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级，非典型灵魂伴侣，青春疼痛文学

擦肩而过时小天狼星在斯内普身上找到一种宿命感，两枚空荡又孤单的灵魂宛如一面镜子的正反面。有些时候他注意到游离在人群之外的孤僻的黑发青年，隔的好远，可对视的刹那却有熟悉感在胸腔跳跃起来。斯内普漆黑的瞳仁是两颗顽冥不灵的石头，直直投进小天狼星原本平静的河流，沉默地沉没，在水底迸开。
眼神交汇时他在对方眼底找不到任何情感，只有浓重的黑，黑得有些虚无，像他的头发和衣服，像无光的阴影。掠夺者们偶尔会聊到他，有次小天狼星说：他看着17岁的斯内普就能想到57岁的斯内普。一年对他来说只是重复的一个单位，每个单位包含四单元，在不同的单元中他选择不同的食物与衣物。詹姆波特听了补充：也许衣服也不会变，鼻涕精只有一件袍子。卢平笑出声来，彼得说那也太无趣了。小天狼星点头，斯内普的确是这样一个无趣又可怜的家伙。
他们嘲笑他的贫穷，狼狈的服饰，瘦弱的身材与阴沉的面庞，并以此为乐。斯内普恰好抱着书走过来，看见肆无忌惮的四个人之后远远绕开。他不笨，在之前被掠夺者找麻烦的几年中已经总结了一些规则，比方说在撞上他们的时候他需要绕着走。可詹姆已经动身去拦他，念咒语让他手里抱的书散得满地都是。斯内普警觉地抽出魔杖，可他打不过他们四个，于是那根桦木棍也很快地飞出去，他本人跟着一并摔到树上。
詹姆哈哈大笑，小天狼星跟着笑，但在对方的黑眼睛扫过来时没由来地感到愧疚，像是灵魂相通，他们的痛苦一脉相连。对方不动声色，但他看到哀鸣的乌鸦，看到另一个自己沉默着站在他们面前。在那一刻他好像变成受害者而非施暴者，斯内普的脸换成他的脸，斯内普的伤也是他的伤，他们是一样的。
彼得突然大叫起来起来，小天狼星从呆愣中惊醒，发现詹姆正拿魔杖指着斯内普卷起的衣角。这有什么？他定睛一看，衣角下是斯莱特林细窄苍白的腰，隐约印着些墨渍一样的字符。他还没来得及辨认，彼得又开始嚷嚷，詹姆用魔杖挑开斯内普的衣角，字迹更加清晰，他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大喊。“大脚板，他腰上还纹着你的姓呢！”
在一片喧闹之中斯莱特林涨红脸颊，不知道是气愤还是羞恼所致。他的目光越过所有人，死死刺到小天狼星肩头，忽然想到什么，恶意地一挑眉梢。
“布莱克。你该不会还不知道吧？”
斯内普嘴角的弧度很尖刻，腔调很奇怪。剩下的几个人突然不说话了，都定定地盯着他。斯莱特林笑得很讥讽。“你腰上也会有我的名字。这是命中注定。”他像下诅咒一样说。
小天狼星忽然想起他腰上的那枚胎记，和斯内普的在同一个位置，黑漆漆的一片。他心里那丝预感越长越大，阴暗到喘不上气来。于是他丢下剩下的同伴逃也似的回寝室，躲进浴室，对着镜子撩起衬衫下摆，腰上那块漆黑的墨渍一般的胎记在他的凝视之下开始扭曲、消减，黑色线条弯出弧度，笔锋上扬，一个“S”，接着拼出一个单词。
SNAPE。severus snape。
他几乎要瘫坐在地上。
命中注定，斯内普那截腰又在他眼前闪过，漆黑字迹化成斯莱特林泄愤般的快意笑容。

那之后小天狼星消沉好久。他不是不知道这种情况意味着什么，而是无法相信自己的灵魂伴侣居然是个与他打了六年架的死对头。他再一次趴在镜子前观察那个弯弯扭扭的单词，脑海里另一个声音开始叫嚣：这就是对的，这才是真实。你很早之前就开始注意他不是吗？很早之前你就知道你与他相似。灵魂伴侣是命中注定，你关注他是必然结果。
可他无趣、孤僻且尖刻。小天狼星大声辩驳。
你有趣，但你同样是个混蛋不是吗？那个声音愉悦地。
你比他多一副英俊的面庞与结实的身材，三五位知心朋友，成打的追求者，可这些真的使你感到充盈吗？你在校园里招摇，你是众星捧月的格兰芬多王子，詹姆波特是你最好的哥们儿，但你会毫无保留地向他剖开自己吗？
那个声音还在叫嚣，小天狼星惊恐地发现这是他自己的声音。他自己对他自己说：斯内普是你一无所有之时的投射。命运选择把你们拴在一起自有它的用意，别装了。那个声音嘲笑他。你知道的。你和斯内普想要同一样东西。
他观察斯内普很久，当然知道那个阴沉的家伙需要什么。他像一只活在阴影下的小蝙蝠，别人对他的好实在太少太少，少到当他接触到好意时第一反应是怀疑与逃避。但他同样见过斯内普捧着莉莉送来的礼物时眼睛晶亮的样子。这个斯莱特林在感情方面的匮乏与渴求已经到了令人同情的地步。
但小天狼星·布莱克，你难道不是同样期盼着？
他又问自己。
小时候沃尔布加女士严厉且疯癫的面容在小天狼星眼前复现。他那时羡慕楼下麻瓜小孩手里攥着的一把糖果，长大一点后羡慕他们温柔体贴的母亲，后来羡慕他们能够自由而快乐。为什么期待灵魂伴侣？因为他知道，那是冥冥之中为他安排好的一个人，是他不可或缺的另一半，是接纳他、包容他、与他完全契合的命中注定。他把一切美好幻想寄托在这个角色身上，然后斯内普——他的灵魂伴侣以狼狈的姿态在一场恶作剧里出现，漆黑的目光像乌鸦的尾羽，嘶叫着划破幻想，把墨色爪印留在他衬衣的领口。
小天狼星看向镜子，镜子里的自己有漂亮的黑色卷发与明亮的灰色眼睛，他却无端想起来斯莱特林沉默的黑色瞳仁。另一种情感在他心脏的一边萌生出来，砰砰地跳得很快，他在镜子里恍惚看见了对方的样子。
小天狼星的声音继续在他脑海中说。
你们两个迥然不同又无比相同。

