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举目四顾满眼的黄沙。他们站在澳大利亚的内陆中间，除了头顶上的太阳之外找不到任何能证明他们还在地球上的证据。海尔森·肯威从驾驶座上下来，感受到热气透过他的鞋底，和毒辣的阳光一起源源不绝地炙烤着他。“我们真不该在南半球的夏季来这里。”他咕哝着，“上帝，我可不习惯穿着短袖过圣诞节。”

尤哈尼·奥措·贝格在另一边关上了车门：“我们不会待到圣诞节，肯威先生。况且我难以想象您穿短袖的样子。”

两名全副武装、把自己遮得一片皮肤也不露的人走上去接过他手中的车钥匙，只有他们头盔上Abstergo公司的标志能透露出他们是己方成员。另外两名同样打扮的人朝海尔森和贝格挥手，示意他们跟上自己的脚步。

“您之前来过这里吗？”

“当然没有，毕竟这是绝密实验室，不是么？”他们跟在Abstergo员工的身后往更深处走，“据我所知，即使是某些高层也不知道它的所在地。”

海尔森发出一声表示同意的回应。

“您呢，肯威先生？”

“我来过几次，但是沙漠——您可以说它随时随地都在被风改变着形状，又可以说它永远都没有变。”海尔森试图不让沙子进入他的鞋里，“不过我没有遇到过这么炎热的天气……虽然有一次碰上了沙暴。”

“那一定糟透了。”

终于，实验室的大门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中。在层层身份验证之后，他们得以在室内获得一丝清凉。短暂的等待过后，会客室的门被推开，阿尔瓦罗·格拉玛提卡走了进来。

“贝格先生，”他仍然穿着他的白大褂，“肯威先生。”

“格拉玛提卡先生，”他们站起来迎接他，一番寒暄后重新入座，贝格开口，“我来这里完成利蒂希娅·英格兰女士的嘱托。”

“是的，是的，我得到了消息。”格拉玛提卡的眼镜后透出难掩的属于研究人员的热情目光，“那么……”

海尔森知趣地站起身。“我去实验室里转转，”他打开房门，“毕竟能来这里的机会寥寥无几。稍后见，先生们。”

“稍后见。”

海尔森走出会客室，到斜对角的茶水间给自己冲了一杯咖啡。等待咖啡滤出来的时间里，他眼角的余光忽然捕捉到了什么。只见会议室的门重新被人打开，格拉玛提卡从里面走出，而贝格提起了一个小箱子跟上了他。那个小箱子海尔森还挺眼熟，毕竟后者这一路过来一直随身携带着它。

他端起盛满了的咖啡杯，一边小口啜饮，一边不紧不慢地跟上了他们。

他站在三个正在走廊闲聊的研究员后方，看着那两人走进了另一个房间。海尔森也走上前去，靠在门边，依稀可以听到室内回荡着的对话声。

“贝格大师！就是它吗？先行者之盒？”

“依照命令送来给你了，格拉玛提卡大师。”

“啊！真是个令人好奇的小东西，对吧？”

“你打算怎么做？”

“我希望它可以帮助我更加了解另一件我们找到的神器。”

“你在这里都做些什么研究？”

“凤凰计划，贝格大师，”脚步声响起，属于格拉玛提卡的声音渐渐接近了大门，“凤凰计划！”

海尔森站直了身子。

他迈步走开，等贝格出现在他眼前时，他正把洗净了的咖啡杯放回茶水间的杯架上。“啊，贝格先生。”他愉快地打了个招呼，“你们的谈话结束了？”

“是的，不过，我还想参观一下实验室，就像您说的，能来这里的机会寥寥无几。”贝格侧过身，“我有幸得到了格拉玛提卡先生的准许。您愿意跟我们一起来吗？”

“乐意之至。”

他们往实验室的深处走去。“我记得您也是未来技术部门的一名研究员，”贝格说，“您从事的是哪方面的研究？”

“这个么，一些让人惊叹的先行者神器，我可以透露这部分。”海尔森的视线投向了印着各类警告标志的厚重大门，“但与格拉玛提卡先生的这个实验室比起来，我相信我那些研究微不足道。”

被夸赞的人摆了摆手。海尔森从他的表情中依稀辨认出一丝不耐烦，不过不含有任何针对他们的恶意，海尔森猜他恐怕只是想回去好好研究那个盒子。

他们经过又一个陈列室时，一个研究员突然从旁边的房间疾步走出。“格拉玛提卡先生！”他很快看到了他们，向这边跑过来，“抱歉打扰……但是您能过来一下吗？”

