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8621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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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刀剑乱舞-ONLINE 笑面青江,石切丸
标签 刀剑乱舞 石青 笑面青江 石切丸
文集 石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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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7
1
2020-7-18 00:54
- 导读
- *现代paro
*复健练手,OOC预警
*青春疼痛文学
*搬家ing
这是石切丸连续失眠的第九个夜晚——
他从那个梦里醒来后便辗转反侧,再难入眠。眼见自己今夜的睡眠大概是到此为止了,他只能坐起身,借着床头电子表泛出的一点蓝光摸出已经几个月没用过的烟和火机,靠手中忽明忽暗的一点火光来驱散周身萦绕着的,潮湿缱绻,仿佛紧紧黏在他身上一般的,那缕自梦中来的水气。
3:07。表上冰冷的数字依然自顾自地走着,不为任何事或人而停下脚步。
梦中的内容渐渐模糊起来,大抵是些无关紧要也驴唇不对马嘴的片段。他本该忘了的,再在那点火光与烟雾的陪伴下迎来东京的又一个平平无奇的日出,投身于工作中平凡的一天,吃饭,回到公寓,再次沉入睡眠之中,就像以往的每次。
本该如此的。
但今夜又有什么不同。那缕气息在短暂地被香烟打断后又卷土重来,缠绕着他的思绪,温柔又不由分说地将他拽回经年旧事泛了黄的破碎回忆中。
那是约摸十年前的事了,高中二年级的那个夏天。那段在他心底已经被打上了“青江的夏天”这样称号的日子。
他当时是个标准的三好学生,成绩在升学班里算是中规中矩,留着整整齐齐的妹妹头,性格有些沉闷又带点迟钝,除了在高中已经引人注目的身高这一点外就是个彻彻底底的普通人。普通到本来是绝对不会跟“他那种人”扯上关系的。
但是那是“本来”。他们第一次相遇是在石切丸高中前辈次郎太刀的生日聚会上。前辈性格豪爽而艳丽,又正值青春年少精力充沛,在游戏厅玩完又拽着他们说要去唱K。他犹嫌不足,一通电话就叫来了同校摄影部的几个好友。
笑面青江是被一群人簇拥着进来的。乍一看过去他其实并不打眼,身量不高又显得有些单薄,还有副油嘴滑舌的面孔。
但他那只没被遮住的眼睛里面是有光的。黄绿色的眸子似猫又似蛇,微微眯着,里面却像有火光。那火是幽幽的鬼火,又有能夺人性命的刀光流转其中。看得久了,他便感觉自己的魂魄要被那只眼睛拖进去。可他却不舍得挪开目光,他怕一分心,这所有的一切就都会化成泡影。
他正看得入神,那眼睛突然弯了弯,又看着他眨眨眼。他这才被猛地拉回现实。与笑面青江对视着,他发觉自己这点窥伺的心思早就被人发现了。
他立刻红了脸,连忙将视线移到手中的刨冰上不敢再看。好在对方也没怎么样,依然闹哄哄地和别人一团。
KTV这种地方本来就不适合他,他也没兴趣上去磕磕巴巴吼两句不在调上的歌词闹得哄堂大笑,只能窝在沙发的一角吃着冰看别人笑。
耳边传来不知道是谁的议论,他才知道这人竟是和他一年的,只是在差一点的班,圈子又不同,之前居然没有见过。听人说他是挺“混”的那种人,校外三教九流什么人他都能混在一起嘻嘻哈哈,倒是合了他那副做派。
但在一群人熙熙攘攘中,他又总觉得那只眼睛的主人不该是个那样轻浮的人。
他觉得有点晕,也不知道自己在乱七八糟揣测什么。
他短暂地丧失了对时间的概念,直到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掐了一把他露出的脖颈。
他猛地一激灵,就看到笑面青江不知道什么时候蹭到了他旁边,此刻那只眼睛里盛的东西又换了,带着暧昧不清的笑意,仿佛觉得他是什么不一样的物种,一举一动都有趣。
“你……刚才盯着我看,是对我有什么意思么?”
