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好……要吃点东西吗？”

你看着浴缸内的“他”，拧开一瓶营养剂。

窗户外阴雨连连，屋子里没有空调，冰冷又阴暗。

——在废城，普通租户付不起高昂的空调费用。

“他”睁开眼，毫无感情地注视着你。

你屏住呼吸，很难描述这是怎样一双摄人心魂的眼。

眼尾上挑，有一种上位者的威压；

瞳色深邃，泛着蓝紫色的波光，似乎在认真听你说话。

可你知道这只是表象。

“他”是一条水龙，物种不通，未必能听得懂。

两天前，联邦医院地底的实验室。

“检测到233号实验品异常情况，攻击指数上升，88……89……90……”

“快！拿镇定剂来！”

233号很快陷入昏迷，你收拾好用掉的针剂量，随小组离开了实验室。

“又失败了……233号实验品，该申请走销毁流程了。”

你犹豫了下，破天荒向组长询问：“那个……我可以带走233号吗？”

组长有些讶异，“可以，你用下内部权限办领养手续。虽然用药后233号不会再暴起了，不过，你确定要带个失败品回家吗？”

你重重地点了头。

「这可是龙哎！」

「哪个华国人能抗拒一条龙呢？」

你在心底默默地补充。

况且，这是一条好龙。

你好几次毛手毛脚打翻实验试剂时，233号都会用蓝色的水团托住试剂瓶。

一开始你并不知道是水龙在帮忙，直到对上那双波光粼粼的眼。

好龙就该有好报。

2

“他”很虚弱，看起来需要进食一些东西。

但他扭过头去，拒绝了你递来的营养剂。

好吧，看来不爱吃。

其实你也不喜欢服用营养剂，但是没办法谁让这个最省钱呢。

你将被嫌弃的营养剂一饮而尽。

草莓味的，还不赖。

“那维莱特，你以前都吃些什么呀？”

从领养报告的信息栏处，你知道了水龙的名字。

联邦的技术已经高到可以从血液中提取记忆了。

可那维莱特的那份记忆里，只有孤单的一个名字。

其他一无所知。

你隐约听说，“他”是从地面的医院转移到地下实验室的。

「也许是外头的流浪汉，被抓来作实验品。」你心想。

可怜的水龙一枚！

那维莱特转过来看你，尾巴击水溅起水花。

——水溢得到处都是。

“那维莱特，你不乖噢。”

算了，“他”刚用过药，可能有些不舒服。

3

水龙似乎体质特殊，不需要吃人类的食物。

这是你在尝试给他准备了多种食材后得出的结论。

每日的生活依旧匆匆，你忙于实验室和出租屋之间，下班第一件事便是看那维莱特还在不在浴缸里。

多数时候，水龙都乖乖地假寐，见你回来时睁开水波荡漾的眼，尾巴在缸内扑腾。

你习惯于摸摸他的发顶，和微微发红的耳尖。

那维莱特逐渐与你混熟了，偶尔会从浴室出来，看你在做什么。

或是看你使用电子灶炒菜，皱着眉离热灶远些；

或是陪着你边看电视边进餐，手撑着上半身依靠在沙发边。

从你的角度看去，顺着整个裸露的上半身，可以看到头发丝滴下的水延伸到腰腹……漂亮的腹肌线……

「不能看不能看！」

你红着脸别开脸，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机，却是一个画面都没看进去。

——脑中不断浮现那诱人的肉体。

「你是一个成熟的研究员，不可以觊觎一条弱小可怜又无助的龙。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那维莱特扭过头来看你，你强装冷静：“小莱啊，你这头发滴水可不行，容易着凉，我给你找件衣服穿。”

你翻箱倒柜找出一件超大款T恤，还是超市打折促销款，本想当成睡衣穿，这下只能送人了。

“快来试试这件衣服。”你高兴地冲那维莱特招手。

一道冰冷带些沙哑的声音响起：“太丑，不穿。”

你瞪大了双眼：“你你你……会说话！！！”

4

那维莱特是一条会说话的龙。

这意味着水龙具有较高的智商，不是一般「龙」。

你努力地消化着这个消息，边感到疑惑：这样的“他”，为何会被当成实验品？

“那维莱特，你还记得自己从哪里来的吗？”

