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8796349
作者 : 雪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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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少年 同性(男)
原型 文豪野犬 文豪野犬中岛敦,文豪野犬芥川龙之介
标签 芥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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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18
31
2020-9-13 16:57
- 导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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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单纯甜饼请放心食用
当芥川赶回武装侦探社时,敦已经起来了。那个安眠药的药量当然不可能让他睡一整天。当他回到侦探社时,敦正准备换下病号服,而贤治在外面守着。
还好是贤治先生,敦一边换上国木田准备好的新衣服一边想,虽然在醒来前就感受到了身旁有人的气息,却不是熟悉的苦茶的味道。在陷入二次恐慌前反应过来,这股麦田的味道应该是贤治的。
在各位都算友好的侦探社里,其中完全不带任何有色眼镜,平等对待所有人的贤治,是除开前辈之外最让敦感到放心的一位。
敦没有问前辈去了哪里,毕竟他没有资格强行让前辈遵守“睡醒前陪在我身边”这种单方面的约定。虽然睁开眼没有看到那张有些冷漠却也含着温柔的脸,的确有些失落。但这些失落和昨晚爆炸一般的情绪比起来,只是小巫见大巫。
虽然腿脚还有些发软,但客观上来讲他的双腿已经完全恢复了,理论上不存在走不了路的问题。白虎的力量还没恢复,一个人走回家果然还是让他有些害怕,毕竟现在似乎也挺晚了。
能不能拜托贤治先生陪自己回去呢…敦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拉开了保健室的门。
门外站着正准备进来的芥川。气喘吁吁,似乎是刚刚跑回来的。前辈的肺不好,身体就体质而言是比自己差的,此刻脸色也很苍白,却总是比自己更加拼命。
无可否认,就算再怎么说服自己,想着前辈不在也没有问题,就算他不在自己也可以想办法回到家,想办法睡好觉。已经快是一个成年人了,不能像小孩子一样过于依赖他人。
毕竟之前自己就是这么过来的,没道理现在不行。
但一旦看到对方的身影,感受到对方的气息,他还是不争气的安心下来了。
见敦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芥川绞尽脑汁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只是叹了一句:“回去吧。”
而敦点了点头。
贤治很好心的选择留在侦探社到最后,让两个人先回了家。归途中,芥川一直将敦护在里侧,不像以前那样走得大步流星让敦在后面跟着,而是小步小步的真正意义上和敦并肩而行。
两人都没有说话。
芥川身上是没见过的衣服,敦走一步就悄悄的看一眼他身上的po衫。大约是注意到了敦的视线,芥川淡声道:“原来那套衣服脏掉了,送去了洗衣房。与谢野医生给在下随便买了一套。”
敦想说这么轻快的衣服和前辈一点都不搭调,却不想让前辈以为自己是再嘲讽他,再者那位医生搞不好是故意这么做的。看着芥川似乎毫无所觉的脸,敦决定默默咽下这句吐槽。
至于芥川说的衣服脏掉了,虽然前辈以前对干净与否似乎没有什么在意,但衣服脏了就换下来是人之常情,敦没有过多的关注这一点。
真不可思议,敦垂首看着脚步前的石子路,明明遭遇了那种事情,他现在的感觉却出奇的平静。那种“脑内某一处已经坏掉了”的感觉似乎还没有消失。不过这也有可能是因为刚刚没有做什么噩梦,昏昏沉沉也舒舒服服的一觉醒来的缘故。
他卷起上衣的袖子,试图再用一下月下兽,仍然没有用。异能抑制剂的效用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久。芥川偏首看了他一眼,然后将宽大的袖子部分化为长条布料,轻轻裹住了敦的掌心。
如果虎拒绝肢体接触,那么就换一种方式接触好了。他想如此表达给虎。除开言语,他也许应该思考其他的表达方式,比如行动。
而虎的回握也表明,他明白了。
看着虎的嘴角泄出点滴笑意,芥川有些宽心。同时也带有些疑虑,虎真的没问题吗,他没有在强撑着自己假装无事吗。
自己对他人的情绪不敏感,芥川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所以他必须时时刻刻用理智提醒自己,要去观察,要去思考。
他的选择并没有错。
当天晚上理所当然是芥川下厨,他做了虎爱吃的茶泡饭,奢侈了用了最贵的一种茶叶。除此之外还有虎比较喜欢的鸡蛋烧和汉堡肉。让虎紫金色的眼瞳眨了又眨,脸上出现有些高兴的柔和:“今天真丰盛呢。”
其实芥川明白,以前身为港口黑手党的虎,随便订个外卖便当,里面的菜式都比这些丰富。但虎曾无意中说过他喜欢芥川的料理,所以哪怕在外地,芥川都会用借宿的厨房自己下厨,希望自己的厨艺不会退步。
事实上,比起那些加热了也还是有些生冷的便当,敦的确更喜欢芥川的这些热腾腾的料理。也喜欢趴在桌子上,看芥川系着围裙用罗生门切菜的样子。
但今天,敦仅仅吃了一口鸡蛋烧,一股反胃的感觉就突然涌了上来。
在他大脑反应过来前,敦就下意识捂着嘴扔下筷子,猛地冲到厕所扶着马桶呕吐不止。他今天根本没有吃下什么东西,吐出来的全是黄水和其他残留物,还没缓出一口气下一波呕吐欲接踵而至,无论内心如何哀求都停不下来,呛得鼻腔都在痛不说,胃部仿佛被什么东西抓住了一样在不停的蜷缩,抽痛。
再他终于减缓了想要反胃的欲望,趴在侧沿喘着气的时候,腿已经站不起来了。看向身后,芥川神色复杂的站在他身后,半跪着腿将他嘴边的残屑擦拭干净。又用罗生门递了一杯温水过来。
敦哑着嗓子道了一声谢后,嘴唇刚抵上杯沿,冰冷的触感立刻让他回想起那些人拿着刀子抵着他的场面,手一抖,玻璃杯落在地上顷刻而碎。
敦似乎被这声玻璃破碎的声音彻底刺痛了神经,撕破了他刚才为止所有的伪装。他死抓着头发竭力不让自己哭出来,尖叫出来,可是光是咬紧嘴唇就足以让他回到那个黑暗的地狱。
好冷,好痛,好害怕,此刻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了,也许是害怕死亡,也许是害怕如今也站在自己身后的那个影子。
“虎!!”芥川的声音在敦身边炸开,罗生门缠绕在他的手腕处制止了他,敦迷茫的喘着粗气抬头,罗生门在手腕处安静包裹着,即便如此芥川仍然没有触碰他,是不想让自己害怕,还是——
不想触碰这个已经肮脏了的自己?