他声音不大,只够他们两人听清,尾音带着如出一辙的暧昧不清,让人猜不出他的本意,又会不受控制地联想到一些旁的东西。
石切丸哽住了。他脸又红了,吭吭哧哧憋了半天也只出来个“我……”,之后便没声了。
笑面青江显然是觉得他好笑,又凑近了一点,眼睁睁地看到石切丸憋到脖子和耳朵尖也变红了,再过一会估计就会窒息而亡,这才直起身子,头一歪,挑眉笑着开口:
“我说的是交个朋友的意思哦。手机给我一下。”
他说完,见石切丸还是愣着,就自顾自地从他手里把手机拿走了,在屏幕上飞快地打下一串数字,再拿出自己的拨通号码,见通了才满意地点点头,把手机扔回给他。
“改天出来玩啊——”
他话音未落,他那群朋友就找过来了,嚷嚷着要他上去献唱。他也不推却,被人推着拉着走了。
石切丸这才反应过来,看着手机上的一串号码和那个可疑的备注“笑面❤️青江”,耳边还回荡着他的话,自己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会想到那方面去,但大概率是因为今天这种乱哄哄的气氛。
他甩甩头,又看了一眼人群中正唱得起兴的青江。那种人说的话,应该就是客套的意思吧。像笑面青江这样的人,和他本来也不会有什么交集。
那天的聚会不久就结束了,而那个号码他也没有再去注意。
直到过了将近一周之后。
石切丸看着笑面青江的来电,其实还挺惊讶的,但他出于礼貌和一点好奇心还是接通了。
“……您好,这里是石切丸。”
“哈喽,是石切君吗?我是青江——这周日摄影部要出去采景,地点是学校附近的山上。石切君要来一起玩吗?”
“诶……啊?不是……抱歉……首先,那个,叫我石切丸就可以了……”
全名是三条石切丸的话,叫石切君什么的有种浓浓的违和感啊。
“那石切丸要来么?”
“嗯……我倒也没有什么别的安排。我想我会来的。”
话一出口他就有点后悔了。如果是像上周那种场面的话,在大白天他这种人会显得更尴尬吧?
“石切丸在这方面倒是意外的直白呢,我指的是应答邀约哦。那就周日早上十点钟在学校门口见面吧?”
“哦,啊,好的,到时候见。”
手忙脚乱地挂断了通话,小小的手机现在对于石切丸来说如同一块烫手的山芋。这下就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赴约了吧。
到了当天按时赶到地方的石切丸发现所谓的摄影部取景到头来只有他和青江两个人碰了头,所幸那座山景致优美,其中还有座小巧古朴的神社,一天下来玩得倒也不错,青江的影集也添了些内容。
这之后的那段日子里,他总被青江以各种各样奇怪刁钻的理由约出来玩,而他自己的生活本来就乏味的很,自然找不到什么合适的理由拒绝他。而这些会面中,大部分时间都是青江领着他东奔西跑:街角新开的漫画店,山顶的咖啡厅,亦或是荒废已久的闹鬼老宅。
他虽没有过什么激动人心的冒险,但这些现已褪了色的回忆在当时也曾如一道光般照入他平淡的生活中,使他看清楚周遭是如何艳丽地色彩斑斓,恰如青江本人。他被青江以一种近乎强硬的姿态拉着拽着,像神明堕入凡间一样一头栽进了世俗的烟火之中,头一回品尝到了人生百味,看到了与他不同的,五光十色的生活方式。他自己在这个过程中,大抵也是乐着的。
现在细想回去,在他们这段短暂的联系中,他永远是被带领着的那个。青江的“神明大人”初入凡间,凡事都如雾里看花朦朦胧胧,摸不到个确切形状。就连当青江语气暧昧又直白地提出交往时,他虽然感觉上理所应当应了下来,但脑子里本就充斥着这些日子以来看到的听到的新的见闻和概念,并没有特意为“恋爱”这个同样崭新的体验让出多少位置来。
可这是爱吗?十七岁的他无法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他们的恋爱总是缭绕着暧昧的试探与暗示,他也像只昏了脑子的飞虫,一头撞进蜘蛛细细织就的网,也没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只能靠着与生居来的温柔与直觉笨拙地示好,想着“大概是这样做吧”“青江应该会喜欢”就去执行。这总是他的一厢情愿,却不知道青江到底想要什么。
