种关系——松田哥你说他刚才话什么意思，不会真的……”
“别问我！我特么哪儿知道！”

往前走了五十多米，离开了同校生的视线，伪太妹立刻加快脚步超前两个身位，顺势掰掉了鸿上了见搂着她肩膀的手。
“别以为我会感恩戴德，那种情况我自己也能搞定！”她凶巴巴地说着，将墨镜戴回脸上。
“这么着急撇清关系？看来刚才是真的在苦恼脱身的方法了，就算能搞定也不会太容易吧？”鸿上了见勾起嘴角，轻飘飘接道：“所以，他们说的都是事实。”
“……”财前葵不回应，卯着劲儿一鼓作气往前快步走。
“不反驳就是默认。你是Den高中的学生，叫财前葵——我记住了。”鸿上了见也加快脚步，和高中生并排了走，故意以很夸张的动作前探过去从侧面光明正大偷看了一眼财前葵的表情：
“怎么不说话？在想什么？”
“在想怎样在不失手杀人的前提下将你揍到失忆。”
“这可不像他们口中的‘优等生’会干的事。”汉诺头子忍不住低笑出声。

“听着，”财前葵放慢了脚步，回瞪鸿上了见：“虽然不是自愿的，但欠你的人情我会还你——注意，只限于还人情！若你敢肆意妄为骚扰我的日常生活，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我不会。”出乎女孩儿意料地，鸿上了见这次回答得很快很简短，态度也足够认真诚恳，没有任何出格的试探或拐弯抹角的调侃。
“真的吗？”财前葵不自觉停下了脚步，露出怀疑的神色。就她对此人目前的印象来看，她觉得对方答应得太轻巧了，唯恐里面有诈。
“说真的你不信，说假的——”
“说假的我现在就踢爆你。”

空气出现片刻静止。鸿上了见顺着眼神冷若冰霜的女孩的视线方向，瞄了一眼自己的站位以及和对方的距离，感到胯下嗖嗖冷风过境的同时，也扪心自问了一番他心底莫名其妙的兴奋到底是个什么鬼。

——Specter！Vira！你们虽然都和这女人交过手，但你们对她那“正义的、充满了勇气与爱心的闪闪发光的伟光正形象”的认识绝对是片面的。什么蓝色的爱，这分明是蓝色的荆棘小皮鞭！


“喂，你笑什么！我是认真的。”财前葵声音低哑得像个反派，连职业反派都忍不住要当场点赞了。
“没什么。那我实话实说吧：要求不高，再和我跳次舞。本来是我应了你PK的邀约，你却没跳完就把我拉跑了，这事情总得有个结果。”鸿上了见收起了笑容。
“所以再斗一次舞，让你输个心服口服，就算还你人情了，对吧？”财前葵的脸色回暖一些。
“斗舞是必须的，让我心服口服难度太高，我就不强求了。如果现实中你考虑到身份问题，感到不方便，我不介意我们换个地方继续。”鸿上了见抬起了左手比了个动作。他们两人现在都没戴着决斗盘，但那个into的动作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

“现在？”财前葵的决斗盘总是随身携带，为了跳舞方便，她将它摘下来放在了斜挎包里。
“现在。”鸿上了见点头：“先跟我去停车场吧，我将决斗盘留在了车上。”

往地下停车位走的一路上，财前葵始终没说话，似乎在专注于思考什么重要的事情。
鸿上了见知道女孩儿不喜欢欠人情，但登陆Vrains意味着Blue Angel的身份曝光。汉诺头子猜想财前葵有超过90%的可能正在构思账号的全新临时形象，这对捏人水平高超的Blue Angel来说简直小菜一碟。

“喂，我们能不在你车里做这种事吗？”鸿上了见招呼财前葵上车的时候，女孩儿站在跑车外翻的车门旁，皱起了眉头。
“我们在车里做什么事？不就是登陆Link Vrains吗？怎么不能在车里做？难道你想和我去附近找个酒店开房into？我倒是没意见。”鸿上了见故意无辜地耸了耸肩膀，眼瞅着伪太妹的脸色越来越黑，然后在对方即将爆发的当口笑着摇了摇头：
“我会把车顶升起来、车门锁好，车子正对着地下停车场的摄像头，不会出什么事的。车座位可以完全放平，躺着很舒服，不输酒店的床垫——”
“我不是那个意思——”财前葵双手叉腰。
“嗯，也是，对女孩子来说和陌生人共处陌生封闭空间的感觉是不太好。要不然这次先欠着——”
“不用。”财前葵咬了咬牙，掏出决斗盘扣在左腕上，侧身坐进副驾座的位置：“没关系，就这样吧。赶紧结束赶紧走人，我以后不想再看到你。”
“没问题。你坐好，我调座位了。”鸿上了见关好车门，放平了驾座和副驾座。

“旁边的储物格里有罐装咖啡，你自便。into前要不要来首音乐？我记得我的车载曲库里也有Blue Angel的歌——”鸿上了见解锁了跑车，将车内温度和湿度调到舒适区。
“我在Vrains主岛的娱乐中心等你，五秒钟后不跟过来算你自动弃权。Into the Vrains——”

不胜其烦的财前葵看也不看试图聊闲天的人，以她最快的速度喊出into口令，闭上了眼睛。

“……”刚从跑车储物格里取出决斗盘戴上的鸿上了见自座位里坐起身来，扭头望向意识已离开身体的女孩，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呵，这么放心我的人品吗？明明刚才还在质疑……五秒钟，可以做很多你不知道的事了。”

心术跑偏的汉诺首领侧身压过去，胳膊撑在座位两侧，近距离盯着财前葵无意识的面孔，嘴角的笑意暧昧不明。
之前中了汉诺病毒的Blue Angel，也是像这样毫无知觉地静默着。但果然，还是现在这个有温度、有气息和心跳的活人，看起来更可爱一些——他想。

“总得来说，财前晃将你保护得挺好的。”要不然也不会这么胆大妄为又肆无忌惮了。
“不过……算了。”
鸿上了见凑在女孩儿耳朵边上把话说完，没有再做其他多余的事，躺回了自己的座位里，沉声喊出into the Vrains。

Blue Angel会换形象登陆，但他Revolver可不打算对自己的虚拟形象做任何掩饰。他有绝对的自信，Blue Angel在看到自己的斗舞对象的真实身份后，她“赶紧结束赶紧走人，我以后不想再看到你”的设想将会完全落空。

没准儿，Vrains内的跳舞机上比试完之后，他们可以再连一场精彩的决斗。

做事情有理有据想当然的汉诺骑士首领缜密地计划着，殊不知自己最终还是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FIN】



“她真的踢了？”Specter一边备药一边有些呆滞地问道。
“登入后看到是我，不等我话说完就立刻登出直接踢了……还踩……我留她在我车上into本来是想Vrains里修复一下关系后能试着直接约个晚饭再送她回家什么的……哎……”今天白天还威风凛凛的汉诺首领此时此刻躺在床上，萎靡地缩成一团。

为什么结束了敌对状态，他抱着交往的心态想要尝试一种新关系时，女人就会变成脱离控制、超出预想的奇妙生物？

“了见大人……”泷响子欲言又止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说点宽慰的话：
“为了达成鸿上博士的遗愿，您辛苦了。说真的……您没必要这么拼。财前葵如果没有发展的可能性，我们可以尝试着结识其他的女孩子……恋爱这种事，双方都不能强求。”

鸿上了见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心中的答案却是否定的。

这事儿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
下次……一定要跳成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