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啦啦……”

  “啊啊，真是……超烦人。”

  我伸了一个小小的懒腰，将自己的脑袋从身旁人的肩膀上移开。眼前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楚了，大脑也有点混乱，好像短路了一样。

  现在是在……啊，在公交车上，要和泉前辈约会来着。

  我眯着眼睛去看泉前辈，他用手托着下巴看着车窗外布满雨云的天空，心情似乎不太好，刚刚咬牙切齿的抱怨也确实印证了这一点。但这确实是没办法的事——原本说好趁着我们都有时间去好好地约一次会，结果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泉前辈精心准备的清单里（因为我说过“今天泉前辈想做什么都可以”）有很多计划都被迫排除在外。这让他很不开心，在坐上公交车后就一直没怎么说话。

  今天的濑名泉是闹了小别扭的濑名泉。

  顺便一提，根据泉前辈的说明，“一起坐公交车”是清单里的第一项。这不是完成得很顺利嘛。

  “游君，睡得怎么样？”

  他似乎终于从郁闷里挣脱出来，转过头来轻声询问我。可能是我刚睡醒的表情是懵懵的，他看着我莫名笑了起来，伸出手捏我的脸。

  “刚睡醒的游君也是这么可爱。”

  “啊，等一下，还是看不清……”

  泉前辈开始给我揉眼睛。力度刚刚好。

  “怎么样？”

  “可以了，谢谢泉前辈。”

  我用力眨了几下眼，总算能看清楚了。泉前辈的脸上依然是那种奇怪的微笑，但这至少说明他心情还算不错；我又看向他身后，窗外的雨点比之前还要密集，在这种情况下共用一把伞的话，绝对会有一个人湿透的吧。

  泉前辈跟我一起看向窗外。我们沉默了几秒：我在想要不要再买一把伞，而泉前辈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车窗上。车上的大部分人都在睡觉或者低头忙自己的事，车里静悄悄的，只听得到外面的雨声，和汽车的鸣笛声。
 
  “……雨这么大，看来是没办法完成我的‘完美约会方案’了啊，真是超~烦人的，”他突然坐直了身子，双手抱臂，闭着眼睛说道，“去附近的百货商场买些东西，就回去做午饭吧。要是因为这种事搞得浑身湿透，再感冒了可不行。”

  “要不然，”我歪着头试探地问，“再买一把伞，一人一个怎么样？”

  “哈？”泉前辈睁开眼睛。

  啊……遭了，好像说了不该说的话。我咽了下口水，先发制人地对他露出一个有点傻的笑容。

  泉前辈顿了一下，还是飞快地拿出衣兜里的清单给我看，他指着其中一条很认真地对我说：“游君要看清楚哦，‘共打一把伞’也是里面的其中一条！即使其他的没办法完成，这种明明可以做到的也不要逃避吧——？”

  我大致扫了一眼他的完美约会方案：很长，很多，还有一些不太合理的要求，不过大部分都因为这场雨，被刺眼的、饱含愤怒的感情的红色线划掉了。

  在心里悄悄地舒了口气，我还是先去跟他解释：“没有逃避啦，只是因为雨太大了，担心一个伞太小，两个人可能都会被淋湿……就是这样。”

  “嗯？这种事就不用担心了。就算哥哥我被淋成落汤鸡，游君也绝——对不会被淋到一滴雨的。”泉前辈终于说出了这样的话。

  所以说就是在担心这种事啊……

 

 

  所幸车站和商场距离并不远，我和泉前辈撑着伞，跑几步就到了屋檐下。

  “真是的……”他抱怨到一半又憋了回去，低下头去整理雨伞，“好了，我们进去吧。”

  泉前辈生闷气的样子有点可爱，气鼓鼓的……我没说出来，默默地把手放在他的手心里。他看了我一眼，面色缓和了些，回应一般地十指相扣。

  “完美约会方案”第九条，要一直牵着游君的手逛街，享受路人艳羡的目光……嗯，后面这句话可以省略不计。

  他牵着我，我们一前一后地进了商场一楼。商场里的冷气开得刚刚好，不会太冷，又能把刚刚在雨里沾到的湿气很快吹散掉。

  “午饭想吃什么？”

  “嗯——”我拖着长音在脑海里寻找能勾起食欲的东西，眼睛不知不觉地飘到了附近热闹的电玩区。说起来好久没在商城里打过电子游戏了啊，上次来玩还是和北斗他们趁着没有工作一起来的，还差点和其他客人吵起来，哈哈哈……

  “游~君——游君！”

  “欸……！”

