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有一条小巷，一条看似普普通通，无足轻重的小巷，但只要你跨过界线，便跨入黑夜的范围。Rogue Heart酒馆便位于此处，跟任何一家酒馆一样，它拥有一块霓虹招牌，图案抽象，仔细看倒也能看出是颗正在搏动的心脏。一块“禁止插队”的警告牌与店前门可罗雀的状况形成强烈对比，对横七竖八躺在门口的醉汉也毫无规范作用。不过这正是Rogue Heart的特色。

这里拥有的美酒多到不可思议，对酒鬼、烦恼者和孤独之人来说简直是挡不住的诱惑。有的人来这里寻找刺激，有的人在这里追求救赎。有那么一段时间，但丁几乎夜夜常驻酒馆，但在他力图振作之后，便再也找不到通往酒馆的路。

直到几小时前，那通在电话线拔掉的情况下还能打进来的灵异电话，为但丁奉上一张Rogue Heart的邀请函。

来喝一杯也好。

这么想着，但丁跨过满地醉汉推开大门。

酒馆的装潢没多大改变，墙壁上依旧贴满了色彩鲜艳的海报，再辅之以迷幻的灯光，绝对足以让每一个进门的酒客眼花缭乱。一台比Devil May Cry事务所里更老旧的点唱机不断播放着乐曲，并且视想要投币选歌的顾客于无物，刚播完撕心裂肺的死亡金属，下一秒就自顾自接上了空灵缥缈的新世纪音乐。一身酷炫朋克打扮的伊洛斯【注1】，这里的酒保兼老板，跟往常一样待在吧台后面，一边假装擦杯子，一边侧耳倾听几个喝得半醉的顾客互相碎碎念。

“要点什么？”

当但丁穿过迷宫似的桌阵，坐在硬邦邦地不让人觉得舒服的酒吧椅上时，伊洛斯懒洋洋地问道。

“三份哥顿金酒，一份伏特加，半份基纳利莱，加冰摇匀，再来一小片草莓。”

从007电影里学来的马丁尼调法【注2】，因为要求过分奇葩而被伊洛斯深恶痛绝。

“这是你痛恨我的证据！”他语带怨恨地说，“本店绝不提供这种不专业的撩妹鸡尾酒！”

“OK，我错了。你爱调什么都行。毕竟这里可是你的地盘。”

伊洛斯透过镶着铆钉的墨镜看了看但丁，用力哼了一声。“最近过得如何？”

“不怎么样。我哥回来了，暂时和我住一起。他还是和我印象中一模一样，以一模一样的高傲和暴躁吓跑我的客人，再和我打上一场和往日一模一样的架。有时候我真希望他能搬出去住……”

说话间，一个喝得差不多的酒客把空杯子推到伊洛斯面前。分心两用对伊洛斯来说不算难事，只是这边他还在倒酒，那边的酒客就被人推到了一边。推他的是个容貌粗犷的男性客人。他皮肤发绿，两眼猩红，嘴巴里的牙齿好似野兽。只见他眼睛一瞪，一拳敲上吧台，自然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拉到他的身上。

“给我力量……更多、更多的——”话说到一半，他突然转头对着但丁嗅了嗅，“你身上有力量的泉源，交出来，我可以饶你一命。”

“活得不耐烦了？在我这里撒野？”伊洛斯一脸暴躁地摸出个破酒瓶，当场把对方揍了个满脸桃花开。“说了多少遍我这不卖刷锅水。”

但丁闻了闻自己新换的大衣，又想了想那人的话。“他喝了恶魔血？【注3】”他得出结论。

“对。可悲的家伙。”收好酒吧凶器【注4】，伊洛斯双手在胸前交叉，大着嗓门喊道：“芬！把垃圾丢出去。”

很快一个瘦瘦小小的矮个侍应生就出现在吧台前。一手提着满脸是血的倒霉蛋的腿，一手提着被推倒后就呼呼大睡的酒客的腿，就这样把两人丢出了酒馆。

这下但丁终于知道门口的醉汉是怎么来的了。他耸了耸肩。

“你的经前综合症还没好吗？”

伊洛斯的表情看起来很想把但丁也痛扁一顿再丢出去。假如但丁的哥哥也在这里的话，一定会赞同他的想法并宣称这项活动真的很有益于身心健康。

他能使用的报复手段就是点上根烟，再满怀恶意地朝但丁喷上几个烟圈。“你这混蛋，但丁，我还以为你死了。”