眼看敦已经完全陷入混乱,芥川就了然刚才的平静全是这孩子为了不让大家担心,而做出的谎言。他眼神暗淡了一些,这种时候要怎么做才好?没有人教过他。
这个世界只教会了他如何去和敌人厮杀,却没教会他如何守护重要的人。
只能靠一步步试探,一步步摸索。再次失败的代价,不是他可以承受的起的。芥川不动声色的咽了一口唾沫,然后小心翼翼地朝虎伸出了手。敦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这只手,脑子有些没转过弯来。
“虎,没关系,在下现在在这里,就在这里。没有人可以伤害你。”芥川尽力柔和自己的声音,将平时声音里对外界武装起来的尖刺全部拔掉。只会对他人露出尖刺的刺猬,此刻拼命的将自己柔软的那一面展示给重要的人。
面对敦的犹豫,芥川只能选择等待。
如果是自己的话,如果是自己遭遇这种事的话,会怎么想?坦白说他可能对此毫无感想,性行为如果是粗暴的攻击手段,那也仅仅只是一种攻击手段而已。但虎不是他,虎的心思要比他细腻得多。
要去想象,想织田前辈说的那样,把自己当作对方来思考。如果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少年遇到这种事,那他也许会更加厌恶自己。会觉得自己很脏很丑陋。事实上在贫民窟时,芥川也遇到过因为自己的伤疤和缺陷而自卑的孩子。
那个孩子最后因为觉得自己丑陋不堪,而自我了断离开了这个世界。
芥川不能让虎成为第二个她。那么首先应该做的就是告诉敦:
“安下心来,虎。”芥川缓缓地说,“你想不想触碰在下,是你的选择。你仍然是原来那个虎,在下会在这里等着的。”
伸出的手一动不动。
敦最终还是哽咽了一声,深呼吸着,颤巍巍地将左手放了上去。害怕,瑟缩,却也坚定不移。这是一个好信号。
芥川压抑着自己的信息素,将虎利用罗生门护着拦腰抱起,不让他碰到一地的玻璃碎片。敦虽然被“人类的躯体”抱住而感到本能性的恐慌,受过一次伤害的防御机制正在叫嚣,他仍旧努力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不去抗拒,不去逃避。
他也不想再一味地逃下去了。
芥川将他放回客厅,短短地几步路让两人都觉得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敦虽然在芥川怀里抖着如同受惊的兔子,全身都紧绷着,却还是一声不吭的任由他动作。芥川的手臂也感受到敦惊吓出来的冷汗,念及至此他用罗生门揉了揉敦的头:
“你很努力了,虎。”
像哄小孩一样,可敦非常受用,他轻轻点了点头。
看着一筷未动的饭菜,虎今晚怕是什么都吃不了吧。于是芥川自然而然的开始收拾碗筷,虎不想吃他自然也没什么胃口,本来他食量就小。看着芥川在收拾,敦本来想站起来帮忙,可发现腿还是在战战兢兢,根本使不上力。
他比自己想象中的还没用。敦想。
“……对不起。前辈。”芥川在厨房将食物用保鲜膜包裹起来。敦细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芥川理所应当的以为敦是为了无法吃下食物而道歉,他回过头说:“这不是你的错。”
敦摇了摇头,继续小小声地说到:“感觉,我一直在给前辈添麻烦。”
所以说你没有错,在下也不觉得你带来了什么麻烦——芥川刚想这么说,但他还是收了声。现在的自白也许对虎发泄情绪是有帮助的,他想。
于是他静静地听着。
“吃不下前辈的料理…也很抱歉。平时是真的真的很喜欢吃的。但现在感觉,什么东西都,咽不下去。”
喉咙抗拒一切外来物,最初在医务室醒来时,光是吸入空气都让他觉得犯恶。理由不必多言,无论如何人的记忆都不会改变。
“但更想和前辈道歉的,是,我说了很过分的话。”
如果不发脾气的话,如果没有伤害前辈的话,这一切都不会发生,说到底这也是他的自作自受。和前辈在一起,那些人也不会轻易下手,自己也不会因为大意被他们轻易得手。
“所以,在…他们…做那些事,的时候。”敦垂下眼帘,“我就想要和前辈道歉。一直想要和前辈道歉,如果不能和前辈说一声‘对不起’的话,我无法接受。”
就是因为这个念头,这一个小小的愿望,如果不是因为这个的话——
“不是因为这个的话,我肯定没办法撑到前辈来救我。”敦有些虚弱的笑笑,这是他今天的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救你?开什么玩笑。芥川内心却是如此说,面对自始至终都相信着他的虎,他完全抬不起头来。在下没能救下你。他这么想,他第一时间没有去追虎,而是自怨自怜。没错,直到最后,他都没有赶上。
刚刚还大言不惭的说什么“在下会一直等着的。”之类的,明明一直在等着的人是虎。
芥川张了张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你没有必要道歉。在下说过了,你没有错。”他只能干巴巴的重复这句说到烂的台词,如果他像那个太宰治一样善于油嘴滑舌,一定可以在此刻更好的安慰虎吧。
可惜他不是。
这晚芥川和敦一同睡在外面。因为担心虎面对完全黑暗的环境会害怕,所以他将虎的被褥从壁橱中拖了出来。
“在下就在你旁边,若是做噩梦了或者害怕的话,就和在下说。”临睡前,芥川如此反复和敦强调了。敦有些哭笑不得:“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说是这么说,看着芥川认真的神情,他乖顺的点点头。
并且完全不准备照他的话去做。
不能再给芥川添更多麻烦了,敦在心里叹到。不就是一次强迫性的性行为吗,在这之前更严重的伤他又不是没受过,被机关枪扫射的枪伤都有,过了几天不照样出去跑外勤了?不能因为侦探社的大家都是温柔的人,就放松自己了,中岛敦。他如此告诫着自己。
太宰先生也一定不想看到这样无用的他。
不过这么说起来,太宰似乎教过他…“啊。”敦不自觉的出了声,一旁的芥川里面条件反射似的看了过来,以眼神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如果糊弄他什么都没有,是没有用的吧,这家伙固执起来的样子敦已经充分领教过了。于是敦吞吞吐吐地说:“那个。我是一个omega。”
芥川点点头,虎不会以为事到如今他还不知道这件事吧。
随即敦继续期期艾艾地说到:“然后,那个,就是那个,omega如果,被,被做了,那样的事的话…”他不自觉的捂着腹部,“是不是,那个,会怀……?”