  泉前辈的脸突然出现在眼前，他的眼里是无声的控诉。

  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下意识问他：“怎么了？”

  “刚刚我问了你什么还记得吗？”

  他无奈地瞪着我，脸都变得气鼓鼓的。我被看得莫名心虚，移开目光傻笑了几声，小声地回答道：

“午饭吃什么……”

  “嗯。所以想吃什么？”泉前辈点头，暂且放过了我，转过身看着我们面前装满蔬果的柜台，“刚好到了这边的柜台，买些蔬菜回去吧。”

  “泉前辈掌勺的话，做什么都可以啦。我基本不挑食的。”只要不是虾的话。

  “不挑食是好习惯呢——游君～”

  他突然凑过来，开心地蹭了蹭我的脸。我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看了看四周，还好，没有人在往这边看。

  泉前辈的心情总是这样很快地变来变去，根本猜不透啊。刚才的不满也是，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也是，总是这样让人猝不及防。

  ……不过，倒也并不令人厌烦就是了。况且，今天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要让他任性一回来着。

  于是我没有像往常那样发出抗议，只是冲他腼腆地笑着，作为回应。

  “欸？”

  泉前辈瞪大了眼睛，歪着头看着我。好像一只好奇的猫猫。

  “欸？怎么了？”我也看着他。

  “唔……”

  泉前辈的表情变得很复杂。但并非是那样的复杂，而是由激动、羞涩、开心这样的反应组合起来的……啊，他把头转过去了，耳朵好红，是害羞了吗？

  “游君你…没有像以前那样向后退呢。”

  “啊，因为今天的话，泉前辈想做什么我都不会拒绝的。我们已经说好了不是吗？”

  “…好了，看看想吃什么吧！”

  泉前辈没有接我的话，只是将我的手握得更紧了些，眼睛在柜台上飘来飘去。

  “啊、嗯！”

  不知道怎么的，我的脸也有些发热了。
 

 

  我们没有在挑选食材上花费太多时间，很快就全部都采购完成了。这当然要归功于泉前辈的“完美约会方案”，因为他把这件事也考虑在内了，同时也尊重了我的选择和建议加入了肉类食材，今天的午餐一定会很丰盛。

  原本打算买完需要的东西就离开，走到商场的门口附近时，泉前辈突然拉着我的手走向电玩区的方向。

  “咦？”

  “游君一直很想来这边玩的吧？”

  是这样没错啦……

  “刚刚那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可是让我很为难啊。”

  “啊，抱歉…”

  “又没做错什么，不要道歉。”

  我被他拉着走进了电玩区，滴滴嘟嘟的游戏声音充斥在四周。这里面的人不算多，泉前辈把我带到一个空旷的区域，那里的游戏正是我最感兴趣的。

  “啊，是这个游戏！”

  我有些兴奋地将手放在电子屏幕上，声音忍不住大了几分。这是市面上新发售的一款冒险RPG游戏，我还没有来得及入手，但因为好评居多所以有所耳闻。

  我对着封面研究了许久，回过头去看泉前辈时，他正微笑着看我，手里是一袋游戏币，似乎是在我专心看着游戏机时去兑换的。

  “嗯——要选择1p和2p，好像是双人游戏啊，”他把游戏币的袋子递给我，也凑到游戏机面前，“游君，要不要我们两个一起玩？”

“真的可以吗？”毕竟泉前辈似乎并不是对游戏很感兴趣的那种人，我试探性地问道，“泉前辈如果真的不想玩，今天不玩也没什么关系的。”

  “哈？可别小看我啊！”他叉着腰，像平时那样不满地瞪着我，“为了能跟游君一起玩游戏，哥哥我可是付出了很多时间去练习的。如果不能一起玩，那我岂不是白费了那么多努力！”

  “啊哈哈……”

  我连忙给他顺毛，“嗯嗯，知道啦，那就让我看看泉前辈有多厉害吧！”

 
 

  我们站在游戏机前一起玩了很久——大概有一个半小时。

  在这期间，泉前辈还拉着我去玩了其他的游戏，甚至为了抓娃娃花掉了半袋游戏币。最后我们一人抓到了一只毛绒玩偶挂件，在他的强烈要求下互换了挂件，尽管是两只毫不相干的动物，却也能被称之为“情侣款”，被泉前辈分别挂在了两人的手机上。

  “嗯——好累啊，腿都有点酸了！”

  我忍不住伸了个懒腰，声音里带着意犹未尽的快乐。

  “时间也差不多了，回去就先把饭煮上吧，”泉前辈一手拎着袋子，另一只手亲昵地挽着我的胳膊，嘴里还不停地讲着，“今天绝对要做一顿最棒的午餐，啊，不过膳食均衡也是一定要注意的……”

