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8723779
作者 : 立走
-
Part.B
从认识太宰治子第一天起,中原中也就很是讨厌她。
中也以前从没见过治子这样的人——不是褒义。这话意思是:太宰治子是个惊世卓绝的混球。
用此样词来形容一位二八少女着实是唐突了。但中也完全不觉得,他认为再适合不过。且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稍微遗憾一下自己的文化水平,不够高深,没法子更加细致深刻地状列一一。
初见的时候中也被治子好一通绕指算计,推进了现在生活。不是说现在不好如何,中也心里自有其平衡。可时时刻刻,中也一想那步挨步都被她算得清楚的感觉,都要牙根痒上一痒。进来组织后更不用说,有治子,便没有宁日,中也在她这里绊过的跤、吃过的亏,不胜其数。
太宰治子的脑袋该是从恶魔脖子上长出来的。
治子还总喜欢凑上前来,仿佛很得意的。仔仔细细观察拨弄自己造作的成果。她在中也左右,抱笑打转,雀舌一通。一三五,二四六,满算时日点掐中原中也的神经。见天怼在中也人跟前,翻花样找他的麻烦,挑他的不是:
中也呀,中也呀。中也你怎么吃炸鸡浇这么多柠檬汁,好讨厌。中也,你打架时候喊那么大声干嘛,你异能声控的啊,嗓门越大输出越大?中也、中也,你明明是个男孩,怎么个头倒比我还矮?
或者指使中也,做这干那,完事还要用夸狗的方式夸上一夸。
中也不高兴了,她就高兴了。满意而离,兴尽方归,不知又再晃去哪里。留中也在后面,气得肝火旺蹿,却无可奈何。
——但凡太宰治子是个男的,中原中也早一脚踢上人后脑壳,头朝下给泡东京湾里了。
中也不耐烦治子,可治子是他固定的任务搭档,隔三差五就要见一见的。说来是奇怪,他们在很多方面合不来,唯独任务里总是配合无遗,成果尽显。森鸥外自是越来多地,将他们工作搭在一起。
那次他和治子一起出任务。
任务本身并无可说道的。只是山遥路远,完事后被困在了陌生地,只能待第二日日出再走。他和治子不得不找了据点来安顿当晚。
据点窄小简陋,是四叠半的榻榻米。中也铺好两人被铺,对仗着手伤闲在一边四下打量的治子好声警告:晚上少来做点什么搅扰他睡觉。
治子转过眼来,还没说话,倒先笑起来:中也呀,你可真是傻。她笑着点点脚边被铺,说着:这话该是我对中也说呢。
啊?中也拧眉问声。
治子慢慢地,拿手指在自己和中也间绕了一圈:你想想呀,你和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合不该是我要小心中也,别对我做什么不该做的事吗?