他也从来没意识到,自己这种无边无际的温柔,反而束缚了那只织网的蜘蛛。
那个夏天里,最为浓墨重彩的一笔,落在了夏末的雨夜。青江和他跑去山里取景消磨时间,彼时的他正逐渐学会了普通人的喜怒哀乐,开始会尝试着和青江一起开怀大笑。
回去的路上不巧下起了雨,夏末的雨总是来势汹汹,一时间劈头盖脸淋下来,他们只能躲进第一次出去时发现的那座神社。
神社的廊下在傍晚的阴雨中变得越发昏暗,即使就与青江面对面站着,石切丸也几乎要看不清他的脸。只有露在外面的那只眼睛,好像什么猫科动物一样泛着微微的光。
——他又想起来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那团初见时若隐若现的金色火光,如今燃得更烈了。他站在那里,被火包围着,印在青江的眸子里。
身边环绕着的气息随着绵绵不断的雨水变得越发潮湿,还带点夏天尾巴的热意,湿哒哒地仿佛黏在他们身上。
青江还在看着他,专注地,目光像化为实质一般描摹着他的每一根线条。他又靠近了些。石切丸好像要能感受到青江呼出的气息来了,与周遭黏连的水汽一起,与他本人一起,全部融为一体一样。
青江突兀地,但又水到渠成地吻了上来。他吻技生涩得很,那两片平时油嘴滑舌的薄薄唇瓣如今却颤抖着不知所措,但又带着少年人的那份自傲不肯退缩,装作游刃有余,用舌头试探性地舔舐着石切丸的嘴唇。
石切丸自然是没功夫分析也没法拆穿他这幅老练的面孔。他本就被湿热又暧昧的气氛搞得思绪混乱,而他脖子上顶着的那东西在青江的唇瓣与他的相碰的那一瞬间就彻底当机了。
他视野中唯一可见的东西就是青江的金瞳。在这么近的距离下,眼里站立着的石切丸已经被一团团金色的火吞噬了。他眼里的青江被水汽熏染得有些模糊,可石切丸还是觉得青江仿佛在发光。
但那又不是什么来自天国或是哪里的圣洁的光,如果要说的话,就像惑人心神的笼中鬼火,带着少年的青涩气息,引得旅者走向崎岖小径,却不知道终点等待着他的会是什么。
他凭着本能捧住青江的脸试图回应。脸侧的刘海被动作掀起,而遮掩下的红瞳终于显露出来。
这是石切丸第一次看到青江的另一只眼睛。
说实话,哪怕是十年后的今天,当他回忆起当时,那一瞬间的景色依然是令人寒毛耸立的惊艳。
他对着那双眼睛从未感受过恐惧,只是陶醉于那仿佛不是此世之物的冶丽。血滴一般的右眼仿佛封存妖异,左眼却又如灼灼火焰刺人眼,美得惊心动魄,令人不敢去触碰,仿佛是镜中花水中月一团泡影。
在昏暗的神社廊下,青江的轮廓显得越发模糊,好似山中的鬼怪精魄跑出来戏弄凡人,而证据便藏在这血一样的眼瞳里。石切丸看着他,却觉得即使是大梦一场也值了,只想让这瞬间再停久一点。
青江不知道他的想法,只感受到在看到他右眼后的石切丸停下了动作。他看着石切丸怔楞的模样,也没有什么难过的情绪,只是感觉悬在心上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了下来,把本就凌乱的什么东西砸的更碎了一点,透出一点失落。或许他终究还是怀了一丝可笑的希望吧。
可现在他的梦结束了。
他把石切丸放开,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捋了捋头发让那只眼睛再次被盖住。
“啊啊……我这个,生出来就是这样了,让你挺不舒服的吧?可惜没有办法呢。”
石切丸才回过神来听到这句话,心下一阵慌乱。
“没有的……完全没有不舒服!其实还挺……挺特别的,我觉得很me——”
“好啦好啦,没事,我没有生气哦。”青江露出一个自认为理解包容的完美微笑。
『……其实你也不用勉强自己,我这幅样子我自己也清楚。石切丸君你没有口出恶言,我就已经很感谢了。』
