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绝望庭园之所以是绝望庭园，就连伊甸零式希望乐园的希望都无法抵消掉这种绝望，它会让仁慈的治疗职业变得心硬如铁，也能逼迫舍己度人的赤魔法菩萨化作修罗。

这是龙骑士躺在地板上，从他的角度看见赤魔法师自上而下地冷冷凝视他时所能产生的唯一感想。

好像把人惹恼了。

下一秒他看到因为少了一个人而导致想找人打麻将又求而不得的肌肉猛男一起转过头把伤害吐给了队伍中的D2黑魔法师。

他不由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队伍中的法爷和自己一样无辜地躺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下一秒，对方身上亮起了象征治愈的光芒。

黑魔法师，堂堂复活。

2.

连着献祭了两位进攻职业，毫无悬念的，他们有幸又一次见到了椰蛋树的狂暴机制，狂暴眼睛一睁一闭，抬头又是重新开始。

龙骑士甚为怀念那个初入队时拉人比治疗职业还要快的、总是笑眯眯的告知他们问题不大的温柔赤魔法菩萨，愈是怀念也就愈发对比出现实的冰冷无情，偏偏这家伙嘴上还不由自主地率先发难：

“你不是说不读赤复活吗！”

言下之意，为什么复活他不复活我啊，爱是会消失的对吗！

赤魔法师回避了他的问题，转而轻描淡写地把责任推开：“你泰坦阶段走错害全队吃伤害降低，把你拉起来看你从虚弱到濒死伤害量只有全队第四？”

“何况，”赤魔法师冷笑一声，“怎么有人爆发会在兄贵转好，你最好解释一下。”

黑魔轻飘飘地睇过来一眼，龙骑老实地在嘴巴上比了个拉链的动作。

固定队安全准则第一条：永远不要和队霸作对。

尤其是你刚刚演灭了对方的天命局。

3.

专心抬血的治疗职业没空说话，犯过错的龙骑安静如鸡，只有还记挂着上一把漂亮输出的黑魔嘴里念念有词——全是咒术。

赤魔法师借着风雷土连线集合分摊的功夫匆匆瞥下视线扫了一眼黑魔法师，他自以为做的隐秘，实则一抬头就正好对上了黑魔的视线。

有够尴尬的。

他还没来得及想好该怎么含混过去，就听到咒术咏唱停了下来，黑魔法师凑得离他更近了一点。

“谢谢你，刚刚。”他说。

4.

然而，即使在输出的火力间隙插入了一句对话，等到他们又一次狂暴回归于重新开始时，赤魔法师仍旧悲哀地发现：

自己抓紧每一分每一秒每一个突进和后跳打出的伤害量，一如既往地比黑魔低了一截。

5.

所幸他们最终还是卡着时间的底线，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见了盖娅一面。

唯二竖着的人，黑魔法师与赤魔法师，在同伴征询他们为何还没有一起准备人生重来以便加速重新面对盖娅的疑惑眼光中，还没来得及解释些什么，便被白光一闪传送出了绝望庭园。

逐渐远去的门神再次向他们迎面走来。

6.

最终队伍中的其他人一致决定休整一会，重新面对椰蛋树带来的打击感足以冲淡胜利的喜悦，赤魔法师甚至看到两位防护职业中的一个瘫在地上喃喃自语再也不想吃天罚波动了。

看看倒在地上的人手里攥着的斧子，是战士没错了，伤害落下来时区区死斗能做到的只有不让人死罢了。

他站在原地待了会，忽然发现这群面有菜色的队友里少了一个人——却也挺合情合理的，赤魔法师试着在心里暗自幻想对方也一脸纠结神色的模样，发觉自己想象力还是太过局限了。

好像那一位在伤害落点边缘游走的魔法师，合该就是永远从容又镇定的模样。

令人艳羡的可恶家伙。

7.

当赤魔找到黑魔时，对方正靠在交易板旁边，法师的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黑魔的半只眼睛来，他手里还拎着一瓶没开封的4级智力之幻药，小小的玻璃瓶正在被手套包裹着的细长手指间飞起又落下。

赤魔法师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瓶智力幻药，生怕对方一个手滑就痛失三千金币，直到走到黑魔近前仍若无所觉。

瓶子不动了。

“看够了吗？”一道略微沙哑的声音打断了他的专注，赤魔这才注意到自己甚至已经快要把头贴到黑魔法师的手上了。

后者顺手把爆发药戳在赤魔的头顶。

HQ的。赤魔心想，我赚了。

8.

现在黑魔法师从一个人安静地靠在交易板旁边，变成了两个人尴尬而又沉默地靠在交易板旁边了。

周围时不时有路过的冒险者和居民好奇地打量他俩，这时候赤魔法师心中恍惚地生出一种幻觉来。

为什么西·如恩老师不肯给我发一套有能挡住别人视线的大帽子的校服呢。

现在后悔已然来不及，下一套轻便适合快速移动的赤魔法师的校服可能已经在压线装箱了，那么能改变被围观的命运也就只剩下一条路可走。

他鼓起勇气喊了黑魔的名字，以商量的语气问道：“我俩换个地方排一下昏乱？”

9.