说笑话呢,中原中也当然不会“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扯着这话头跟她呛上两句——当然嘴架他打不过治子。于是含着气,翻身就睡了。
他躺下后治子也摸摸索索,钻进被里,呼吸声就在他颈后不远。中也听着,慢慢沉眠。
夜里中也醒来。
他是被一种窸窣的声音扰起的,中也在外睡眠一向警醒,些微动静就让他的意识从睡中浮出。他睁眼起身,借月光往声音来处望去。然后顿住了。
他看到治子侧头坐在窗户边,嘴里咬着半卷绷带,正在给自己包缠。她缠的不是任务里的伤,是一向裹在手臂脖颈上的那些,已经缠到末端,动作匀快,带着一边手伤也不影响,极熟而流,雪白纱布里旧伤疤一闪,覆没了。
但让中也顿愣的不是这个。
治子的纱布是直缠到上臂的。因此她褪了一边衬衣,背中也在那里,半边身子外露。前半夜,月色正好,简直是直泼在她身上,颈臂侧肩反出的光,岔眼比压过纱布的白。
你……
中也皱起眉,出了这么一声,但又没说下去。
治子听见响动就转过头来,眉间还挑丝诧异。
这可要命了。她这一动,中也才注意到,她竟然上身里面是没穿的,仅就近取材,缠了几圈绷带了事。侧身来时,手臂下一弯鼓润线条明明晃晃。是她的下乳。
中也撑身在她后方,什么疑惑瞌睡,统统都惊没。空气仿佛凝滞了,盖下来,两人隔着屋在一片寂静里对望对方。一时间四叠半的空间里,最吵闹是满铺月光。
但也许只是中也这边的空气。那边治子只是顿了顿,翻手将纱布尾端钉好固定。
欸呀。
她这么说。看一眼中也,眉眼中展露出某种兴味,霎时让中也醒过神,顿生不妙。
你干什——嘶!一句话没完,中也猛地别开头。
治子拖着那要掉不掉的半拉衬衣,又没有系扣,就向中也完全地转过身来。
中也最初见治子,没有认出她是女孩,是治子穿男式外衣,捏男孩嗓音与人说话,也还未真正长成起来——因这个,实在是结结实实被她骗了一场。后来她少再扮男音,却也是一直穿男式衣服的,未着裙过。且一般女孩子十四五,上下前后早已经进入发育,她没有,她的身体卡顿在模糊的模板里诺长时间。来来去去,生活里中也对她留的一直是那么个黑衣架肩的印象。
哪想直到了十六岁,横刀杀出一道猝不及防:那身衣服底下早是全然不一样了。
中也一转过头就开始后悔。
哧哧地,中也听见治子那边传来笑音——果然。
他抓紧被面,有些着恼起来,偏头对墙壁喝声:太宰你……赶紧把衣服穿好!
噗嗤。不要。另一边又笑了声,再回绝得干脆,笑道:我又没做什么。
又说:哎,中也,你对墙说话干嘛,我在这边啊。
那声口晃晃荡荡,调弄满溢。
中也本来还有些么难言的赧然,听到这火气腾地就给泛上来。
行。他说。也干脆闭上眼睛了,拉被倒头就躺。
几分钟过去,中也耳边没有动静。但他才不信太宰治子能就此安生,果然又过一小阵。赤脚踏过榻榻米的声音慢慢过来了。
闭着眼,剩余四感便更加敏晰。敞开窗口掠过的风声,榻榻米的震颤,乃至这间房里另一个人的呼吸都毫微可至。
中也以前看小说,小说中讲鬼故事,人躺在被窝里,听见鬼的声音由远及近,心中悚然随之加剧。虽然现在向他靠过来的不是鬼,中也并不觉得那近靠过来的“东西”可怖,但不知为何,现下起了一种同感。
实在不应该在太宰面前那么转开头的——中也懊恼起来。但不转又实在跟个变态一样。
其实中也刚才什么也没有看清。他的动作太快了,治子回身那瞬,中也视野里只是横剖出了一片混沌的白,淹在窗口泄进来的月光里。无端让他升出一股惊心。
而且现下那一掠而过的晃白,似乎还残留在视网膜上,扰得他难宁。
该死。他心想。
那鬼——不,太宰治子在中也铺侧停住了。接后是布料摩擦的声音,听着大约蹲在了旁边。
又半晌,没有动静。
中也闭着眼,还是没有睁开。却又疑惑起来:太宰这是在干什么?
但他却不打算再等了。心下计算略过,唰下睁眼,起身劈手抓过一边人手臂,抬手——
啊疼!女孩惊声。
中也动作一下顿住。就这差神的功夫,治子正好失掉平衡,往前栽去了。嘭啪一声,结结实实隔被压在了中也腿上。中也只感觉像是一块布丁摔在了那里。
他扬着手上下哽了几秒,到底没再继续动作。只对倒那就没起的治子皱眉:干什么你?别装了,起来!说着就要拖她到一边。
中也确定刚才明明抓的是治子不带手伤的那边胳膊。她叫哪门子的疼?
