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相遇不久之后起就觉得了，莲好像是猫一样。

    这样的思考毫无征兆地、以仿佛猫受惊般的气势从龙司脑海深处窜跳出来，是在一个温暖的休息日午后。他反坐在卢布朗阁楼房间唯一一把有靠背的椅子上，半条腿伸入从窗户透进的阳光里，只是呆呆地守望着面前仰向倒在床上、放松且无保留地伸展四肢、睡着安静的午觉的莲。

    莲不是一个偏好在日常中刻意去隐藏破绽的谨慎家，不会逞强，对自己尤其如此，然而像这样解放性的睡相也仍算得上是稀有。龙司尚且没回过神来，但也隐约知道距离自己放下漫画杂志，恍恍惚惚开始盯着莲看已经过去很久了。

    说到一个人像是猫，恐怕怎么也得从外貌讲起。现在总将猫装进书包里随身携带、风格独特的莲毫无疑问是字面意义上的“猫系男子”。不过不只是这样。第一次与莲对上视线的那个四月的下雨天，早在那时，龙司就确确实实在心底暗自叫了一声：哇，近年少见的好容易分辨的猫系男子！当时还不知道名字的猫系男子君以局促的姿态躲在屋檐下面避雨，向他投来的探究目光倍怀戒心。厚且长、在湿润的空气中有点蓬得夸张的黑色卷发与某处刻意味十足的眼镜几乎盖了他大半张脸，就连秀尽制服的穿法都那样无个性（实际，一旦和龙司并排比较，无论谁如何的穿法都会显得无个性起来）……第一印象来说，就像黑猫一样。所谓“黑猫”，现在想想也许和摩尔加纳在现实的样子差不多。但莲周身所环绕的奇特氛围，与那会说话的猫的显然属于两种东西。

    那当然了。会说话的猫和路边偶然接近的冷淡野猫，二者的神秘感是完全与彼此背道而驰且没有可比性的啊！那时的他，就真的只是很像随便哪个住宅区都会出没的黑色野猫，总和附近其他的猫因为争夺地盘与食物大打出手，不亲近人也不爱叫，对初次见面的人类大眼瞪小眼地对峙僵持。

    曾经那样的莲，现在却在洒着阳光的床垫上沐浴着飘舞的浮尘，重复平和的寝息，甚至侧耳倾听，也捕捉不到空气从他身体里抽离又填入的声音。龙司自诩无可动摇的狗派，但此时就像是见到路旁有可爱的猫而走不动道似的，以类似的心情望着莲，望着莲那连四月之初警惕的碎片都不存在般的、了无忧虑的睡颜。

    一旦确定他好像猫而认真思考起来，就好像有太多猫的痕迹（足迹、爪印、罪证……）可循。龙司想。大体上，虽然至今为止一直都当做理所当然而忽视了，但他其实日常中就很像猫了吧？

    作为离这人物理距离也好心的距离也好，大概都是最近的友人，龙司如今有把握肯定这回事。从还不熟悉彼此时他对自己小心翼翼的样子，到后来两人结伴行动时他默不作声跟在自己身后一点位置的样子，还有他总是猫着背站立的样子，也有总把手藏起来的样子，更不用说听人说话时笑着缓慢地眨眼以表达好意的样子……对从小喜欢狗的龙司来说，这类类猫行为非但没让自己感到不快，反而还好像有种使人不禁嘴角上扬的爱娇存在。和莲在一起时偶尔会产生的胸闷气短，龙司以前也曾体验过。家附近有不怕人但也不会亲近过来的野猫生活着，放学回家路上龙司经常和这样的猫隔着三米多距离并排共行一段路。能这样一起走，至少说明我倒也没被讨厌吧？如此想着的龙司第一次兴起，喂食了当天遇见的野猫，不知是运气好还是怎样，那只猫居然愿意直接在他手掌上用食。猫咪的胡子扫在他掌心上，弯起的指尖偶尔能碰到它毛茸茸的下巴，哼哧哼哧咬碎东西的猫的口腔音也近在咫尺。龙司心头洋溢着轻微的酸甜，感受到某种闷闷的喜悦。就是这种喜悦，但这次产生的对象是莲，而且比对猫时强烈数倍。很奇怪，不过龙司觉得自己姑且可以接受，毕竟也知道这并不是坏的感情。而且因为莲太像猫了，接触中就擅自有种好像在被猫亲热的错觉，这又有什么办法。

