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woz作为一个风光摄影师，从无人的平原到车水马龙的街道，一直用自己的方式，构筑着属于他自己的光与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寻找着属于他的独特的世界。红极一时，却被人诟病，如果是仅从光线与构图上来看，woz的照片是完美的，但却缺少感情，缺少对生命是热忱，是一张美好的“死物”。当然，woz对这种评论嗤之以鼻。直到他落选了木村伊兵卫摄影奖，woz正式进入了职业瓶颈期。

　　不要执着于完美无缺的景物，去街上吧，因为不完美，人才是最有趣的存在。被大前辈这样建议的woz，拿着他的哈苏，开始游走在城市之中。只是，效果不尽满意。woz始终觉得，不被掌控的事物，是一种缺陷，明明是绝好的构图，因为走进了路人，光线，构图全被破坏了。作为一个构建者，woz不允许任何不完美进入他的世界。

　　像往常一样，woz坐在街边的一角，等待着日落时分。最近woz爱上了在晴朗的晚上，捕捉城市里最后一缕阳光，光与暗交接的光线令他着迷不已。woz观察着光线，拿起相机，取景器对准了早就定好的画面，就等光线进入的一刹那。在按上快门的瞬间，一个少年进入了镜头当中，那个少年就像是童话中迷路的精灵，澄澈的眼睛里带着一丝迷茫，听到快门声一瞬间转向镜头，最后一缕阳光被橱窗散射到少年的脸上，像是教堂的花窗，投在少年的脸上，像是上帝将光给予他最完美的艺术品。woz一时看呆了，回过神，少年已经消失在人群当中。woz收起相机，迫不及待的回到自己的暗房。woz拿着冲洗好的照片，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人像也可以拍的这么完美无缺。找到他，一定要找到他，woz内心充斥着这个声音。woz小心翼翼的将照片装到了相框里，决定第二天去蹲守这个不知名的少年。

　　在连续等了一个月期间，woz不知道第几次向周围的居民解释，自己是摄影师而不是奇怪的人之后，终于又一次遇到了他等的少年。woz抽出了自己早已准备好的名片和复制的照片，拦下了少年。

“我是woz，是一名职业摄影师。”

woz将名片和照片递过去。少年依旧用那天稍带疑惑的神色接过，在看到自己照片的时候，转而变成吃惊。

“这是一个月前，你走进我的镜头不小心拍下的。很美是不是。”

“……谢谢。我并不想向艺能圈发展……”少年有些迟疑。看来少年并不是第一次被搭讪。

“我并不是星探。我希望你能成为我的私人模特。我寻找了你一个月，无论什么条件我都可以接受，只要你答应。”woz为了展现出自己诚意，将上半身深深的俯了下去，“务必拜托了。”

　　少年惊慌的看了看四周，连忙扶着woz的肩膀，想让他起身。

“可是我什么都不懂啊，您还是去找专业的模特吧。”

“看来你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多完美，让我教你明白你自己的魅力不好吗？”woz站直身子，放低自己的声音，带着一股蛊惑的意味，“你不想看看自己到底有多少可能性吗？不想看看你心底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吗？”

“心底的世界……”少年向后退了一步。

woz勾起嘴角，少年太过年轻，心底的想法一览无余，眼前的少年像是一片汪洋大海，平静的海面之下，是寂静的海底，单纯又复杂，像是光和暗的交织，是禁锢在维纳斯雕像之中不屈的灵魂，对于woz来说是最完美的模特。

“如果改变主意了，可以到名片上的地址找我。照片送给你，作为纪念吧。”点到为止，逼得太近，也许就再也找不到眼前这位少年了。

　　几天之后，woz的工作室终于等来了期待已久的客人。

“常磐庄吾。”woz拿着签好的合同，将少年的名字念了出来。

　　庄吾有些局促的低下头，拿起水杯掩盖自己的紧张。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私人模特了。重新认识一下，我叫woz，是一名职业摄影师。明年我一定要拿到木村伊兵卫摄影奖。”

“常磐庄吾。是一名大学生。”庄吾放下杯子，挺直腰板，正式的向woz报上姓名。

“不需要这么紧张。以后我们就是除了家人以外最亲密的关系了。我会把你的世界，一点点的构筑进我的世界。”

　　庄吾在听到这句话后，脸浮上了一点点红晕。woz作为摄影师，对于光和色彩的改变有着敏锐的观察力。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让庄吾对自己产生感情，都是百利无一害的事情。woz决定当做没发现。