  我们走到了商场门口，让人意外的是，雨还没有停，甚至越下越大，地上的积水几乎要漫进商场内部了。

  “欸…居然还在下吗……”

  “是啊……”泉前辈一边回答我的话一边撑开伞，“走吧游君，先去公交车站。”
 

 

  于是两个人慢慢地走到附近的公交站，打算在那里避雨，顺便等待回家的公交车。将身上的水珠和我的眼镜擦拭了一下，又整理了一遍发型，我们才终于能好好地坐下来稍微休息一下。

  泉前辈少见地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不远处熙熙攘攘的车辆还有偶尔经过的行人发呆，但他没有忘记牵住我的手。他的手心很热。这样的泉前辈我是很少能有机会见到的，毕竟他在我的面前总是积极并且充满着无限的活力一般，于是我悄悄地看着他的侧脸。

  我们都没有说话。

  “说起来……”

  泉前辈似乎回过神来了，突然转过头想要跟我说什么，却正好看到我面朝着他，很快地把手机收起来，他很明显地愣了一下。

  “嗯？怎么了泉前辈？”我极力想要接上他的话茬。

  “…游君刚刚是在拍我，对吧？”

  我沉默了几秒钟，看到他眯着眼，嘴角正在不自觉地慢慢勾起。

  “啊哈哈…果然还是被发现了。”

  我便没打算继续掩饰，大大方方地把手机拿出来给他看：“拍得不好泉前辈也不要嘲笑我哦。”

  于是泉前辈凑过来看我拍的照片，很自然地用一只手搂住我。我们两个人的身上都沾了水，贴在一起感觉黏黏的，还有一种莫名的燥热，周围的空气好像都开始升温了。

  “拍得还不错嘛，把我优秀的侧脸完美地展现出来了，”我听到他的声音上扬着，像在唱一首快乐的歌曲，“难得被游君偷拍，这几张照片你可要好好保存起来……”

  “才不是偷拍…！”我连忙挣脱他的手，坐直了出声打断他。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只是哼了一声，这一声拉得很长，好像在说“是这样吗”。

  我有些窘迫地再次收起手机，双手放在腿上，老老实实地坐着。泉前辈却没再像之前那样发呆，而是坐得离我更近了些。

  恰巧有几个穿着校服的女孩子小跑着走到公交站牌旁边，一边收起伞一边抱怨这下个没完的雨。她们站得离我们不算远，刚好在我的身后，于是泉前辈将我的卫衣帽子拉到头上戴好，向我的耳边靠近。

  “不要看我，游君，”他压低了声音在我耳边轻声说道，“就保持这样，听我说就好。”

  于是我没有转过头看他，只是保持着刚才的坐姿，扶了一下眼镜。

  “你喜欢吗？今天的约会。”

  我还是没忍住看了泉前辈一眼。他很认真地看着我，好像就真的只是在简单地询问这个问题。

  “应该由我来问吧——毕竟是我说今天要满足你的一切要求的。”

  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脑子里太乱了，只能模模糊糊地把这个话题推了回去。

  “我吗？”泉前辈抬起头看向对面，我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是一片朦胧的雨幕，偶尔会有一辆车不紧不慢地开过，溅起一片水花，“虽然说没能完成原本的计划是很大的一个遗憾，不过我可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啊。”

  明明就很在意的样子，我忍不住在心里说。

  “和游君一起坐巴士，一起去商场，一起打游戏，虽然个别没有在我的计划内，但是也挺有意思的…”他顿了一下，像是在思考下一句，“你在生活中其实是一直有做这些事的对吧？”

  我应了一声。

  “所以我在想，能感受一下游君每天在做什么也不错。毕竟在我们确认情侣关系之前，我并没有什么机会可以介入到你的日常生活中去，不过你总是会努力地接纳我，因为游君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用所有的善意来面对世间的一切。”

  身后的女生们已经等到了她们的那班车，她们嬉笑着、推搡着跑进车里。泉前辈便彻底转过头来看我，我也透过沾了些水雾的镜片看他的眼睛，我们的手交叠在一起。我看到有一滴雨水从他卷曲着的灰色头发里滑落，顺着他的下颚线落至锁骨，然后是那件蓝白色衬衫下所包裹着的白皙的肌肤。

  他垂下眼皮叹息一声，充满了遗憾，但很快他又抬头看着我：“不过还好，现在也不算晚。

  “我总是习惯把事情尽早完成，不过只有在了解你这件事上，好像没有办法心急呢……”