    猫会一步一步对亲近的人解开戒备，露出天真的一面。眼前莲向自己展露的睡颜，在龙司看来也经历过一个和猫行为变化类似的转变过程。

    首次目睹自己亲友的睡颜时，两人还不是亲友，甚至自我介绍都还没来得及做。一个名为“品行不端不良少年”，一个称作“传说之前科犯转校生”。两人误入本该是学校的古堡，然后瞬间就被诡异的大块头假面兵团团包围，双双被打晕丢进片场布景似的地下牢房里。龙司从短暂的昏厥中醒来，在铁栅栏内侧上窜下跳近十分钟，转校生却没有恢复意识的征兆。他蜷缩在潮湿破烂的木板床上，姿势好像是要从这世上一切危险中守护自己似的，睡着的表情也充满紧张。龙司对他的确有许多好奇，但没想到了解他的第一件事居然会是睡相。当时也当然没想通，为什么传闻中心狠手辣的问题学生会像只明天就有可能死掉的小猫一样，以如此惹人心揪的方式入眠。

    关系加深之后，再看见莲睡觉样子的机会惊人的多。龙司慢慢发觉真相，理解其实莲也并不是睡相那么保守乖巧的人。网络上走红的猫咪奇妙睡姿照片，相信无论是谁都曾刷到看过至少一眼。莲真正的睡相和那些猫们有着共通的自由。他尤其喜欢伸直四肢睡觉——这是龙司经过数月有意无意的观察所得出的自己的理解。串班正巧碰上他在教室打盹时，龙司数次目睹他手臂投在书桌边缘之外，一双长腿毫不客气地入侵到前桌杏的椅子下面；一起锻炼完身体后，有时一转头就会发现莲以各种奇怪的姿势倒在草地上失去了意识，T恤的尾摆向上卷起，露出了肚脐也没察觉；像是今天这样的普通假日，两人在阁楼里懒懒散散地度过，莲偶尔就会在干什么事的途中睡起午觉，张开身体，毫无防备，看起来实在是睡得太香了，给人带来的感触就像是面前有猫尽情对自己露出肚皮一样。

    如果单纯将其当做被全盘交托信赖的标志，还会觉得胸口泛起惹人害羞的痒意。硬要说起来的话，可能只有一点不好。

    龙司不动声色，从那把椅子上站了起来，踩着略微松动的木质地板三两步靠近床边，把一边膝盖乘了上去。他半个身体笼罩在平躺的莲的上方，遮住了一部分落在友人身上的金色的阳光，投下细密的影子。莲对此毫无知觉，依然深深闭着眼睛，手脚也未曾贯入力量。他卷曲的黑色头发泛起薄薄的金辉，好像晒太阳的猫的毛皮。光透过他脱力的手指，把指尖照得发红，也让人联想起猫温热的肉垫。龙司居于能够以近距离俯视，仔细端详莲的面孔的位置，注意力则放在一片沉寂的耳边。

    和奔放派的睡姿相反，莲的睡眠本身是极其安静的。即使是来到如此靠近，也很难听得清楚他的寝息。他呼吸的幅度小，频度也慢，胸膛的起伏几乎微不可见，实在不像是一个正常男子高中生该有的样子。龙司时常想，摩尔加纳和他住在一起，夜里不会感到不安吗？这近乎是一种异常的无声。心里明知道莲远比外表看起来要健康强壮，但龙司心的某一部分还是不由自主为他的睡颜而紧紧绷住。与初遇那时相比，他表情显得放松太多了，甚至包含着小孩特有的天真和幸福色彩。即使如此，或者该说，正因为如此。

