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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无倾向
警示 主要角色死亡
原型 恋与制作人 李泽言
标签 李泽言 , 恋与制作人 , 恋与制作人李泽言
状态 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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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3-16 12:45
- 导读
- 文中“你”因生产而去世,第一人称女儿视角。
我从记事起,陪伴过我最多的是老姑和爷爷。我的父亲是华锐集团总裁李泽言,身边的人都说父亲身负重任,他很忙,我也能理解。毕竟他已经在满满当当的行程表里想尽办法见缝插针地安排时间给我,对此我没有不满。
我的母亲在生我时去世了。我明里暗里听过不少同情的话,说我一出生母亲就不在世了,很是可怜。大概是我年纪小,不懂他们话里描述的可惜和痛苦。成长至15岁,我并不觉得我比有母亲陪伴成长的同龄人缺少什么,姑婆给的爱贴入微,她会给我辫各种花样的头发。父亲和爷爷从未缺席,他们给我的,让我感到很幸福。
对于素未谋面的母亲,我能生出来情绪实在很少。她给了我生活在世上的机会,却没有鲜活地走进我的生活里。我对她的了解只有一张张单薄的相片,父母的合照在客厅里、在父亲的书房、也在他们的卧室。
母亲应该是个很爱笑的人,几乎每一张的照片,她都笑得明媚似阳光,连带照亮了父亲的脸庞,他的脸上也带着浅浅的笑意。我印象里的父亲,似乎是不太爱笑的。
父亲是这个世界上和母亲最亲近的人,是最了解她的人。大概是血液里若有似无的联系,看着照片里年轻的笑脸,我也想了解给予我生命的这个人。我的母亲到底是怎么的一个人?她是不是跟父亲有着相同的性格?她和我的父亲是如何相知相爱?她会不会和我一样喜欢吃父亲做的布丁?
父亲从来不和我主动提起母亲,因此我曾一度认为,他们的感情并不好。直到一次,我只当时随口一问,问父亲关于母亲的事。我连问出的话都还未说完整,嘴就被爷爷轻轻捂住了。
这样让我更加好奇母亲的事,原来在父亲面前,母亲是不可言说的禁忌。我的直觉告诉我,以往那些我自以为是的猜测很多都是错的。
我听爷爷说,奶奶在爸爸14岁那年病故了。而我的母亲在生下我时,未能从手术台上下来。我无法体会,也无法想象,世界上对父亲而言最重要的两个女人过早退场是一种怎么样的苦楚。我很心疼父亲,因此想在生活上帮他多一些。
我尚未长大成人,我能帮到他的很少,我所能做的,就是让他放心。用实际情况告诉他,即便没有母亲的陪伴,我也有在好好长大。成绩优异、有好好发展自己的兴趣爱好,那些在同龄人眼里枯燥乏味的经济管理知识,在父亲的指引下,我都有好好学习,并非讨好父亲,而是我真正想了解想涉及。
人人都说我长得像母亲,性子却是和父亲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小小年纪性子便沉稳如秋。老姑和爷爷年纪大了,闹腾不起来,而父亲也不是喜热闹的人,我也理所应当的,并不是闹腾的性子。
一天夜里,我失眠了,在床上长久无法入睡,连床垫柔软、枕头高度合适都变成无法入睡的理由,长达一个小时翻来覆去,在床上躺着也开始变得不适。我放弃入睡,想下楼倒杯水。
书房的房门未关紧,房内的灯光从门缝流出。
我正想敲门,叮嘱父亲早些休息。
“...好,等你下飞机我会去接你,和布丁一起。”
这段时间姑婆和爷爷都回了老家,家里应该只有我和父亲。果然若猜测那般,房内没有传来另一个声音,父亲在打电话。
“.…..她成长得很好,成绩优异,有自己的想法。不像你,总是让人担心。”
直到我的名字被父亲提及,我才发现这通电话的异常。他从未像这样唤过我的名字,温柔如小娟流水,耐心地细说家常。这样的声线入耳,足以软化心肠。
“笨蛋…我也很想你。”
