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拉着女儿红豆的手站在不卜庐前，满面笑容与白术道着谢，小姑娘脸红红的盯着白术，甜甜的说了句“谢谢白术哥哥。”

白术蹲下身来与她视线平齐，抬手在她头顶摸了两把，小心不弄乱她头顶的两个小揪揪“不客气，豆豆要记得就算过年有很多好吃的也不要吃太多哦。”

“好哦，豆豆会听话的，白术哥哥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严格来说还没有到新年，农历新年在几个时辰之后。沉香与红豆正是不卜庐今年最后的顾客。

“白术哥哥我是不是第一个和你说新年快乐的呀！”

“是啊，多谢豆豆呀”

小姑娘开心的和沉香牵着手走了，走出老远还冲白术挥着手，白术也在原地站起身来朝她挥手，目送这对母女走远。直到人影看不见了，白术才转身走进不卜庐。

阿桂已经整理好了今日的账目，今日除夕白术本是想让阿桂休息的，奈何阿桂不肯，说自家和药庐离得近，左右不过几个时辰不妨事，万一有紧急情况怕白术忙不过来。白术拗不过，也只好随他。

不论是不是璃月人，总归会有些忌讳。新年伊始同样象征着生活新的起点，若非必要人们一般都不愿到医馆药庐中去，有些病情不重的还会特意在这几天停药，只为新年能有一个好的开端。而即便这时节极少人来，不卜庐也是始终开门迎客的，只是会较平时早些关门罢了。

当然若是真的新年就被疾病缠身的话，也会安慰自己这一年所有的不幸都在新年这几天经历完了，接下来的一整年会顺风顺水。就像左眼皮跳是跳财，右眼皮跳是封建迷信一样，人们总是有一套完善的立体防御机制。

阿桂拿上白术硬要他带走的一大堆吃食正要回家，便见钟离迈着步子进来了。他立刻要把东西放下上前去招呼钟离。“钟离先生可是要买些什么？”

白术赶紧拦住他，“钟离先生不是来买东西的，这里有我就好，阿桂，你先回去吧。”

阿桂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想来是二人提前有约，便点了点头。“好，那师父，钟离先生，你们慢聊，我就先回去了。”

阿桂抱着那一堆东西走在回家的路上思索其中的关窍，这个时间怕是二人约了饭局，外人不知，可他是知道师父与钟离先生私下交情甚好的，只是不想两人关系竟都好到年夜饭也一起吃的地步。但是细想一番又觉得并无不妥，两人在这璃月港中皆无亲族，这种日子把酒言欢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不卜庐向来东西很多，每日动用的药材器具也都不少，所以即便药庐前几日好好清扫过一番，如今还是显得满满当当。

等阿桂离开，白术便将前门落了锁。两人移步内室，白术递给钟离一只手炉，又替他倒了杯热茶。“外面天冷风大，先生先暖暖身子。”

钟离笑着接过，将茶盏置于桌面，伸手去牵白术的手，让他感受到自己掌心的温热后这才放开转而端起茶盏，呷了一口，“来之前我先去吃虎岩转了一圈，一路走来倒不觉得冷。”

说是这么说，但白术并不急，让钟离小坐，自己则去前厅逐一确认了一番药格中药材的余量。等过了约莫一炷香时间，这才取出早就备下的空白春联与金墨，又端来刚才在炉上熬的浆糊。

上好的金墨倒入清水，无需多余操作便与水自相融合。这事已做了第三年了，如今白术做起来越发熟练，也没了最初的不好意思。

“今年也请先生赏光提笔。”白术笑着将空白春联在桌上摊开，钟离欣然应允。

钟离书法可谓一绝，白术自认自己的字迹清晰可辨，也从不为自己至多能被称上一句尚可的笔迹而觉得丢人，他是真的没有时间。

钟离对他的字做出的评价是：见其字可辨其职。白术并不认为这是什么贬低的话语，写字方面，于他而言快和易辨认是唯二的标准，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因此也丧失了鉴赏的能力。

钟离的字，他瞧一眼便爱上了。形神兼具，遒劲有力，观其字迹亦可窥其风骨。

与钟离正式确定关系后的那一年，白术便同他商量能否由他来写不卜庐的春联。钟离自无不可，笔走龙蛇间，白术看得心生欢喜。

“今年也辛苦先生了。”红底金字的春联在一旁晾干墨迹，钟离净过手，白术递来手帕让他擦干。

“不辛苦，白先生可还满意。”