刚才他的确吐了不少,如果那不是寻常的反胃…
芥川再次换上了那副神色复杂的样子,他斟酌着词汇一字一句地说:“…按照常理的话来说,的确是…有这个可能性。但是在下,并没有从你身上闻到其他alpha的味道。”
虎的性知识似乎少的可怜,太宰治似乎不想让他过多的关注这方面的事情。芥川尽可能的解释了一下后,最后补充道:“你不放心的话,明天我们去找与谢野医生,或者去医院做个检查。”
“嗯…嗯。”虎懵着答应了,然后他又有些焦急地说,“我现在不出门比较好吧。”
“嗯?”芥川没明白他的意思,是虎不想和外界接触吗?那就请医生到家里来——芥川还没思考完,敦就继续道,“那些人肯定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前辈和大家,最近也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
万一前辈也出了什么事,中岛敦可以保证,自己绝对会彻底失控。
原来是指这个。芥川松了一口气,他倒完全不像敦那么紧张兮兮的,是说他可真是愚钝,明明这是最应该第一时间告诉虎的事情:“那些人已经不存在威胁了。”
“啊?”敦自己都觉得这句回应有点傻。
芥川平静地说:“伤害你的那六个人,在下全部解决并扭送到军警那边了。组织上下全部缉拿归案,而且他们拍摄的…录像。也已经被花袋先生删除掉了,全部都已经处理完毕,你不必有多余的担心。”
前不久织田还发来信息,乌合之众们的那个枭首已经完全神经错乱了,有两个人在审问被捕过程中咬舌自尽。这些事他不打算再拿来污染虎的耳朵。
敦则是震惊于侦探社的速度。一天之内解决掉所有敌人,他以为这是要有港口黑手党那样庞大的情报量才做得到的事情。
而敦还想起另外一件事,录像。是哦,还有录像。在最开始他只是瞄到一眼,后续因为太痛苦了,所以他将这件事完全抛之脑后。他对这种事情反而不敏感,名誉或者流言蜚语什么的,是离他最远的东西。他光是活下来就很不容易了,没精力顾及这些。
但有一点他不得不在意:“…………芥川,看了吗?”他没有说是什么,芥川大概听得懂。
诡异的沉默,似乎残忍的以另一种方式揭开了真相。“这样啊。”敦收回窥探那边的眼神,答案他了然于胸。
“在下…并非故意要看。”这话无论怎么听都像借口,芥川每说出一个字都很艰难,仿佛他也是伤害虎的帮凶之一,正在诵读着自己的罪行。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想隐瞒虎这件事。
要互相坦诚——这是贤治先生教给他的道理。
“在下需要知晓,到底是谁…做了这些事。”不是为了不去伤及无辜,而是为了更加让那些人明白什么是深入骨髓的恐怖。事实上他做到了,达成的手段却极其卑劣。
“……对不起,虎。”
乱步的指示非常明确,自己也的确说了什么都会做,芥川不愿再回想起与国木田车子里,咬牙看完全程时的感受。
当事人似乎比他还像没事人一样,敦隔着被子拍了拍芥川的手:“我知道的。前辈才不想看那么肮脏的事情。我才要道歉呢,让前辈有这么不愉快的回忆。”而且前辈如果真的想做什么,早就可以下手了,这句话敦没有说出来。
对于敦理所当然似的自暴自弃,芥川想反驳,却不知道反驳哪里。
还不够,自己的想法还没能传达到虎的心里,虎仍旧认为他自己是肮脏的。
“…明天去见完与谢野医生后,陪在下去拿干洗店的衣服吧。”没由来的,芥川生硬的转移了话题。
“嗯。”
“之后一起去重新买个杯子吧。——你不需要再道歉。”
“…嗯。”
“晚安。”
“晚安。前辈。”
那个夜里,敦还是无可避免的做了噩梦,哭着醒来时,手上正缠着柔软布料。他漏出几声哭腔,布料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
慢慢来,不用忍耐着,你有哭泣的权利。芥川没有安抚敦让他不要哭,这比什么都让敦感到救赎。
在芥川面前,从一开始,他就不需要什么忍耐。
早点知道该多好,敦再一次缓缓闭上眼睛。
社长给敦放了一个长假,连同芥川也一起。国木田虽然对工作量加多而导致计划改变而不满,但实际上他拿走了最多的额外任务,这些本应该由芥川和敦完成的任务。
敦并没有因为那次卑鄙的偷袭而怀孕,大概是这场不幸里最大的幸运。但他仍旧害怕着与其他人接触,对于芥川也无法忍耐超过十分钟以上的贴身靠近,否则他就会陷入巨大的生理性恐慌。
而每当这个时候,芥川都会耐心的等敦的颤抖停止,和他一起调整呼吸,然后陪着他重新站起来。
路还有很长。
在最开始的几天,敦每天早上都会控制不住的刷很久的牙,芥川只是煮好味噌汤在旁边等着,并且在第二天又买了些牙膏回来。但在敦将嘴里都刷到出血时,芥川还是制止了他。
洗澡也是如此。平时和芥川一样节约用水的敦,近来都在浴室里呆上三个多小时。淋雨的声音混杂着敦小心翼翼颤颤巍巍的低声饮泣,芥川也仅仅是在门外等着,没有任何催促。必须让虎自己一步步的慢慢来,他如此打算。
过了三个星期,敦才渐渐不再那么神经质的刷牙和洗澡。
有时候在半夜入睡前,敦也忍不住开着半人半虎。这次事件似乎让他对异能的依赖更加深切了,可有一天晚上虎爪差点挠到芥川的喉咙——那种情况下芥川也压抑着下意识想用罗生门反击的冲动,然后把敦的虎爪推回去,盖好被子。
第二天敦闻到了血的味道,现在他对这些气味尤为敏感,发现前辈脖子上的小伤口时,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自那之后他便再也没有用半人半虎入睡,只有虎尾还是暴露在外,用来让敦确认月下兽没有消失。