在温和平静的语气中,我听不出开头二字的贬义。像是情侣之间的爱称,像是某种归属。听起来父亲属于电话那头的人,而电话那头的人,也属于父亲。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他。
我能想到的唯一合理解释,便是家里可能要添新成员了。母亲去世时,父亲还年轻,按照身边的阿姨和叔叔推测,父亲大概率要再娶。
我出自本能的抗拒,没有缘由,也给不出合理解释。
我习惯家人组成成分简单,我习惯家里始终有一块地方留给母亲,即便我从未见过她站在我面前,甚至都不知道我出生时她来不来及抱一抱我。但在家里我随处可见母亲的照片,我觉得这样也算我从未失去过母亲。
站在懂事后辈的角度,我应该坦然接受这件事。一生说不长也不长,说不短也不短,我知道不能凭借私心要求父亲从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孤身至老。如果可以,我希望他可以在这件事上征求我的意见,给对方一个敞开心扉的机会;如果可以,我希望和后来者能够和平相处;如果可以,我想花上一个夜晚,听父亲说关于母亲的点滴。
我没有下楼倒水,也没忍心把父亲那些轻柔的诉说听完。
那晚,一夜无眠。
临近我的十六岁生日,我收到了一个快递,收件人是父亲的名字。我打电话询问父亲快递的由来。
“是蜗牛慢递吗?”
我这才仔细看快递上单号的文字,我搜寻了一阵,看到了蜗牛慢递四个字。
“对的。”
“这是你的快递。”
“我的?”
“嗯。是你母亲留给你的。”
我匆忙跟父亲挂断电话,快递几乎是被我撕扯开来,纸箱损坏得不成样子。箱子里的物件并不大,只有一个U盘和一个装首饰的丝绒盒。
U盘里的文件仅有一个视频,画面里是父亲和母亲两个人,父亲比现在看上去年轻些许,母亲的模样暂停在了花季,在我的和父亲的记忆里,她永远年轻。
母亲摸着平坦的小腹,盈余的幸福感从她眼睛中溢出,对着镜头说:“虽然我们现在还没见到你,还不知道你的性别,连名字都没有想好……但为了以后有更多可以纪念的东西,妈妈还是决定在得知你存在的今天,给你定制了一份礼物,是我和你爸爸一起设计的,在拿到快递的时候你应该收到了,因为慢递时间线拖得有些长,考虑到保存的问题,这份礼物还没做好,所以不能一起和爸爸妈妈一起出现在视频里。”
母亲说完一段话后,看了看站在身后的父亲,两人甜蜜地相视而笑,父亲顺势把母亲搂入怀,手掌还贪恋着母亲的小腹。
“你不说点什么吗?比如给孩子的祝福、或者期许什么的?”
在母亲的催促下,父亲想了许久,才开口:“希望孩子像你多一点。”
母亲的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可是我觉得像你好一些,我有点笨。”
“因为经常叫你笨蛋,所以觉得自己笨了?”
“我知道~你的每一声笨蛋,不是在吐槽我…”
画面里的两人异口同声:“是确认。”
两人笑得更胜了,抱得也更紧了。父亲比我以为还要依恋母亲,拥抱至距离无法再缩短,就在母亲的头发上落下一个吻。
这哪里是给我的礼物,分明就是他们之间甜蜜瞬间的记录,关于我的部分几乎少得可怜。
两人相拥了好一阵,才想起录这个视频的目的。
“不对,说好这是录给宝宝的。”
在母亲的提醒下,父亲才跟随着母亲看向镜头。两人食指交握覆在母亲还平坦的小腹上,我也在这段视频里,在母亲的身体里。看着视频里的两人甜蜜地期许我的到来,他们是不是对我有许多远大的期许,母亲是不是期望着我能成长至父亲那般,强大而温柔,身居高位,手握重权。
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在我认知里,是普天之下大多数父母对孩子的期望。我准备好,听母亲说那些关于期许,我不希望辜负了给我生命的她。
“妈妈希望你,能健康快乐长大,能做自己喜欢的事,一切都能顺顺利利的。”母亲停顿了一会,故作玄虚用手遮挡嘴,靠近镜头,想背着爸爸偷偷说了一句:“最好的话能爱笑一些,别像你爸爸一样,因为一张扑克脸被人取了好多外号。
这种小把戏哪里逃得过父亲的耳朵。“就这么简单?”
