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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莲】All about Love (友情向)

作者 : Ru某人

分级 大众 无倾向

原型 崩坏学园 玛丽安•莎士比亚/卡莲•卡斯兰娜

文集 史前崩三

66 1 2020-7-18 23:33
对于莎士比亚来说,一切故事的开始都起源于居住在海顿庄园时的一个仲夏夜。
彼时尚且年轻的她还不曾考虑过太多未来。她虽非贵族,但由于和那位高高在上的女士沾了点血缘关系的缘故,一座配有十余仆人的庄园足以将她养活。但她本人被唯一的亲人遗忘得彻底,便终日为此愤懑不平,满腔怒火无处宣泄之余,开始执笔写些不入流的剧本。时而讽刺高高在上良莠不齐的贵族,时而悲悯愚钝至极又不知上进的平民,还有的时候会恶意讥嘲把这个王国搞得一团糟的教会。
但哪怕如此,她也找不到归属感。她真切地游离于这三个主要群体之外,哪怕偶尔潜入他们之间,迥然不同的价值观也会让她最终失去融入其中之一的想法。后来她戴上面具,开始写些更不入流的小孩子喜欢的童话剧本,在街头巷尾展开演说。哪怕是再丑陋邪恶的人,也不会吝啬于让小孩子享受片刻的欢愉。
一年盛夏夜,她在小小的庄园的楼阁里展开预演,仆从已经休息,与她作陪的仅是一盏油灯。话本的主角是位骑士,他既不英俊也不富有,唯一有的便是满腔热血,信奉正义的骑士从遥远的家乡出发,历经刺激而独特的冒险、收获宝贵真挚的友情。是孩子们最喜欢的主题。不过她即将表演的是故事的最后一幕,伙伴们长大后回归故里,只留下了骑士一人云游远方。
小孩子介意冒险故事的结尾不外乎主角的归处如何,但她的故事从一开始就不止写给小孩子听。
“就这样,骑士独自一人继续展开冒险,他不再有精灵的指引、伙伴的追随、好心人的帮扶,但他仍将继续未完的冒险,因为宝剑尚且锋利、身体尚且矫健、热血尚未平息。他会走向远方,直到月亮与太阳也离他远去。”
她深吸一口气,将稍显激昂的语调转向幽默:“但你我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光明永远照耀你我,无论未来走向何路。”
“好!”突然从头上传来一声喝彩,惊得她差点从木椅上摔下来。她平时会站在桌椅上假想站在舞台上的感觉,但显然椅子的面积与她的野心相比太过狭小。
那道声音的主人似乎意识到一时激动导致偷窥恶行暴露,只急急地留下了句“啊啊!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就踩着莎士比亚房顶的瓦砾跑掉了。
莎士比亚抽着嘴角看着自屋顶落下的尘埃,眼角只捕捉到从窗边划过的一缕白色。
这一切只是个小插曲,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连莎士比亚自己也只是把它忘在了某个角落里。

后来,莎士比亚的听众不再限于小孩子,她渐有名声,时常来往的几个街头巷尾也有了固定的听众,虽然表面上只是大人小孩闲来无事凑到一起看热闹,但眼尖的她总能在台下看到更多精彩度甚于舞台之上所展现的故事。
比如一对年轻情侣,他们的衣衫破旧却整洁,互相依偎的神情平静而幸福,他们的目光并不落在台上的莎士比亚身上,而是前排的小孩子身上。于是莎士比亚知道,这是一对即将成婚或新婚的夫妻。
有时会出现神情畏缩眼神闪躲的小孩子,当他的手即将碰到某个大人的衣兜之时,莎士比亚就会突然叫住他,问他觉得骑士接下来会如何反击敌人,当小孩子弱声回问“难道不能逃跑吗?”引起其他孩童耻笑之时,莎士比亚会知道这也许是个被人驯养的小扒手。
还有时会有某个白衣鲜亮的女骑士乱入人群,翘首顾盼面露不耐地在人群中穿梭,亚麻色及腰的长发随之甩动,莎士比亚就会忍不住把另一个藏在角落躲在孩子身后的女骑士暴露出来。
“那位美丽的小姐,当你也被骑士的精彩冒险吸引时,请别忘了还有人在等待身为骑士的你予以援手。不要让我所讲述的那个骑士为自己过人的魅力而感到愧疚啊。”她朗声大笑,饶有兴趣地看着白发的骑士小姐苦哈哈地被另一名同事拽回岗位。
等表演结束,莎士比亚捡起观众投掷的钱币,就会慨然一笑人生百态不过如此。人们总以为她是舞台上地位卑贱的演员,戴着面具不过为了掩盖为求生计的窘迫,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舞台下的故事才是她登台演出的最大理由。