“先生写得极好，我哪里会不满意。”

钟离将手中帕子叠好重新挂起，“那白先生觉着婚书由我来写可好？”

“甚好。”

确实该提上日程了。璃月港的人总是热情的，逢年过节日常寒暄之间总会有意无意谈及家中情形，钟离和白术都可谓是璃月港的名人，才学出众，又仪表堂堂，自是逃不开这些。

钟离还好些，虽是和谁都能聊上许多，但与之见面不多的人也不好一上来就问一些私密的问题。白术则不然，往日里与邻里交往颇多。一年到头谁家还没个病没个灾的，时间久了左邻右舍总是免不了趁着与他说话的空当问上一句，“白先生可有中意之人了？”

起初白术总是笑着答道不曾有。其实无需深想也知他们除去作为闲话的话题之外也是担心白术离开，白术本就是从沉玉谷迁移而来，若是因为成家而离开璃月港也并非不可能，可白术医术高明，与人为善，若是离开实在是无人可替。


那让他在璃月港成家不就好了吗？有人得出了这样的结论。白术早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待人和善有礼，端的是一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又极有本事，与他成家想来也不会受委屈，是以街坊邻居对此都格外上心，家中亲族有适龄人选恨不得都拉过来与白先生见上一面。

尤其是几位上了年纪常年服药的老人，对白术亲事的关心程度都快要和自己孙子孙女的亲事划上等号。

白术只说自己暂时没有那个心思，即便成了家以自己的性情怕是也无暇顾及家中，到时再平白耽误了人家姑娘。此番说辞确实绝了一部分人心思，但仍然有人不肯放弃。直到几年前白术面对同样的问题，【是否有心上人】时，白术略微沉吟，回了句，【有】。

追问之下，白术只说对方是璃月港的人，别的再不肯透露半分。这消息在邻里之间传开，众人虽惋惜白术做不了自己的乘龙快婿，但也心中祝福，且安下心来。转眼几年过去，见白术这边一直没有新的进展，一些人又起了心思。

其实并非没有进展，白术答有时，钟离和白术还未互通彼此心意，直到三年前，两人之间这才确定了关系。如今这事又起，两人便商量着该把此事解决掉，平素医人就已经分外劳心劳力，断没有还要为这些琐事所扰的道理。

白术决定年后对外声称已经成婚，扯个谎让他们不再动给自己安排亲事的心思即可，只是此事须告知钟离，以免日后因此引发什么误会。

但钟离觉得不妥，一个谎言往往需要更多的谎言来掩盖，倒不如真的成婚。可两人的身份在这里摆着，过于敏感，所以这事也不好公开。

可喜事若无人同庆，岂不可惜，最后二人商定，年后邀请几位知情好友，再告知阿桂等人，大家私下吃个饭，就算吃过了喜酒。

两人都没有长辈在世，所以最后，他们找上了胡桃。胡桃看着眼前两人，虽然向来觉得这俩人关系有些暧昧，但是当两个大男人来和她说这种事的时候还是给她吓得不轻。她背着手左看右看，摇晃着脑袋连连叹气，哎呀了半天难得有些词穷。想说点什么，但是看了两人半天反倒教她看出了般配。

半晌，她让两人伸出手来，胡桃从钱包里掏了半天，抓了两把摩拉分别塞进白术和钟离手里。

“堂主这是何意？”白术不解问道

只见胡桃收回钱包，转身背对他们。说了句“随二百。”

然后承包下了两人年后的喜宴，那一天，与她相识多年的长生第一次生出了和她同病相怜的念头。

左侧的春联在白术说了三次往左一些后终于贴好，钟离正要贴当中的横批，刚巧赶上瑶瑶带着七七回来。

两个小姑娘都穿着新衣服手牵手走来，看着一团喜气。瑶瑶本是想问白术能不能和七七一起去找萍姥姥多玩会的，只是和白术打过招呼七七却一直望着钟离手中那春联出神，钟离俯下身问她，“七七想贴吗？”

小姑娘点了点头“想贴”随即望向门顶“但是，七七够不到。”

“七七拿稳些。”

