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检，您可以教教我。”
        胡一浪有那么一瞬间都觉得自己确实有那么两分真心了。
        他这一辈子都在刀尖上行走，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平生最爱的就是看骄傲的人向世俗利益低头，踩在那些爱讲大道理的穷酸秀才身上能让他无比兴奋，像江阳这样拥有所谓理想抱负的年轻人他见得多了，但江阳确实是唯一一个能给他带来惊喜的。
        江阳就像一只误入兽网的小鹿，被人打断骨头还咬着牙不服输，天真愚蠢又脆弱易碎。
        江阳身上的一切都恰到好处的满足了胡一浪变态的施虐欲，只要他愿意，他可以轻而易举的将江阳折磨得生不如死。
        其实胡一浪没有说谎，江阳在监狱里那两年，他还确实留了几分情面，否则他可以直接把人玩死在里面。那里面的人，哪懂什么善恶是非，只知道自己是被江阳给送进去的，看着仇人踏进自己的地盘，哪儿能让他好过。
        排挤、侮辱、殴打都是小事。
        一群常年没见过女人的大老粗，久旱逢甘霖会是什么场景？
        不过胡一浪总觉得这人他还没玩儿够，再加上陈明章来来往往的懂得拿钱收买人心，有些事情也只是点到即止罢了。
        但现在人就在他面前，他猛然发现自己几乎快控制不住心底那些恶劣的想法了。
        比如他可以一只手就把眼前人细长的脚腕折断，可那样太没意思了，胡一浪想慢慢和他玩。
        江阳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困于何种危险境地之下，即使他现在已经不是检察官了，没有了当时的职务和权力，但他依旧像高高在上的神灵蔑视地底的污渍一样，用一种鄙夷的语气对着胡一浪说道：“畜生是听不懂人话的，你让我教什么，教一个人渣学会放下屠刀吗？ ”
        话刚说出口江阳就有一丝后悔了，他总是忘记面前人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疯子，激怒他是没有好处的。
        胡一浪听着江阳一口一个“人渣”“畜生”，倒是把他给听兴奋了。
        但他并没有像江阳想象中那样勃然大怒，反而似笑非笑的看着江阳。
        “畜生？畜生多好。”胡一浪慢慢走到了江阳面前，一手把他摁在了墙角边，然后用力的扯住了他的头发，满意的听到了一声痛哼后凑到他耳边狠声道，“畜生才可以为所欲为，畜生才可以不顾法律人伦三纲五常。”
       “你他妈...放开...”江阳两只手都被胡一浪给束缚在身后，由于胡一浪将他的头发扯得太狠，本来包裹在破布里的脖颈完全的暴露在了空气中，喉结随着他的呼吸和吞咽艰难的滚动了一下，胡一浪突然不想忍了。
        “这个位置，你熟悉吗。”
        听到胡一浪这么问，江阳突然想起，前一天他也是和朱伟在这个地方......
        胡一浪突然低下头舔了一下江阳的喉结，感受到他的瑟缩后狠狠的咬了一口，然后换来了对方更加猛烈的挣扎。他满意的看到被咬的地方泛起了一个红色的印记，配上江阳充血的眼睛，就像一只受了惊的小兔子。
       “江检，你说我要是在这个地方上了你，那可全都被记录下来了啊，然后我再把这段视频发给朱伟怎么样？不行不行，不够刺激，我给它寄到检察院去，给你的同僚和老领导们都看看，曾经的江大检察官，到底有多他妈勾人。”
        江阳已经听不清胡一浪在说些什么，他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耳朵里闹哄哄的，无数个噩梦般的画面从记忆深处涌现出来。
        那些人会在大冬天把他拉到厕所里，全身脱光冲着沐浴头淋冷水；有的时候会一起把他丢到角落里，好几天都不让他睡床上，腰伤也是那个时候留下的毛病；还会时不时把他的头发揪住摁在床上，将一口又一口的烟雾吐到他脸上......
        江阳从来不抽烟，但是在里面那两年，他吸完了过去几十年都没碰过的烟。他那时候就想啊，这个烟这么难闻，怎么朱伟还那么喜欢抽呢，都快呛死人了，等出去了一定要让他戒掉......
        好呛人啊......阿雪......
       见江阳状态不太对，整个人仿佛马上就要背过气去，胡一浪立马松开了手，江阳脸色惨白，软绵绵的向墙上倒去。
        胡一浪面上平静如初而心里却犯起了嘀咕——我这没用多大力气啊？
        失去了禁锢的江阳从椅子上摔了下来，手腕在柜台边缘狠狠的砸了一下，但他仿佛不觉得痛似的，只是努力的挪到缩到了墙角去，好像这样就能够保护自己似的。
        过了好久，江阳才平复了下来。
        胡一浪看着他脸色渐渐地恢复了血色，额头上冒出的冷汗也停止了，只是眼神空洞的坐在那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刚才一瞬间，他甚至觉得江阳好像就要窒息了似的。
        胡一浪问道：“你怎么了。”
        始作俑者站在面前问你怎么了，呵，天大的笑话。
        江阳确实笑出了声，但由于气息还没顺过来，接下来又是一段急促的咳嗽，等稍缓过来些才回答道：“没怎么，身体不大好。”
       “那段时间在里面确实是受苦了。”胡一浪竟然又开始假模假样的关心了起来，“所以啊，江检，你要是肯跟我，我一定山珍海味送到你面前，何必窝在这个小地方。”
       “你......”