后来,她流连于不同的城池,体验不同的人生探访不同的故事,渐渐神奇地发现竟有一位观众忠实到随她走遍了小半个欧洲。
那位总是风尘仆仆地出现在观众席上的骑士,尽管她再怎么想掩饰自己的存在,长此以往莎士比亚也能知道她是天命的女武神,并去其他听众那打听到她的事。卡莲·卡斯兰娜,教廷走狗中最与众不同的一位。民众口中,她是人民护盾卡斯兰娜家这一代最伟大的骑士;听孩童所言,她是最能和他们共同嬉闹的大姐姐;而听其他贵族描述的语气,卡莲·卡斯兰娜则是贵族之耻,活在这世上简直为卡斯兰娜家的晋升之路添堵。
“一位作家发现自己描写的故事中的主角走了出来”,莎士比亚对此所感到的,正是这样的惊喜与紧张。我该直接去向她打招呼,感谢她作为忠实观众的关注吗?还是偷偷写信告诉她,她和自己心目中的骑士形象真是太符合不过了!困扰着,甚至一度苦恼后,莎士比亚最终觉得像个作家一样去旁观她的故事才是最合适不过的。
于是莎士比亚和卡莲的故事尽管没有开头,但还是不明不白地持续了下去。
卡莲·卡斯兰娜依然做着半吊子伪装赶着场,有时听她所讲的骑士物语,有时看她所演的教廷喜剧。这人毫无身为贵族或骑士的自觉,坦诚地嬉笑怒骂,哪怕演出的是丑角一样的教士也无妨。她跟着剧情起伏变换着表情,和周围的小孩子没什么区别。如果偶尔不幸地单手挂了伤,也会用另一只手拍打所坐的木箱献上喝礼。
因为她太可爱了,莎士比亚更加不想暴露出自己已经认得她的事实,免得再看不见她这么坦诚的表现。
后来啊,她们一起“互不相认”地兜回了故地。卡莲接到了出征神州的任命,突兀地消失在莎士比亚街头表演的席间。她才如同遭到当头棒喝,从绵长的创作喜悦稍稍回过神来。
才想起,她“无所事事”的这两年,名为卡莲的战士只是为了完成讨灭崩坏的任务,才会持续在她的人生舞台上登台演出。她们之间依然毫无关联。那一年,莎士比亚才知道,卡莲刚二十。战争将曾经盖在丑恶真相上的名为“美好”的虚假帷幕一手揭开。
“如果卡斯兰娜小姐从神州活着回来的话,或许主教就会正式为他的小儿子举办婚礼了。”贵族的宴会席间,流言传入了正准备推销歌剧剧本的莎士比亚之耳。她有些懵,恍惚间想起自己是为了什么假扮成男性十年之久。原来身为女性,哪怕是如卡斯兰娜那般英勇的骑士,也逃不过贵族间令人作呕的联姻么……
婚姻意味着什么呢?离席后莎士比亚茫然地思索,意味着自由被拘于囹圄,意味着言行被更多的人诘责,就像她的生母那样。啊……这样的人生,对卡莲来说,也许比杀了她还难受吧。不过从不知拒绝的好心的卡莲啊,真的会直言所求么?
故事还没结束。莎士比亚摇摇头这样劝慰自己,也许卡莲会对此感到不满甚至反抗才是。要说为什么会这般自我欺骗,也许…是因为她在卡莲身上看到了自己幼时的梦想,希望她能一直这样凛然皓洁地存活于世吧。作为这个糟糕的倒霉透顶的世界上最后一抹纯白,作为无论何时都能守护着弱小为他人发声的骑士大人。
也作为莎士比亚的人生剧本中唯一的正义一方。