“我的孩子,我只要他健健康康、开开心心的就好。剩下的应该让他自己选择。”
母亲见到父亲大多数时候都沉默,补了一句:“你不说点什么吗?”
“我想说的和你一样,希望他像你一样。遇到什么艰难险阻都有决心克服,以及和你一样爱笑。”
画面就此定格在两人相拥的瞬间,和我在家里看到的照片一样,母亲总是笑着的,有母亲在的画面父亲嘴角也是上扬的。
他们之间感情比我想象之中要深厚、浓烈。
我启封那个丝绒盒子,上面还印着品牌logo,是一个发饰和一个领夹。因为不清楚我当初的性别,礼物都准备了两份。
用宝石拼凑出布丁形状的发饰,另一份是有熊猫图案做点缀的领夹。两样物件都是极具孩子气息,我从这两件礼物中渐渐摸清母亲是个什么性格的人,若是偶父亲单独置办礼物,断然不会定制这样的首饰。母亲性格天真浪漫,肯定会把一年到头来的各种小节日过出花样,我甚至可以想象出一年到头各种大大小小她会怎么度过,绝不会把节日的仪式感敷衍了事。
不是被捧在手心的人很难形成这样的性格,婚后依旧笑得天真洋溢,父亲功不可没。
秘密门锁发出一声响,父亲推门而入。
“爸,你回来了。”
“嗯。快递你拆开看了?”
“嗯…”
父亲在我身边坐下,按下电脑的空格键,视频从头播放。
我不知道这段视频会怎样翻涌父亲的情绪,按理说我和视频里活泼里的母亲在血缘上有多于父亲很多的联系,我对于她的感情也应该是浓厚的。可我没有感受过她的温度,她的喜怒哀乐,也没有听过她给我唱过一首安眠曲。父亲才是跟她交织最紧密的人,我猜测他们一路走来也并不容易,毕竟世上没有完全契合的两个人,更何况是性子天差地别的他们。父亲沉稳成熟,母亲却活泼爱笑,我跟着言情小说描绘的画面,幻想出是母亲是如何误打误撞闯入父亲的生活,父亲又是怎么接受母亲这一个爱闹腾的存在。
父亲一直沉默看着他们甜蜜的曾经,眼睛慢慢浮出一层薄泪。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覆上手,陪着他。想告诉他,这世上他与爱人还有一份联系,是我。
“爸爸…”
画面里幸福的对话截然而止,父亲沉重叹了一口气,眨了眨眼把眼眶里的泪收回。在这略微煽情的时刻,我鼓起勇气询问气他关于母亲的事。关于母亲的这道伤疤,我在父亲面前已经避讳多年,我想知道他们之间感情的那些细枝末节,我也有了解我母亲的权利。
“她和你一样喜欢吃我做的布丁。”
“遇事不服输,有时候明知道结局还是会坚持到底。”
“喜欢熬夜、吃垃圾食品、热衷奶茶…特别爱吃,起初来者不拒,后来胃口慢慢被我养挑了。”
“行事鲁莽,冒冒失失。”
“无论大大小小节日追求仪式感。”
明明话语里多数是贬义评价,父亲的眼睛里却闪动着幸福的光。
母亲的形象在父亲一字一句的描述中具体化,我想了解更多,想知道他们相识、相知、相爱、相守过程的每一细节。想知道他们相识的那天阳光是否明媚;想知道他们知道敞开心扉的那个夜晚能否看见满天繁星;想知道冷战后的清晨他们怎么破冰;想知道他们选择彼此作为人生的最主线的那天,胸腔里的心跳声有多强烈。
这些幸福美满的过往却是父亲心上一道长如岁月的伤口,即便时移势迁、人来人往,永远无法愈合。
我不忍心再问下去,只是问了一个笨拙的问题,希望能让话题的重心从母亲身上偏移。
“妈妈她爱我吗?”