“怎么，又出什么事了吗？”格拉玛提卡的眉头皱得更深。

“还是实验体66-2……”研究员担忧地瞥了海尔森和贝格一眼，而格拉玛提卡也打断了他的话。“我马上就去处理。”他向研究员低声吩咐了几句，又转向他们，“先生们，我很抱歉我只能陪同你们到这里了。如你们所见，这件事确实非常紧急……斯蒂尔！由你来继续带他们参观。不好意思，我先失陪了。”

“没关系，格拉玛提卡先生。”海尔森说，“愿您一切顺利。”

贝格低声地补充：“愿洞察之父指引我们。”

“愿洞察之父指引我们。”

格拉玛提卡急匆匆地走开了，方才站在不远处的一名研究人员走上前。“先生们，”她是一位年轻女性，口音听上去不像是澳大利亚本地人，“请跟我来。”

他们跟上了她的脚步。“实验室最近遇到了某种麻烦？”海尔森开口，“听起来，这种情况不是今天刚出现的。”

斯蒂尔犹疑地看了他两眼。

“啊，别担心，我只想知道我是否能帮上什么忙。”

“呃，事实上，我刚调到实验室没几天，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斯蒂尔略带歉意地说，“不过，相信格拉玛提卡先生能够处理好的。”

“当然，他的工作能力有目共睹。”

他们继续往前走。说实话，能够向他们展示的大部分实验仪器海尔森已经看腻了，直到他们来到下一个区域，他透过玻璃看到了一个他没想到会出现在这里的东西。

“那是一台Animus，”他讶异地说，“这里也在研究Animus项目吗？”

“不，这是为了最近的一个实验准备的，”斯蒂尔的目光随着他投向了房间里的Animus，“也许您听说过，大约一年前，加拿大蒙特利尔的Abstergo娱乐总部受到了一次比较严重的病毒攻击。”

“噢。”海尔森的记忆有点模糊，但不妨碍他抓住关键，“谢伊·寇马克，18世纪殖民地圣殿大师的记忆，是吗？”

“是的，我那时接管了安全部门，有幸直接参与了对谢伊记忆的探索。”贝格接过话，“怎么，病毒的影响还没有清理干净吗？”

“并不是病毒的问题，”斯蒂尔迟疑片刻，说，“在谢伊的记忆中，我们终于了解了先行者之盒的重要性，以及它的使用方式。格拉玛提卡先生对此很感兴趣，他下令我们继续探索谢伊的记忆，试图挖掘出盒子更多的用途……”

海尔森不着痕迹地瞥了贝格一眼。

“原来如此，”贝格点点头，“我们的朋友想出了一个不错的方法。”

“可是，”斯蒂尔遗憾地说，“我们换了数位研究员，仍未能取得比去年更深入的进展。谢伊的记忆仿佛在拒绝对我们开放更多的部分，绝大多数的时间里，我们只能驾驶着莫林根在海上航行，或是在各类陆地上跳跃。”

贝格也跟着皱起了眉：“我们当时只想获得他作为刺客猎人的记忆，没有关注过他取得先行者之盒后的情况……据我所知，那位Helix分析员在之后也没有解开更多重要的记忆。”

正当他们要叹气的时候，海尔森开口了。

“我想，”他以一种平缓、略微拖长尾音但并不包含着不确定的语气说，“或许我可以来试试。”

另外两个人——尤其是贝格立即转头惊异地看着他。

“您之前有过Animus研究经验吗，”斯蒂尔带着一丝期望问，“先生……呃……”

“肯威，”海尔森说，“海尔森·肯威。”

斯蒂尔倒吸了一口冷气，甚至连刚伸出来的代表友好的手都缩了回去，显得非常失礼，不过她似乎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我……难怪您看起来这么眼熟！”她惊慌而难以置信地说，一边试图平稳自己颤抖的声音，“您……”她忽然又陷入了迷茫。“可是……”

海尔森和贝格无奈地对视了一眼。

“我想起了第一次见您的时候，肯威先生。”后者感叹道，“我几乎当场就要跪在地上宣誓效忠。”

“别这么说，贝格先生，事实上我们都对他的性格与作风颇有微词。”海尔森耸耸肩，“斯蒂尔女士，虽然可能会令你有点失望，不过我并不是‘那位’海尔森·肯威……据我们所知，他已经死了两百多年了。”

“哦……”斯蒂尔结结巴巴地说，“对不起……”

