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四时的下午茶会。在赞美蛋糕的美味之前，指挥使先从一块并无味道的曲奇中尝到些许甜味，他于是就着寡淡得同白开水无二的红茶吞咽下去，“……好甜，”他评价，点点头再给出补充意见，“但我喜欢。”

　　白发的神官只微笑，“我的荣幸，指挥使阁下。”他将绘着金色边线的瓷制茶杯连同托盘一块放回桌上，色泽鲜艳的液体只剩了大约三分之一；那冰冷的金色圆月又注视着指挥使了，深色发的年轻人弯起眼角，“介意我替你再添些茶吗？”他并不等伊斯卡里奥回应，红茶已经顺着壶嘴的弧度落入茶杯，液体表面便在白瓷容器中波动了些许，散出些朦胧的水汽。

　　指挥使端起茶杯，红茶从过于角度倾斜的边缘溢出，在指挥使的衬衫上留下暗色的一片；而连温度本身都未被赋予的液体除此之外就再没了存在感。始作俑者朝着伊斯卡里奥毫无歉意地笑，“抱歉。但我可没有装傻，”他耸肩，未干透的水渍随着他的动作进一步扩散，“我向来是热衷于凝视深渊的；这也是我来到交界都市的理由之一。”神官完美的面具裂了缝，于是指挥使自面具的裂缝中窥见一星蛋白石扭曲的断面。他哼着不合气氛的曲调切下一块奶油蛋糕，“尝尝看吗？”

　　伊斯卡里奥摇头，“……不必了。”

　　“真遗憾。不过现在确实还不是合适的时候啊。”

　　“那么，愿神在这一轮回中能温柔地看顾你。……虽说不太可能，再见了。”

　　蛋糕刀距离皮肤表面五毫米左右时手腕被蓝色荆棘缚住，而荆棘并未停止，继续向上生长连手臂一并绑在一起。指挥使微微睁大了眼看向伊斯卡里奥。后者报以熟悉的虚假微笑。

　　“现在就想走了吗？真心急啊，茶会可还没有结束呢。”

　　年轻的指挥使歪头，“但疯狂的茶会是永远不会结束的呀，白兔先生已经在催我回去了。”

　　“明明已经看到了如此之多的‘我’的记忆碎片，却还表现得如此见外……真是让我伤心啊。现在的‘你’，应该完全认同了‘我’才对吧？”

　　“啊啊，可见外的是您才对吧？被绑起来可不是什么舒服的事情。”

　　“……请原谅我方才的失礼。其实只要你愿意留下来的话，这些碍事的东西就不会存在了。如何？亲爱的指挥使，愿意留在我的茶会中吗？”

　　“难道有人会拒绝美味的蛋糕与红茶吗？”

　　“乖孩子。”

　　蓝色荆棘缩回了地面。于是他们开始继续永无休止的茶会。

　　小小的金色苹果，安静地立在了餐桌中央。

　　“……这是什么，不应该存在的东西。”

　　蛋白石的面具开始松动，而指挥使眨了眨眼。

　　“为什么要露出那样的表情呢？我的海伦？难道你认为连这金苹果都不能够同你的美貌相称吗？”

　　“够了。”

　　现在他如愿以偿地揭下狂信徒的假面了，那布满裂缝的美丽蛋白石的憎恶是甜美的奶油香味——

　　金色光芒在伊斯卡里奥的指尖碰到苹果的一瞬间炸开来。深蓝色的指甲油和他很衬。指挥使想。深红色和深蓝色搭起来却不是很配，金色倒是过得去，不论哪边都是。至少他这么觉得。

　　他将紧攥于手中的餐叉刺入伊斯卡里奥的心脏，有别于红茶的，鲜艳的红色液体流了下来。白色的神官向他伸出手。

　　“你在拒绝我？”

　　“不对，”指挥使微笑着，缓慢地抓住伊斯卡里奥的手，把他向着自己的方向拉来，“我可没有拒绝您的意思。”近到可以闻到奶油的味道。伊斯卡里奥想。但这味道根本没有意义。

　　“是您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接受我吧。”

　　“……真是敏锐啊。但是，”他将自己的手从指挥使的手中抽出，“只要她在看着也不得不注视着身边的我就可以了。”

　　“为什么你能确定那孩子就是你心中的样子呢？”

　　从容地步步紧逼。

　　“如果说……她同你所想像的完全不同呢？再或者如果有一个能让她实现你的一个愿望的机会，但你却永远无法献上她想要的祭品呢？”
　　伊斯卡里奥摇头，“那不可能。她所想要的是一切幸福与愿望的实现；而我会替她清除一切不幸福，与无法实现的愿望。”
　　指挥使低笑一声，“真是无趣啊。镜子也差不多到了要崩塌的时间了吧，那么就告诉你一件事情吧。”
　　“……请讲。”
　　“塞拉菲姆与你所认知的神明可完全没有一点共同之处。”
　　“还不打算认清事实吗，枢机卿先生？你所信仰的并非神明而是自己啊。”
　　“你只是在以神的名义做着满足自己的事情。……呼，坦白来说，真的给我造成了不小的困扰。”
　　“哈哈哈哈哈……真没想到。区区蝼蚁……”
　　残酷地用现实打碎某些东西的瞬间与臆想中的神明出现了微妙的重合。
　　但连这也不过是出于愤怒而产生的幻影。
　　“你要这么说也没错，毕竟我只是‘她’愿望的代行人。……镜子已经碎了，仙境也要崩塌了。伊斯卡里奥卿。不出意外的话，第七天再见。”
　　从刺入餐刀的位置开始扩散的是镜面的裂纹。
　　“每一个对我心怀恨意的人都将从我的身上得到一块血肉。……这就是你的意志……”
　　神官没再说出一句话，变成了血色的风消失了。
　　
　　“果然并不相衬啊。你在看着的，对吧。……哈，我有时候还真是坏心眼啊。”
　　指挥使睁开眼，对着空无一物的，蓝色的天空笑了。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