“世界少了我也就少了很多乐趣啊。”但丁用手掌扇走呛人的烟雾，“为什么不把这个洞补上？”他遥指墙上被点45口径手枪打出来的洞。

“因为啃出这个洞的蛀虫还没把修补费给我。”伊洛斯刻薄地回答。

喇叭中的音乐恰到好处地一转，变成有爵士感觉又带点Hip Hop节奏的玩意。一个女声用颓废、慵懒又带着点迷幻的唱腔唱着“羞耻，真是羞耻……”【注5】

听起来像是酒馆老板的控诉。

好在但丁早有准备，他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卷钱，豪迈地拍在吧台上。“连上次的账一起结了。”

“你应该明白，这是两码事。”伊洛斯用夹着烟的手指比划了一下脑袋，“上次你提出的愿望，需要用这个做交换。”

“哦！”但丁作势要把钱拿回去，没想到伊洛斯的动作比他更快。

“这可是你欠了十年的修理费！”酒馆老板装作受尽委屈的模样，随口嚷嚷起来，不过和他朋克酷男的形象完全不搭调，“我受够了那个操蛋的枪眼子！”

“这里面可是有好几千美元！就是重砌堵墙都够了。噢，你有拆墙的需要吗？我可以免费帮你。”

“你这个操蛋的暴力狂！”伊洛斯的嘴角当场下垂，又顶了但丁一句，“闭嘴！吃你的吧！”

随着一发响指，一份特制超大杯草莓圣代出现在但丁面前。但丁单方面认为这是伊洛斯表达歉意的方式，于是很开心地接受了他的招待。

见但丁吃得差不多了，伊洛斯才从吧台下面摸出纸笔，等着记录。

“从哪开始？”

“从你上次离开本店后。”

但丁皱眉沉思，组织了一下语言后开始讲述这些年的猎魔经历，不知不觉就讲到在Fortuna遇到尼禄的事。

“你确定他是你的侄子而不是儿子？”

“废话。我当然能确定——慢着，你是不是在讽刺我处处留情？”

“我这人就爱实话实说，”伊洛斯挥了挥手里的记录本，发出自以为善意的微笑，“瞧瞧！一个未成年少女，两个女性恶魔，哦豁，还有一个足以当你女儿的小萝莉！战况辉煌啊朋友！”

“她们只是朋友。”但丁没有笑，而是发出一种近似嘲弄的叹息，似乎伊洛斯的话很伤人。“你也知道，我是个乏味的人。别对我的故事添油加醋，OK？”

“怎么会呢，毕竟我也不是什么三流小报记者。”伊洛斯耸肩道，“谈谈你的侄子吧。”

他的话再次将但丁的思绪拉向数年前。

伊洛斯一边在笔记本上写下许多常人难以理解的符号和图案，一边给自己倒上一大杯加了冰的纯麦威士忌。

“然后你就把刚出炉的侄子丢在那个乡下地方？”

“不然呢？告诉他虽然我杀了他的父亲，但我依然是希望和侄子一起生活的可怜老叔叔？得了吧，这可不是那孩子想要的。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和家人。”

“啧啧，还以为你对你哥变态的执着会转嫁到他的孩子身上。”

“……”

期待伊洛斯不戳人心肝子绝对是浪费感情。但丁叹气，伸手抢走了伊洛斯的威士忌尝了一口——至少在橡木桶里待了十年的陈酿，味道还不赖。

还没喝就被抢走了酒，伊洛斯倒也没说什么，满不在乎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说说你的近况。”

“那得从红墓市说起了。”

“红墓？”伊洛斯翻出一张报纸，头版头条就刊登着描绘了遍地残骸的红墓市的照片。“这上面说，红墓市被外星人入侵了。”他又翻出几张，“这家认为政府在偷偷进行非法研究，这家也差不多的说法，不是生化毒气就是人体实验。”

“科学为恶魔背锅的时代，真是有趣！”但丁举起威士忌和伊洛斯碰了一下杯，“其实这次又是我哥搞出来的事情。”

“嗯哼，希望这一次你没用暴力解决问题。”

但丁靠上吧台，当他开口时，声音听来十分冷静，不过饮酒的频率不自觉地变快了很多。而伊洛斯在记录的空暇中，总能恰到好处地为但丁满上酒——每当有人红着眼睛讲故事时，他总是格外体贴。