父亲轻笑一声,仿佛在嘲笑我的明知故问,但还是郑重地给出了答案:“爱。”
我几乎没有经过脑袋思考,像是在追问老师课本上的习题:“有多爱?”
十六岁的我喜欢刨根问底,一定要把抽象事物问出个具体答案才肯罢休。我问出这个问题以后也后悔了,我也了解不是所有的东西都能具体化的。更何况是爱这个字,它即可空洞到虚无,又可以盈满至世上没有容器可以装载。
但父亲还是给出了一个具体的答案,具体到我甚至亲生感受。
“比我爱。”
我花了好几年才真正消化了父亲给我这个简短的答案。若要将我和母亲排序,在父亲面前永远母亲先而我在后。我猜父亲对我感情是复杂的,我是他们爱情结下果实,母亲却因为生下我未能走过鬼门关。我们三个人都知道,在理性角度,母亲的逝世不能怪我,可人不是能时刻保持理智,母亲可能不会后悔生下我,但父亲一定多多少少责怪过我。可我又是他此生挚爱留下的,和他有着血脉的联系,是他和她之间共同孕育的,他不可能恨我,也没办法恨我。
因此,他如同世上所有的父亲爱孩子一般,很爱我,但是比母亲对我的爱,少一点。
时间的转轴还在往前走,我经历了人生最重要的一场考试,我以优异的成绩留在恋与市。我并不想离开恋与市,想陪伴父亲确实是主要原因。恋与市是国内的超一线城市,留在这里并不会限制我的发展,若想出去获得在其他国家或地区学习的机会,以我考上的大学,获得理想的资源并不难。
我猜想父亲是想等我迈过高考的这道坎再跟我介绍那通电话的主人。到目前为止我已经不止一次撞到父亲和那人通话,在父亲那样凌厉的外表下,能发出那样深沉温柔的声音。别说不诸世事的小姑娘,哪怕是历经风帆归来的旅人,也会沉沦在那样声线中。
另一个人的情感我是无法阻拦的,哪怕这个人是我的父亲。我不能只为自己考虑,要求父亲从此孤身至老。我给自己做了一层又一层的心理设防,说服自己去接受这件事,去接纳另一个与我没有联系的人。
在我高考结束后很长一段时间,我把父亲身边联系多或联系少的人都猜想了一遍。我不知道父亲到底什么时候会跟我开口,像是不知道何时数到零的定时炸弹,我不知道这一天何时会到来,但我却知道它一定不会缺席。
等待已经足够让人煎熬,时间越是拖长,我越是无法忍耐,最后选择把被动变成主动,由我开口和父亲提起这件事。
“爸,你是不是该和我商量什么事了?”
父亲正围着围裙切菜,那条粉红色的围裙和父亲深色的衬衫格格不入,在围裙的中心还有一个小兔子的动物图案,看上去还有几分滑稽。父亲的围裙款式一直没有变过,第一条围裙便是这款。围裙不是耐耗品,近二十年来,用坏的围裙数不清,可父亲买来的新围裙除了新旧,和用坏的围裙没有什么区别。
父亲切菜的手顿了顿。“怎么了?”