“那么，合作愉快。”woz伸出右手。

“嗯。”庄吾轻轻的回握了woz的手。

woz抽回手的时候，若无其事的用指尖划过庄吾的掌心。传来的轻微的痒意，让庄吾的耳朵尖红了起来。始作俑者，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邀请庄吾每天来自己工作室，培养默契感。学习，什么是爱，也许也是拍好照片的途径，woz这样认为着。

02

woz带着庄吾穿梭于城市之间，有时候是繁华的街道，有时候无人的小巷，他们会去明亮的甜点店，也会去夜晚的拉面摊。庄吾从一开始在镜头前略带拘谨，到习惯woz随时会拿出相机，保持着之前的表情动作。有抓拍，也有摆拍。曾经有一次，woz让庄吾在夜晚充满霓虹灯的人行道中等他，庄吾就那样静静的站在人群中，人来人往的喧哗中，庄吾觉得霓虹灯有些刺眼，抬起手遮挡部分光线，就在这时庄吾又准确的捕捉到了快门的声音，庄吾将一丝视线分过去，琉璃一般的瞳孔，遮掩在手的阴影下，阴影之外的身体置身于路灯和霓虹灯之中，安静又冷漠。庄吾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显现出不符合他年级的淡漠，woz喜欢这样的庄吾，像是置身于夜里的恶魔，站于聚光灯下，冷眼看着匆匆行人，没有人比他更合适生于斑斓的光线之下，什么颜色都无法感染他，离开灯光，庄吾就像是一张非黑即白的纸，接受一切却又拒绝一切。

　　就是如此这般的少年，却会向自己展现最明媚的笑容。这样的庄吾，怎么能让人不着迷。

　　夜晚的风，带着一丝丝潮气，有些湿润，像是两个人黏着的心意。woz从便利店提了一袋子啤酒和一听果汁。庄吾坐在公园的台阶上，看着星星。woz坐到庄吾旁边。

“今天不拍照吗？”庄吾接过woz递给他的果汁，探头看了看塑料袋，发现里面都是啤酒，眼神里带了一丝玩闹。

“不拍。上半部分的主题已经拍完了。今天是休息。”woz打开一听瓶酒，没有比吹着晚风喝冰镇啤酒更让人放松的事情了。

“你这样像个大叔。”庄吾有些嫌弃的看着woz。

“难得的休息日，就是该喝啤酒。你还不懂酒的好处。”woz冲庄吾晃了晃啤酒罐。

“之前都没见你喝过。”庄吾喝了一口果汁，过于甜腻的味道让庄吾蹙起了眉头。

“摄影师讲究的手稳。喝多了手会抖，事情就会变得不可控。”woz停顿了一下，“我讨厌不可控的东西。”

“等你不当摄影师了，看来也不会变成酒鬼了。你买到果汁也太甜了。”庄吾放下了手里的果汁。

“怎么会，我平常喝着挺好。”woz拿过庄吾喝过的果汁，直接喝了起来。

“喂！”庄吾拍打了woz一下，woz平淡的转过来，把自己的啤酒递给他。

“要尝尝吗？你应该满20岁了吧。”

“……我当然成年了！”庄吾一把夺过啤酒，学着像woz那样尝了一口。本来果汁的甜味，被啤酒淡淡的苦涩冲淡了，稍许的苦味让庄吾真正的皱起眉头，但马上不知道是属于啤酒还是残留的果汁的甘甜回荡在口腔里。庄吾沉默的看着手里的啤酒罐，woz就像是手里的啤酒，让人无法品尝清楚，只能诱惑着自己，一口接着一口，不停的喝下去。

“不好喝就说出来。”woz拿回庄吾手里的啤酒，又把果汁塞回去。“对你，酒还是太早了。”

　　两个人便这样，一个人一听接着一听的喝着啤酒，另一个人干脆侧过身，不加掩饰的看着另一个人。也许，就这样一直也不错，woz突然觉得，继而他又否认了这个想法。他不喜欢不可控制的东西，庄吾正以超出自己认知的速度成长着，他的眼睛里开始出现了情欲，但这也是自己所希望。woz也侧过身。

“还想再尝尝吗？”

　　庄吾点了点头。woz重新开了一听啤酒，并没有递给庄吾，而是自己喝了起来，庄吾的神色变得有些恼怒。woz笑了，又喝了一口啤酒，放下罐子，靠近庄吾，不等庄吾反应过来，吻了庄吾的嘴唇，庄吾惊讶的向后退，woz强硬的抓住了庄吾的手，逼得庄吾退无可退，撬开了庄吾的唇齿，将啤酒渡了过去，一时间苦涩的味道共享在搅动的口腔里，不等回甘，woz就撤了回去。woz自然发现了庄吾在夜晚红透的脸，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自己促成的。