“来呀,愣着干什么,雨基本已经停了,赶紧下山回家吧。哎呀本来想早点回去又拖到天都要黑了,这下估计只能在便利店解决晚饭了……”青江自然地牵起他的手走出神社。
他心里却惴惴不安起来。虽然青江只表现了那一瞬间的无奈与失落,现在也像往常一样说着没什么营养的话题好像那段插曲根本没发生,他却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断掉了,而眼前的景象只是胡乱拼接起来的替代品而已。明明上一秒他们还在潮湿的空气中难分你我,现在的青江就好像与他隔了一层透明的墙,他能碰触到青江,但那又好像不是青江一样,只是个没有心的空壳。
他不知道怎么办,而青江又将自己的嘴堵得严实一丝不露,现在再提这个话题感觉太不像话了,石切丸最后也只能在沉默中回到家里,暗自想着能让青江明白他心意的方法。
那时的他太年轻,不明白有些东西如果错过了说出来的时机,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石切丸再见到青江的时候,却是完全出乎他意料的发展。
“石切丸君,我们分手吧。”
青江背对着光站在他对面,他看不清青江的表情,只觉得光线太过刺眼,与青江的提议一起撞在他心里令人烦躁不堪。
“啊……?什么?为什么青江想要分手呢?”
“家里收养我的亲戚前两天去世了,留下来的旅馆我表哥一个人打理实在是有些吃力,想让我回去帮忙。”
“啊……诶?那青江的学业……”
“啊啊石切丸君可真喜欢操心呢,明明别人都要和你分手了。像我这样子的人也没必要继续认真读下去了吧?反正即使不回老家也只是晚一年在这边草草毕业找份工作罢了,在哪里读这一年又不重要,还能同时熟悉旅馆的事物。”
青江好像微微笑了一下,可他看不清。
“而且呀,我觉得石切丸君离开我会更好哦?我这种人是注定走不上正途的,一辈子浑浑噩噩可能就过去了,还会想方设法把你拽进歧途哦?很可怕吧?还是个男的,以后会有恶心的传闻吧?石切丸君的生活最好不要沾上瑕疵才好。”
“但是青江这样未免还是太草率,而且我并没有觉得你恶心或是什么的,请对自己更认真负责一点啊……”
青江嘴角的弧度渐渐挂不住了,石切丸自以为为他好的口吻令他感到有些生气。
“好了,您不用再说了,”他的语气冷下来,“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了,东西都已经叫车送回老家,房租也退了,表哥连我的房间都已经给我收拾出来了。而且石切丸君这样说未免也有些自以为是了吧?我很喜欢您,但就算我为了石切丸君留下来,您能给我什么呢?您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吗?就算您知道,您能为我想要的东西做出能够坚守的诺言吗?至少我不敢肯定呢。人的一生这么长,您多的是时间去寻找比我更好的,您更中意的——”
青江仿佛终于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一样,骤然停下急促的语气。他用力闭了闭眼睛,又挂起了那副令石切丸烦躁的标准微笑。
“——嘛,我说的有点过分了, 抱歉啦石切丸君。总之,不论什么我都必须走了。以石切丸君的实力与品格,将来肯定是前途大好,是能走在阳光下的正途上的人呢。
我愿您从今以后平安喜乐,事事顺遂。我想我会一直记着您的,毕竟您是我到现在为止,最喜欢最在意的人了。但您还是把我忘了为好,反正也只是个无名小卒嘛。
那么,就此别过,石切丸君。”
青江好像是要冲他再笑一下,可到了脸上就硬是摆不出来他最擅长的那种游刃有余又疏离的笑容,只能草草地弯出个扭曲的弧度。
他扭头离开,留石切丸怔立在原地。
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青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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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石切丸从回忆中清醒回来,窗外的天空已经蒙蒙亮了。