我没法故作轻松地说出这个话题。我走到父亲一旁的洗手盆,里面浸泡着还未洗净的蔬菜。我简单清洗双手后,搓洗水池里的蔬菜。蔬菜应该是超市里已经打包好的,表面并没有什么泥沙。我搓洗的作用不大,注意力自然不会放在这些蔬菜上面。
“我有一次不小心听见你打电话了。”我停顿一会,鼓起勇气把想说的话说完整:“爸,你是要再娶吗?”
父亲突然笑了,没有正面回答我问题。“厨房没什么事了,你去酒窖挑一瓶你喜欢的酒,别选度数太高的。”
这样一番驱逐令让我没有停留在厨房的理由,只得顺着父亲的话去酒窖。
家里的酒窖有来自各自世界各地的红酒,我不过刚过18岁,出于年龄的限制我对酒无法深度了解。曾经听父亲讲过一些,但酒的甘冽不是单纯听人描述就可体会。
我环视一圈,种类繁多到我花了眼。知识有限,我只得根据产地来挑选了,来来去去看了多瓶酒最后挑选了一瓶产自智利的红酒。核对过度数以后,敲定了选择。
等我回到餐桌上,父亲已经准备好主食上桌了。
我学着父亲以往开红酒的样子,把开瓶器拧进瓶塞。这是我第一次尝试自己开红酒,可能动作太过笨拙,父亲看不下去了。
“我来吧。”
父亲喜欢喝酒,在酒方面的经验比我多,开瓶自然也比我干净利落。
餐盘里的牛排是我偏爱的熟度,配菜也是我往日爱吃的。父亲就算因为公司的事情再怎么忙,还是会抽空亲自为我做上一顿大餐。
我还是功底不够深厚,被父亲一眼看穿了心底。
“心事重重对待食物,只会浪费。”
我自嘲了一句:“我表现地有这么明显吗?”
父亲叹了叹气,把手机解锁后递给我。手机界面显示的近期的通话记录,在清一色正经姓名的备注里找到了格外显眼的字眼——笨蛋。我点入名字想查看详情,是一串陌生的电话号码,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打过去试试看。”
由我拨过去的电话相当于半个正式见面,我看向父亲的样子是慌张的,而父亲看起来云淡风气。
“我…”
“没事。”
我心里的不安到达顶峰,可我实在太想解开这个谜底,脑子先于我的心理准备,开始构思问候语,最终五味杂陈地按下拨号键。
传来的却是死板机械的女声。
“你好,我暂时无法接通你的电话,请在滴声后留言,我会尽快回复你的来电。”
心里翻滚的情绪一下子安定下来,又莫名地有点失落,电话打不通,意味着至少现在没办法满足我的好奇心。
“这个电话,不会再打通了。”
“嗯?”
“这是你母亲的电话号码。”
握着的叉子因为我一时的失神砸在餐盘上,发出清脆一声响。
父亲是个不善言辞的人,说出的话往往是冰山一角,剩下的他通常用行动表明,听不见,却能强烈感受到。我很庆幸我是他的女儿,在他的话语里总是能比别人剖析出更多信息。他很少跟我提及母亲,更没有跟我说过想念她。随着电话的误会被解开,我不像从前那般忌讳关于母亲的话题,父亲也愿意跟我分享他们曾经的过往。
母亲买回那条粉色的围裙以后,就想着法子要父亲穿,父亲嫌弃围裙款式粉嫩幼稚,从未在母亲面前穿过,次次都把那条围裙系在母亲身上。我从他的眼神看出,他并不嫌弃那条围裙,相反,他还很喜欢,他很喜欢看母亲穿上那条围裙。
其实婚礼那天,他的紧张并不亚于母亲,见到母亲穿着婚纱缓缓走来的样子,有无法压抑的潮涌,化成一层晶莹的泪水在眼眶,徜徉着幸福的光。
自从知道母亲怀孕,他日日夜夜担心,最大限度地调整出时间陪伴母亲,即便再忙也不落下一次产检。担心母亲吃不好、睡不好,母亲怀孕反应强烈,父亲就暗自下誓不再要二胎。
