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在看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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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好像被发现了。
他和弟弟在无人的教室里接吻，关宏宇把前后门都上了锁，推开凳子坐在地上，扯着他的手往下拽，于是关宏峰就顺着他蹲下，他们的脸慢慢贴近，最后吻在一起。
在彼此的气息交换间，关宏峰抬眼，看见教室墙壁上方的小窗户外露出一双眼睛。那一瞬间他们似乎对视了，他触了电一般推了关宏宇一下，居然没推开，对面的人发觉了他的挣扎松开了手。关宏峰几乎有片刻失神，但他还是立刻站起来打开了门。
外面空无一人。
“怎么了哥？”关宏宇跟在他身后满脸疑惑。
关宏峰没有吱声，他走向门外紧贴墙壁的一排桌子，这些多余的桌椅摆在这里有一段时间了。关宏宇也跟了过来，满肚子的疑问与不满都堵在了喉头，他也看见了桌子上两个清晰的脚印，灰白的尘土印在墨黑的桌子上十分扎眼。
现在情况已经很明显了，有人踩着桌子从教室上方的小窗口看见了他们的所作所为。关宏峰没有多说什么，拿出纸巾把桌子上的脚印擦干净，回教室收拾好东西，示意关宏宇一起离开。
出了校门两人才发现天色已经不早，回家一路上都很沉默，走过公园时关宏宇开了口“哥你真的看见人了吗？那脚印可能早有了……”
“我确实看到有人，至于脚印今天下午的时候还没有。”
“总之现在情况还不清楚，你也别多想了。”
关宏峰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关宏宇会这么说。
“那这几天回家的时间先错一下吧，我先回家，你在外边记得吃点东西。”关宏峰只能暂时支开他。
“我给你带点吧哥，想吃什么？”
“不用了，我回家随便吃点就行。”
关宏宇点点头，停在了原地。

回到家，关宏峰终于可以静下心思考一下当时发生的事。
今天是学校开运动会的日子，也是他们初三紧张学习中为数不多的放松时刻，李桂兰让两兄弟晚上在外面吃点自己喜欢的，她自己也算有了一晚上的小小假期。
关宏峰走进熟悉房间，脱力般倒在沙发上。安静的独处让他找回了思考的能力，今天发生的事像过电影一样在脑中回放。对于运动会他并没有关宏宇那么热衷，在弟弟的比赛结束后他就请假回了教室，算是优等生的小特权。关宏峰在教室复习前天学习的内容，像在玻璃罩中一样对外面人群兴奋的呼喊充耳不闻。
“哥。”不知过了多久关宏峰听见有人叫他。关宏宇拉开同桌的凳子坐在了他旁边。
“运动会还没结束，你怎么过来了 。”关宏峰记笔记的手没停，随口问到。
“活都干完了，也没人盯着我，坐小板凳太难受了。”
“那正好，我教你两个题型。”
“呃…不是，其实我感觉有点中暑了，请了假回来的，我先睡会儿 ”关宏宇麻利的站起身，用凳子给自己搭了张床，躺了上去。他侧卧着把头底下的凳子推到关宏峰位置的空隙间，凳子腿在地面划出一道刺耳的声响。关宏峰侧过头，却看见关宏宇已经闭上了眼睛。
直到运动会结束，同学三三两两的回到教室，关宏宇才从凳子上爬起来，嘻嘻哈哈的和朋友打招呼。
“宏宇，等我写完这道题咱们就去吃饭。”关宏峰喊了一声，准备继续埋头书本。
回教室的人本就没几个，过了一会儿就只剩下他们两人。关宏宇在空荡荡的教室里来回踱步，凌乱的脚步声让关宏峰感觉眼前的字都出现了重影。就在他终于抬起头准备质问时，关宏宇却走到教室前关上了门，又咔哒一声上了锁。
关宏峰突然什么都问不出口了。
把后门也锁上后，关宏宇坐到他旁边的地上，伸手搭上他的大腿，抬起头看着他。
之后就发生了那件事。