七七点了点头，随后被托着高高举起。

上升的高度让七七声调都高了几分。“七七，能够到了！”

接着又回头向白术问道。“白先生！位置、可以吗？”

白术声音里带着笑意，“再往右一些，嗯......这个位置正好。”

春联被完整贴好，瑶瑶和七七被白术留在不卜庐吃过饭才出发去找萍姥姥。

璃月有一传统，其名为守岁，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守岁熬年，意为祈求一年平安顺遂。

真真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传统了，现在的人对于这项活动已不似从前那么热衷。如今的大多人会选择只守过这一年燃了爆竹便睡去。

白术则不然，自他记事起，二十余年，他总守着这每年的最后一天，一边犯着困一边顽强的一直守到天明。

这传统是在儿时由他父母告知的，那时的小白术会和父母围坐在桌旁，桌上摆着吃食，一边吃一边和父母说着话度过这一夜。然后大了一些，父母离世，他又与师姐和师父长生一起，难得不去处理那一堆药材，三人一蛇说说笑笑，到最后总会回到背诵中药的效用，然后和师姐互相叫醒对方直至天明。

再后来，只剩下了白术和长生，一人一蛇在陌生的地方看着陌生的天空，点一盏灯，守到夜色尽褪。而如今，身边的人除了长生又加了七七和钟离。身边的人一直在变，但又好像没有变。陪伴着他守过这一年又一年的，无疑都是他的家人，让他始终能在除夕夜燃起万家灯火之时拥有属于自己的一盏。

七七不喜欢太热的地方，所以也就没有在火炉旁，在几人中间支了张圆桌，在上面摆上瓜果点心。钟离其实更中意方桌，但是想想又觉得怪怪的，三人一蛇分别坐一边，总觉得不打麻将可惜了。

有钟离在的场合，长生总是更喜欢挂在七七身上，虽然凉了点，但是好在不用被动看见那两人的眼神互动。

长生觉得白术能有心意相通的对象固然很好，但是有时候她一条蛇夹在两人中间真的挺无助的。

年尾了，眼下又没有外人，钟离和白术言谈间也难得随意许多。白术想起旅行者偶然得知两人关系的那一天，送到嘴边的茶水全都顺着嘴边流到了地上。

然后擦干了嘴角茶水的旅行者语重心长的说，他一直觉得白先生是他认识的人中第二讲究的人。至于第一讲究的人，那自然是钟离。他一时间实在是无法联想这两个人在一起后日子会过得讲究成什么样子，太过震惊以至于完全忘了当初这两个人合起伙来告诉他永生香三百万一支，尽管钱最后不是他出的。

而具体两个人在一起后的日子到底有多讲究呢？白术握着手里的牌，对面的钟离朝着自己笑道，“白术，你走神了。”不得不说，这话有些暧昧，如果忽略掉他右脸上贴着的一张纸条的话。

“就是就是，白术，该你出牌了。”长生盘在七七肩上催促道。长生没有手，七七反应有些慢，所以长生干脆和七七合起伙来，一人一蛇用一把牌。长生话音刚落，七七也慢半拍问了声“白先生？”

“没事没事，刚才在想接下来该贴在先生哪个位置好。”白术撩了撩自己眼镜上方贴着的两张纸条，把手里仅剩的四张牌打出，笑道。“我出完了。”

钟离左侧额角喜提一张右脸上同款纸条。

长生不是一般蛇，不需要冬眠，但还是会经常犯困。从前只有她和白术的时候，不想让白术一个人，于是每次都尽量熬到很晚，如今白术身边不止自己，她也能放下心来早早睡觉。七七被瑶瑶叫去了看一起去看霄灯。一人一蛇离开，打牌的活动也宣告结束。

剩下打算继续守岁的两人移步火炉前，炉上煮着茶，白术觉着有些累了便用胳膊拄着桌面托着头，和钟离继续聊着，很快便开始昏昏欲睡，头一下一下的点着。

钟离没立刻叫他，有些好笑的看着他打瞌睡，等他头猛地向下一滑时及时用手托住他的头防止磕在桌面。

这一下白术立刻惊醒，白术看了看周围，问道“我睡着了吗？”

“差一点。”钟离笑意不减。

白术掩着口浅浅打了个哈欠，“我去泡杯醒神茶，先生也来一杯怎么样？”