破晓时分的空旷落寂感是连城市中心最繁华的街道也无法摆脱的。几个零星亮着的霓虹灯牌颤抖地闪烁着因过度使用而不稳光亮。街上没有什么行人和车,只有一个醉倒在路旁的上班族,看起来干净整洁或许还是名牌的西装现在因为主人的行为而被随意搓弄出褶皱,染上地面的尘土。等到他被那第一缕晨光,或是人群的熙攘唤醒时,也只能一边暗恨昨晚应酬中灌酒的上司与同僚,一边拖着僵硬疲惫的身体试图把皱巴巴的西装上的尘土掸掉,混入人群,将这次经历与以往的,将来一定也会有相似的时刻一起堆在脑海深处的某个角落。
又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夜晚,又是一个徒劳的清晨。
石切丸目睹了这一切,心说自己或许在本质上与那个人没什么不同,他们的灵魂都空落落的,无处安放。
接下来他在公司的一整天都不在状态,那股湿润的水气依然不依不饶地缠着他,逮着一点空隙就勾着他的思绪往不知道哪个方向跑。而等他从那纠缠中短暂地挣脱开来,就又忽地想起清早的那个男人,心上就像被压着什么东西一般,沉重又失落。他也解释不清楚到底是为什么,可他确确实实感受到了一丝苦涩的不甘与巨大又突兀的伤感,仿佛那一丝气息是他回光返照的青春给予他的最后一张回程票。他莫名其妙焦躁起来。
他坐在自己还算宽敞的办公室里,装作忙碌的样子从通讯录中翻出几百年没联系过的高中同学们,厚着脸皮一个接着一个地打电话或是发消息打听任何关于笑面青江的消息。其中的许多号码已经失效了,而其他接听的同学语气中都不免带着些许不耐烦,十年中第一次联系的人张嘴就是来问一个怪胎的下落,不管谁都会感到不满。
石切丸从理智上完全无法理解与认同自己现在的所做所为,可他手上的动作从未停过,甚至把自己那份有些可笑的自尊心也抛在一旁。或许从那个梦开始,他行为的理性与意义就全部蒸发了。
终于,他从同班与笑面青江关系尚可的一位名叫歌仙兼定的同学那里打听到关于青江的消息。
“青江当时告诉我他老家是香川丸龟那边的,他表哥经营的旅馆?嗯……我想想……好像叫「莲屋」?虽然我不知道这么些年了还在不在。我只知道这些,毕竟高中毕业后就再没收到过他的消息了。”
石切丸在网上不太抱希望地搜索了旅店的名字,结果还真的搜出几篇安利的游记,里面一水的夸老板长得漂亮气质脱俗,他就又顺着找到了店铺的网页以及预定的电话。
他有些忐忑地拨通了那串号码。
“您好,这里是旅店「莲屋」,请问有什么能够帮到您的么?”
男子的声音清冷又疏离,他想这肯定不是青江。
“您好,我是石切丸,冒昧打扰您一下非常抱歉,请问您认识叫做笑面青江的人么?”
“…………”
“……啊,我是他的表哥,数珠丸恒次。我从贞次口中听说过你。”
石切丸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觉得脑袋仿佛被重击一般突然清醒过来,居然真的让他找到了。可当他马上就要时隔十年再次面对笑面青江的时候,他又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是多么愚蠢幼稚和意义不明。他完全想不出应该怎样处理任何有关笑面青江的信息,说到底他也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要抓住这点回忆不放,还傻到跑来麻烦人家,自己可能真的是睡眠不足无法决策了吧。
他陷入沉默。
“虽然不知道您这么久之后突然打电话来问贞次的事情的原因,但有些关于贞次的事情,作为他的兄长希望您能知晓……情况有些特殊,当面说会容易一些,所以虽然有些突兀但是,请问您是否有时间抽空来这里拜访一下呢?”