“在那之前，我敢说在这个世界上完全没有值得我全力以赴的敌人……”他握住酒杯，反复摩挲冰冷的玻璃，借助那份寒意抚平不安，控制突然紊乱的情绪。当他重新说话后，声音轻了很多，而且有点词不达意。“有段时间我常常做梦……梦到他过世的模样。在夜半惊醒后，我总忍不住去想……他的亡魂会不会来找我。”

“然而当那个人真的站在我面前时，我却没能认出他。”

“他化了妆？还是被毁了容？”

“都不是，”但丁说，“他把自己分成了几份。属于人类的那部分雇佣我去杀掉恶魔的那部分。他的模样也变了，甚至没有……”

“没有什么？”

“他甚至没有用回本名。他自称V，还给自己的恶魔面起了个可笑的代称。”

“听起来很耳熟。想听听另一个切片魔王的故事嘛？【注6】”

但丁不感兴趣地摇头。他的思绪和感觉仍停留在维吉尔重生的那一刻。尽管无数次梦到过与维吉尔重逢时的景象，没能猜到现实会如此不同。在找了维吉尔那么多年，也等了那么多年后，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维吉尔会以那种方式回到他的生命中，还摆出那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当时，无数咒骂已经在他的嘴边徘徊，他气到浑身发抖……但是又有那么一点想哭。

“至少，你的哥哥在需要帮助的时候去找了你。虽然有点晚，而且事情离一发不可收拾只差那么一丁点。”

“他要是还记得我这个兄弟，这么多年早就该找上门了！”

“做人呢，就得有自知之明。想想你俩一言不合就打架的相处模式，再瞧瞧你这种态度，还想期待你哥怎么对你？”

“可恶，伊洛斯。你真叫人喜欢不来。”

“提起精神就对了，垂头丧气不适合你。”伊洛斯又开了一瓶威士忌，“顺带说，人人都爱我。不爱我的都不是人。”

在真正不知羞耻的傲然自信面前，即使是但丁也被说得哑口无言。一时之间他也想不出反驳之语，只好摇摇头，扯开话题，简短地将事情说了一遍。

“这就是结局？”伊洛斯发出像赞叹又像惊讶的声音，在记录本上写下“插入两者之间的尼禄改变了一切，于是魔王和猎人重归于好，携手并肩，共同作战。”这么两行字。当然，依旧只有他自己看得懂。

“孩子果然是感情的黏合剂。”他停下笔，说道。

当伊洛斯摆出情感专家的架势，把但丁口中的世界末日解释成家庭伦理剧时，但丁总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他顶着面瘫脸喝酒，等着伊洛斯继续发问。

但伊洛斯显然对他的故事很满意，他合上记录本，一抬头发觉但丁还坐在那，便挥了挥手开始赶人：“唉唷，你怎么还在这儿呢？自己走，不送了。”

“既然如此，那就再见了，混球！”

但丁起身，对着伊洛斯比划了个再见的手势，才潇洒地转身离去。在迷离的灯光下，他的脸庞带着种别具一格的忧郁感，吸引了不少才进门的酒客的注意。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伊洛斯才转过头看向后方。在连接吧台的休息室里，一个沉默的身影有如活生生的阴影般站在门口。

“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出来喝一杯，顺便谈谈生意。”伊洛斯曲起指节敲了敲厚厚的记录本，“如你所见，代价并不昂贵，维吉尔先生。”

传奇恶魔猎人的兄长兼前任魔王陛下挑了挑眉。他拥有和但丁同样英俊的面孔，只是头发全梳到了脑后。双眸比但丁要浅，但其中冷酷和坚定更甚一筹。完美的嘴型似乎天生就挂着嘲讽。而从站立时的姿态及双手的位置来看，这人绝对是个控制狂，并且很习惯对身边的人发号施令。至于他把扁人当做消遣的喜好，可能只有他的孪生弟弟才消受得起。

维吉尔走出吧台，在但丁坐过的椅子上坐下。这位魔王居然没有嫌弃座椅不够格调而自己造个王座出来，倒是让伊洛斯对他的感官有所改善。

“要不要也来杯草莓冰淇淋？甜食可以让心情愉悦。不要？那喝点什么？我保证无论是酒水还是答案，你都会满意的。”

*

一段时间之后。

但丁再次出现在Rogue Heart酒馆，带着扑面而来的笑容。

“哈啰，亲爱的伊洛。”但丁用过于熟稔的口吻轻松说道，“你怎么一脸苦相？生意不景气？”

伊洛斯把墨镜推上了一点，以此阻挡那让人难以直视的热情。

“收敛一点荷尔蒙，谢谢。”