       “你先别急回答我。”没等江阳说话，胡一浪就打断了他：“过几天，咱们再好好聊聊。”
        江阳咧咧嘴：“我们没有什么可聊的。”
       “你现在没有资格拒绝我。”胡一浪也打算今天不再为难他，毕竟逼急了的兔子也不好玩儿。
       “再见了，江检察官。”估计是为了恶心江阳，胡一浪一直这么称呼他。
        打开门的那一刻，胡一浪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身指了指颈部笑道：“江检，记得好好遮一下，要不然等你家那个不好惹的警官回家，可不知道会做些什么事儿。”
        胡一浪走了好久之后，江阳才缓过神来。
        外面天空已经阴沉了下来，要下暴雨了。
        江阳已经不记得他自己是怎么回去的了，脑子里一团乱麻，过往的经历化作一张张图片在他脑子里来回游动。
        他记得自己刚来平康县第一天见到的彩虹，他记得刚穿上检察官衣服时不小心沾上的油渍，然后他想起了老狐狸请他吃的那碗肉丝面，侯贵平亲人绝望的眼神......
        还有昨天朱伟走之前说的那句：“等我回家。”
        ......
        回家。

        江阳还是去了朱伟家。
       他出门时没带伞，全身淋得湿漉漉的，去冲了个热水澡后，夜里冷风一吹，他竟觉得更加刺骨。
       呼吸又开始困难了。
       江阳打开了朱伟的卧室门。
       来得太急促，也没有换洗的衣服。他犹豫了一下，索性直接穿上了朱伟挂在门后的一件黑T恤。
       T恤主人不是特别爱打理自己的人，这件衣服肯定穿了好几天了，江阳甚至闻到上面隐隐约约有一些烟草味。
        江阳昏沉沉的爬进了被窝里，枕头和被子上都有让他无比熟悉的味道，那种让他安心的气息瞬间包裹着他的全身，杂乱的情绪立马被安抚了下来，江阳觉得自己应该能睡个好觉了。


        朱伟回来时已经快到中午，等他赶到江阳的手机维修铺却发现那儿竟然没开门。
        这很反常。
        江阳是个特别自律的人，在当检察官的时候，无论是受伤还是感冒，都不曾请过一天假，即使是从狱中出来，他生活习性也依旧如初。
       朱伟立马往江阳的家里去。
       然而等待他的结果竟然是敲门十分钟都无人回应。
        难道是......
        一旦意识到有这种可能性，他觉得自己的心都滚烫了起来，朱伟立马开车回到了自己家。
       他发现自己走之前反锁的门竟然被打开过，而屋里人也很贴心的没有再反锁。
       江阳是在等自己回来。

       朱伟轻轻的打开了卧室们，发现床上蜷缩着一个人，是江阳。
       朱伟悬着的一颗心立马落了地。
       他悄悄的走了进去，在江阳身边蹲下了身子，仔细的端详着。
       不知道江阳在梦里梦到了些什么，两道好看的眉毛紧紧地拧在了一起，就像两座小山峰，而他的嘴唇和下巴都紧紧的掩盖在被子下，连耳朵都被盖住了，朱伟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怕他被憋住。
        朱伟轻轻的拉了一下被子。
        可没想到刚触碰到江阳的那一瞬间，朱伟就愣住了。
        江阳在发烧！
        朱伟突然意识到原来这一切有多不正常，此时此刻都快中午了，而他竟然睡得死死地连有人进屋里了都没发现。
        “江阳......”