数珠丸恒次的回复完全不在他的预期之内。他像做梦一样姑且应下这个请求,完全沉浸在疑惑当中。
说实话,他自己完全没有想到会发展成这样。石切丸坐在飞往香川的飞机上这样想着。他感觉胃里有一种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仿佛他又变回了那个十七岁的少年,满载着忐忑与期待,还有一丝丝悸动。
等到他到达数珠丸的旅店,已经是傍晚。天边挂着熊熊燃烧着的夕霞,转瞬即逝也张扬刺眼。
站在他面前的是青江的表哥,也是他回到老家之后相依为命的亲人。
数珠丸恒次果然如那些人所说一样有一副家族遗传来的好相貌,身材高挑利落,一头将将及地的柔顺长发衬得他越发出尘脱俗,好似个下凡的仙人。
数珠丸为他倒上一杯茶后,两人就沉默着面对面坐在桌前。数珠丸脸上一直淡淡的,垂着眸子看不出情绪,只是一颗颗地摩挲着手上的佛珠。
石切丸看到外面的晚霞已经落得差不多了。他心中承载着快要满溢出来的焦灼感与疑惑,可数珠丸一直没有表示。
终于,可能是感觉到气氛过于僵硬沉寂了,数珠丸将将卡着石切丸的临界点开口了:
“抱歉,让您没缘由地跑来一趟……可是关于贞次的事情,想必您也想——”
“请问青江在这里么?我想…………啊,抱歉,打断您真是太失礼了。”
“贞次他,已经在七年前去世了。”数珠丸神色依旧地吐出了久远的噩耗。
“…………”
“…………”
“……诶?”
青江他……已经……啊?去世了?而且七年前就……?看数珠丸的样子这绝对不是假话。
那把悬在他头顶的刀还是落了下来,将他之前所有躁动的感情都干脆利落地斩断了。他还是觉得自己在做梦,可刺痛的大脑叫嚣着提醒他这就是惨酷的现实。
“他十年前回来后就一直在店里平时帮帮我,偶尔在附近做做工,闲暇时间里大部分时间都花在摄影上了。这孩子平时有些难以接近,但跟我相处得还不错。”
“他与我这样生活了两年左右,然后有一天在帮忙的时候一下子晕倒了,去医院检查之后才发现是大脑里长了肿瘤。埋得太深,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数珠丸继续叙述着残忍的现实。
“贞次的病情发展的很快。起初他还能去外面走走,拍些他喜欢的风景。后来他发现自己的病情开始影响到记忆了,就开始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说是想把重要的回忆记下来。
前后也就是三个多月的时间吧。那天晚上他很不寻常地紧紧握着我的手,跟我说了很多话。贞次在那之前从来没和我提起这么多关于他过去的事情。虽然当时的记忆已经是断断续续的,没什么章法了,但大部分依然是关于您的。
我到现在还记得他说到您的样子,他当时的眼睛里是明亮又雀跃的,有光从里面透出来。
那晚他睡下后,就再也没有醒来了。离开时并没有太多痛苦。”
数珠丸神色始终是平静的,只是攥着那串佛珠力道狠地指尖发白,仿佛下一秒就能把珠子捏碎一样。
他轻轻叹气,念了句诸行无常,便起身从身后的木箱中取出厚厚一叠写满了字的纸交给石切丸。
“这是贞次在病中写的一些东西。说来惭愧,我没能征得他的同意就私自做主把这些交给您,但我相信这也是他的意愿。
本来这些东西我已经打算一直留着压在箱底,毕竟贞次他生前与他人缘分淡薄,死后也从未有人追寻过他。但现在您来了,这份回忆可能终于有一个更好的归宿了吧。这些文字或许对您来说稀松平常,但对贞次来说一定是他不惜拖着病体也要记录下来的,他珍惜的回忆,所以还请您花些时间看完吧。”
数珠丸转身准备离开房间,走到门口时又停下来,好像在思索着什么,又回过头留下一句话:
“贞次这孩子,因为拥有的太少,所以对它们总是格外沉重地珍惜。”
门被轻轻合上,只留石切丸和他面前桌上摆放的一份泛了黄的回忆。他凝视着那些纸张,恍惚间有经年的幽灵从中伸出手来,牵着他的手翻开了笑面青江短暂生命的第一页。
『…………』