    和莲单独相处时看到他像这样睡着的模样，龙司总耐不住不安的心悸，不得不做点什么以确认，确认莲的生命确实还正在好好延续。






    学生与怪盗的双重生活毫无疑问刺激十足，与之相伴的风险度也始终居高不下。打从一开始就不是玩乐，而是他们以赌上性命的觉悟踏上的暗黑英雄之路。这对于每一个怪盗团成员是如此，对身为领导者的JOKER来说自然更是如此。

    至今为止，“真的糟糕”——让龙司这么想的情况也造访过很多次了。每一次他因即将气绝的预感而不禁闭起双眼，压抑着因恐惧和不甘而混乱的心跳，攥紧拳头等待即将在未知的时刻袭来的致命攻击，也许是在下一秒，不，更下一秒？这样无意义地预测着。然而现实违背龙司私人的碎碎念，强烈的冲击无论过去多久都没有到来。他睁开眼睛，在骷髅面具之下重新看清眼前的异世界，甚至不需要怀疑，在视线前方终点等待他的永远都是那随时会溶于黑夜般的漆黑的背影。SKULL，别发呆了，要上了！伙伴急切的声音在旁边很近的地方响起，唤回自己尚且浮在半空的意识。视野中的JOKER往这边回过头来，什么也没说，只是浮现微笑，面具下的猫眼闪烁无畏的光芒，仅仅是这样就好像已经言说尽了一切的一切。在他身旁消失的人格面具是谁，龙司没有注意到，但最后他对着他自身施加的技能究竟是什么，龙司却心里有数。迪亚拉玛。从前方回到自己身旁的JOKER脸上，已经只能看到一些细小的擦伤。

    猫有九条命。龙司恍惚间，脑海中浮现出曾几何时听到过的这个说法。没想错的话，大概来源于川上的某次国文授课。但自己是不分对象不分科目、无差别无恶意的上课不听思想抛锚，所以那节课上他什么背景故事内涵解说都没听见，最后只糊里糊涂记住了这么一句话。他隐约记得，川上从新学期一改怠惰态度的热情声音这样说道：“猫有九条命，所以总是命悬一线也能绝地求生，总是死不掉。”在那时，首先被他想起的是谁来着？不是住宅区讨生活的不良野猫，也不是某个说话欠揍的神奇猫怪。JOKER——或者干脆就说是莲，以在宫殿里的迅捷跳跃进入他的脑海，然后紧接着又隐于黑暗消失而去，黑色风衣的尾摆在空中飘扬，像黑猫长长的尾巴。

    受伤到战斗不能的地步，受着团长关照的（这说法倒像是只有自己总给莲添麻烦，其实莲是平等地注意着每个伙伴的体力状态而不分对象地伸出援手）龙司几乎没有过，但也并非从未体验过。做这个工作总是会碰上强敌，一旦被瞄到弱点不小心就会被撂倒，也是极正常的事情。然而不可思议的是，在龙司算不上太可靠的记忆中，莲确确实实至今为止还没有过。龙司尚且还没见过，莲在战斗中彻底失去气力，一蹶不振的样子。

    恐怕即使去问其他人“喂，JOKER有战斗不能过吗？”也会被回以“不，顶多被击倒，但之后还自己站起来。”虽然是这样谁都没特别放在心上的事情，硬要拎出来讲其实也只是对“JOKER果然很强”这件事的再确认，但龙司对这个事实微妙地感到了一丝别扭。

    第一次注意到这事是在某次印象空间探索时。他们遇上驱使疾风的麻烦任务目标，不巧龙司当天恰好被编制在探索队伍里，一来二去，回过神来就已经被针对得遍体鳞伤。在莲的注意力稍微移开的一刹那之间，龙司被一阵强劲的风无情掀至空中，强烈地摔在远处的墙壁上。骨头好像断了——他仿佛对他人事似的默默想道，然后隐约听见莲呼喊自己代号的声音。然而不管是眼神看过去，还是用话语姑且回应一声“别担心”，哪边的力气龙司都没有了。对不起啊，我太大意了——如此无力地在心底向搭档道歉的同时，世界的一切离龙司迅速地远去。再次睁开眼睛是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之后，迪亚——小型回复温暖的舒适感唤起他的意识，然而充斥于身体各处的钝痛还没有消失。