后来两年时间就这么匆匆过去了。传入她耳中的卡莲的形象变了样。据说她打了败仗,辜负了天命教会的期望,也辜负了人民对她的祈求。
啊啊……一声叹息,莎士比亚再次与聊起这种话题的人告辞。
在她的拙见之中,卡莲只是又一个天命想拉到台前的替罪羊。就算忽略以前印象带来的偏见,她也敢断言卡莲没辜负任何人。
至于败仗?莎士比亚必须得说这种莫名奇妙的扩张战争败了才是好事。她不是贵族,对那些荣誉名利付不出半分同理心,她看到的只是为了持续战争而倍增的苛捐杂税,尤其是在她本人一点也不富裕的前提下。但也多亏她是半个贵族,她总能从许多人那里打听到想要的消息。
然而作为自认的卡莲的“朋友”——就像小孩子阅读话本时喜欢幻想自己就在主角旁边一样,莎士比亚又有些不希望卡莲输,因为那也许意味着受伤,甚至死亡。
莎士比亚努力控制自己不去与他人争吵关于卡莲的事。因为不用细想都知道那样做的结果一定不会令人舒坦。她只是在继续糊口过日子的同时,祈愿正义的骑士大人平安归来。

与卡莲重逢那日,她刚送走一位来强卖赎罪卷的教廷骑士,火上心头,便拿着渡鸦面具跑到街上“聚众闹事”。“……他们如毒蛇横行,如饿鼠暴食!为了自己的利益,毫无节制地放纵,贪得无厌地暴政,罔顾人民的生死!”
“就由我——执剑的正义者,隔断你们教团的喉咙吧!”
所谓我不痛快你也别舒坦。但是这次也许怒火有些冲翻理智,那条街巷离教会有点近,教廷走狗在她跑路之前就及时赶到准备扣押她。不过她总是不惧这些事情,看在生母的面子上,教廷并不会真的把她怎样,而她只是又多了一笔向贵族们吹嘘的谈资。说到底,贵族还是和皇室走得更近,毕竟教廷只会向他们叫嚣财富使人堕入地狱。
不过脸擦到地上是真的疼…莎士比亚疼得吸了口冷气。为他们的粗暴心里啐了口。
可去他们的吧!“民众不会再这样被你们蒙骗下去的!”想起卡莲被歪曲的评价,莎士比亚更是上火。有人因罪恶而升迁,有人却因德行而没落。

