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璃月人民的心中，岩王帝君与璃月，两者之间似乎从没有过什么分界线。

——“与神同行的国度”，他们一直以此为荣。

每年的庙会之上，坐在最高处的定是岩王帝君的金像。寺庙的主殿外摩肩接踵，可当他们一旦踏入大殿内部，整个人便陡然一静。

大殿内不知从何处有渺渺的梵音传来，于是人的心也跟着这样的乐声沉静了。

净手、燃烛、焚香、跪拜。

没有任何一个璃月人不懂得这一套规矩，因为他们自小便被家中的长辈教过，在帝君面前该如何做。

然后在金像之下叩首。

“帝君……”

“帝君——”

心底的、唇齿间的话语汇成河，流向他们的神明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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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正是初春，漫山桃花开遍，像是将整座山林都染上一层胭脂色。

有窕窕身影从山间小道上缓缓走下来，身旁还伴着许多高矮不一的身影。饶是这样热闹的一群人中间，叫人第一眼放进眼底的当属那最中间的一位。

晨露落泥，山花浪漫。

桃花是很禁不起风的，于是顺着缥缈的那点儿力道在空中打了个旋，慢悠悠地往下散落，蹭在了那些人的头上、身上。

中间那位贵人生了一双金瞳，半点不似凡物。一头长发并不束得很紧，只是松散地扣了一枚金玉扣，便任由它这样披在身后。

他与旁人最为不同的一点，是眼尾点了一抹薄红，睫毛轻颤间似有一尾赤蝶蹁跹。

“帝君……有花瓣落在您发上，我帮您将它取掉吧。”

他身后跟着的一位抱着柄碧绿长枪的少年也同他一样，有着一双金眸，此时视线落在他的发间，表情似乎略带几分纠结，开口说道。

——帝君。

原来这位便是璃月的神明。

若有别的人在这儿，听见这样的话语自然是要被惊上好一会儿的。不过好在这里离人类的城池尚且很有段距离，倒也不必担心被人打扰。

“不必，”这位护佑璃月千年之久的神明眼波流转，偏过头看了一眼披散在肩上和背后的长发，“想来走动之间自然会落下的。”

“好。”那位少年仙人看起来并不十分能言善辩，低低应了一声后便不再言语，只是埋头跟在帝君的身后。

“想来是接连下了半个月的雨，难得放晴，今日帝君才有兴致出来散步。”旁边另一位仙人跟随帝君时日很长，自然知道这位强大的魔神的一点小习惯。

帝君拢了衣袖，抬步走在前面，听了他的话无奈一笑，“也不全是为此。”

“哦？那是什么缘故？”仙人倒是觉着好奇。

“今日力量忽然强了些，倒让我记起今日原来是凡间的庙会。”帝君随手将路边一颗被昨夜狂风吹斜的桃花枝干扶正，抬眼将目光投向极远处的璃月港。

那座大陆上最繁荣的城池，从这里看过去，也不过只有米粒般大小罢了。

于是其他仙人的目光便也朝那处看去。

“好了，你们各自去吧，我去璃月港四处逛逛。”帝君知道有些仙人是不愿意与凡人打交道的，他也从不勉强，只让他们各自散去。

最后只剩下那位少年仙人沉默不语，一直跟在他身后。

“魈也想去璃月港内看看吗？”帝君走在前面，清雅的声音传进魈的耳中。

魈的脚步不停，虽然知道帝君看不见，可他还是下意识地摇头，“不，我在璃月港外等您回来。”

“你如今身上的业障控制的很好，一起进去逛逛也无妨。”纵使是帝君，对于这孩子执拗的性格也毫无办法，只能温言相劝。

“……不。”

少年仙人抱紧了怀中的长枪，最终还是没有答应。

即使业障能够被控制得很好，可一想到这是帝君深爱着的璃月，他便无法忍受自己会给它带去的任何一丁点危险——哪怕只有亿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他也绝不愿意这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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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君最终还是孤身一人进了璃月港。

当然，他此时的装束早已改变，长袍换成了便于行走的裤装，只在衣服的下摆显出若隐若现的龙纹刺绣来。

岩王帝君在人间行走时有许多名字，不过他一般会自称为“钟离”。

时间对于钟离而言并不如其在人类眼中那般珍贵，作为已经活了几千年的魔神，他的记忆便是历史。

但今天对于璃月人来说颇为特别。

无数人在凌晨睁眼，带着一年的收获和心愿赶到寺庙，想和他们的君父分享上一年的喜怒哀乐。

钟离的耳边响起许多声音，但他早已习惯如此。

他背着双手漫步在大街上，将世间百态悉数收归眼底。

“啊，抱歉抱歉，我没想到您会突然停下——”

一个细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困顿。

钟离听见这声音便笑了，并不介意被撞的那一下，“甘雨。”

“唔，你好。”勤劳的瑞兽甘雨已经是通宵了好几个月了，此时有些困倦，想赶去洞府好好睡上一觉。

可听见面前这人好像认识她，于是抬起头来，顿时睁大了双眸，“帝——”