诶——不起。治子又一口回绝,回躲嬉笑道:刚才中也不也在装睡吗?可惜太蹩脚啦,一眼就能看穿的程度,我只能给你打二十分哦。真是,中也跟我认识那么长时间,这种技巧连点皮毛都没摸到吗?
她嘴里蹦豆似的,成堆句子噼里啪啦就往中也头上打,打得中原中也噌噌冒火,将她手臂一扯:有什么好嘚瑟的,少在这显摆!谁稀罕你给打分?赶紧的,滚起来!
我不——治子拒绝。
她把头在中也被面上挨来挨去,寻了个合意的姿势,居然就直接赖那了。身上没骨头地赖着,手里还跟中也别着劲。中也提着胳膊试图将治子拖出自己的被铺范围,拖她到左边,她就往右边滚,拉她去右边,她就向左边爬。动作间衣服几乎全散了,绕胸前的几匝绷带也是摇摇欲坠、岌岌可危。
中也不得不一边避着眼睛一边骂骂咧咧跟她拉扯,费劲得想翻白眼——碍事的异能!不然他早把太宰掀天花板上,还有空子闹这个妖?
哪有你这种的?!他气急败坏,嘴里骂着。手上再不客气,加了几分力气,再度道:起来!
治子手劲比不过中也,眼看被拖了三四寸,真要给扯一边去了。便把眼一瞥,对着中也,笑说:你确定?
中也给她问得一愣,就看治子随即半撑起来身。
先前中也没有看清楚的,现下全都一清二楚了。并且因着一番闹腾,太宰治子衣服早就翻到了肩下,能入眼更多。
那是一道柔白的溪流,动跃在织物之间,越双峰淌到了中也眼前。
未等治子完全抬身,中也双手猛地一翻——比刚才任何动作都要迅猛。被子被高高抽起,像个当头的大浪,将太宰治子一卷,把她卷了好个严实,只剩一个头露在外面。
就这么些动作完,便让中也额上渗出了层细汗。
治子被做成了人馅寿司卷,才稍微见安生。这样真是十分不体面了,却还是笑,笑得停也停不下来。她散乱发丝,歪着头,身子被卷被缚着倒在就剩光溜铺面的榻榻米上,笑得抖抖索索,像个小精神病人。
中也摁着那个卷着治子的被卷,低头半晌没有言语,额前头发挡着他,也看不到神情。好半天,才听他才从牙缝里迸出一句:你笑个屁!
欸。治子笑够了,在那里边匀气边对中也说:笑你啊。中也,你知道自己刚才的反应有多——她顿了顿,转下眼睛,像是在掂量形容。
就跟烧了屁股的猴一样。太宰治子肯定道。
中也声音简直是从喉咙底挤出来的:…..你才跟猴一样!
治子动不了,听了他这声,探个下巴颏儿在那里,朝中也左瞧右瞧,随即大叹一口气:
唉。治子慢声:一说你就又生气了。中也,你真的好爱生气哦,这样对健康不好的,健康不好就会死掉的。
中也抬起头来,冷冷地:你少折腾两下我绝对保证长命百岁。再有,哪有女孩子家像你这样的?你就这么敢——
他顿住了。
我怎样啊?治子佯做无辜。呀,中也。你不会还没见过女孩子的身体吧。没有的话我帮你多见见世面?
中也紧压被卷,冷笑一声:你算哪门子的世面?
我不算吗?治子眼睛朝下溜了溜,视线往因摁着被卷而正蹲着的中也裤间滑去,嘴里道:喔,现在看着倒是挺安分,刚才……
闭嘴。中也打断她。
治子微笑起来,说:中也,你耳朵红啦。
中也再次重复,顶满恼火:闭嘴!