“好，我也正有些犯困呢。”

细说起来这不卜庐中真正不能没有睡眠的大概只有白术一个人。醒神茶很快泡好，白术重新坐回钟离身边。一时间有些安静，只剩下火炉里偶尔的噼啪声和远处燃放的爆竹声。

“其实以前也有过类似的场景。”白术吹了吹手中的茶水，“小时候我坚持要守岁，但是小孩子嘛，总是说困就困，最后在火炉旁睡着了。没成想靠得太近，头发都烧着一撮，师姐本来靠着我睡着了，结果闻到味道醒了过来。大冬天的拎着一桶水就往我身上泼。”他摸了摸脑后茂密的长发，“还要感谢师姐，不然不知道现在还会不会有这些头发在。”

钟离伸手去摸，白术便朝他偏了偏身子，让他行动更方便些。他们离火炉很近，让白术发丝间也带了暖意。“是啊，幸好，不然这么漂亮的头发就可惜了。”

抚过发辫的手摸上脸颊，拇指来回摩挲着他的侧脸。白术的皮肤很少这么热，两双相近而不相同的金色瞳孔中此时此刻映照而出的只有唇角还带着笑的彼此。白术长睫微垂，也缓缓伸出手来碰触钟离的脸，两人面庞逐渐靠近，然后唇瓣相贴。

天边响起爆竹声，打断了两人才拉开序幕的亲吻，两人对视，旋即各自小声笑起来。

“新年快乐”钟离说道。

“新年快乐，如何，先生可愿与我一同出去走走？”

“乐意之至。”

不卜庐的地理位置很好，能将璃月港所有的烟火尽收眼底的同时又不会让长生觉得太吵。所以长生被这爆竹声叫醒又很快再次睡去，而钟离和白术两人则披上披风悄悄出了门。

跨年时分自是热闹非凡，天气虽冷，挡不住人们的热情，此起彼伏的爆竹声连绵不绝，各色的烟花在天边朵朵绽开。

“又是新一年了。”白术喃喃着。

“是啊，又是新一年了，你我也又一起度过了一年。”

“今年会是怎样的一年呢？”

钟离往他手中塞了只手炉，随即牵起他的左手，“一定是比之去年更精彩的一年。”

“先生觉得来年不卜庐也放点烟火如何，带上七七一起看。”

“嗯，那须得走远些放，不然长生怕是受不了。”

年份转换时分的烟花爆竹持续的时间并不算久。因为担心有人炸伤半夜来不卜庐求医，两人走不了太远，但到底还是在玉京台附近多走了几圈。

“白先生，先前你我商议的年后之事，似乎还欠缺一个环节。”钟离突然开口。

“先生的意思是？”

“何以道殷勤，约指一双银”钟离从怀中取出一枚戒指，“白先生可愿将余生交付于我？”明明商讨时的提议两人都认可，便相当于答应了的，但钟离还是决定正式些再次询问他的意见。

空气中还夹杂着一丝爆竹燃放后的火药气息，不知是谁家，许是睡过了头，钟离话落瞬间又放起烟火来。

而面对钟离的询问，白术也认真起来，“先生可是认真的？我的余生可是很长的。”

“不管多长，余生都有我。”他牵起白术的手，将戒指套在他无名指上，而后在其上落下一吻。

“余生还请多多指教。”

一直到回了不卜庐，钟离将那婚书和毛笔递给他时，白术都有些晕乎乎的，回过神来已经在那婚书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看了一眼有些后悔，早知道应该把字写得更好些的，他正想说要不重写一张，钟离已经将那纸收了起来。私下以仙法封存。“契约已成，食言者当受食岩之罚。”

好吧，不能改就不能改吧，左右只是写得丑了点，反正也没别人知道。

年后果然有眼尖的人瞧见了白术无名指上的戒指，白术十分坦诚，说已成婚，不过不想公布对方的消息，众人也只好作罢。

很快另一则重磅消息也在坊间传开，听说往生堂的客卿钟离先生也成婚了，消息的来源是田铁嘴的一名普通戏迷，据他所说，那天他正巧坐在钟离先生对面，刚被戒指的光泽晃了一下眼，便听到钟离先生问他，“阁下怎知我成婚了的？”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