有一次敦隐隐回想起那人最后好像在他胸口处刻了什么东西,他问芥川知不知道那是什么,结果被芥川严肃认真甚至是生气的拒绝了。反正不是什么好话,敦自嘲的露出笑容,然后将热腾腾的巧克力喝得一干二净。
看着虎将咖啡杯递给服务员,却在指尖相触的一瞬间吓得松开了手,芥川眼疾手快的用罗生门接住杯子。服务员接受了敦的再三道歉,一股压迫感传来,芥川叹了一口气,然后回头看了看压迫感的来源。
“有什么事?”他问道。
“这是我的台词。”镜花说到。
自从她和乱步他们跑完案子回来,敦就一直很奇怪。不肯触碰她,更别说拥抱了。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也是支支吾吾的不肯说出所以然。无论怎么想,都一定是和敦一同居住的这个混蛋做了什么。
面对镜花的敌意,芥川丝毫不意外。不如说有一个人毫不犹豫的将责任怪罪于他,反而让他松了一口气。
虎的状态说好也行说不好也对。他现在终于可以揉镜花的脑袋,可以和贤治牵着手去做调查——只是后面必须跟着芥川。这都是敦在向前进的表现。
但夜晚虎还是会被梦魇缠绕,最严重的一次,原本在他身旁安然入睡的虎,呼吸突然急促起来,汗也沁了出来。那时芥川仍然在清醒状态,他立刻翻身起来查看虎的情况。
“救救我,谁来,救我。我不要,不要…”虎如同着了魔一般呓语着,不停的不停的在呼救着。那晚,虎就是如此绝望的向外界哭喊吗?他狠心摇晃着虎的身体,明明知道这个时候如果触碰他,只会加深他的恐惧,但芥川别无选择。
“不要,救命。救救我,前辈…前辈…”摇晃着虎都手猛然停下来了。
这样吗,原来那个时候,你有在向在下求助吗。芥川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听到,这声迟来的呼救时的心情。
“前辈,你在哪里…救救我,我不要……”
是啊,那个时候,他在哪里?在像无头苍蝇一样毫无目的的乱转,没能带给你一丝希望。芥川单手捂住眼睛,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深呼吸,将自己的情绪放逐开外,自己不能因为无用的感情再错第二次。
他将虎抱了起来,一下一下的抚摸着虎的头顶。愚蠢如他,最后也只和织田前辈学会了这一招。带过很多流浪孤儿的织田前辈教的必杀技,芥川不知道由他这样的人来做会不会有用。
不知道让虎失望过一次的他来做会不会有用。
事实证明织田前辈果然是一个值得尊敬且信任的人。虎的哭声渐渐停了,然后平缓了呼吸速率睡在了他怀里。如果是乱步或者直美,也许会吐槽敦就像个小婴儿一样。但虎的安睡,毫无疑问让芥川也安心下来。
没事的,虎一定会慢慢好起来。只要他像这样继续努力下去的话。他如此勉励自己。
无论什么事,只要咬牙靠着毅力坚持下去,就一定可以做到。这是芥川龙之介奉行的人生之道。
看着敦在咖啡店里,和一个正在等妈妈回来的男孩聊天时,芥川突然觉得也许那样说不定可行。
“嗳…前辈。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啊。”刚才一路上敦都忍不住在问这个问题,一大早芥川就说有新的任务,然后带他出了门,可就是不告诉他究竟要去做什么。平时如果芥川对什么事避而不谈的话,敦就会乖巧的缄默不言。现在倒是一点点的学会执着地表达自己的想法了,芥川对此感到骄傲。
但芥川还是不知道该对敦怎么说,要知道接下来前往的地方,对他而言乃是地狱。
“到了你就知道了。”芥川有气无力的如此回答。让敦不由得空咽了一口。
两人最后到达的场所,是一家普普通通的西餐厅。敦看了看招牌的菜单,似乎咖喱是这里的拿手好戏。
前辈想吃咖喱吗?那也不用大老远跑来这里吧,这里的咖喱有这么好吃吗。敦眨眨眼,芥川虽然对食物很执着,但并不算很挑食,对食物的味道应该并不讲究才对。
像是看穿了敦的想法,芥川沉声到:“和咖喱没关系。你想吃的话倒是无谓。”
不,我并不想吃。敦在心里暗道,比起这个,前辈你那张视死如归的面孔又是怎么回事啊。但敦不敢问。那个对任何恐怖分子都毫无惧意的芥川居然会戒备至此,这家店里难道有什么玄机吗。敦跟着熟门熟路的芥川来到西餐厅后面的一栋小楼里。
也许前辈是想测试我,看看我有没有恢复。敦也认为自己无所事事到现在已经很过分了,港口黑手党不留没用的废物,就算侦探社再宽容也不会允许他继续旷工吧。
中岛敦,拿出毅力来,这回一定要帮上前辈。他如此想着,跟着芥川上了二楼。
芥川刚打开走廊尽头的一扇房门,罗生门就立刻挡在了他的前面。
铅笔,文具盒,几本图画册还有一只布娃娃,乱七八糟各种各样都东西朝芥川扔了过来。敦懵逼的看着这一切,芥川则因为有些墨水洒在了罗生门上而皱了眉头。
“不是说了不可以乱丢文具吗。”芥川厉声说到。虽然敦明白,在自己和芥川的幼年时期,文具是渴求而不可得的珍贵的东西。但这并不能解开他现在的疑惑,或者说不是重点。
屋子里大概有十几个孩子。挂在床上的躲在门后面的站在椅子上的趴在地上的,毫无疑问他们就是乱扔东西的真凶。一个孩子气鼓鼓的大喊:“什么嘛,大面积的攻击对芥川也没有用!”
攻击?刚刚的乱扔杂物吗。敦还是有些在状况外,芥川则是把一个爬到衣柜顶上的孩子拎了下来,然后捂着头一副不愿面对现实的样子。
“虎,今天的任务,就是带这帮小鬼。”
如果现在自己是像漫画一样有特效的,那敦觉得自己应该满头都是问号。
“哈?”