黑魔法师很是诧异地看着他。

“不是你给昏乱的时候报一下就好了吗？”

赤魔法师：……

我靠，什么人啊。

10.

相比于椰蛋树来说，盖娅老师本人的教学手段显然要严苛得多，稍有一点治疗方面的疏忽，再碰巧赶上上一次脉冲星震波同时交出去两个昏乱，那么等待着所有人的必定是眼前一黑和一个崭新的盖娅老师。

装备的耐久程度都被打掉了几轮，包裹里的幻药也逐渐消失，眼看着时间一天天流逝，副本进度从一运冰buff站人群集合到脉冲星震波少一口血被刮死，进步不可谓不大。

唯一不变的只有手提大锤冷冷注视着站在场边众人的盖娅老师，光鲜亮丽，精神抖擞，明察秋毫，二火但凡副坦想要少走一步，下一秒少不了一锤一个进攻职业。

又一次人生重来时，赤魔法师疲惫地瘫坐在地上，智力幻药天然的薰衣草味已经快要堵塞了他的呼吸道——想到这，他悲从心来，抬头去看队伍中另一位也需要喝这破烂玩意的法系职业。

黑魔法师正若有所思地盯着盖娅，像是在思考什么。

很酷，很冷静，完全不像被薰衣草熏到了的模样。

11.

赤魔从地上爬起来，准备凑到黑魔身边问问他究竟在想什么——总不会是在开荒期就在思考如何打出完美的输出轴吧？

就在这时，黑魔突兀地开了口。

“战士，”他的声音有些飘忽，随着嘴唇开合隐约散发出一些药草的香味——似乎比自己手里的智力幻药闻起来好那么点，赤魔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听到黑魔继续说了下去，“你的摆脱给的太早了，二火人群分摊之后、分散之前给出去。”

“还有刚刚倒数第二次的脉冲星震波，鸽了一个雪仇是吧……骑士那里还在武装戍卫，你俩调了位置，那里的减伤应该是你给吧？”

战士呆呆地盯着他，呆呆地应声道：“嗯？哦……好。”

黑魔点了点头表示满意，下一秒他的目光转了过来，赤魔心里一紧，立刻在大脑中光速反省自己作为过本陪练是否还有哪里存在疏漏。

12.

黑魔说：“你不用再报昏乱了。”

赤魔心说该不会是要开除我吧？

黑魔又说：“我已经记住你的昏乱轴了。”

说完之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微微勾起嘴角，像是笑了笑，绝望庭园令人绝望的蓝紫色地狱打光也没有削减这笑意半分的美感。

“很准时的昏乱啊，赤酱。”

13.

赤魔感到一股热气顺着血管直冲天灵盖，几乎要把他整个人都烧起来。

这称呼——除了最先和黑魔一起组队时，他曾经出其不意地想要恶心一下对方，所以喊出了“黑魔酱”这种称呼而被不甘心的黑魔法师反击叫做“赤酱”之外，好像还没再被这样叫过。

赤酱，黑魔法师一边叫一边狂笑到弯下腰用咒杖狂敲地板，也不知道这称呼怎么戳动了对方的笑点，赤魔就这样黑着脸看着对方笑足了五分钟，终于听明白对方是觉得被这样称呼的自己好像变成了某种下饭的酱料。

他承认自己确实在极度疲倦之下偶尔会有点下饭操作。

倒也不至于因此下饭操作就变成了下饭酱。

14.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赤魔并不讨厌被黑魔法师这样称呼。

被漆黑的绸布严实地包裹着的那位魔法师，似乎非常符合普罗大众对于黑魔法师的幻想——沉默、神秘、强大、少言寡语，而能够让这样一位魔法师发出持续不断的笑声，并且以带着笑意的声音呼唤自己的名字。

赤魔法师觉得也不是不行。

下饭酱就下饭酱吧。

15.

他们没再纠结于减伤的问题，见过一次记忆终结的队伍距离再也不见记忆终结只差那么一小段距离，这就好比是黎明前的黑暗、暴风雨前的平静，在背包里晃了好几年的重生之境，眼看就要收拢不住地迸发出来了。

盖娅踉跄着消失时，赤魔法师还有点回不过神来——他倒不是首次通关绝望庭园，但像这样长久地待在一个团体直到达成目标，对赤魔法师来说也算得上是一种新奇体验。

他被龙骑抱着大腿哭着喊妈咪，无语半晌才想起来连短兵带移转地从龙骑士过分热情的拥抱中脱离出来。

移转又把他送进了黑魔法师的怀里。

16.

过本的时光总是快乐又短暂。

这伙傻子苦熬好几个礼拜终于结束了整天不是被猛男抓着打麻将就是被狮子喷火，要么就是绝望庭园大型打地鼠活动的日子，乐得声称要去爬上永夏魔城集体合照。

赤魔法师提醒他们：“现在离红莲节可还早得很。”

“何况今年也没打算搭建永夏魔城。”黑魔冷静补刀。

大脑已然变得光滑的傻子们哀嚎一声，开始商量到底要去哪里拍张合照。

17.