可就算父亲怎么细心照料,在最后的关键节点还是发生了意外,把我生下来以后,母亲挺不住了。还没来得及好好感受初为人父的喜悦,就痛失此生挚爱。那刻父亲是怨过我的,父亲还曾想过进化evol让时间逆流,逆自然规律而为,试图救回他的爱人。连18岁出头的我都知道,一旦时间逆转,受影响的不仅是父亲母亲,还有这个世界,稍有偏差,世界的平衡就会被打破,而后的一切都不在掌握之中。父亲不是自私的人,做不到为了留住爱人牺牲世界,只能自己消化这结局。
听说是尚在襁褓中的我挽回了父亲的理智。那时的我用手掌抓住了父亲的食指,那是我们第一次接触,也是他第一次有初为人父的实感。
父亲说,那一刻他感觉他和母亲的联系并没有断。
后来在大学繁忙的学业中,我解开了关于我下半生的谜底。我第一次遇到能和我这样默契的人,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就明白对方所想。
我们似乎没有做过什么特别浪漫的事,从确定关系开始,我们一起泡图书馆、压过操场、重要的考试和比赛给对方加油打气,平静的青春没有大风大浪,只有在清晨在楼下买好早餐等我的他,岁月平静美好。
不知不觉,我们已经走过很长一段路,彼此是习惯,也是细水长流的爱情。经历过毕业的考验,工作阶段的磨合,我敢相信,没有比我们更加契合。
在新年盛大斑斓的烟火下,我确定了他是我下半生的最优解,他也在同一场烟火里,询问我是否愿意与他共度余生。
我不会轻易认定一个人,一旦认定了就难以更改。后来我才明白我这种执拗的性格来自父亲的耳濡目染,父亲自己本身就是如此,我和他一样。再婚在别人看来是能够幸福过完余生的选择,而在父亲关于的婚姻的正确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母亲的名字。除此之外,旁人都是错误选项。我和父亲,此生都只认定一个人。
我初次将他带回家跟父亲见面,他紧张手心全是汗,乖巧坐在沙发上的样子,连我都鲜少见到。无论我怎么办安慰,他都放松不下来。还是毛茸茸的小动物治愈能力比较强,家里那只肥美的橘猫像是察觉到了他的紧张,紧紧挨着这位初来乍到的生客旁边坐着。
这只橘猫是我在15岁时捡回来的流浪猫,在我回家路上莫名其妙地跟了一路,父亲说,既然跟了一路就留下吧。跟着我回家的时候它瘦瘦小小的,我希望以后能把它养的跟馒头一样白白胖胖的,于是取名叫馒头。
乖巧的氛围还有传染力,往日上跳下窜的馒头学着他的坐姿,乖乖地坐着,连尾巴都规矩地盘在屁股边。他是喜欢猫的,注意力一下子被这只假装乖巧的猫分去了大半,看起来也不那么紧张了。
男方家庭和女方家庭对待孩子另一半的方式是不一样的。我去到他家,家里百般欢迎,我便知道他没少在他家人面前说我的好。可女儿再怎么在父亲面前夸赞男友,父亲总会不太友善地给点下马威,直到男孩拿出行动证明会好好对待他的女儿,才会欣慰地点头。
初次印象还算不错,父亲对他的态度如同对待华锐员工,面对准女婿难免要求苛刻一些,但我看出来,父亲对他是满意的。
有了双方父母的认同和祝福,接下来的婚礼顺理成章,顺利到难以置信的程度。他清楚我的喜好,在婚礼的各种细节上总是以我意向为主。
男生一般为婚礼准备上几个月,而女生从在儿时披着床单开始,就对自己的婚礼充满天马行空的想象。他说,不想辜负我对婚礼的期待。
婚礼当天,我化好妆坐在镜子前,紧张地手心全是汉,不停地抽出纸巾在掌心揉搓。我的担心并非没有缘由,果然还是出了状况。
耳环不见了。