芥川用来解释的三言两语被后来孩子们七嘴八舌的插话打断,但敦也大概明白了现在的状况。织田前辈经常到处捡孤儿回来,现在已经有十七人了。有两三个已经长大的孩子在西餐厅帮忙,剩下的稍微大一点的孩子则当小孩子的小老师,大概就是这样的运转模式。
而今天织田先生因为一些事情脱不开身,所以请芥川和敦过来帮忙。
“织田先生究竟哪里来的钱抚养孩子们呢…?”
“不知道,据说这是侦探社的三大未解之谜之一。”
“还有两个是什么?”
“一个是织田先生来侦探社之前的工作,另一个在下也不清楚。”
敦看着抱着布娃娃互相打闹的孩子们若有所思。
“对了对了,织田还说了。”孩子们提到织田前辈完全不用敬语,似乎是他本人这么提议的,“我们这里最大的那个孩子正在侦探社工作。”
“这样…”敦想了想在侦探社里的普通员工们,有谁和织田前辈走得很近吗?然后察觉到孩子们集中一处的视线和芥川难以言喻的低气压,敦恍然明白了什么,“诶!?芥川前辈吗?最大的…孩子?”
没听过谁敢用孩子来形容前辈的。
芥川按压了一下眉心:“在下二十岁时,织田前辈才把在下带到侦探社。要说是被他捡回来其中一人,也的确如此。”事到如今他已经放弃争辩这件事了,今天最重要的事情可不是这个。
虎抗拒着和别人的肢体接触,这个“别人”,往里细分的话可以等于带有压迫感的男性,或者成年人。但如果是完全没有危险的孩子的话,虎也许不会有紧张感。
这是让他重新与别人接触的一个契机——芥川如此和织田先生说了后,织田先生点点头觉得可以试一试,于是提前和孩子们打好了招呼。而芥川念及之前虎在孤儿院没有什么好回忆,于是模糊了要带虎去的地点。
所以今天,真正有任务的是孩子们,任务目标就是让那个白发的大哥哥开心。这可是那个织田难得一见的诚恳请求!于是大家都卯足了力气,来哄这个散发着温柔气息的白发哥哥。
敦看了一眼那边,黑着脸把罗生门做成秋千让熊孩子们爬上爬下的芥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敦哥哥你不要动嘛!”一个小女孩说到,手上拿着油画棒。敦急急忙忙收回视线继续环腿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看着孩子们趴在地上面对一张大白纸,一边看看敦一边开始画画。
“这里,再加一点这个!”
“要不要用太阳的颜色?”
“啊,那是小夏想用的笔!”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敦有些好笑的看着他们一本正经的讨论要送给自己的画像。说实话敦没想到自己会受到这么热情的招待,孩子们似乎很想让人陪他们玩,敦还没说话就被拉过来坐好,被他们当成画画的模特。
自从加入港口黑手党后,敦就很少和小孩子们相处了,镜花随小但在某种程度上比他还像大人,这些孩子如此自来熟真是帮了他大忙。
“嗳,这样敦哥哥真的会高兴吗?”一个孩子趁敦发呆的时候悄悄问另一个叫秋的女孩。
“那,那当然了,一定会的…”虽然女孩答的信誓旦旦,可语气怎么听都有点底气不足,“上次我们送画像给织田,他不是特别高兴吗?”
“那是高兴吗?可他的表情没有变化啊。”男孩迷茫道。
“……反正楼下西餐厅的大叔是这么说的…啊!这里再画漂亮一点嘛!”
敦对孩子们的窃窃私语并不知晓,自觉或者不自觉地,他再一次将目光放在了芥川身上。芥川露出平时看到橘子时的神情,正忍耐着孩子们往他身上爬,左手抱着一个小女孩,她手上是芥川刚刚变出来的玩偶,右手边的罗生门上还挂着一个做单杠运动的,腿上还挂着一个正在吃手指的三岁小孩。
虽然显露出非常不耐烦的样子,但前辈依然用罗生门好好地护着他们呢。敦将脑袋往膝盖间埋深了些,最近只要坐下来他就忍不住是这样一副蜷缩起来的坐姿。前辈很温柔,没有对于他的软弱行为多加指责,明明他那么的追求力量,那么的——不想成为弱者。
前辈的温柔,并不是只对着我一个人啊。敦知道自己这么想很不应该,他清楚前辈最近对自己的耐心都来自前辈对自己的同情,他实在不应该贪恋太多。
但最近噩梦实在是太多太频繁了,他也想做一个好梦,一次都好。
在东想西想的敦,视野里突然出现一幅画。一个白色头发的小人穿着黑衣服,躺在草地和鲜花堆上睡觉,旁边还有几只蝴蝶,在湛蓝的天空和悠哉漂浮的白云旁飞舞着。敦呆呆地看着画,又抬头看了看孩子们的笑脸。
“这个…给我吗?”敦觉得这个问句有些多余,可孩子们不觉得。秋点点头说:“这是大家送给敦哥哥的礼物!”
“敦哥哥感觉,很累的样子。所以想让你好好睡觉。在这么多花里睡的话,一定会很舒服的!”秋旁边的女孩如此说道。
敦接过画来有些受宠若惊,他很少收到来自别人的礼物,虽然圣诞节或者元旦会收到同事们的贺卡,但也仅仅止步于此。第一次收到如此用心制作的东西,久违的,细小的喜悦在他心头绽放开来。
“谢谢你们。我很喜欢这个,我一定会好好保存的。”敦如此笑着说。
“哇,敦哥哥他笑了欸!”小孩子们再一次悄悄耳语。
“我都说了这个可以吧!”秋自信满满的说道。
“那接下来做什么?”一个孩子问道,秋看了看敦,他正认真的听着另外两个孩子夸耀自己画的花和云彩,陷入思考。
看着敦那边其乐融融的样子,一直关注着他的芥川也松了一口气,然后把围在自己身边的孩子全部放到罗生门做的吊床上。如果不是为了虎,打死他都绝对不想再踏入这里一步。因为那边的氛围正好,所以芥川没有过去打扰的意思。敦就交给那些大孩子,还在咿呀学话的小鬼则交给他负责,这和一开始的打算一样。
然后一角就被人扯了扯,芥川低头看了看明显对他有些害怕的女孩,然后试图回想她的名字:“怎么了…秋?”