但是,啊…总是如此…卡莲总会让她觉得自己还活在什么幸福的童话故事里:“骑士在苦难之际救人于危急,最终战胜邪恶,播撒希望与正义。”
“住手!”正义的骑士从天而降。披着廉价的粗麻布当披风,还戴着她的渡鸦面具…
哦,这面具真是适合她。一瞬间莎士比亚不怎么着调地想。
骑士大人给了她一个可靠的公主抱,将她带离了现场。这可真刺激!害羞的骑士不小心摸到了她的腰间,意识到她身为女性的真相,便慌忙向她告罪:“啊啊!对不起,请原谅我的失礼!”一瞬间,几年前的记忆从脑海深处翻了出来。
……什么嘛,原来你这么早就会偷窥女孩子的闺房了。莎士比亚无奈笑笑,看向身后乱成一锅的人群中的一男一女。男子大概是和卡莲一起来的,身上没戴什么象征身份的饰物,但基本是个贵族没跑了。而那位赶忙上前处理乱象的女骑士倒是个久违的熟面孔,记得名字是埃莉诺·沙尼亚特,近年不知为何成了天命扶持的新贵族之一。
卡莲抱着她,慌乱中一股气大概直接跑出了大半座城池,憋得满面通红的样子让莎士比亚忍不住调笑她几句:“拿了我面具的小姐,我们已经快要跑出城了。”
“啊?对、对不起。”手忙脚乱地不知道该如何物归原主。毕竟还抱着个人。
莎士比亚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关注错了重点,“算了,这个面具就…嗯,不要了。”卡莲一脸窘迫,莎士比亚却暗下心情大好,补了句:“反正都被你弄脏了。”故作不愉地扭过身,然后偷偷瞄着她。嗯…这样的卡莲是她没见过的样子呢。不忍再看她为难,便忍着笑故作不在意地说:“就当送给你了。”
回过头,终于憋不住扑哧笑出了声。
还没走出两步,她最喜欢的故事的主角、正义的骑士大人、也是最忠实的观众如此向她喊道:“刚刚忘了说,我很喜欢你的演出——下次我还会来看的!”
哦呀,那还真是多谢捧场了。莎士比亚摆摆手,与她作别。

卡莲总像是阳光一样,她一回来,连死气沉沉的城池也活了过来,莎士比亚也就乐得在城里多住几天。前天似乎和征收赎罪金的教廷骑士发生冲突了,昨天是和维克托老头子发生冲突了,今天…估计又会和什么人发生冲突吧。莎士比亚放下手中的日记,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外面略有嘈杂的喧嚣声已经很近了。一个人影闪过,正好和抬头仰望的莎士比亚对上了视线。
戴着渡鸦面具的怪盗显然没想到会正好看到熟人,一时心虚让她差点一脚踩空从屋顶跌下。莎士比亚倒吸一口凉气,但矫健的身影迅速攀住屋檐一个荡尾跳到了不远处的另一座屋顶上。折服于她的英姿,莎士比亚只好无奈笑着冲怪盗打了个招呼,对方则因为这出乎意料的友好招呼愣了片刻,然后连忙回神将手边的钱袋抄起一跃而飞,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莎士比亚关上窗,重新拿起日记,将今日份的卡莲小姐行侠仗义事件计入其中。

卡莲于莎士比亚单方面而言,已然亲近了很多,最起码莎士比亚开始觉得这样的人如果不能深交真是太可惜了。但在她“埋伏”卡莲之前,卡莲先一步光临她多灾多难的屋顶。
又是一个仲夏夜。一往无前的骑士小姐终于遇到了想要诉说给他人的烦恼。
“莎士比亚小姐,”卡莲从屋顶传来的声音闷闷的,“若不嫌烦扰,我有些问题想要请教。”
写剧本到眼花的莎士比亚一度还以为自己幻听了。但她很快就从落在桌上的尘埃中看出了答案。
“当然,不胜荣幸。”也许这会是两人来往的良好开端?
但是卡莲很快丢给了她个麻烦的问题。
“为了正义而牺牲少部分人,真的是正确吗?”
瞬间的哑然。“这可真是…不得了的命题啊。”二十一岁的卡莲·卡斯兰娜终于要走到骑士故事的末尾了吗?莎士比亚有些叹惋,便问她:“卡莲小姐希望我怎么回答呢?”
“…你们聪明人还真是会打谜语。”有些挫败的语气,不难想象此刻的骑士小姐是多么消沉。
“当然了。因为给出答案的人是要负责任的。逃避问题才是最划算的做法。”嗤笑俩下,鼻腔发出气音,她的语气不知不觉地有些严肃。
“……”
莎士比亚等来沉默,却并不为难,她只是絮絮叨叨,“不过,如果可以的话。还请卡莲小姐容许我将当年未尽的故事念完吧。
‘就这样,骑士独自一人继续展开冒险,他不再有精灵的指引、伙伴的追随、好心人的帮扶,但他仍将继续未完的冒险,因为宝剑尚且锋利、身体尚且矫健、热血尚未平息。他会走向远方,直到月亮与太阳也离他远去。
但是骑士忘了,当他步入黑暗与死亡之时,月亮和太阳可不会继续为他照亮前路,因为那里一无所有。’
谁都惧怕死亡,但若是死亡能够推卸,那便无关紧要。”
“卡莲小姐,正义的骑士小姐,我只是个不入流的作家,我只会写我看到的事,而不幸的是,已经死亡的人无法再把他们的故事带给我。一如那‘少部分人’无法告诉我他们是否感到了正义。”
“但是,卡莲,如果我有一天要被正义献祭,我由衷希望你能握住我求助的手。”
莎士比亚知道自己多话了,也知道自己到底不负责任地给出了答案。
但是,如果她所言正是骑士小姐内心所想的话,那无论什么样的答案,都不会为她造成苦恼。而骑士小姐只是凡夫俗子中的一份子的话,什么样的话语都无法战胜求生的欲求吧。
许久,窗外飘来一声沙哑的言语,“谢谢。”
闻言,莎士比亚却有些后知后觉地难过,毕竟她已经不想再把卡莲当作骑士物语里那个完美无暇的主人公。而广受褒扬的主人公也总只存在于童话之中。
就这样,莎士比亚所期盼的感情还未萌芽就死在了泥泞之中。