“没必要抱歉，斯蒂尔女士，我已经习惯向每一位研究过肯威家族遗传记忆的员工说明自己是个现代人。”海尔森向她微微一笑，“要不是我加入的时候Abstergo已经基本完成了对他们的研究，我说不定就不会在未来研究部门供职了。”

斯蒂尔看上去从震惊中缓了过来。“是我太激动了。”她再次致歉，并终于和海尔森完成了握手，“那么，肯威先生，您对Animus熟悉吗？”

“不能说不熟悉，虽然我确实没有过实际操作的经验。”海尔森把目光投向房间里的Animus，“不过，正如我刚才所说，我也在研究某些伊甸圣器，如果同步记忆确实有帮助的话，为什么不尝试一下呢？”

贝格看了他一眼。

“您没有其他工作安排了吗？”斯蒂尔的目光已经带上了些许期冀，但她还是向他确认。

“我和纽约的部门请了一周的假。”海尔森说，“贝格先生到得比我想象的快，我们还有充裕的时间进行试验。”

“……十分感谢您的支持。”斯蒂尔在平板上快速地点了几下，“我得先向格拉玛提卡先生报备一下。在那之前，让我们继续实验室的参观吧。”

他们再度开始前行。“怎么了，贝格先生，”海尔森说，“您看起来心事重重。”

“我只是在想，”贝格说，“您刚才说的是对的，同步前人的记忆能够帮助我们解开更多伊甸圣器的谜团。那么，他们为什么不让您继续对肯威家族的研究呢？”

“我刚刚似乎提到过，当时研究已经基本完成了。”

“或者是怕您出现出血效应。那场面可就不太好收拾了。”

“噢，感谢您的提醒，我不会在里面一次性待太长时间的。”

谈话间他们已经来到了实验室的中心，一扇厚重的合金大门静静地拦在他们前头。“可以参观的部分就到这里为止了，”斯蒂尔转了个方向，把他们引向另一端的走廊，“请跟我来，我们从这里回前厅。”

贝格跟在她后头往回走，而海尔森的脚步顿了一下。那扇大门涂着深黑的漆，不知是什么材质的，深邃得仿佛吸收了一切光芒一样，不给他反射一丝出来。大门旁边站着两名全副武装的安保人员，他们手持步枪，总有股说不出的不对劲。海尔森看着他们，忽然意识到，他们是面对面地站立着的——这实验室里，难道藏着什么足以突破这扇大门的危险么？

“肯威先生？”

海尔森侧身给予那扇大门最后的凝视。“这就来。”随后他转回头，朝着他们的方向加快脚步赶过去。

回去的过道上没有什么可以公开的项目。他们很快回到了前厅，贝格向他伸出了手。

“感谢您一路上接应我来这里，肯威先生。”他们友好地握了握手，贝格说，“祝您接下来的实验一切顺利。”

“谢谢您，贝格先生。”

“也祝愿你们能尽快解决这里的麻烦，斯蒂尔小姐。”

“一路顺风，贝格先生，”斯蒂尔说，“希望麻烦不会主动找上我们。”

这听上去并不是一句常用的送别语。

目送尤哈尼·奥措·贝格在武装人员的护送下离开之后，他们转身返回Animus实验室。“我刚才已经得到了格拉玛提卡先生的首肯，”斯蒂尔说，“只要您做好准备，我们随时可以开始。”

“那么，就是宜早不宜迟了，斯蒂尔女士。”

斯蒂尔笑了笑，走到了控制台旁：“在此之前我们已经大致探索过一遍谢伊的记忆，您可以自由选择开始同步的时间点。”

伟大的技术进步。海尔森躺上Animus，一边想着。2012年之前，Animus还只允许查看自己祖先的基因记忆呢……要是那样，他可能真的得去会一会那位在现代圣殿组织中毁誉参半的海尔森·肯威了。

下一秒，他就站立在了莫林根号的船舵前。18世纪的纽约伫立在他身后，而海风扑面拂来，波光粼粼的水面在他眼前展开，海鸥翱翔于船侧，一切都整装待发。

他低头看向自己。他身着一件点缀着繁复花纹的外套，翻领与内衬是淡雅的蓝色，看上去适合出入一些比海洋更正式的场所。

“我们要去哪儿，船长？”克里斯托弗·吉斯特站在他身旁问他。

“让我们首先向北大西洋航行，”他听到自己以独特的爱尔兰口音说，“随后，我们再决定下一步的方向。”

“起锚！”老天，他真的不习惯以这么富有活力的语调大声说话，“满帆！”

而Animus将谢伊记忆中的场景逐一重塑在他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