“我们需要你完成敦哥哥的愿望。”女孩如此一本正经的回答。
“?”
因为秋也没想出来接下来做什么好,敦是新面孔,他们也不知道敦喜欢什么。明明织田的话就集体做咖喱给他吃,他就会很高兴的。于是孩子们决定直接问敦。
“我的愿望…?”话题转移的猝不及防,让敦有些懵,但他仍然认真想了想,“想要家人,之类的吧。我从小时候就很想要属于自己的家人。”
在这里聚集的孩子大多都是织田带回来的孤儿,所以对敦这个愿望很有共鸣,于是大家对敦的好感度更高了。
一定要实现这个愿望!大家踌躇满志过后就在想办法要怎么实现。
“要不要大家一起玩过家家?这样敦哥哥就会有家人了!”一个孩子如此提议。
秋拍了拍手:“就是这个!”
于是芥川就作为工具人被孩子们抓过来了。听完秋这样那样的小声描述,芥川心里也有些波澜。
家人…吗。芥川对于家人的执着完全在于至今还流落在外的半身,银至今没有任何音讯这一点永远都是他挂心的事情之一,所以他也完全理解虎的渴望,于是史无前例的答应陪他们一起玩。
“好,那敦是爸爸,芥川是妈妈。”秋干干脆脆的如此分配到。
芥川和敦都是一瞬无语凝噎。小孩子们不知道性别分化之类的事情,所以自然也没有按照alpha和omega来分配角色的意思。
“…为什么?”虽然不想和小鬼们吵架,但芥川觉得自己至少需要知道一个理由,一个由自己来扮演妈妈这个角色的理由。
以及假装看不到虎在偷笑的样子。
“因为芥川长得更漂亮呀。织田说了,妈妈都是很漂亮的人。”秋回答的理所当然,她身后的孩子也跟着点头。
“…虎,你别跟着点头。”
“啊,抱歉。”
芥川忍着牙根发酸的不适感开始扮演起妈妈,看到孩子们递过去的围裙,道具居然这么充分吗,敦不合时宜的产生了这样的感想。
“那么,我们要做什么呢?”看着芥川下一秒就会摔门而出的低气压,敦不自觉的打着圆场。
“嗯…妈妈要负责做饭,然后爸爸陪孩子们玩,或者和孩子一起帮忙摆筷子。”一个孩子翻着图画册如此说到。
那不是和平时在家里没什么区别吗。敦差点把这句话说出口,看芥川难以言喻的表情,大概他也是同样的想法。
芥川盘腿坐在地上,单手托着腮帮用罗生门切着玩具蔬菜,一副完全生无可恋的模样。敦觉得这样的芥川真的有趣极了,平时做什么事都是游刃有余的前辈,也会有这样的一面。
看着其他孩子认认真真的收拾房间,照顾小幼儿睡觉,他也莫名有种需要认真对待的使命感。对于孩子们来说,这不是一个游戏,而是模拟着家的感觉的,一个美好的梦吧。
敦想守护这样的梦。
于是他也收起笑意,不带敷衍的摆好了筷子和“饭菜”,然后像在家里一样双手合十说了一声:“我开动了。”
看着虎如此严肃的模样,难道,把这个过家家当成小孩之间的玩闹的人只有自己吗。芥川觉得自己和在场的氛围都格格不入起来。
在“吃完晚餐”之后,两个人都看着孩子们,等待下一步的指示。
“嗯,嗯…然后,小孩子们要去乖乖睡觉,爸爸妈妈们会在,在…这个字怎么读啊?”男孩有些苦恼看着图画册上面的字,秋凑过去看了看,接话道:“爸爸妈妈会在亲吻过后一起抱着睡觉。”
“???”
这是何等少儿不宜的读物啊!芥川难以置信的想着,织田前辈到底买了什么给孩童看啊,下一次见到他一定要和他好好说说。而敦的脸已经一整个通红了。
不仅如此,他还在微微发抖。
搞砸了,芥川有些暗恼,先不说会不会做这种事,虎现在还很抗拒和其他人的身体接触,更何况接吻这种事更属于身体接触中的非常私密的部分。被强行撬开那个领域的虎,一定会害怕这种事吧。
明明是带他来放松的,结果在这种地方翻了车。
芥川刚想拒绝这些小鬼们,让这场滑稽的游戏到此为止,却不料敦冷不丁的开了口:“嗯…我知道了。来吧前辈。”
“诶。”芥川很少见的愣在原地。
敦自然是害怕的,害怕被alpha的气息环绕,害怕和别人产生肢体接触,害怕说出这种话会不会遭到前辈的厌恶,如果前辈露出“你别得寸进尺好吗”的神情,他可能会当着孩子们的面哭出来的。
但是,想要向前进,不想再拖累着前辈在原地踏步,也不想让孩子们失望,残忍的告诉他们这就是场戏而已,不是真的。
他想将这场游戏变成真的,他想将这场梦变成真的。
而且更重要的是,如果错过了这一次,他绝对没有第二次机会和勇气说出这句话:
“来吧妈妈,闭上眼睛,我,我来亲你。”
芥川的思绪已经被按下了暂停键了,感觉什么都无法理解了,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表现出来的样子便是他没有拒绝虎的邀约,看着虎半跪着一点点的挪过来,他甚至下意识的闭上眼睛。
无心之犬的心脏正在缓缓跳动。
黑暗的画面里,他感受得到虎的奶香味逐渐浓郁,这到底是他信息素的气味,还是他洗澡后的味道?说起来虎的确喜欢用牛奶味的沐浴露——在芥川不着调的想着这些的时候,感觉鼻尖被什么柔软的东西抚摸了,那人还抿了一下双唇,芥川可以感受到他的温度。
虽然敦很快就离开了,但芥川似乎仍然能感觉到那个触感,缓缓睁开眼睛——然后惊讶于自己失落一般的心情。
原来只是亲鼻尖而已吗。不受控制的,脑内如此闪过一句话。
而另一边的敦,光是做出这个动作就已经快脱力过去了,一方面是害羞,另一方面则是压抑不住的恐慌。他的确抱着想要接吻的心情去的,可是看到芥川非常配合的闭上眼睛,看着前辈过长的眼睫毛和精致的脸,他又畏缩了。
最后胆小鬼只是在心上人的鼻尖上蜻蜓点水般的落下一吻。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敦如此说服着自己,孩子们都在看呢,不可以做太过火的行为。
前辈肯定也只是想满足孩子们的愿望而已,自己不可以利用他的温柔。敦这么想着。然后回头看了看芥川,他扭过头去和小孩子们说话了,没有看向这边。
不知道是不是敦的错觉,他感觉芥川的耳朵有些红。
“呀吼我回来啦!啊芥川哥,你过来玩啦?”一个男孩突然大大咧咧的闯进房间,敦吓了一跳。听着他对芥川非常亲昵的称呼,大概是熟人。
芥川起身拍了拍身上没有多少的尘埃:“幸介。”一句话算是打了招呼。
名叫幸介的男孩走到芥川身边比划了一下身高,然后叹了一口气:“我什么时候才能和芥川哥一样高呢。”
芥川没搭理他,或者说没时间搭理,因为稍小的孩子们已经醒了,从罗生门做得吊床上趴下了,又一次抓着芥川的裤腿吵嚷着。
幸介似乎对此见怪不怪,他看了看一旁不知所措的敦,惊喜非常:“芥川哥的朋友吗?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有朋友诶!”