——后来人人都言:卡莲背叛了天命,偷走了重要的宝物潜逃了。
‘这可真是’,莎士比亚把眼泪强忍了回去,‘疯子带瞎子走路的时代啊。’
于是莎士比亚以为自己与卡莲再不得见,而自己只是把唯一的友人推向悲剧的罪魁祸首之一。
骑士已死。

又是两年匆匆而过,人民的护盾变成了卡斯兰娜的耻辱,卡斯兰娜的耻辱又变成了人民的叛徒、罪人。莎士比亚对街头表演也失了兴味。没有什么卡斯兰娜,也没有什么沙尼亚特,更没有什么天命与崩坏。只有故事与观众,而她是彻彻底底的旁观者。
直到有一天,她在闹市街边偶遇天命的羁押队。对于这些黑袍人大家早已见怪不怪了,这些年天命似乎撕破脸皮一般无所顾虑地打压政敌。“传播疫病的罪人”、“蛊惑人心的恶魔”、“私藏叛逆的卖国贼”……莎士比亚不得不承认这些扣下的一顶顶帽子远比执笔写作的她还要具有想象力。她无所谓地转过身拿着瓜果准备离开,突然听见不远处一阵哗然:“快看啊!是卡斯兰娜家的叛徒!”
耳边炸起轰鸣,灵魂出窍了一般。莎士比亚在反应过来前已经飘着步伐挤进人群。
果然…是卡莲。卡莲·卡斯兰娜。她垂着头,双手由粗糙的麻绳拘在身前,绳子的另一端牵在为首的黑袍人手中。羁押队的先锋野蛮地将拦路之人推搡开,两侧的士兵持枪拦住不断涌上前的人群。但卡莲……
莎士比亚怀疑那是否还是自己所认识的卡莲,她们的相识似乎是上辈子的事——她的表情只剩下一种漠然,嘴角压抑着莎士比亚已经无法读懂的情绪,满是血丝的双眼似乎属于随时会发狂的野兽。
大脑发懵,注视着卡莲从不远处缄默地走来,又缄默地只给人群留下她的背影。人群不知为何点燃了某种沉默已久的愤恨,不少人捡起手边的物件远远地掷向曾经的骑士,仿佛那名女子正是他们被天命压迫的罪魁祸首。莎士比亚被人群推搡着向前,直到激愤的情绪开始平复人群散去,她还固执地站在原地注视天命教会的所在。
她给母亲写去了少有的几封言辞诚恳的信,奢求让她参与到议会的审判,只是旁观也好。但直到审判之日也没收到答复,只是随后听得一些贵族子弟私下碎嘴,说卡莲·卡斯兰娜疯了,她拒绝了阿波卡利斯末子为她准备的开脱,甚至当众宣言她爱上了另一个女人、哦不,该是被称作什么律者的恶魔。所以,在这些也是道听途说之人的嘴中,卡莲彻底堕了卡斯兰娜的名声,她不知廉耻地与恶魔厮混,甚至耽于享乐忘记了家族的荣耀,忘记了身为人类的立场。
所幸莎士比亚后来还是收到了评议会上书记官的笔录,才知道,她的骑士只是如此说道:“那个变成律者的女孩是无辜的,我已经爱上了她。”
是了,是了。莎士比亚怎么会想不到呢?骑士的故事总要有个恶魔或公主才完整,只是命运那个婊子又一次和卡莲开了个玩笑,恶魔与她所爱之人正为一体。哈哈…莎士比亚想笑,就像她无数次嘲笑这世间的不公,这人与人之间的肮脏,但最终她没能笑出来。
卡莲·卡斯兰娜最后的裁决居然源于一个像是恶魔陷阱般的玩笑,她笑不出来。
骑士的“罪人”之名终于落实了,人们终于能毫无顾虑地谩骂她了。骂她不识好歹,不分善恶,连出生都是卡斯兰娜家的大霉;然后又有人说她以前就是这样,不分尊卑和贱民厮混;同时另一个人也跳出来说,卡莲·卡斯兰娜就是贵族的走狗,只是她格外善于伪装,恶魔被这样狡诈的心灵吸引,便将她带往地狱。
种种言论喧嚣其上,莎士比亚只是躲在家中,无比的惧怕。怕什么呢?怕再也无人记得那个被世人尊重被孩童喜爱、被称作人民护盾的卡莲,人云亦云,真相再也遍寻不得。几百年过去,就好像卡莲本来就是那样的邪恶,被称作魔女也不为过。