他和我很相像。
这种想法一旦产生就很难消除，小天狼星越来越频繁地关注斯内普，注视这样一个成绩优异却很少被老师夸赞的学生，一个不管在院内还是院外人缘都一塌糊涂的孤僻鬼。为此詹姆和他大吵一架。在光明中被溺爱长大的男孩儿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小天狼星突然屈从于命运安排，像是被蛊惑一样陷入一个斯莱特林设下的陷阱。小天狼星自己也想不清，但他每次看到那双黑眼睛都会产生一种宿命感，灵魂伴侣只是一个契机。后来他又想了想，发现实际上在他腰际的胎记变成斯内普的名字之前，他已经开始关注他了。
詹姆看他沉默着不回答，最后留下一句：“灵魂伴侣又算什么？西里斯，想想看你前五年都对他做了什么？”
你有什么资格？
小天狼星被这句话击中了，跌跌撞撞地跑出休息室，跑出格兰芬多塔楼，最后在魔药教室门口找到斯内普。对方在熬制一些不认识的药剂，看见小天狼星时他下意识地护住坩埚和自己，右手抓紧魔杖。
“你来干什么？”斯莱特林用杖尖指着他，声音冷极了。“滚开这里。布莱克。”
这态度让小天狼星想起之前的片段。斯内普的警惕与愤怒有如实质，传到他心里变得无比沉重。
你就这样对他？他质问之前的自己。欺负他、辱骂他，和他互相撕咬。现在这些结束后你要说你爱他？
“你别紧张。我不是…。”
小天狼星声音干涩，他想解释什么又发现无从下口。斯内普没说话，只定定地看着小天狼星，面无表情，毫无波澜。
小天狼星不敢和那双眼睛对视。他后退半步，落荒而逃。
斯内普依旧沉默，不为所动。

那天晚上自习的时候小天狼星坐在斯内普对面的桌子上。对方写完作业后似乎有些困倦，撑着脑袋昏昏欲睡。小天狼星盯着他浅眠的侧脸，苍白的颜色与漆黑的睫毛，在阳光之下也冰冷得要死。真可笑，他被栓上这样一个家伙，命运安排他们拥抱取暖，从彼此身上汲取扭曲的满足感，像婴儿学步般笨拙地相爱。他们的命运紧紧相连，斯内普的情感波动从胎记显现的那一天起就能同样传到他心里。小天狼星试着感受，触摸到纽带对面无限的压抑与沉默。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坚持下来么？
羽毛笔尖滴下一滴墨，羊皮纸上出现好大一团污渍。小天狼星手忙脚乱地处理，那团污渍却如同他腰上的胎记，旋转弯曲变化成斯内普的名字。他又想起那一天，发现对方是他的灵魂伴侣的那一天。他在镜子前面想了好多好多，最终想不出任何一个能属于他俩的圆满的结局。他们不是马尔福与纳西莎，不是詹姆波特和莉莉，不是安多米达和唐克斯，不是任何一对爱情典范，而是西里斯布莱克和西弗勒斯斯内普，是针锋相对六年后被天意交付给彼此的陌生人。小天狼星不知道斯内普是否也有同样的困惑，是否也和他一样想过这么多，想到很远的将来。他对他是什么感情，厌恶？还是也像他一样，从起初的排异心理中升发出好奇，好奇里攀升上同情，然后在同病相怜的熟悉感中迸发出爱情？
命运扭曲蜿蜒，把他们背靠背绑在一起。自习结束后他们分头回彼此的宿舍，小天狼星同他说了句晚安。斯内普定定地站住了，没有看他，声音很轻地也回了一句晚安，然后走得很快，黑色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他好瘦啊，小天狼星盯着斯内普的背影想。肩膀瘦得像被刀削过，腰胯瘦得像单薄的纸，手指瘦得像绞在一起的秸秆。
那天夜里小天狼星好像看见沉重而浑浊的雨，坠到地上生出一双苍白脚踝，向上攀升是细瘦的小腿，薄薄的身躯。斯内普踩着水走过来，腰上纹着他的名字，漆黑的颜色。
他惊醒。格兰芬多寝室里无比温暖，小天狼星却从心底感到空蒙的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