婚礼的当天的佩戴的首饰都是成套的,化妆间的人忙成一团,不停地来回跑着。一群人寻找着失踪的耳环,另一群在场寻找可替用的耳饰。并非我刻意为难亲戚朋友们,在场找出来的耳饰与配套的项链格格不入,实在无法救场。
父亲替我解了这燃眉之急。父亲知道婚礼出了状况,急忙跑回家取了首饰。把东西给我时胸口急促的起伏尚未平缓。领结大概因为路上的奔波歪斜了一些。我没多想,伸手给父亲理了理领结,直到和父亲的距离近到如此,我才发现他脸上的细纹已经很明显了。他老了许多,尽管他多年来生活规律,坚持运动,看上去要比同龄人年轻上几岁,但没有人可以真正做到逆生长。即使皮肤有岁月的痕迹,但也不影响他依旧是一位富有魅力的总裁,就算放在我这个年纪的青年团体中,父亲还是有不小的吸引力。
父亲顾虑周全,基本把可以排上总场的耳饰都取来,多数都是我平日里用过的。
我扫视了一圈,没有能完全和项链匹配上的耳饰。但眼下没有其他选择,我只能退而求其次,选了个勉强衬得上的。
“这个呢?”
失落的情绪被父亲察觉,他拿出另一个丝绒盒子递给我。
我打开盒子看,是一对蓝色的耳环。这对耳环的名气可不小,和收藏在博物馆的“海洋之心”出自同一个设计师,与“海洋之心”在同日拍卖。
耳环款式经典,放在如今都不过时。歪打正着得,婚礼走得便是怀旧风。
而对耳环,是母亲的。
“我可以带吗?”
“现在,也只有你有资格带了。”
父亲并不擅长给别人戴耳环这件事,但看他认真细致的样子,我没好意思打断他。
左耳折腾了好一会才带进去,有了左耳做试探,右耳的动作就轻车熟路了。
“帮你母亲带的时候,她没你这么听话。”
父亲对着镜子审视镜子里的我,帮我理了理头纱。
“好了。”
顺着父亲的视线看向镜子,首饰相映成辉,小插曲并没有对婚礼造成负面影响。带着母亲的耳环更像是她亲临现场,反而让我觉得婚礼更加完整。算是父母给我的一份祝福,我会带着这份祝福,把这份爱传承下去。
厚重的大门后是透亮的教堂,拖着尾纱挽着父亲的手步入教堂。我每一个微小的情绪起伏都躲不过父亲的眼睛,他铺抓到我的紧张,拍了拍挽在他手臂上的手背。
“放心。”
我该放心的,我的爱情得到父亲的认同和祝福,可不是随便一个人都能让他安心把我的下半生交付出去。
把我的手交给我丈夫时,我看出父亲的不舍。从这个节点开始,陪伴我最多的不再上陪伴我长大的长辈们,父亲也要退居二线,我的重心要分给新搭建的小家。和眼前的许下一生一世的男人,结下此生最深的羁绊。
人的一生是一台不断往前走的车,有人上车,就会有人下车。从出生开始,一直走在相逢和别离的路上,父母会陪伴在牙牙学语时,一步一步见证孩子成长,然后目送他离开,从高中、大学、工作目送他前往更加广阔的的天空,临别前还催促他别忘终身大事。
有人问:你可知,这漫长一生,爱人只能陪半载。
能陪半载已恩赐,不是所有爱侣都能相伴着走完这半载,太多的人以各式各样的方式下了车,不是所有的别离都可以挽回,哪怕强大到能让时间停止。
父亲无法逆转世界的时间,无法违背这世间的客观规律,去留住他所爱,于是他静止了他自己时间,把自己时间停在了和母亲甜蜜的过往。
家里很多小物件出自母亲的手笔,粉红色的小兔子围裙、柴犬玩偶、衣橱里花里胡哨的领带领夹,还有父亲这爱过节的小癖好大概率是受母亲的影响。这些物件不似感情能经久不衰,所以父亲总是坏了就买新的,我小时候不懂为什么父亲总是买一些不必要那些可爱玩意,还以为都是因为家里添了我才买的。后来我在知道,父亲是想把家维持在母亲尚在那时的状态,多年来从未动过家里的装潢。