传言卡莲被处以绞刑了,过不了多久就要在集市行刑。莎士比亚还是不敢去面对。她知道绞刑该是怎么样的,绳索套在脖子上,人被滑轮吊起,无法呼吸,脸最终因缺氧而涨紫变形,眼舌外翻津液四溢,只留下这最丑陋的形象在浩荡世间。她卑微无能,无法让卡莲逃过这样可悲的结局,便只好躲起来,仿佛看不到的东西就不曾发生,像是小时候躲避贵族对她的指指点点与鄙夷的眼神。
但是莎士比亚最终还是去了,也许时间已经太晚,一切都无法挽回。她无法形容在这个决意下达的瞬间,全身是如何因恐惧与莫大的勇气颤抖不止。
但最终迎接她的不是什么丑恶的尸体,而是挡在弱小身前绽开血色大丽花的丰碑。
街道已经空空荡荡,该逃走的、该死亡的都已经安静下来,留下的动静只来自崩坏兽的正在溃散的尸体,骑士用身体挡在了来不及逃离的卖花女的面前,怪兽狰狞的利爪则穿透了她纤弱的躯体。
这和她想象的不一样。
“卡莲……”莎士比亚无措地呢喃着骑士的名讳,手脚僵硬动弹不得。
骑士没有回头,只挥出看似轻飘飘的一拳,随即怪兽巨大丑陋的身躯像是被挤扁在罐子里的肉酱一样炸了开来。她捂着怎么也捂不住的伤口,慢慢挪到了房屋的墙角旁,身躯滑落在了地上。
“卡莲……”大脑一片空白,莎士比亚抹掉溅到脸庞的血液,毫无风度地拖着软掉的双腿爬到了卡莲的身边。

