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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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年代的北京，已经不叫北平了，可这里的冬天还是一样的萧索，街道两旁的树像死了一般，光秃秃地没有一丝生机。路上汽车并不多，路口密密麻麻排着的全是自行车，绿灯一亮，黑压压一片像海浪涌过来。
“二位，我这车只能送你们到这儿了，前面胡同太窄，进不去了，你们要不坐三轮儿，要不走着。不过啊我觉得走着合适，三轮儿没两步就到了，没意思。”
离荷花市场不远的一个岔路口，停了一辆红色夏利，出租司机一边卸行李，一边对车上的乘客说。
“哦，好的，那谢谢您了。”后座上先下来的那个男人答到“钱给您。”
“一共7块，稍等找您3块。”
“不用找了先生”同行的那位女士边下车边说到“这是给你的呀”
“姑娘你说笑了，我们这是社会主义国家，不比外面，我们不能收小费的”司机把找零递给男子，笑了笑。
“明媚，早就告诉过你，这边不收小费的，总是忘，说话办事小心点，这里不比家里。”
“行了哥，大伯和父亲的那些东西，你可学得真像。”
两人拖着行李穿梭在后海的胡同中，虽然从小跟着家里长辈学中文，但是这简化字，甚至有些异体字，毕竟还是认不明白。胡同口一家铺子门庭若市，已经脱落绿漆的十字玻璃门框又小又窄，玻璃上写着“早歺”，兄妹俩认了许久，是早夕还是早歹，认得俩人哈哈笑。好在是清晨，不然兄妹俩拎着箱子，穿着又与周围格格不入，围观的人怕是只多不少。
明媚打扮得很新潮，一身宝蓝色的呢子套装，乳白色抓绒披肩，白色高跟鞋搭配白色羊绒贝雷帽，背影乍一看还以为是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走在她前面一点那个拎箱子的男人，看起来四十岁出头，一双黑色尖头皮鞋， 及脚踝的烟灰色呢子大衣，配上驼色的宽格羊绒围巾，让他挺拔的身姿十分显眼 。他把手里的箱子放在地上，拿出写着地址的纸条，询问坐在早点铺子门口等油条的大爷。
“这位先生，麻烦您问一下，东中胡同2号怎么走？”
“小伙子，你这是打哪儿来啊，东中胡同还得往里拐两个弯呢，哎呀，你拿着这纸条还能找得到地方呀，有没有笔，来我给你写。”
男人从大衣的内兜里掏出一只笔，旋开交给大爷“哥你看好了，这支笔是大伯给的，还挺贵的。”明媚闪出半个身子，靠在男人背后，低声耳语。
男人瞥了她一眼，没有理会，看着大爷在纸条上“東中胡同2號”几个字下面，一一对应地写上工整的简体楷书。男人拿好递回的纸和笔，道了谢，拿起箱子继续往前走。
“明媚，你刚刚那样说话很过分你知道吗？父亲说过你多少次了，老爷宠你，也不能这么没规矩没家教。”男人边找路边板起脸来教育明媚。
“哥，我这叫防人之心不可无，那根笔可是大伯给你的，大伯都没给过我这么贵重的东西呢，我得替你看好了。”明媚快走两步，一把挽住哥哥的胳膊。
“你啊，都三十多的人了，还那么没规矩，老爷把你惯的，父亲都没办法说什么，我能拿你怎么办。”
“那也就是在家里，在大伯和哥哥你面前。我要是真那么玩世不恭，大伯才不会把家里那四条流水线给我呢，当然，我知道，这四条和哥哥你手里的比起来不算什么，我毕竟是女孩子嘛。”
“知道是女孩就好，早点找个合适的嫁人，别总让老爷和父亲担心。”
“哥你真烦，每次都是你和父亲催催催，我只好躲到大伯书房去，大伯都不急，你们急什么。”明媚撒开手，自己往前走去。
“哎曼曼你去哪，这边走，该拐弯了。过来我跟你说啊，老爷不是不着急，我不止一次……”
“明朗！我警告你，不许叫我曼曼！再让我听到一次，我明天就去民航大楼买机票回去找大伯。”明媚听到这个名字，脸霎时间通红起来。小跑着绕到前面堵在路正中。
“好了好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明朗其实一直不明白，曼曼这个名字那么好听，也配得上明媚娇嫩清丽的长相，为什么明媚那么讨厌这个名字。家里除了老爷，谁都不能叫，连父亲偶尔脱口而出，都要被老爷教育一顿然后给她道歉，哪有这样的规矩，老爷简直把明媚宠上天。
明媚让开了路，一路上两人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到了，哥，去敲门。”
兄妹俩要找的地方，在岔路口的拐角处，两扇栗色的木门，漆已经一片一片地掉落，露出里面的木纹。门前的台阶还很平整，像是新修过的，贴着门沿的砖墙上，吊挂着一个黑色的半圆门铃。明朗环顾四周，上了台阶，把明媚挡在了身后，按了一下侧面墙上挂着的门铃。等了一会儿，听到里面传来脚步声，门伴着年久生锈的吱呀声，开了半人宽一道缝，开门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
“请问，你们找谁？”
“您好，我找张月印张先生。”
“对不起，没有这个人，你们找错了。”老者准备关门，明媚踏上台阶拽了拽明朗的袖子，神色有点紧张。明朗赶紧用手抵住门
“不好意思，那请问崔先生是住这里吗？我母亲姓金，和崔先生是故交，此番确实有事，特意让我们兄妹二人来找崔先生与张先生。”
老者抬眼看了一眼兄妹二人，“那你们稍微等一下”说完，虽然没有关门，但是从里面上了栓链，朝院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