那维莱特偏头思索了下，皱起眉来，神色不虞，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呜鸣声。

你几乎以为先前听到的低语是假的。

“算了，想不起来也没关系。既然你可以开口说话，以后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和我说，好吗？”

你长叹一口气，原本是想养只水龙当宠物，这下好了，人家是有独立意识的个体，不能胡来。

“至于现在嘛，这衣服再丑，你还是得穿。”

你想起一个传说：龙最爱漂亮珍贵的东西，譬如黄金。

你费力地替他套上T恤，弄乱了他蓝白间杂的长发。

衣服虽然看着大，穿到龙身上，却有些紧巴，精壮的胸肌随着呼吸起伏。

这这这……简直就是妖龙惑人！

你自欺欺人地扭过头去。

妖龙并不知道你为何三番两次别过头，龙尾轻轻缠住你的脚踝。

妖龙：“不生气，我穿。”

因为担心你生气，所以我会好好穿衣服——你在脑海中自动翻译了他的话。

你的心怦怦乱跳，眼神愈发躲闪，“我没有生气。”

语罢便冲进自己的卧室。

徒留那维莱特一龙在客厅。

5

你与那维莱特在同一屋檐下共处了一个月。

那维莱特大多时候都不会口吐人言，却能准备理解你的意思。

比如，“小莱，去冰箱拿根胡萝卜来。”

又比如，“小莱，我升职啦！现在成正式研究员了，薪资也提了不少！”

像前者这类索物的要求，那维莱特总能成为你的好帮手；

而后者，那维莱特会用尾巴卷住你，将下巴乖巧地贴在你的掌心，亲昵地蹭着。

你一开始还不习惯龙尾冰冷的触感，好在身体抗造没着凉，也就随他去了。

“成年龙，身长八尺，腮、鳍退化不可见，龙尾发育正常、有力；”

“智商待定，偶尔可说话，无不良表征。”

你将水龙作为自己的研究对象，每日在养龙手册上记录几笔。

那维莱特时而口吐人言，时而一语不发，你有些疑惑。

「该不会是之前打镇定剂，把脑子整傻了吧。」你开始思索这个可能，抬起那维莱特的下巴端详。

“瞳孔转动正常，面色红润，看看舌头……嘶前端有分叉。”

你离那维莱特的距离很近，近到能看到对方眼底的波纹，感受到他的呼吸。

你不自觉地退后几步，发觉超过了安全距离。

那维莱特不明白你的想法，欺身上来，你连连后退，直到腰抵在窗台边。

你屏住呼吸，说话开始结巴：“那维莱特，你……”

那维莱特模仿着你的动作，轻轻摩挲着你的下巴，明明没有一丝亵渎的意味，却让人觉得难耐。

“喜欢……贴……”

他的声音中带着特有的混沌不清感，眼底倒映出你通红的脸庞。

窗外阳光正好，难得的好天气。

6

你翻遍了星际医疗档案，也没查出那维莱特可能患有的病症。

失忆？应激性失语？药物中毒？

不吃不喝，也能存活的水龙，在生物适应性上已经甩了人类八条街。

出租屋里电话响起：“尊敬的女士您好，请问方便在您家楼下见一面吗？”

你感到莫名其妙，迟疑了会，“你是谁？有什么事？”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焦急，“此事说来话长，可以见面详谈吗？”

你下楼见到了几名黑西装男，出于警惕，没将人带进屋内。

“很冒昧打扰您，我们是审判长的手下，审判长就是您收养的那位。”

在你目瞪口呆之时，为首的西装男掏出一份报告。

“女士，我们理解您一时难以接受，这里是审判长的个人情况与患病记录，实在不放心的话，还可以提供基因对比报告。”

“那维莱特先生，是联邦审判庭最高审判长。审判庭不能没有审判长，还请您配合我们的工作。”

你细细翻阅完报告，即使很不想接受，你也知道来人多半没有撒谎。

但你仍然坚持，“在你们提供基因对比报告前，那维莱特不会离开我家。”

自称是那维莱特曾今的下属也有些吃惊，没想到你会如此坚持。

“我们现在很需要审判长，想必您也能看出来，如果我们想带走人，是不必告诉您的。”

你冷眼看着他们，“在你们的审判长被当成实验品，关押在地底时，你们又在哪里？”