但丁笑了笑，摆出懒洋洋的姿势，慢条斯理地说：“看在我好心好意奉上新素材的份上，给我调杯马丁尼呗。”

伊洛斯两眼一翻。“本店的格调会因此降低了至少一成。”他说，然后咬牙切齿地拿出调酒器具。尽管他把酒具摇得叮当作响，活像要把一切看不顺眼的玩意都丢出酒馆似的，但最后还是端出一杯但丁想要的鸡尾酒。

三份哥顿金酒，一份伏特加，半份基纳利莱，加冰摇匀，再来一小片草莓。

丝毫不差。

但丁好整以暇地微笑，举起酒杯，轻松自在的喝了一口。“我就知道，就算基纳利莱停产了，你这肯定有存货！”

伊洛斯瞪视着他，一副像在看车祸现场般的惨不忍睹的表情。整间酒馆里的人似乎都能感受到他那股难受劲，酒客们面面相觑，纷纷借口天色已晚溜出了酒馆，有些甚至连酒都没来得及喝完。

这可真是赤裸裸的谎言。店外的月亮一直都是一个高度，因为时间的流逝从来无法影响到Rogue Heart。

“说说。”

“很难描述，就是有点……不可思议。”但丁放下刻意而为的怪腔怪调，说道，“一切都来得很突然。”

“你知道吗，那天我一进门就打了个喷嚏，因为家里到处装点着盛开的玫瑰。顺着玫瑰的指引我来到厨房，一眼就看到我哥穿着一身正装正在摆桌——那身衣服真是该死的合适他，我差点听不清他说什么，心脏蹦跳时的动静几乎盖掉了一切声音。”

“然后我看到了那一桌大餐，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说真的，我从来没那么感动过。”

“可能是我傻站了太久，维吉尔就问我，用那种轻松的，甚至可以用温柔来形容的声音，他问我是不是不喜欢这些安排。我赶紧否认。”

“维吉尔说他没学多久，不确定这些菜是否合我口味——这可真是自谦之词！那是一顿很正宗的家乡风味大餐。虽然我记得小时候的维吉尔就喜欢泡在厨房看妈妈做饭，但是——天哪，你能想象吗？正儿八经的魔王……嗯，前任魔王，为我洗手作羹汤！”

伊洛斯稍稍打断了一下他：“你们在厨房约会？”

“厨房很好，比起外面的高档餐厅，比起事务所乱糟糟的大厅，厨房……更像真正的家的一部分。所以，我们在厨房一起共进了晚餐，当然也聊了很多，聊我们过去的争执，聊各自生活时发生的事，聊我们曾经的家，我哥告诉我，他在老宅里找到了妈妈的烹饪书，没有完全损毁。”

“完美的一餐，敞开心扉的促膝长谈。”伊洛斯奋笔疾书，他的表情十分得意，鉴于这次约会中他出力良多，露出这般表情也理所当然。

“最棒的是饭后甜点。等维吉尔把鲜奶冻端上来时，我…我真的很激动。（伊洛斯为激动打上注解：很可能哭了。）那是妈妈的秘制甜点，用传统的蜂蜜加蛋白烹调成的奶油，凝固冷冻后配上草莓蜜饯、杏仁碎和焦糖，是我的最爱。”

“我的表现好像让维吉尔变得手足无措，他嗖得一下站了起来，说了一声‘噢’，我猜他想安慰我，或是有重要的事要说，就赶紧打断了他——他已经为我做了那么多，我想，我应该做捅破窗户纸的那个人。”

“我和他说，他是如何牵动我的思绪。虽然我说让他搬出去住，但那不是因为我讨厌他，只是……不想让他听见我在半夜里因为噩梦而尖叫。我还有很多糟糕的习惯，饮食失调，过度警惕，阴晴不定，生活邋遢。任何和家相关的词语，譬如稳定、譬如安全、譬如舒适，都无法在我身边出现。”

“我还说，如果这些他都不介意，那么我愿意尝试一段新的关系。但是，一旦开始便是永远，就算他把我杀了，我还是会纠缠他一辈子。”

“虽说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伊洛斯干笑了两声，“怎么到你嘴里就变得可怕起来了？好吧，这不重要，他怎么回复？”

“他说，一直以来我们相处地总是不太愉快，或许是因为好战的恶魔天性使然。他的前半生几乎一直在战斗，因此战斗成了解决生活中所有麻烦的唯一方式。”