许是因为母亲的缘故,父亲对我怀孕这件事万般小心,给我添置了不少东西,万般叮嘱我丈夫以后还不放心,下班以后还是要抽空看我,像是我回到了儿时般,需要他事事忧心。
为了让他放心,我孕期一直有好好听他的话,认真把他的叮嘱放在心上。
临近预产期,家人都轮番陪着我,全家人全副武装等待宝宝的降临。
我还记得我生产那晚的星星特别多,父亲拉着我手说:“我怕你母亲责怪我没有照顾好你。”
幸而一切顺利,我生下一个可爱的小男孩。孩子一出世就被一家子捧在掌心,我和我丈夫都是独生子女,添了一个闹腾的孩子,一家上下都欢喜不得了。
我想给他世间最好的,想把那些我父辈的故事告诉他,想告诉他关于我的爱情,还有我的父母的那份跨越时光的爱情,精细到故事里的星光是怎么闪烁的,一并告诉他。要他带着我们的爱,传承下去。
时间能够暂停,却不会改变流向,在襁褓中的小男孩长成满屋子乱跑的调皮鬼,还爱抱着我腿问为什么,为什么太阳东起西落,问我天多高地多深,跟我讨教这世间万物。而我也开始步入中年,年轻时不注意,开始出现一些腰酸背痛的小毛病。在这点上我不得不佩服父亲,几十年如一日的晨跑,哪怕工作再繁忙,学生时代的我还能做到,但工作打乱作息,只能重新规划运动的时间。
但坚持运动并不能让人获得长生不死的能力,时间还是走到了这天。
父亲住院了,身上插满了我不清楚作用的管道,吊瓶式输液器里的透明液体有节奏的滴着,心电图仪器的滴滴声叫人安心,却无法排解在场所有人的担忧。
医生说父亲时间不多了。
我不想父亲跟着大家一起难过,所有人都把眼泪擦干了才敢走到病床边。
父亲意识还是清醒的,在他眼里我始终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我都快四十岁了,依旧叮嘱我要三餐规律。
“你和你母亲一样,都爱吃没营养的,记得别让孩子和你们一样。”
“工作永远做不完,要把注意身体。”
“你爱吃的布丁配方我很早以前就留在厨房了,再忙也要给家里人下一次厨。”
......
这些叮嘱很久以前我就已经熟烂于心,即便是华锐总裁,也是一位养儿一百岁忧心九十九的父亲。
话说的太多,父亲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爸,你别说了...”从保温壶里倒出一杯热水让父亲喝了两口,不停拍打他的后背,那阵咳嗽才算平息下来。
“爸,你好好休息会吧。”
我小心得把父亲放下,盖好被角,压着脚步声离开了。
噩耗在第二天早上传来,我没敢走去病床前,在VIP病房的会客室,我一个人哭了很久。我听见一墙之隔的病房里面哭哭啼啼的声音不断,除了亲戚,还有一些受过父亲恩惠的人。
所有人都围在病床前,我的小不点却跑着来找我。
“妈妈,你怎么也哭了?”小不点见着我在掉眼泪,还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纸巾擦拭我的脸。我抱紧这个贴心的小人,靠在他小小的肩膀上。
“妈妈,他们都说外公去世了是什么意思?”
我该怎么把残忍的事实告诉他,告诉他从今以后再也见不到外公了。他还这样小,就要经历亲人的别离,我该怎么把事实包装成糖果,让这个年纪的孩子坦然接受。
我没有撒谎,只是陈诉事实。
“意思就是,外公他太想外婆了,他去找外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