『第一次看到石切丸君是在次郎前辈的聚会上。那天本来都不太想去了,被之前和几个人胡闹喝的几口酒搞得头晕脑胀,但还是被拽过去了,毕竟是前辈嘛。进去没多久就发现石切丸君直勾勾地盯着我看,没有一点掩饰的意思,我就鬼使神差地冲他笑了一下。我现在还记得他脸一下子通红低下头的样子。好纯情啊,这么想着我就不由自主想要逗逗他,借着酒劲蹭到他身边,最拿手的暧昧笑话果然又闹了个大红脸,还搞到了手机号。』
『刚开始约他出去纯粹只是图新鲜,跟我当时那帮不伦不类的狐朋狗友待久了之后石切丸简直就像乌冬面里的香菜一样格格不入。而且他真的好纯情啊,我的笑话每次都是绝赞大成功。他身上有种平和舒缓的纯净感,像是不食烟火的神明大人,明明与我在一起许多时候很不适应,但也会包容着我拉着他四处乱跑的行为。』
『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哪一个节点喜欢上石切丸的,只是与他在一起的时间有种细水长流的宁静感。他从来没有因为流言或者别人的说法而评判过我,一直都是真诚地给予我一视同仁的温柔。我在带着我的神明大人沾染俗世的过程中也感受到了莫大的幸福,好像只要在他身边,连我这种人也能得到宽恕呢、』
『提出和他交往的时候,我的内心紧张得简直要炸裂开来,脸上笑嘻嘻地抛出提议之后就在心里重复地痛骂自己真是个不知足的白痴,当时已经认定了你肯定会离我而去吧。说实话石切丸能同意也是出乎了我的意料,本来都做好了丢尽脸面大不了就回老家的准备。』
『他答应的那一刻我的心脏里好似有千万朵鲜花在一刹那盛放。』
『在最开始的狂喜之后我发现这并不是一件好事。我可能是天生有破坏幸福的能力吧,在一起之后我变得越来越不安。石切丸依然是那个石切丸,但我频频怀疑他的感情是否也如我对他一般坚定。我害怕他只是被一时蒙蔽,等清醒过来就会回到属于他的光明大道上,那里从来没有过我的位置。』
『我知道我不该去苛求虚无缥缈的东西,但他的温柔像一张密密织成的网将我罩在其中几近窒息,同时也上了瘾般无法自拔。我不禁想要去质问他,去逼他做出些什么连我自己都不清楚的承诺,但我也清楚我们都太过年轻,我们什么都给不了彼此。我连自己到底想要什么都想不明白,又怎能要求石切丸呢?』
『我想把他从那个高高的神坛拽下来再也无法回去,我想将他变成和我一类的人,这样我就可以得到我所希望的所谓的“保障”。我唾弃这样想的自己,可内心深处黑暗的劣根性无时无刻不在叫嚣揭露自己的虚伪,于是我陷入无限循环的矛盾之中自我厌弃着。』
『虽然心中有这些想法,但我怎么舍得呢?他是我的一束光啊,我又怎么舍得这份善意落于算计之中。我希望他的安好大于我的,我希望他能前途光明,堂堂正正地做人。』
『我觉得可能是我这些肮脏的想法造了报应。虽然黄色笑话一大堆,但在神社的那个雨天是我第一次鼓起勇气去对他做点什么。我本来是很高兴他回应了我的,就有点得意忘形,结果让他看见了这只红眼睛。虽然嘴上说着不嫌弃的话,但是身体上那一下的僵硬不适是骗不了人的。即使是石切丸这样温柔的人也会对妖异感到恐惧啊。』
『那天的前一晚我得知当时我寄住的阿姨不能再收留我了,而恒次哥提出我可以回去他那里。虽然感觉自己像个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但是我这么不着调也是难免的事情。』
『所以我在亲吻石切丸的时候是抱了点私心的。我本想确认他是否愿意真的迈出那一步。想着只要他肯回应我,我即使是辍学打工或是用再不光彩的方式也要留下来纠缠他,我要让他堕落,让他一辈子离不开我,无论用什么手段。可是回应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我这个怪物丑陋的本质还是被他揭露了。』
『毕竟不管怎么掩饰,我这颗定时炸弹都会在不知何时为别人和自己带来不幸啊。他们说是我的眼睛是诅咒,克死了父亲母亲和养大我的祖父。我想否认,但事实似乎就是如此,命运从来没有站在过我这边。我可能真的是上辈子犯了什么杀孽被鬼纠缠上了导致这一世厄运如影随行。