“你这样我根本尝不出来……”红着脸的庄吾，在夜晚的遮挡下，变得大胆起来，“我还要尝。”

　　庄吾逼近woz，想要抢走啤酒罐。woz仗着自己的身高，站起来故伎重演，这一次的庄吾，眼睛里充满了掠夺和不满足。woz看着这样的庄吾，眼神亮了起来。woz一次次的将啤酒渡进庄吾的嘴里，庄吾眼中的情欲变得越来越重，因为酒精的原因，同时变得迷离起来，然后庄吾死死的抱着woz，缠着他直到啤酒喝光。

“没有了。”woz指着一地的啤酒罐。

　　庄吾像是没听懂一样，坐在woz的腿上，手撑在woz的肩膀上，眼睛里倒映着woz的身影，将嘴唇印到woz的唇上，像小猫一样，舔了起来。

“你骗人，明明就有！”

woz有些后悔自己玩的太过火了，自己连庄吾家都不知道，这个情况只能把他带回自己的工作室了。

“woz!”庄吾的眼神突然变得清明起来。

“怎么了？”

“我最喜欢woz了，woz喜欢我吗？”庄吾说完歪了歪头。

“……”woz一瞬间脑子变得混沌起来，“我……”

　　庄吾并没有等到woz的答案，就陷入到woz的怀里睡着了。woz看着怀里的庄吾，五味杂陈……庄吾是喜欢自己的，作为摄影师的woz，能捕捉到模特细微的心思。太多模特盈盈笑脸之下，藏着的是掩盖不住的利禄。所以woz不喜欢拍人像，甚至是厌恶的。庄吾却不一样，他从不掩饰自己的情感，赤诚的，热情的，淡漠的……自己一直妄图在庄吾身上，映射上自己的光线，真到了这一天，一切都变的不知所措起来。自己喜欢庄吾吗？通过取景器的时候，woz无疑是爱着庄吾的，爱着这个光线的宠儿。

　　不管怎么样，要先把小醉鬼带回家。woz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用着从来没有的温柔神情，抱起庄吾，踏上了回家的路。

03

　　第二天庄吾醒来，习惯性的翻了个身，把自己陷在被子里。但是却撞入了一个人的怀抱里，闻着熟悉的木质香水，庄吾蹭了蹭那个人的胸膛，然后倏地睁开眼睛，弹坐了起来。

“woz?!”没有什么比自己早上在woz床上醒来更难以置信的事情了。

woz伸手摸了床头的闹钟，发现才早上六点之后，把闹钟扔了回去。

“浴室你知道在哪里。还想睡的话就躺回来。我现在还在宿醉状态，别吵我。”woz说完闭上眼睛接着睡。

　　庄吾思索了一会，躺了回去，这样的woz对他来说非常新奇，就像他昨天第一次看到不拿相机的woz，不在工作的woz对他来说都是珍贵的画面。庄吾用手，轻轻的触碰woz的睫毛，woz长长的睫毛被手揉的变得凌乱，庄吾想要帮他梳理一下，但在碰到的瞬间，庄吾就被woz抓住手，整个人裹了起来。

“要睡就好好睡，也不知道是谁昨晚死命不撒手。”

woz的下巴枕在庄吾的头上，庄吾的脸则是隔着睡衣贴在woz的胸膛。庄吾觉得自己的心跳变得快起来，庄吾悄悄抬头想看看woz，会不会被自己的心跳声吵醒，慢慢的庄吾听着自己的心跳和woz一点点重合，然后睡着了。

woz的工作室有自己的摄影棚，有时候woz也不得不接一下商拍，里面的设备还算齐全，摄影棚里有一面落地窗，woz执着于自然光线，如果不需要的话，就拉上遮光窗帘，整个空间就变成了一个密闭的摄影棚。庄吾穿着woz的浴袍，一直垂到脚踝，擦着半干的头发推门而入，woz正在将黑色的背景布放下来。

“稍微等一下。”woz指了指门旁边的椅子，桌子上放着餐点。

woz以前连水都不允许带进摄影棚的，庄吾怀着窃喜用最快的速度吃起来。等woz布置好灯光，庄吾已经吃好饭，老实的坐在高脚凳上，无聊的踢着腿，带着薄薄肌肉的小腿，从浴袍里偷偷露出几分风光。woz随手拿起庄吾喝过的水，一饮而尽，庄吾看着woz滚动的喉结，悄悄的咽口水。