就在赤魔法师感到有些好笑时，有一道影子无声无息地贴近了他。

“你能上去吗，永夏魔城？”后者这样问道。

赤魔法师并不是很有把握，但作为一名有上进心的赤魔法师，在任务攻略中输出无法反压黑魔也就算了，总不至于连小游戏也要输。

于是他强硬地点了点头，示意区区永夏魔城在我整天移转来短兵去的赤魔法师眼里还不是小菜一碟，除了龙骑士简直找不到比我更擅长跳永夏魔城的人了。

“那好，”他听到黑魔法师说，“来年搭好永夏魔城，我可以用同心戒指传送上去吗？”

18.

搁在半年、不，一个月前，倘若有人这么和赤魔法师提问，他保准会说，你传送关我赤魔法师什么事，我又不是以太之光。

可现在他听懂了。

眼角下、腮边，整张精致的面庞都在一寸寸变得晕红。

19.

“好……不、不好……不……”他听到自己的牙齿在上下颤栗着碰撞在一起，不由得懊恼于自己的此刻的大脑空白，只好沮丧而又崩溃地坦言：“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是说，我也想……”他鼓起勇气抬头、直视黑魔的视线，以期对方能够读懂自己的意思，“想用同心戒指传送到上面。”

黑魔法师怔了怔，那双总是暗沉沉如深潭一般的眼睛中涌现出星点的光芒来，他想要说什么，嘴唇微微开合——

“黑魔爹——”队伍中有人远远地跑了过来，狂喜得眼睛都眯起来，完全看不到面前气氛的怪异和自己究竟有多么明亮耀眼，更看不到队伍中的两位法师此时此刻近得让人脸红心跳的距离。

“你的络阁寺颜色粉色啦！恭喜啊爹！”

20.

赤魔法师最终还是没能打听出来黑魔究竟能不能凭借自己的力量爬到永夏魔城的最顶端，但等到那会戒指都已经戴牢了，假使真的被橙粉黑魔进度欺诈了，那恐怕也只能认栽了。

大不了两个人一起从跳台摔到太阳海岸上。

负负得正，双重丢脸就等于没丢。

所幸他们来年也没等到一起丢脸的机会，新的一年新的红莲节，不变的只有上一年的传统——永夏魔城根本没有开放的打算。

21.

不再需要每天泡在绝望庭园里踩着冰封落石，在危险的边缘跳舞之后，他们有了大量可以彼此共度的时光。

比起休闲和消遣的方式，更多的时候赤魔法师喜欢泡在博兹雅南方战线和扎杜诺尔高原，黑魔对此也无异议，这家伙似乎在哪都能稳妥地融入战斗，红大陆行鸟陨石当前也能悠哉地再看一两页博兹雅风物志。

一看就知道是早早在身上套好了失传反射。

22.

能让向来游刃有余的黑魔稍微紧张点的事情，也无外乎便是赤魔法师被抽中单独对决了。

运动体探知干扰器生效时，后者稍微分了点心神去留意场边，和大多数围聚在一起大声讨论战斗的冒险者不同，黑魔总是习惯蹙着眉、不做声地紧紧盯着他。

“喂，快跑啊！”

或许是因为这小小的分神，运动体探知干扰器消失后，赤魔依旧呆呆地站在原地，即使黑魔已经在第一时间出声提醒，也不过眨眼功夫就有几发炮弹落在他脚下，腾起的火焰和尘灰变成阻隔视线的屏障。

场边的议论声都寂静了片刻。

23.

片刻之后复活的光芒穿透了腾起的烟雾，赤魔法师回过头朝着难得失去了表情管理的黑魔眯起眼睛笑了笑。

飞刺、六分反击，加百列轰然倒下。

赤魔法师卡着加百列消失前的最后一秒，移转跳到了黑魔法师的身边，后者此刻已经拉低了帽檐，一副不想和你多说话的冷酷表情。

赤魔法师稍微缩了缩肩膀，脊背微微弓起，视线却向上看去。

“你刚刚在担心我啊？”

24.

河畔堡的方向炮声隆隆，稍远些的地方还隐隐有火焰灼烧的哧哧的声响，身后倚靠着的临时驻点的墙壁背后更是熙熙攘攘的人声不断。

然而这和赤魔没多少关系。

他被挤压在围墙与黑魔的胸膛之间，被动地稍微抬起头迎接一个略有些焦躁的亲吻，手指不自觉地攥紧对方的袖子，抓出一道道褶皱来。

黑魔法师们一向喜欢穿的宽大法袍遮住了投射下来的日光，也让如何看清黑魔的表情成了一道难题，当亲吻落下、嘴唇被轻轻咬住时，赤魔法师一度以为这是对方在发泄自己的不满。

直到心跳震动隔着层层服饰抵达他的胸口。

问题的答案已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