如今我又得了这病,虽然恒次哥不说但我也知道大概是无药可救的。不过我现在倒不为我自己即将结束的生命而哀伤,我只是庆幸我没有影响到石切丸和哥哥。他们是好人,我不想再让好人因为受苦了。他们应该一生幸福坦荡,平安喜乐。』
『我觉得我这油尽灯枯之人唯一的愿望就是再见一次石切丸。无论如何我对他的爱都从未减少过,他就是我在黑夜行走时的一束光,即使那欢愉转瞬即逝,我也曾经是拥有过幸福的人啊。我也想要在死前获得一份短暂的安宁,而后带着他给予我的温柔死去。』
…………
等石切丸将所有的文字读完,已经是夜晚最后的几十分钟黑暗了,黎明即将到来。这些来自已死之人的话语让他终于有了青江死亡的实感。他还是很难相信,但他在逐步接受这个事实。
他觉得自己好像是应该感到哀伤的,但他心里只是闷闷地鼓胀着,情绪混杂在一起,乱糟糟的分不清,只能感到失落,惊讶与一丝意难平。
他惊讶于青江对他近乎神一样的信仰与爱慕,或许当时的他确实是太过于迟钝了,导致连青江如此简单的请求都没能理解。时隔十年后他觉得现在的他能够给予青江他想要的东西了,可这人却在他无知无觉中逝去了。他感到一腔十年前的念想无处安放,只能尴尬地杵在中间。
他又想像如果青江还活着,那他们之间的重逢会发展出什么。他想了半天也没办法想出一个能说服他的结果,毕竟青江已经是只存留在他脑海里十年前的那一个剪影,单薄又模糊。他忽然发觉自己其实对于青江知之甚少,导致他现在甚至无法拼凑出一个完整的他。
他想做点什么,可他什么也做不了。
石切丸就只是坐在那里,像是什么对自己可笑的惩罚一样一遍又一遍地读着青江的话语,直到黑夜散去,太阳升起。
他应了数珠丸的敲门声,于是他拉开门进来,看见未动的被褥和石切丸憔悴的脸色表情似乎放松了些,但依然叫人看不出来。
“今天正好是贞次的祭日。烦请您和我一起去墓前看看他吧。”
青江的墓在旅舍后方,数珠丸在他自己的房间旁圈了一小块地方种满了花花草草,将那块已经有些被磨损了的墓碑环绕其中。墓很干净,前面摆了一个朴素还有点变形的陶土花瓶,里面插着一支稍微有些蔫的丁香花。数珠丸将丁香花取出来,换了水又把带来的白色菊花插好。
听数珠丸说青江生前很喜欢花草树木,据说是因为他觉得这些生灵比起人类更不会惧怕他,在自然面前一切平等。花瓶是他来之后自己捏的,数珠丸一个他一个。他惯喜欢在外面摘了不知名的野花一大把插在瓶里,看着有种野性的生机勃勃。其实数珠丸更喜欢雅致有意境些的插花,但面对着一蓬盛放的小花也只能算是换个思路参禅。
青江去世前请求他每隔两日就为他带来些新的花来,路边摘的野花就行,这样起码数珠丸不会是唯一一个注视着他的生命,于是属于青江的那个花瓶从此就被我安置在他的墓碑前,从未有一日空缺着。
数珠丸在打理完花瓶之后对着墓碑拜了一下,随后就离开了,留石切丸一个人在原地。
十年了,他终于又一次与青江面对面,可其中一人早已离开,只留下一块冷冰冰的石碑,空洞地写着些悼文。
天气很好,阳光明媚。他觉得这种时候本该下点雨,这样他也能在伤感中为已逝之人掉几滴眼泪。可老天似乎存心要看他的笑话,天空中狠心得连一朵云也没有。
也是,即使是天也不会为了一个十年前死去的人落泪,他来得太晚了,晚到一切都来不及,他也再也没有机会正视自己那份混杂的感情。
他心中胀胀的,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是充满了水汽。他觉得他本该哭一场的,但那水汽被太阳与一份十年前的遗憾蒸发了。
他也只能折一支蓝鸢尾放在他的墓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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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鸢尾:宿命中的游离,破碎的激情,精致美丽可却易碎且易逝,绝望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