于莎士比亚来说,她从小幻想的骑士物语终于完结了。
“Sakura…Sakura…”曾经飒爽凛然的女骑士,如今被审判为为异端迷惑而背弃使命的罪人,衣袍褴褛不再鲜亮,靠在长满了青苔的阴暗墙面上,全身没入阴影,口中还执念般地重复着莎士比亚从未听闻的词语。
那是……人名吗?虽说发音有些奇怪,莎士比亚无法理解其含义,但卡莲深切地呼唤着她不曾知晓的人名,像是无数人在无数个清晨于教堂里呼唤天父、祈祷救赎那般。
“Sakura…Sakura…”卡莲颤抖着,似乎腹部那巨大的创口已然让她变成了一个透风的筛子。温热的鲜血在泥土上蔓延开来,大片大片的红色,过于刺眼。即便如此,她仍在念叨着那个词。莎士比亚和不久前才被救下的卖花女站在她面前,却好像不存在一般得不到她半分目光。
二十四年人生的终末,曾为世人称赞的温柔骑士似乎终于抛弃了这个世界,沉迷在了什么过于美好的梦中,泪珠顺着她的脸庞滑落,在沾了灰的脸颊上划出一道鲜白,像是最后的伤疤。
最后,她眼中的光彩消失了,十指交握置于胸前,只有惨白开裂的唇角还在嚅嗫着什么。眼眶里的泪水越溢越多,氤氲的蓝眸仿佛盛满了整片悲伤恸哭的大海。
‘你是…后悔了吗?’永远只存在于故事里的、充满爱与正义的骑士啊。你终于…被自己的理想背弃了吗?
卡莲仰起头,阖上了双眼。被泪水濡湿的缕缕白丝滑落,孤寂的神情就像最后也没能等来救赎的祈祷者。唇瓣翕动了两下之后,陷入了彻底的沉寂,无声无息。
‘Sakura…么?就是那个恶魔的名讳吧。’啊……莎士比亚不自觉地捂住了胸口,这份不知由来的悲伤似乎悉数传递给了她。胸口好痛,似乎要被撕裂了一般,喉头堕了块沉甸甸的红铁,只言片语都无法吐露。‘为何从来不曾落下半滴象征卑微软弱的眼泪的你,最后哭得这么伤心呢?’
被卡莲救下的小姑娘拽了拽她的衣角,她顺着低下头,刚想安慰死里逃生的小姑娘,视线突然就模糊了,漉漉水痕濡湿了整片风华正好的俊秀脸庞。一阵眩晕,双膝触到了满是泥泞的巷道,卡莲已然冰冷的血液浸透她单薄的布料接触到她的皮肤。她艰难地对女孩笑了笑,转而伸出双手,轻轻地抚上卡莲的脸庞,想要帮她擦掉污痕,但也只是把她变得更像只花猫。   
莎士比亚想笑,喉咙却不受控制地哽咽,只好转而捂住自己的双眼不让自己看起来太落魄。这就是…你最后所感受到的悲伤吗?卡莲。
——‘即使死亡,也无法让自己与思念之人重逢。’这件事。
短暂的静默后,她慢慢倒伏在地,失声痛哭,开始毫无形象地放声大喊,似乎要替卡莲将一切的不公与不甘呐喊出来、连带着自己的那份软弱与无能一起。一片荫蔽之外,午时阳光正好。后来她被闻讯赶来的教会人员拖离现场扔到一旁,直到夜深才回过神倚着砖墙挨回了家中。
若要日后的莎士比亚来回忆当日的所受所想,她大概会说,“我的梦想在那天死亡了。无人悼念之时,只有我无论如何都忘不了已逝的美好。”
世人因“相信”而创造一切,因“质疑”而毁灭一切,她的卡莲最终也覆灭于此。

从那天起,莎士比亚开始不断地思考,生为何,死何为?

