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一个动力炉修复后三月七强烈要求要开个庆祝会，丹恒本想着工程只是阶段性完成，庆祝为时尚早，奈何穹也跟着起哄，丹恒拗不过两人，只好认了栽，放任两人欢呼着去带些奇奇怪怪的整蛊玩意儿回来。
三月七不知从哪里找回来的拿星神碎片当柴烧的奇物，信誓旦旦地说自己用秩序的碎片试过，丹恒跟天才俱乐部的几位连轴转了几天验算模拟，确定可行，立刻开始制定用这个奇物提供动力的列车改造方案。
也只能用在列车上了，星穹列车算穹的一部分，有他的特性，能短时间做隔绝容器，幸亏这么多年那点碎片已经被开拓同化了不少，再大一点就会超过奇物的承受上限，算是运气，螺丝咕姆在分析时感慨，这么大胆的方式，也不知道三月七小姐是在哪里找到的，大概是某个未观测到的星神所留。
终于……被他试出能让穹活下去的时间线了……
丹恒坐在烧烤架边上，海边堆满了被整齐排好点燃引线的烟花筒，穹和三月在一旁争辩着无厘头的笑话，他静静地听着，往后一倒，双臂叠在脑后枕着头躺在了沙滩上，看着烟火在星空下绽放。
一串肉串被强行塞到了嘴里，上面抹的酱料味道一言难尽，丹恒眉头拧在了一起，嚼了嚼强行咽了下去，紧接着小浣熊笑嘻嘻地凑了上来，笑得很是不怀好意，“丹恒老师，味道怎么样？”
他不接话，抬起手撩过穹的刘海，看着对方的脸上慢慢浮出一层薄红，顺着耳畔划到颈后，拨了细碎的发尾，低声问道，“怎么把头发剪了？”
“长发不方便，丹恒老师不喜欢短发吗？”
怎么会不喜欢，少年气的脸轮廓露了出来，意气风发神采飞扬，和过去的形象重合了，他轻轻揉了两把柔顺的发丝，放下手来，坦然道，“喜欢。”
紧接着他看到对方脸上那层薄红飞快地变深，跟煮熟的龙虾一般，穹双手捂脸，声音羞恼，“你怎么能那么面不改色地说出来啊！那个念句台词都会结巴脸红的小青龙呢！”
丹恒挑眉，“你想起来了？”
“想不起来一点，三月给我看的光锥记忆！”
这是在赌气不承认了，丹恒了然，穹大概是真的想起了一些，但不多，他笑了笑，不去揭穿，看着漫天烟花，打了个呵欠，上下眼皮开始打架。
可能是这段时间精神绷得太紧了，从穹醒来开始高强度戒备到兼顾实验研究，三月七回来了他可以暂时把警戒的工作交出去，乍一松懈下来着实有些累，困意涌了上来，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穹交谈着，慢慢的合上了眼，睡了过去。
三月七还在跟黑塔在海边转圈圈，螺丝咕姆怕水站得离海岸线远远的，此处就剩下穹和丹恒二人，穹坐在陷入浅眠的人身边，撑着手看着那张脸，只感到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胸腔里涌动，满溢而出。
他确实想起来了一些——一些很碎片的场景，有些在漫天飞雪的白色世界，有些在红墙灰瓦的古海边上，各式各样的，串不到一起，形形色色的人和事旧电影一样闪过，丹恒的身影分外清晰，总是出现在最近的位置，静静地注视着他。
很安静，很内敛的视线，情绪都隐藏在最深处，和现在看他的视线不一样，少了几分积淀已久的沧桑深沉，多出些许不愿言明的青涩，从未在他身上离开过。
他伸出手去描青年眼底的嫣红，从鼻梁划到眼角，末了轻轻戳了戳脸颊，小心地捏了一把耳廓——圆润的，人形的耳廓，丹恒是当真不愿意以龙相示人，记忆碎片里鲜少见到蛟耳龙角，大概是对丹恒而言，这副模样才是真正的自我。
前几天他不经意地问了一嘴他醒了几次，丹恒拿着仪器测试动力炉压力，头也不抬回了句四次，再一问理论应该有多少次时丹恒愣住了，转过头，鼻尖沾了灰，多少显得有些狼狈，他蹙眉想了片刻，摇头，不记得了。
他又去了院落里的界域定锚那里，反复激活，操作了半天终于刷出了新的留言，比早两条更抽象。
『相信丹恒，也相信自己。』
怎么就变成意识流语音了，这态度又跟上次扭转了一百八十度，他实在想象不出自己是在什么精神状态下录的音，满头雾水地又刷了半天，这次是再也刷不出新的语音了，黑塔推门闯进来骂锚点一亮一灭大晚上的搞什么电焊，他道歉后回了列车，连想好几天都没想明白。
丹恒，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他问不出口，又是情绪复杂地望着丹恒许久，慢慢俯下身去，闭上眼，双唇蜻蜓点水一般印在了丹恒的唇上，还未起身，后颈被搭上，他惊呼一声，猝不防被一把拉倒在对方怀里，慌乱无措地想要挣扎出来。
“别乱动，抱一会儿。”
身下的人没有睁眼，声音也很轻，短短的发言过后很快又只剩平缓绵长的呼吸，穹犹豫了一会儿，趴在丹恒胸前跟着闭上了眼。
好像醒过来后一直没这样温存过……穹模模糊糊地想着，意识也变得有些朦胧，磨蹭着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安心地睡了过去。
他喜欢这个气息，冷冷的，像山间的青松。