“他还说，V的经历，让他了解到身为人类的喜怒哀乐和诸多不便，也让他了解到还有别的生活方式存在着。他希望……我们能一起发现，或是创造一种适合我们的生活方式。从此时开始。从此地开始。”

答案为何，只要看但丁那张笑脸，伊洛斯心里已经有了数。

笑意在他蔚蓝发亮的眼睛里，在他清晰可见的眼角皱纹里。他全身上下都在散发着喜悦。他英俊的面孔、深邃的蓝眼睛，让人印象深刻的五官曾经被假象所笼罩——玩世不恭、嬉皮笑脸或冷酷沉默，不过是一张又一张刻意塑造出来的坚硬面具。如今这笑容让它们柔和起来，循着整个轮廓，又让这本就俊美的面孔变得光彩夺目。

伊洛斯很明白但丁的感情是多么脆弱，受到伤害时又是多么痛苦。痛苦是时时幻痛的伤痕，是空荡黑暗的屋子，是夜半骤醒时身边唯有酒瓶作伴。但时间没有虚度，痛苦终有尽头，现在，伊洛斯也被但丁的喜悦所感染，他的嘴角因此洋溢着甜蜜的微笑，直到但丁起身道别都没有消失。

“你的笑容有点恶心，BOSS。”端着酒水路过的芬说，同时他发现但丁坐过的椅子上留着一张纸，他放下餐盘把它展开，一眼就认出了伊洛斯的笔迹。

“……不管过了多少年，我依然记得你。当你年轻时，也许很多人赞美过你，但对我来说，现在的你比年轻时更俊美，你的美就像雨后凋零的玫瑰，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容颜……【注7】”芬偏着头念诵这有些眼熟的情书，还没念完就被抢走了信纸。

“可恶，我辛辛苦苦帮维吉尔写的，居然没派上用场。”

“BOSS，我怎么觉得……”

“你觉得什么不重要！”伊洛斯把纸揉成干巴巴的一团，然后拿出老板的气势咆哮：“重要的是干你的活！”等芬走远了，伊洛斯用纸团塞住了墙上的枪眼，然后摸着下巴思索片刻，最后找了张核子可乐的海报贴在上面。

*

小巷内外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尽管天气温和又晴朗，但专为圣诞而落的雪并未融化，踩在脚底下咯吱直响。现在是十二月末，一个忙碌且欢乐的时刻。所有的商店橱窗都点缀着与圣诞有关的装饰，每一家的窗框上都挂着冬青枝叶做的花圈，任何一条街道上都飘荡着欢乐的圣诞颂歌。不管是本地人还是观光客，都高高兴兴地来来去去，确保没有一条街道空荡，没有一座广场冷清。

但丁闲逛了一会儿，最后站在街心花园的水池旁，将买来的面包捏碎，开始喂麻雀。这些肥嘟嘟的小灰鸟早已习惯了寒冷，也并不缺乏食物，因此即使在冬天也显得活泼伶俐，但丁正欣赏着麻雀们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身姿，突然之间，注意到有个穿深蓝大衣的男人，正隔着水池看着他。

两双一样明亮的蓝眼睛相遇时，万物静寂，唯有一只小鸟，一只藏在但丁心中的小鸟，轻声啁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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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其实是Eros的谐音。这位在希腊神话晚期被改成爱神之子的神灵，在早期希腊神话中被认为是参与世界创造的原始神之一，是一切爱欲和情欲的象征。当然在本文中则是个为了写作到处采风的酒吧老板。
【注2】维斯珀马天尼（Vesper Martini），取名于第21部007系列《皇家赌场》中伊娃·格林（Eva Green）饰演的邦德女郎维斯珀·莲（Vesper Lynd）。配方和做法为：装了一半冰的雪克壶，加入一份伏特加，三份Gordon金酒，半份Kina Lillet，大力摇匀之后，倒入冰镇马天尼杯，杯中放入长条状柠檬皮做杯饰。但丁喝的是草莓版。
【注3】熟悉wow的朋友应该看出来了，这位粗暴的酒客是个绿皮兽人。
【注4】wow盗贼朋友熟悉的黑铁酒吧凶器，造型为一个破酒瓶。
【注5】Dissolved Girl的第一句歌词。当年的黑客帝国，Neo听着这首歌从梦中苏醒。
【注6】You know who，另一位把自己切片的魔王。
【注7】出自杜拉斯的《情人》，有改动。

其实还有一些其他的梗，不影响观看就不写了。
谢谢诸位耐心看完。
祝圣诞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