这句话虽然有些失礼,但芥川也没有要反驳的意思。幸介向敦伸出了手:“你好哦!我是幸介,迟早有一天会继承楼下西餐厅的男人!”
“诶诶…?啊,你好…”敦慌里慌张的和他握了握手。这个年纪的男孩总是希望自己被当成大人对待,把男人和未来挂在嘴边。幸介似乎很想更芥川的朋友炫耀自己的厨艺,结果被芥川用罗生门拎了回来:
“他只吃在下做的饭。”
“哈?那也太可怜了吧啊啊啊好晕好晕,错了,我错了芥川哥!”
听到求饶声,芥川才把幸介从空中放下来。
“只有幸介可以玩不公平!”“人家也想玩飞高高!”结果这么一来芥川更加被孩子们缠着不放了,敦在犹豫要不要去阻止,因为前辈似乎用太久罗生门会产生疲倦感。门再一次被打开。
“哦,幸介已经回来了啊。老板在叫你,问你把刚刚买回来的材料放哪了。”织田的身影出现在门外。
“不好,我忘了我藏起来了!”幸介立刻冲了出去。
小孩子们围到了织田身边:“今天好晚才回来哦!”
“嗯,今天有点事。所以拜托芥川和敦来陪你们了不是吗。”虽然实际上目的是反过来的,织田朝那边的两人点点头,敦正对着地板上瘫着一动不动的芥川不知所措。
“芥川不肯陪我们玩飞高高——”熊孩子们很果断的在这个时候告了他一状。
“这样啊。”织田摸了摸下巴,“芥川他已经很累了,只能到此为止了,所以没办法,让他休息吧。”他如此对小孩们说。
敦的心里咯噔一下,这种说法的话……
“你在小瞧在下的耐力吗?”果不其然,芥川不屑的从地上爬起来,“怎么可能这样就会累,在下不是那般羸弱之人。”
“是吗,那就太好了。”织田面无表情的点点头,“那大家去外面的空地上玩吧,可以玩久一点。”
看着芥川欲言又止的样子,有时候敦不知道织田到底是天然还是故意的。
孩子们抓着龙一样的罗生门,一会升高一会降落,如同游乐场一样玩的不亦乐乎。芥川不耐烦的神色愈发明显,还要随时注意孩子们会不会松手掉下来。
敦和织田坐在一旁,织田非常细心的和敦保持了一定距离,敦顺应了他的好意。虽然距离那件事已经过了快一年,他仍然对芥川以外的人有着不自觉的戒备。
“真少见啊。”织田突然发出了没头没尾的感慨。
“少见是指?”敦追问道,犹豫了一下没有用敬语。
“芥川主动提出要过来我这里帮忙。他可是宁愿在休假时加班,在国木田手下做文书工作,都不愿意来我这里陪孩子们玩。”
敦的心里有些愕然,居然讨厌到这个地步吗,但也不是不能理解。
“芥川是为了你才来的。”织田平平淡淡的说着,可这句话在敦心里无异于平地惊雷:“诶!?”
“他想着如果你害怕成年男性,那没有分化性别的小孩子们也许会让你放松下来。也没有信息素会干扰你。”织田非常轻松的说出了芥川再三强调要保密的事情,他认为,敦有必要知道这一点。
“所以你今天,玩得开心吗?”
敦沉默着,然后小幅度的点了点头。
怎么可能会不开心呢,收到了人生中第一幅为自己画的画,和孩子们一起念故事书,还和前辈一起办家家酒。虽然非常狡猾,也得到了亲吻前辈的回忆。
也知道了,前辈到底以何种程度在为自己着想。
“是吗。那就好。”织田的语气里也染上了笑意。
“虽然你经历了很残忍的事情,在港口黑手党里的你,也见过很多人性的黑暗面。但我还是希望,你不要丧失对他人的信心。”
“因为那会让你看不见很重要的东西。”
敦看着芥川那边,孩子们已经玩腻了过山车,开始缠着他变出动画里的假〇超人玩偶。阳光下的芥川,微光洒在他的面容上,非常的柔和。
“…你是为了看见那些东西,才开始执笔写作吗。”虽然敦一开始不是想问这个。
一片沉默,虽然织田没有回答,但敦得到了答案。
以静默代替回答,这对师徒在奇怪的地方真是一模一样,敦苦笑出声。
“咖喱的味道,老板和幸介应该准备好晚饭了。要留下来一起吃吗?”
敦看着织田,眨了眨眼:“原来这个,不是织田前辈的信息素的味道啊。”
当天晚上,敦洗完澡出来,看着芥川在灯光下对着一张纸条皱着眉头。因为有些好奇,敦就过去看了看。感受到敦的靠近,芥川将纸条往他那边移了移:
“是西餐厅老板给在下的,咖喱配方。”
“咖喱配方?”