西装男沉默了。

7

你和西装男们达成了短暂的协议。

他们可以见那维莱特，那维莱特也依旧住在你家。

在此过程中，他们可以在你的检测下，为那维莱特注射恢复药剂。

来人见到那维莱特时，忍不住泪流满面，“长官，您受罪了……”

而在看到昔日审判长身上皱皱巴巴的短袖时，他悲痛的表情差点没绷住。

那维莱特很排斥屋内出现其他陌生人，对着西装男们嘶吼。

下属们一边退出屋子，一边呢喃：“长官不认识我们了，呜呜呜……”

……试问有什么能比看到肌肉大汉委屈嘤嘤更让人发毛的？

在药剂的治疗下，那维莱特的情况逐渐变好，不仅能认得属下了，还能处理一些你看不懂的机密文件。

偶尔，那维莱特还会有一时的意识不清，黏着你要贴贴，视线追随着你的动作，一刻也离不开。

等他从这种“犯病”状态脱离时，他的眼神会瞬间清明，看着身边的你，有礼貌地说“抱歉。”

随着这样的次数越来越多，你也敏锐地感觉到：那维莱特不会为你停留。

他会是高高在上的掌权者，不会是一条粘你蹭你的水龙；

他会是法庭上夺人生死的审判官，不会是将命门暴露送到你手里的撒娇龙；

他是耀眼的天之骄子，而你只是勤勤恳恳打工的研究员。

你们本就有着云泥之别。

8

下属们带来的药剂十分管用，短短一周，那维莱特就恢复了全部记忆和力量。

基因报告也证明了他的身份与西装男所说的吻合。

某天下班回来，你进屋便看见坐在沙发上的那维莱特。

没错，是坐着。

他穿着布料考究的西装华服，领口打着复杂精致的领结，脚上是华丽的高跟长靴。

你迟疑着不敢打破宁静。

“下午好，我们可以聊聊吗？”那维莱特的声音带着魔力，你怔愣了会。

“可……可以，审判长。”

那维莱特喉咙中溢出极轻的一声笑，“不必这样拘谨，像往常一样叫我的名字就好。”

你不好意思的摸摸后脑勺，“之前是不知道您的身份，现在怎么能以下犯上。”

“对了，你的尾巴……可以变成腿呀。”你早就注意到他包裹在长裤下笔直又修长的腿，还有点怀念淡蓝的龙尾。

那维莱特走到你面前，比你高出不少，灯光洒下，你们的影子交缠。

“如果你想看的话，我也可以变回去。”

你猛地抬头看他，见他一脸正经，确认了这不是玩笑话。

“咳咳，不说这些了。你之后打算怎么办？回审判庭吗？”

刚说完，你便在心里唾弃自己：「这不是废话嘛。」

那维莱特果然点头，“审判庭在主星，我会回去处理积压的事务。”

他顿了顿，“这次是被追杀，才来到废城。”

“那回去之后还会被害吗？”你小心翼翼地问。

“说不定，但是我必须要回去。不过多亏遇见你，我才幸免于难。”那维莱特不自然地侧过身去，长睫抖动，“那么，研究员女士，你愿意同我一起回主星吗？”

9

“啊？”

对于那维莱特的邀请，你感到大脑发懵。

“我也可以一起去吗？”

“当然，我以审判庭最高审判官的名义，邀请您当我的私人医生。出于私心，希望您别拒绝。”那维莱特笑着说。

你有些晕晕乎乎，就像走在路上被彩票砸中，“那我的工资是多少？”

那维莱特递来早已准备好的合同，“月薪十万联邦币。”

“！！！”

你在心底惊呼：太豪了！

早已习惯四海为家的你，并不在意工作地点，只要是合法的工作，给钱多就能干！

“我愿意我愿意！那维莱特先生，我办好离职手续后，随时可以启程！”

那维莱特缓缓绽出笑容：“你能答应，是我的荣幸。”

等签完合同之后，你才想起一个事情：你是实验室研究员，虽然会用些药剂，但并不是什么医生啊喂！

你将顾虑说给那维莱特听，他只是一笑置之。

“不知道为什么，你待在我身边，我的情绪就稳定很多。”

“也许，这也是一种治疗方式？”

你脸有些涨红：“咳咳……也不是不能勉为其难的接受。”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