    第一眼就看到的莲的表情似乎很辛苦，不知何时摘掉手套的手被莲同样赤裸的手用力地握住，迪亚的效果很快结束，痛觉稍微淡化了。“抱歉，战斗消耗太多，没有继续帮你回复的余裕了，先去休息点再继续吧，到那为止都忍一下。”回忆里的莲有些沮丧地说，然后以男孩子的力气把自己从地上拉起来，支撑着站立，往入口处担心的同伴那里慢慢走去。啊，一定是让莲承担不应有的苦痛了。先前的愧疚感情在龙司内部一口气重新复燃，他默默下定决心，下一次绝对再小心、再慎重一点。另外如果某一天，肯像这样为自己难过的莲也遇上了类似的情况，一定会由自己把伤痕累累精疲力尽的他背回去。咦，为什么一起战斗这么久了都没有如此做过呢？龙司正感到疑惑于是仔细回想，却无论如何都记忆不起相似的场景。难道说莲从来没有过……？当时龙司与其说是惊讶和敬佩，不知为何反倒是惊愕和后怕的心情更多一些。

    并不是说龙司隐隐期望着莲遭遇不幸，或者对他的强大心怀扭曲的嫉妒。只是普通地、纯粹地，透过莲坚不可摧的表象窥视到什么可怖的东西，反而为此感到了巨大的不安。

    莲好像猫一样，日常生活中是怪盗行动中也是。他总是以猫般灵活矫健的动作穿梭于幻影之间，时而谨慎时而大胆，一旦做出决定就绝不回头，任谁出声劝告也拦不住他的脚步。这样的莲，虽说确实从未在战斗中气绝，但也并非从未深陷危机。他是怪盗团中除了摩尔加纳这个例外以外最早觉醒人格面具力量的人，也是在龙司眼前从0开始一步一步累积经验获得成长，才成为今天大家心目中“帅气又可靠、绝对的JOKER”。

    莲有弱点，即使不断在积极地抹消隐藏，也总有被敌人逮住的时候；莲有失误，虽然一直都负责指示全员行动，但也会一不注意用干净了技能点而被反将一军。身负重伤而脚步飘忽，呼吸紊乱，平时把玩在手的小刀都变得似乎沉重的样子，龙司并非是没见过，然而队友或他自己进行的技能回复、补充体力的道具总会比他的倒下来得更快一点。明明曾一时濒死，那张确实属于青少年的脸上却总是没有担心害怕的色彩，时刻带着无畏和不知从何而来的自信。喂喂，你还真是个不得了的家伙啊？龙司都像这样忍不住对他呆了，不论经过多久都对此习惯不了。猫有九条命，所以总是命悬一线也能绝地求生，总是死不掉。川上，你说的也许就是这么回事？这是他没办法在课堂上举手提出的问题，但答案已经在他手里握住了。

    对任何人都没有提过的是，龙司的不安没有因为莲持续的化险为夷而随风消散。

    自从注意到之后，从殿堂或印象空间回归后累得手指头都不想动弹的夜晚，龙司再也无法像过去那样享受最安稳、最舒适的无梦深沉睡眠，而变得开始做梦。梦里他和莲站在一起，面对的是存在于记忆中的强大敌人。莲的弱点暴露，发生失误，被追击到体无完肤。自己正要冲过去站在他身前充当肉盾，同时试图张嘴喊其他伙伴对他进行支援，可是没有来得及。没能来得及。无论是回复技能，还是补给道具，又或是自己的掩护，都没能比他的倒下更快。