也许卡莲于她可以只是个过客,虽然印象深刻,但总会随着时间流逝被忘记,然后她可以毫无顾虑地随着大众称她为卡斯兰娜的罪人。毕竟她已经死了,而死亡的对面什么都不会有,不会在意还活着的人评价,也不会再去妄想完成什么仍未完成的执念。而还身为活人的她,无论做些什么,也都影响不到卡莲了。
莎士比亚又开始写些赖以为生的剧本,不会再有什么正义的骑士了,连无辜的人也不会再有一个。等卡莲从世人视线中淡出,等人们不再讨论什么对与错,她才会考虑把日记拿出来翻一翻。但时间总是在和她开玩笑。不过两年,她又听见人们议论纷纷,讨论卡莲是否是一个将自我献祭给恶魔的圣人,而人们被恶魔的把戏戏弄误会了好人。
现在的莎士比亚比以往任何时刻都冷静,她敏锐地闻到了这背后的政治意味,再次为天命的把戏暗自作呕。不出两月,主教被揭露指证恶魔的走狗,然后被刺杀在了宴席之上……一场篡权的把戏,只是卡莲又被拉出来当了借口。然后奥托·阿波卡利斯走到了天命的台前,作为新的主教。
不厌其烦的莎士比亚最终离开了卡莲的故乡,离开了这空气里满是愚蠢气息的鬼地方。
她的时间被定格了。似乎就在卡莲死掉的那个午后。背后还浮现出莫名其妙的花纹,虽然精致,但她无心欣赏,她知道天命已经在到处寻找拥有各种异常之人,不会傻傻地凑上去。“卡莲”也在新主教的宣传下重新变成了圣人——她是天命最伟大的骑士,严肃又圣洁,一生都在秉持着卡斯兰娜的信念对抗崩坏。唯一的污点只是被极东的狐妖蛊惑,但那正是她身为女子不可避免的慈善心肠所致。她深知自己的罪孽,便平静接受了天命给予的刑罚。
当听到这样的言论时,远在天命总部百八十里外的莎士比亚最终气得摔了笔。‘卡莲已经死了!难道这还不够吗?他们还要妄论卡莲到何时?!’她恨得牙痒痒,为唯一的挚友连一份“真相”都无法留存于世而感到莫大的悲哀。等到某一天,莎士比亚听说卡莲终于连遗体都被愚民当作“圣骸”盗挖出来的时候,她已经可以在唇齿发寒得颤抖个不停的同时,几分疯癫地想‘这真是太好了!她终于和你们令人作呕的天命毫无瓜葛了!’

故事的最后,所有的一切都湮灭在时间长河中。
莎士比亚变卖了家产,经由自己那三教九流无所不有的人脉,从黑市上高价买回了据说曾是圣人眼珠的藏品。其实那只是一个奇怪的空罐子,里面除了粘稠的液体什么都没有,但莎士比亚固执地认定那就是曾属于挚友的一部分,因为湛蓝的颜色让她无比怀念。然后她把那个罐子放入包袱,连带着早已陈旧的日记本一起,重新展开了指向东方的没有归路的旅途。
她重新做了个渡鸦面具,在不同国家的街头小巷演出。没有什么家国大义,也没什么善恶好坏。她只讲一个故事,骑士与狐妖的故事。
哈!就让真相再也不见吧。她告诉无数的人,从前有个骑士,她敏锐又正直,但不总是聪慧,偶尔会不自觉地给人添麻烦,可她有很多朋友,他们都愿意包容她,因为知晓她的温柔与善良。然后骑士在夜晚会化身正义的怪盗,去做些被骑士声名所缚而无法露面之事,为受到欺凌的弱小之人夺回失去的东西。有一天,骑士遇到了心仪的女孩,她很会照顾冒失的骑士,甚至接受她弱小的一面,与她一同帮助他人。
最后的最后,两人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而吟游诗人被她们间真挚宝贵的情感打动,自愿将她们的故事传递给更多的人。

“大姐姐,你说的故事是真的吗?”女孩这样问藏在白袍下的渡鸦诗人。
然后诗人用轻快地语气告诉她:“当然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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