两个人是三月七拽起来的，清醒时已是白天，两人就这么在沙滩上睡了一宿，边上的炉火早已熄灭，海滩上全是燃烧过后的烟花筒残骸，丹恒揉着眼坐起时一手还揽在穹的腰上没放开，少女顾不上两人还搂搂抱抱的，按住了穹的肩拼命晃动，声音惊喜万分。
“穹，没想到你还有这手！厉害啊！我跟丹恒那么久都没发现！”
“……啊？”
穹睡得有点懵，打着哈欠站起，黑色长风衣下摆沾满了沙子，他随手拎起衣摆抖了抖，摇摇晃晃的走了两步，下巴搁在了丹恒肩上，一脸茫然，“发生什么事了？”
“跟我来！”
一旁的丹恒也有些不明所以，被少女拽着半推半就往列车跑，在登上观景大厅后浑身一僵，看着多出来的两个身影，满脸不敢置信。
“昨晚螺丝咕姆不敢下海就蹲列车里继续修车了，顺手把一个不知名的载体修好接上引擎，就这样了。”黑塔坐在沙发上晃着腿解释，“我也很吃惊，真有意思。”
此刻受到冲击的丹恒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仍是将信将疑的态度，难以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
“姬子，帕姆……这怎么可能？你们不是……”
不是在列车撞向纳努克爆炸坠毁之后就离世了吗？丹恒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三月七，少女摊了摊手，摇头，“咱也不知道，肯定是穹做了什么。”
“那只兔子是列车的自主意识具象化，姬子是开拓令使，可能因为是跟列车一起坠毁的，也成了列车意识的一部分，反正她下不了车，刚刚试过了。”
少女人偶从沙发上跳了下来，狠狠地抱了抱红发女子，“能再见到你真好，姬子。”
“黑塔让开让开，我也要抱！”
三月七扑了上去，整个头埋在了姬子的胸前，一旁的帕姆咳了两声，强调自己的存在，“三月七乘客，列车长也很久不见了帕，怎么不看看我帕！”
“毕竟我跟丹恒都猜只要能把列车修好你一定会出来的嘛，能再见到姬子我们都没想到，委屈你一下啦！”
“好了小三月，不要逗帕姆了，你也很高兴能见到他不是吗？”姬子笑了笑，抬头望向一旁呆站着的两位青年，“穹，丹恒，好久不见。”
确实是好久不见……丹恒默默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三月七欢呼着又去清点庆功宴剩余的材料准备再办个欢迎会，帕姆自然是举双耳赞成，鼓动着穹也一起帮忙，螺丝咕姆和黑塔在一边对着图纸辩论着，姬子望向丹恒，意有所指地瞟了眼车厢方向，丹恒了然，跟着走了过去。
车厢的走道灯接上了电，窗明几净，红发女子泡了咖啡，倒了一杯推到丹恒面前，他接过捧在手上，啜了一口便放下了，抬头，轻声开口，“是有什么需要单独跟我谈的吗？”
“你在利用不朽亘古不变的特性在不停回溯时间尝试找到救穹那孩子的方法，对吧？”
丹恒浑身一震，震惊地看向对面的女性，姬子笑笑，解释，“不必这么惊讶，穹那孩子每次醒来都会往锚点里记录信息，列车也是开拓的一部分，我和帕姆都能接收到他的留言，托你分出的不朽命途的福，这些不会因为回溯而被覆盖重置，大概能猜得出你做了什么。”
丹恒沉默了，低头看着手中的咖啡，许久，点头。
“是这样，三月的记忆也不会被覆盖，在穹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就由我回溯时间，我在这里一直关注穹的状态，三月接着去找，直到找到能破局的方法——末王已经死了，我们预见不到未来的可能性，只能一次次尝试。”
“小三月知道你撕了部分命途给穹那孩子吗？”
“……她如果知道，不会让我继续的。”丹恒闭上眼，“都是星神，会有什么代价心里都有数。”
但他一定要挽回穹，不惜一切代价，丹恒想着，这种风险，扛了也就扛了，没有穹的未来没有任何意义。
姬子看懂了丹恒的决心，叹了口气，问道，“那你想过穹吗？穹不会想让你以命换命的，你希望他活下去，他又怎么想看到你出事？他……”
“我相信他。”
丹恒打断了姬子的话，抬了眸，“既然你们能收到他的留言，应该有听到他的最后一句吧？”
那是大概在第十九次还是第二十次的回溯，穹再一次拆穿了他的行为，直言这样下去他坚持不了多久，他们促膝谈了个通宵，最终在锚点里记录下了最后的提示。
『相信丹恒，也相信自己。』
“如果出了意外，只要穹的问题能得到解决，剩余的，就交给他了。”丹恒放下了咖啡，斩钉截铁地重复了一次自己的立场，“我相信他。”
还真是让人没办法的小情侣，姬子无奈地摇头，毫无依据的信任可不是向来严谨的丹恒的作风，也不知道是因为被穹感染了还是因为对方是穹，难得见到丹恒在性命攸关的事上把自己当筹码放上了天平。
……也只能相信他们了，他们创造的奇迹不在少数，姬子想着，搅动了手中的咖啡，抬手送到唇边，小口地喝了，很甜，加的糖有些过。
希望这次幸运也会眷顾列车组吧，像上次那样死里逃生，只要活着，就还会有希望。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