    莲的面具产生碎痕，小刀弹飞到敌人的脚边，脸上有的不是无畏与自信，而是货真价实的恐惧。他的身体失去力量而瘫软在地。强硬地使自己冷静下来后，龙司再向他的方向看过去，却发现他的脸孔上已经没有痛苦，猫似的眼睛平和地紧闭着，无论是姿势还是表情，都和他平日里在自己面前睡眠的样子别无二致。龙司几秒间愣在原地，耳边以负责支援的双叶为首，来自大家的悲鸣与呼唤都转化成了他难以理解的语言。他以颤抖的步伐靠近平躺的莲身边，跪坐下去同时甩掉手套，不知道该探鼻息还是摸脉搏。在他的手真正触碰到莲之前，梦就醒了。龙司被冷汗浸湿的右手离开被窝，朝向漆黑的天花板伸出，好像莲确实就包含在那片黑暗之中一样。不知何时溢出眼眶的泪水让他感到一塌糊涂，明明脸湿乎乎的，他下意识做了个吞咽动作，发现嘴里却干得像是吃了口沙子。






    莲，如果说猫有九命，而你又那样像是只猫的话，那迄今为止，你究竟已经用掉过多少条命了？当你的那九条命用光之后，下一次，你真的就会在我面前死掉吗？

    温暖的休息日午后，凝望着眼前舒适地仰躺着的、睡着安静的午觉的莲，龙司第不知道多少次想要强硬地将他从睡梦中拖出来，揪着他的衣领逼问这些问题。然而这心揪的感觉和仿佛随时都要被丢下的忧愁，毫无疑问是发源于龙司内心深处，也本该终结于同一个地点的无理取闹的愤怒。莲没有承接这份感情的义理——恐怕他最终会选择承接下来的，但龙司到底没办法让他这样做。莲的睡颜，和在自己梦里似乎睡过去了的莲重叠在一起。他的身体依然遮蔽部分阳光，在莲上方制造影子，然后，他像在梦里本想做的那样，向莲伸出右手而去。

    他先是将手贴住莲的脸颊，微微动一下，就感受到莲细微但实际存在的鼻息吹拂在自己大拇指上。又向下移动手掌，像抚慰猫咪一样顺带性地摸一下他的下巴，然后探去颈动脉跳动的位置，确认生命的鼓点确实在莲身体内部奏响。最后，他的手往回去，一路去到莲藏在乱蓬蓬卷发里的耳朵，他的食指以不至于打扰安眠的力度触碰莲的耳朵背后，捕捉在耳朵根部汇聚的安心的暖意，感想是实在及不上真猫的热度，但也有效声明着：“喂金毛人类，这里有一个鲜活的生命正在加油喔。”

    脱离梦境之后，莲还好好活在自己身边。龙司大大地吸了口气，然后像是要挤出积存在自己内部的污浊一样，吐出了更大的一口叹息。

    莲的九命，截至目前的所剩余额他并不明晓，但至少当下，通过这双手直接碰触过的莲是真实的存在，且毫无怀疑的余地。曾经看过几十次的、莲逆转胜利的无畏笑容在他眼睑背面闪回。看来没注意到的时候，那已经深深烙在脑海深处，指不定某一天自己濒死真的无力回天之时，还会变成一部分的人生走马灯呢。龙司暗自腹诽，自己也真是好搞定的现实的家伙，因为无可否认，先前持续在胸腔内部的不安的心悸，在此时已经几乎全部平息了。

    夜里不由自主流过的泪还没有干，冰凉凉地直渗入到骨髓深处，让他直不起身来。梦中莲倒下的动作像是幻灯片，随时都能在他脑内再次播放。

    也许莲未来真的有一天会死。可能是平和地，也可能唐突被夺去一切而猝不及防地倒在地面上死去，也可能像在自己座位上打盹一样脸埋在桌面上死去，说不定是在自己面前，当然也说不定是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独自一人。然而龙司觉得，被莲抛下先走一步的未来依然令人难以忍受，但现在来说，没有办法，也许暂时怎样都好了。反正至少目前他还活得好好的。

    如果是你的话肯定没问题的吧？莲，只要是和你，我们哪里都可以抵达。

    悄悄向莲搭话，而回应来的只有睡脸上微微加深的孩子般的笑容。龙司像过去某一天曾守望自己的莲一样，以不惊扰的限度里尽可能最重的力道握紧对方的手，选择再一次相信正存在于自己手中的呼吸、脉搏与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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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的每次GAME OVER都因为sl大法好变成了从未发生过的事情，但也许作为相棒的夜半梦境而留存下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