“准备好了吗？”woz把遮光帘拉上，打开灯源，被黑色背景衬托的房间，变得有些压抑。

“准备好了。”庄吾走到灯光的中心，侧着身，缓缓的褪下了浴袍，此刻的庄吾对于woz来说就是贝壳上的维纳斯。

woz拿起相机，透过取景器看着庄吾，庄吾的每一寸肌肤，都完美的融合在光中，像创世纪里的天使，青涩而纯真，眼睛里却闪烁着爱慕和诱惑。woz此刻明白，这是一场战争，是名为爱情的战争。最纯真的恶魔，最诱惑的天使，都是庄吾展现给自己的，真实的他。

　　庄吾或立，或坐，有时低着头，有时看着并不存在的落地窗，更多的是用那双染上woz颜色的眼睛，看着镜头。他在诱惑着woz，诱惑着woz放下相机真正的看着自己。

　　最后woz递给了庄吾一条白纱，庄吾侧背着镜头，拿起白纱，挡住了眼睛，布置好的彩色玻璃，像是相遇那天一样，像是教堂的花窗，不知道到底是谁虔诚的将光映在庄吾的脸上。在快门按下的瞬间，庄吾放下了一边，坠落的白纱露出了庄吾的一只眼，情欲和冷寂这一矛盾的情感，化成深深的绝望和无力，就像那条白纱一样，最后坠落在地。

woz放下了手中的相机，他意识到这张照片会让他明年问鼎木村伊兵卫摄影奖。从心底的狂喜，浮上woz的眉梢。

“你不爱我。”庄吾光裸着走出灯光之中。

“……是。我不爱你。”

　　像是那天没有回甘的啤酒，苦涩充斥在口腔之中。庄吾不在言语，跨过地上的浴袍，推门而出。

　　本来还想好好的道别，woz摇了摇头，捡起了地上的浴袍，上面沾满了庄吾的气息。woz将浴袍放到了衣物篓里，直到很久之后才将它放进洗衣机里。

woz将最后那张照片处理成了黑白色，只有花窗般的光保留着最低的饱和度，放大后挂在了自己的卧室里。第二年，woz果然如愿拿到了木村伊兵卫摄影奖。在一片庆贺中，woz的手机收到了一条匿名邮件，寥寥“恭喜”两字。woz知道，这个人一定是庄吾。输入了“谢谢”，woz迟疑的删掉，又输入“谢谢，再见”。woz最终什么都没发出去，关上了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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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oz回到家，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墙上庄吾的照片，映着月光，变得朦胧起来。woz到厨房，拿出一听啤酒，回到卧室，闷酒喝的始终只能是闷酒，woz打开手机，看着“恭喜”二字，重重的躺回床上。woz看着照片里的庄吾，到底是输在这场比赛里。

“早被看透了啊。”woz自言自语道。woz神差鬼使的拿着相机回到摄影棚，自从那天过后摄影棚再也没改变过。woz拿起相机，对着空的场景，按下快门，顺着庄吾曾经留下照片的地方，woz一张张的拍下来，进入暗房洗出照片来，光线是完美的，构图是完美的，但照片却是不完美的。woz烦躁的将照片扔到一旁，翻找着庄吾的写真集，仅仅是因为缺了庄吾，照片就变得不完美了吗。woz想不通。woz拿上照片，一处处一张张，同一个时刻同一个地点，着了魔一样拍摄着风光摄影。将所有照片洗出来的woz，终于意识到，他自以为是的表演出的爱情，没有骗过庄吾，却骗过了自己。

　　是自己输了。

woz将所有照片扫描好，寄到了那个匿名账号。像是一年前，那样他回到了他们相遇的街道，等着再一次等到他。日复一日的，耐心的等待着，像是最虔诚的教徒，每日来忏悔自己的过错。

“如果那个账号不是我呢。”

　　他还是等到了。woz，再一次拿出自己的名片。

“我是woz，是一名职业摄影师，希望你能成为我的私人模特。”

　　庄吾没有接过woz的名片。

“如果我不来呢。”庄吾的眼睛还是像曾经那样澄澈，没有染上任何人的颜色。

“我会一直等下去。”woz收起了自己的名片，把写真集递给了庄吾。

“我不爱你。”庄吾这样说道。

“我爱你，这就够了。”

“你并不懂得爱人。”庄吾如此笃定。

　　庄吾最终还是向一年前那样，签订了第二份合同。只是这一次的合同的终止都在庄吾手中。既没有驱散黑暗，也没有照亮光明的光线，终是被大海包容了。爱情，对于他们，永远是一场角逐。

“你爱上我了吗，庄吾？”

“没有。”

　　被光映照着一层绒绒金黄的庄吾笑着回道wo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