“今天看你吃得很开心的样子,在下就请老板写配方了。想明天试一下。”
但这过程也太简略了吧,旁边还画了很灵魂的插图。芥川看着老板大气的手笔有些发愁,这个是,生姜?咖喱里还要放生姜吗?芥川还在研究老板的天书,突然颈间一只毛茸茸的东西凑了上来。
敦从背后抱住了芥川,鼻翼蹭着芥川的脖颈。牛奶的味道让芥川身形一僵,而且下面似乎什么东西也立了起来。他虽然很欣慰虎主动的靠近,但是不是对他太没防备了一点,还是说虎忘记他是个alpha了。
按理来说要推开他才行,但虎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和别人进行肢体接触,他现在也感受得到虎的紧张和隐隐的喘息。于是芥川努力放松了自己,然后故作轻松点揉了揉敦的头。
脖子间有些凉意,虎的哽咽声传来。
“…谢谢你。前辈。”他低声这么说,没有说究竟为何而道谢。因为需要表达谢意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我真的…很幸运啊,有前辈这样温柔的人在身边。”
芥川没有说话,漫长的沉默让敦有些发怵,难道他说错什么了?
“敦,即便发生了这种事,你仍然觉得你是幸运的么。”芥川的声音有点晦涩。他轻轻拍了拍身边的榻榻米,敦爬过去屈腿坐好,面对芥川的疑问他也沉默了一会。
“一般都不会这么想吧。”敦轻轻地呢喃着,“被做了这么过分的事情,自己真是倒霉透了…之类的。但是,我的身边有前辈,有镜花,也有侦探社的大家。”
和当初在港黑被芥川彻底打败了的时候不一样,和看着太宰治消失在楼顶时的绝望不一样,那时他以为自己就这么被彻底放弃了,彻底沦落孤身一人,没有任何希望了。
不一样,他现在心里还残留着还有想要和前辈一起共度的未来。
“有前辈这样的人,愿意等着我,愿意陪在我身边,我还是觉得自己是幸运的。”敦玩弄着自己的脚趾,露出有些害羞的笑意,“非常幸运。”
视野一晃,他就突然被人袭击推倒在地,惊恐在一瞬间于他心口炸开,却在视野聚焦的那一刻逐渐消退。芥川双手撑在敦鬓角两旁,以完全攻略性的姿态压迫在敦的上方:
“是吗,如果你是这么想的。那么你还是太大意了,虎。”
“就算是在下,也可以轻易对你做出这种事。还不明白吗?你到底要怎样才能学会保护自己。”
“不要对别人掉以轻心,虎。哪怕是在下,不,尤其是在下这种人。”
敦没有说话,任由芥川咆哮似的低语着。
“像在下这种无论做什么都是徒劳无功的家伙,不值得你如此信任。也不值得你因此而感到庆幸。”
“毕竟在下让你失望了太多次了不是么,虎。”
“…前辈和织田先生说了完全相反的话呢。”敦轻轻地说。
“什么…?”
敦没有回答芥川的疑惑。奇怪啊,他想,明明前辈都做出这么具有攻击性的事情了,为什么自己没有恐慌了呢?自己的防御机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对芥川完全敞开心扉了呢。
这样啊,他豁然明白了。于是他抬起了手。
“如果前辈这么说的话。”
如果你说着要我远离你,要我别再信任你的话。
“为什么前辈却在哭呢?”
指尖抹去了他的泪痕,面对芥川扭曲着的哭颜,敦心里想着这人哭起来也这么凶啊,然后露出一个和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为什么防御机制没有开启?
因为此刻受伤的并不是他。
“前辈和我一样,一直都在讨厌自己呢。”一定是从银小姐被抓走开始就一直是这样吧。织田先生曾说,芥川一直想杀掉两个人,一个是带走银小姐的太宰先生,另一个谁也不知道。
敦现在有些明白了。
“我和前辈,真是在各种地方奇妙的相似啊。”
同样不算美好的出身,同样对糖摄取成瘾,同样寻求着生存于世的意义,同样讨厌只是苟延残喘的自己。
“我其实,是个很不听话的坏孩子来着。”当初也是违背了太宰先生的命令,去了孤儿院,犯下了无可挽回的罪孽,之前也是,自顾自的沉溺在自己的情绪里,肆意伤害了什么错都没有的芥川。
“如果你一定要我离开你。”
“我就更想…留在这里了。”
“因为我喜欢你,芥川。”
我想成为你的力量,我想成为可以让你喜欢你自己的理由。如果我能做得到的话——
我也一定能接受我自己。
芥川现在大脑一片空白,这是今天第二次产生这种完全无法思考的状况了。第一次是在敦主动说要亲吻的时候,就情况相似度而言两者似乎差不多。
但在敦说出“自己陪在他身边真是幸运”这句话时,他脑袋里某根彻底断开了。他清楚闸刀的来源,每个夜晚他都在质疑声中入眠,声音的来源是他内心里最丑陋不堪的那一隅:
你这样的人真的可以保护好虎吗。
你这样的人真的可以陪在虎身边吗。
银所说的“毫无规章制度的混沌暴力”,仍然寄宿在你的心里不是吗。
那份暴力,难道不会成为毁坏掉虎的罪因吗。
他一直如此自我责备着,并不是无病呻吟,而是因为他发自内心的认为虎的伤痕,他也是手握刀柄的元凶之一。连同失去银的那个夜晚一起闪现于他眼前,命运总是在深夜里,让他失去最重要的人。
眼睁睁的看其堕入黑暗,却无法将其拯救,哪怕近在眼前也触碰不到。
一定是因为,他早已和那片黑暗融为一体的缘故。
不可以再三重蹈覆辙了,于是他将内心里的积郁全部告诉给敦,让他认清自己究竟是何等差劲的人。那些为了自己内心的号哭而所做的微不足道的赎罪,根本不配接受虎的谢意。
但虎却对他这样的无用之人说了“想留在你身边。”
对这样的他说了喜欢。
要怎么应对这样的情况?依然没有人教过他。清冷的月光照射在虎的脸上,他的目光清澈而明亮,面对他却没有一丝恐惧。啊啊…在虎的眼瞳里,芥川俯身而下,一点点的释放出自己的信息素,一点点的撬开虎的唇齿之间。
在虎的眼瞳里,在下原来是这样的模样啊。
一番交换呼吸后,虎喘息着伸出舌头,舔干净了芥川眼角的泪痕。
两人在月夜下紧紧相拥,这一刻他们终于确定了。
他们正在前进着。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