  我没有回答，只是望向他，静静地等待他的下一句。但泉前辈似乎不打算说了，抬起手臂看了一下手表，只是很自然地说了一句车快要来了，好像前面的话他并没有说过一般，然后再次握住我的手。

  不知为何，这样与平常截然不同的泉前辈，总给我一种要在这个倾盆大雨的中午，在这个窄小的公交车站，在我的身边逐渐消失的错觉。

  “泉前辈，没能完成你的完美约会方案真的很抱歉，下次我会补上的。”

  既然这样，那就找些什么办法来留住他，一些真挚的话语，一个温暖的拥抱，或者……

  一个吻。

  “游……”

  我没有过多地思考，抓住他的胳膊，很干脆地把嘴唇覆在他的唇上。亲吻是繁琐的，它对实施这个亲密动作的两人关系有着严格的要求，满足这个要求的人通常都有一些必要的感情经历；亲吻又是很简单的，只需要注入一些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情感和恰到好处的氛围，不论其他，都可以去亲吻一个人。

  亲吻，这样的一个举动总能完美地解决一些问题。

  我微眯着眼睛，看到泉前辈先是一副没反应过来的样子，随后有些惊讶地瞪大了双眼，毫无防备地张开了嘴。我犹豫了一秒，因为我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甚至连这次接吻都是第一次，但管他呢，于是我轻轻地用柔软的舌尖舔舐着他的唇。泉前辈的呼吸停滞了一瞬，之后明显加快了，而我也是。

  混乱的鼻息打在两个人贴近的脸，泉前辈的脸变得像一个熟透的苹果，他终于回应了我的挽留，紧紧地抱住了我。

  他冰凉的指尖抚过我的耳朵，像在抚摸一片羽毛那般温柔。我只觉得被他触碰到的地方好像都要烧起来了一样，那这么说我的耳朵肯定是熟透了。我们毫无章法地亲了好一会，最后以双方都喘不过气来而告终，我的眼镜都被亲歪了，我一边去扶一边看着泉前辈，泉前辈也一直看着我。

  “游君……”

  泉前辈努力平复着呼吸，他还想说些什么，但是我们要等的公交车已经缓缓向我们驶来了。

  “车来了。”我盯着那辆车，慌慌张张地提醒他。

  我把卫衣帽子用力往下压了压，以此掩盖我那不知是否红到爆炸的脸，泉前辈没有帽子，只能用一只手捂着脸，一只手拉着我飞快地上了车。或许是他忘记了，又或者是腾不出手来，我的余光瞥到被遗忘在角落的孤零零的食材们，它们正蜷缩在那个袋子里，还有那把全程陪伴着我们的雨伞。我连忙伸长了胳膊，把它们安稳地捞到手中。

  还好这班车上的人很少，稀疏地分散在各个位置。我们暗自松了口气，泉前辈拽着我快步走向最后面。

  “泉……”

  “嘘——！”泉前辈慌乱地捂住我的嘴，却在灼热的手心触碰到我的嘴时猛地弹开，我看到他的脸还是那么红。

  他扭头看向车窗外，说：“你让我冷静一下。”

  “嗯、嗯。”
 
  我看了一眼被他紧紧抓住的右手，决定给他一点时间，也给我自己一点时间。

  只是脑海中瞬间闪过了这个想法，就将其付诸行动了…但愿泉前辈没有吓到……

  就在我马上要由于脑中混乱的思考而懊悔方才的冲动行为时，泉前辈轻声对我说了一句“刚刚买的食材”，有些焦急的模样，我便回过神来，对他指了指我身旁软趴趴但还是很完整的袋子。

  “在这里。”我对他轻声说道。

  他放下心来，但很快他的神色又变得不自然了。泉前辈的嘴巴张开又闭上，一副有口难言的样子，听起来有点好笑，因为这像是在形容一条搁浅的鱼。

  “游君……”

  “这可是我们的初吻，怎么可以这么随便！？”

  ——我以为他会这么说来着。毕竟泉前辈是个对生活质量要求很高的人，不知道他对这方面有没有类似的高质量要求呢？

  泉前辈的眼睛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乱飘，我正要因为他那副不知所措的模样而忍不住笑出声时，他又看向了我，似乎鼓足了十倍的勇气，说出来的话却让我出乎意料。

  果然泉前辈的想法永远都猜不透啊。

  不过，我跟他其实有一样的想法。

  “当然。”

  我小声地回答他，我想我的表情一定很奇怪吧，不然泉前辈怎么会摘下我的眼镜，用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来吻我呢。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