治子又吃吃笑了一阵。直笑得中也再有真火起来的迹象,才开口:好啦。
她说:我不闹你了。快把我放开。
中也没应声,只看她一眼,似乎甚是不信任。
这一看不要紧,让治子眯起眼来,继而忽地面做恍然:啊呀中也,难不成你是个人面兽心的家伙?
她泫然欲泣:好哇中也,知人知面不知心,枉我信你为人正直!刚才就是,你分明是想趁我不备打晕我再趁深夜无人先奸——
好了!行了!够了!中也连声喝断她话,被这一通抢白念的太阳穴都疼起来,这女的怎么这么能说?怎么什么都敢做什么都敢说?她怎么就一颗脑袋待外面边还能弄得跟锣鼓架子都备齐了似的?
中也掐了掐眉心,吐了口气。
他那会的确是想直接敲昏太宰了事。其实刚才也想来着,结果直接给看出来了。这人眼睛到底怎么长的,这么尖。真是……回回都这样。
没门,你就这么待着吧。片刻后,中也这么道。
哎中也——
不行!中也烦躁把她话头一打,掐没了。
治子便把脸上那幅哀戚戚的神色一收。面无表情,盯着中也。中也回视,却看她鼻尖一耸,又眉开眼笑起来。
哎,原来原来。她慢悠悠地,躺在那个被卷里说:中也,原来你就这么怕我?
什么?中也简直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我怕你?他反问。
不是吗?治子笑着:不然你为什么想要一而再地打昏我?
没等中也张嘴,治子又说:不过呢。没关系,我很大度,就不追究你这个了。
追究?大度?中也差点给她这顿颠倒黑白气笑,正待要回骂她。就听她再说:
中也对我有一些想法呢,是正常的。
中也一顿。
中也啊也到了这个时候了。在中也身边时间最长的同龄异性是我,乍这么一见我身体,对我产生欲望也是正常。
太宰治子平心静气,消说完这一通“开解”,再对中也一笑:没什么好羞的,啊。
中原中也在她旁,足足几分钟,没有出声。
治子就躺那,好整似暇。尽管她知道,身边这个男孩的怒气已经到了某种边缘。
可是静了好些时刻,已经有点索然无味了。她决定再加把火。刚一张口,就看中也眼神瞬时厉起来,猛地探手在她眼前一抓,又在治子还没反应过来时,将卷着治子的被卷哗啦抖开,挟她往旁急滚,直抵上窗旁墙壁。
他再翻手,一枚子弹从掌中滚出,咔啦掉在地板上。
是狙击。应当是先前任务里的漏网之鱼。
怎么还有剩的?中也凝神转向望着窗,拧眉低声问治子。
他声音沉沉的,其实还是在气里。
治子没吭声。
可中也忽地想起什么来了,他一下转过头:先前你居然还在窗跟前……
他也不吭声了,并且又把头转了回去。
治子这会才慢腾腾,回了句:哎,谁知道,大概疏忽了吧。
治子现在上身什么都没有了,连绷带都没有了,光着一片,屈膝坐那,只靠腿挡着。肯定是先前那一通折腾,让她的衬衣绷带都给留在了被铺那。
不好拿,因为正对窗口。倒不是怕,中也当然可以顶着异能过去捡,只是再来一次大约会向敌人暴露能力。
中也反手将自己身上T恤脱了,往后一递,过了小会,手上一轻。
坐标?中也还是看着窗,向后面问。
隔几秒,几个方位被报出来。是治子刚刚口算出的。
中也在心中默过,停片刻,说:那我先去……嘶太宰!
太宰治子刚刚竟然伸手在他赤着的脊背上摸了把。中也一时连气都没有,简直匪夷所思:这临都到头了,她还想闹什么?
没什么。就听后面治子声音传来:狗狗要出去工作了,主人当然要好好鼓励一下咯。
中也登上窗台时,还是回头看了一眼。治子已经穿好T恤了,在那回望他。白色衣服白色的人,坐在夜里。
像个精魅。中也那瞬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