她很快反应过来，这里并不是相认的好地方，非常迅速地把后面一个字吞进了肚子里。

钟离只是含笑望着她，“好了，不必惊讶。快些回去休息吧。”

“您怎么来璃月港了？七星她们似乎没有收到消息……”甘雨歪了歪脑袋，头上的犄角也跟着动。

虽然是半人半仙的瑞兽，但甘雨显然更适合在人类的地方生活。

“不必告知她们，我只是随意看看。”钟离显得有些无奈，毕竟他来这一趟完全是临时起意，而且也并不打算多待。

甘雨于是知晓了帝君的意思，不再问了。

可她终究还是对璃月港更熟悉些，此时为钟离提供了一个闲逛的好去处，“今日正好是庙会，您不如去前面那处庙宇看看。我刚从那边过来，里面看起来很是热闹。”

“好。”

帝君应下了她的话，让甘雨松了口气，视线在帝君含笑的面庞上流连几眼后转身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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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使是钟离，在往那边走过去、最后站在那一大片人群后的时候也稍微顿住了脚步。

“这样多的人，这里面是在做什么呢？”他喃喃自语，看着前面人潮汹涌的情况有几分不解。

“你不知道吗？”身旁传来一个少年人的声音，“他们都是赶去看帝君的人。”

钟离闻言侧过头去，落入他眼底的是一位瘦小的少年，衣服和裤子上到处都是补丁，看起来十分可怜。

可这少年人的眼神却绝不是那种甘于贫穷的样子，而透着一种狠意。

——一个狼崽子。

钟离的心底闪过一个结论。

但他终究不忍心看见自己的子民这样受苦，于是问到，“你的父母呢？”

“父母？”那少年愣了一下，然后摇摇头，低沉着声音吐出一句话，“我没有这种东西。他们都死了。”

深爱子民的神明于是眉头微蹙，伸出手轻缓地抚了一下那孩子的发顶，“不要难过。”

少年人的头顶传来些微的重量，以及那人掌心的温度。

于是他抬起头来，看着这位眉目间似有几缕担忧的大人有些怔愣。

是在……为我担心吗？

少年心底划过一道近乎荒谬的想法。

但他很快从这样的情绪中剥离出来，抬起了右手中的一支桃花，递于那人眼前，左手背在身后拽紧了衣角，“我没有摩拉。但是，这个给你。”

他心底很是忐忑。

毕竟像这样的贵人，想来是见多了宝物的，他这一支桃花也不知能不能入贵人的眼。

——虽然这是他准备奉在帝君面前的东西。

可说到底也不过是一支随处可见的花罢了。

钟离的视线落在那微微颤动着幼嫩花瓣的枝干上，伸出手将这支花推向那孩子，“此物若是赠我，你今日的功夫可要白费了。”

“将它放在台上，神明会看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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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和钟离被人群冲散，等到终于踏进大殿，少年才狼狈地擦去额头上的汗珠，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捧出那支被他护在怀中的桃花。

“啊，还是落了几朵……”

他有些心疼地看着花枝的尖端上光秃秃的地方，但终究没有任何办法挽救。

整座大殿建得极阔，可就算是这样大的地方，也根本放不下璃月人民想要献给岩王帝君的东西。

帝君的金像脚下此时已经堆得极满，少年只好尽力踮起脚尖，将手中的花枝插在礼物中间。
“呼——”

他仰起头看着那个塑像，脑海中突然闯进来的却是刚才在庙宇门前碰见的那位贵人。

总觉得，那位长发金眸的贵人更符合他心中憧憬的帝君的形象……

“这可是帝君啊，我怎么能有这种想法。”他于是打了个寒颤，努力将心中这样大不敬的想法抛掉。

“帝君……”

“帝君，请您看我。”

早已离开那处庙宇往城外走去的钟离似乎听见了什么声音般侧耳，良久后微抬起手，一支桃花出现在手中，其上闪过一缕黄金般的色泽。

“帝君，这是——”魈察觉到帝君出了璃月港，闪身出现在帝君面前。

他第一眼就看见了这枝花。

“不过是一个孩子赠我的礼物罢了。”帝君又恢复了长袍的模样，将那枝花揽在袖中，“走吧，我们回去。”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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璃月的君父出现在人群之中，可谁都没有察觉到。

此时他携着那位少年仙人走在回自己的府邸路上，照旧经过了那满眼的桃红醉处。

“帝君喜欢桃花吗？”魈的语气似乎有点闷闷的，跟在他身后问到。

帝君于是停下脚步，看着漫山红遍、看着锦绣河山，最后将视线落在少年仙人身上，“璃月是我的孩子。魈喜欢璃月吗？”

魈毫不犹豫地点头。

璃月是帝君一手建立起来的地方，他自然是喜欢的。

“那魈又何必问我是否喜欢桃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