        朱伟轻声叫了一下，江阳没理。
        “江阳！”朱伟稍微增大了音量，又叫了一声，江阳迷迷糊糊嗯了一下，然后又继续睡了过去。
        朱伟觉得这个样子不行，他狠了狠心，轻轻地拍了拍江阳的脸，然后摇了一下他的肩膀后道：“江阳！小江！”
        江阳终于醒过来了，睁开眼看到朱伟焦急的样子，他愣了愣，然后准备坐起身来：“你怎么回来了？”
        然而他才刚抬起脑袋，就不受控制的重重倒了下去。
        朱伟急忙道：“你别乱动了好好躺着！怎么就发起烧来了呢？”
        生病的人反应总要慢半拍的，江阳回忆了半晌后才道：“昨天不小心淋了雨，没想到就发烧了。”
        朱伟有些生气：“我之前就告诉过你让你在店里放把伞，你不知道出去买一把吗，隔壁店铺去借一把也行啊？你可真行啊，竟然活生生的把自己给淋成高烧了，你知不知道我如果不回来你会有多危险，你准备就这样一直昏睡过去吗？”
        江阳不吭声，也不反驳，隔了好久才委屈道：“小雪，我饿。”
        几乎一瞬间，朱伟就被降服了，然后认命道：“你当然饿，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候了。等会儿我给你熬粥，你先吃点药，晚上还不降烧我就带你去医院。“
        江阳摇头：“不，不去。”
        朱伟觉得江阳这个样子像个小孩子，还挺可爱的。
        他转身从柜子里找出了退烧药，江阳也没喝水，直接就吞了下去，然后就又睡了一觉。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朱伟已经把粥熬好了。
        江阳起身半躺在床上，朱伟端着碗坐在床边给他喂粥。发烧的人有些畏冷，因为坐着的原因，大半个身子都在外面，朱伟连忙给他将被子扯了上去。
         刚将被子盖到肩膀处，朱伟突然楞了一下。
         江阳脖颈上的那块痕迹是......牙印？
         朱伟身体一瞬间便冷了，他脑子里出现了千万种画面，每一个都让他感到愤怒至极，然而他努力的压了下去。
        看着眼前脸色苍白的人，朱伟不敢问。
        朱伟熬的青菜粥有点咸，江阳平时吃得很清淡，在朱伟的坚持下，江阳还是吃完了。
        他又躺了下去，朱伟叮嘱道让他不要想其他事情了，好好睡一觉，自己在家，会陪着他。

        晚上，江阳烧退了一大半。
        他起身坐了起来，看着黑黢黢的房间，杂乱了一天的脑子突然变得无比清明。
        他发现了。
        朱伟发现了。
        江阳苦笑着摸了摸颈部的牙印。
        坐了好一会儿， 江阳还是决定出去和朱伟好好聊聊。
        江阳一打开卧室门，就闻到一股浓浓的烟味，是朱伟在抽烟。
        朱伟见江阳从卧室走了出来，立马灭了烟，然后皱眉道：“你怎么起来都不叫我一声，你这病还没好呢怎么就这么下床了真是，这外面味道浓，你进去。”
        江阳摇摇头：“睡得腰疼，出来转转。”
        朱伟拿他没辙，走进房间拿了一条小毛毯出来，然后一边走一边说：“你看看你穿的是个什么，都入秋了你又发烧，穿着个这么......”
       “薄”字还没说出口朱伟就突然意识到，江阳穿的他的衣服。
        虽然江阳比朱伟高不少，但身形瘦弱，穿上后还意外的空荡荡的，单薄得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下。
        江阳笑道：“怎么，穿你衣服还不让啊？”
       “别给我贫。”朱伟把江阳一把扯过来拉到了沙发上，然后将毛毯把他裹得严严实实的。
       “你还没回答我呢。”江阳突然道，“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朱伟诚心道：“想你，想见你。”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发烧的原因，江阳的脸竟然泛起了薄红。
        过了一会儿，朱伟说：“你的问题我回答了，你也回答一下我的问题。”
        江阳没说话。
       “你想我吗？”朱伟说道，“说实话。”
        你想我吗？
        说实话。
        这是两件事情。
        江阳太了解朱伟了。
        但江阳只是笑了笑，然后道：“小雪，你好肉麻啊。”
        江阳闭着眼躺在沙发上，直挺的鼻梁和帅气的脸庞让朱伟忍不住想抚摸，他即使经历了这么多事情，身上的那一点“骨气”还是存在的，朱伟也说不清那是种什么东西，总之他知道，那就是江阳。
        朱伟突然想起初时的时候，怯生生的小检察官举着一杯酒就想要敬自己，然后硬是给自己灌了下去，天真又可爱。
        他们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这么多年，江阳和自己就像是生长在岩石缝隙里的两根藤蔓，纠缠在一起不断挣扎向上，越绑越紧....
       “我想你啊。”江阳喃喃道，“我当然想你。”
        朱伟忍不住把他扯了过来压在了沙发上，狠声问道：“我不想逼你，但是有些事情你不能瞒着我。这么多年我们都过来了，你答应过要和我一起走下去，任何人你都可以不相信，但你必须信任我。”
        江阳撇开头。
        朱伟揪着他的下巴，几乎是哀求道：“告诉我，江阳。”
        下一秒他就愣住了，因为江阳摁着他的脑袋吻了上来。
        朱伟幻想过千百次他们的吻会是什么样。
        此时此刻朱伟感受的，却是绝望、是悲怆，是无尽的愤怒也是彼此依托的信任。
        他听到江阳说：“我怎么不想你啊。你刚离开我就在想你，早上我把豆浆弄洒了我在想你，晚上在雨里奔跑的时候我在想你，睡你的床上我也在想你，甚至我梦里都是你。”
        朱伟刚才满肚子的愤怒一扫而空，换来的是浓浓的心疼，他狠狠的把江阳摁了下去，他觉得自己的身体现在有些不受控了。但他还是努力的稳了稳心神，严肃道：“小江，色诱是没用的，老实交代才能少受点苦。”
        江阳扯了扯被子故作惊讶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要刑讯逼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