关宏峰坐在沙发上仔细回忆着当时的细节。桌子上的鞋印是成年男性的尺寸，款式普通的运动鞋，谁穿都有可能，鞋印很完整，没有明显磨损，穿着它的是老师？是校工？还是其他学生的家长？都有可能。在今天这个不巧的日子里，一切都有可能。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两个一模一样的男孩亲吻彼此，目睹一切的人会怎么想，怎么做，为什么在被发现后一声不响的离开，有没有可能将这件事告诉别人，最重要的是：他该怎么办。关宏峰感觉这双鞋踩在了他胸口上，压得他喘不过气。紧接着他开始感到愤怒，无端的怒火烧的他发抖。
也许不是无端，他应该恨那个打扰他们私人活动的无礼之徒，或者对关宏宇不合时宜的亲密行为深恶痛绝，再或者是对自己当时的顺从表示检讨。
关宏峰一直想知道他弟弟怎么看待他们之间的关系和他们做的事。关宏宇在拉进距离方面十分主动，却又总是懵懵懂懂。他可能觉得舔别人两口和被别人舔两口都不算什么，而关宏峰一直都清楚，他们的过分亲密都是在踩乱伦的红线。用关宏宇的话来说就是“咱俩又没犯法，怎么不行啊。”确实不犯法，不过在别人眼里这属于犯贱，关宏峰这样想着，但却从没说出来过，因为他确实不在乎别人怎么想。他有太多不在乎的东西了，无用的人，无用的事，都不能在他心中激起片刻涟漪。
现在看来关宏宇并不是什么都不懂，他也知道这种事见不光。也是，他总是主动的那个，他知道要挑没人的地方，知道要锁门，也知道不能跟周围人乱说“我和我哥今天亲嘴啦！”
也许他只是不想放弃这种亲昵带来的满足感，这没什么不对的，关宏宇就是这样做事很少考虑后果，是标准的及时行乐派。
但我和他不一样，关宏峰告诉自己，今天这种被动的局面完全是因为自己的疏忽与放纵，这种无力的感觉，他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关宏峰感觉自己在长久的静默之中变成了一尊石像。直到傍晚光线变得昏暗，他听见了门外的脚步声。“是宏宇回来了吗？”这个念头在他心中闪过，他感觉自己又变得迟钝起来。
“怎么不开灯啊，妈还没回来？”关宏宇打开门走进来，看来他还是带回来了晚饭，
“我就知道你肯定没吃，给你带面了。”关宏宇把小心的把塑料袋里的面倒进碗中，又一惊一乍的直起身喊到“哎，大意了！应该直接把袋子放碗里，还能少刷一个碗。”
关宏峰看着坨成一团的面感觉没有什么胃口。
“行，你先去写作业吧。”
“等你吃完了再写不行吗？”说着关宏宇挪开凳子坐在了对面。
“我吃饭你为什么不去写作业？”
“你不是说要辅导我。”
“你一道题都不会吗？”
关宏宇没话了，只能乖乖回了屋。

到了晚上，关宏峰躺在床上却无法入眠，他控制不住自己不去想这件事。他甚至想好了事情的走向，父亲和母亲的态度。这件事其实可大可小，他和关宏宇现在才14岁，理论上他们犯的错误都可以被原谅，它可以只被当做为一个家庭的小风波，以父母的严加管教结尾。在父母眼中没有谁的错误更重，不存在谁带坏了谁，只有痛苦和失望一式两份。
他让她们失望了，父母会原谅他吗？
关宏峰猛然意识到，他们确实才14岁，一个可以原谅一切的年龄，但是他们不可能永远14岁，24…34…44…无尽的未来在向他招手，谁会永远原谅他？总会有一天他会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他躺在床上看着窗外朦胧的月亮，又转过头看了看对面床上的双胞胎弟弟。
也许睡一觉会好一点。

即使前一晚休息的并不好，关宏峰也拿出了认真的态度面对第二天的课程，放学他独自回到家，感觉格外的疲劳。
他打开鞋橱发现父亲的鞋摆放在角落，看来连续加班已经告一段落，这代表今天会是久违的团圆夜。
可惜真的有点不是时候。
刚一站起身，关宏峰就发现了不对劲，母亲独自在厨房洗碗，小小的客厅不见父亲踪影，卫生间也关着灯，他应该是在关着门的书房里。这不对劲，一般来讲这种难得的空闲父亲会和母亲一起做家务，就算休息也不会在孩子放学的时间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
“回来啦，饭还得等一会儿，先回屋吧。”母亲向他搭话，却没有回头，只有叮叮咣咣的碗盘碰撞声。
一切已经很明显，他们吵架了。
关宏峰应了一声，没多说什么，回到屋里轻轻关上了门。他放下书包躺在床上，手臂盖住眼睛，压得眼球有些钝痛，他甚至没有精力分析今天父母的异常，只能用这个不舒服的姿势补上短短一觉。
在并不安稳的浅眠中关宏峰似乎做了一个梦，有一个冰凉的物体在触碰他的脸颊。关宏峰猛的抬起手臂，还没等他适应昏暗的光线就感觉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自己的手腕，冰凉湿润的触感让他打了一个寒颤，紧接着一只带着肥皂香气的手抚上他的脸颊。
“哥你怎么才醒，我等你半天啦。 ”关宏宇的声音从他对面传来。
“什么等半天，你手上的水都没干…怎么又洗完手不擦干净？”
“我是想自然风干，可没往衣服上抹啊。”
“那是因为你都抹我身上了。”关宏峰用手掌垫着头又躺了回去，懒懒的不想动。关宏宇见他没有起来的意思就又去拽他衣服。
“看见爸了？”关宏峰闭上了眼睛。
“嗯，起吧，妈叫咱们去吃饭。”虽然说着让人起来，关宏宇却俯身趴下，半个人都压在了关宏峰身上。
“别想太多，先去吃饭。”关宏宇在他耳边轻声说。
关宏峰感觉压着他的人轻轻捏着自己的手臂，从肘部一直往上，兜兜转转又贴在了自己脸上。他的手已经干了，不再有湿润的凉意，紧贴着脸颊的手心甚至有了灼热的温度。关宏宇的头也慢慢向他凑近，热气呼在他脸上，让关宏峰觉得自己像被火炉包围。
天气已经这么热了吗？

突然间，门口传来一声闷响，关宏峰整个人一震，手下意识扯住关宏宇的衣领向后拽，他用力太猛，布料被拉的发出清脆的撕裂声。
“哎哎哎没事儿，门我锁了！”关宏宇压低声音说道，突然的惊吓和紧勒脖子的衣领让他有点岔气。
“怎么还把门锁上了？出来吃饭了。”关图安的声音闷闷的传来，紧跟着咚咚两声敲门声。
两个人坐起身，关宏峰帮弟弟整理了一下被扯到变形的领口，关宏宇忍不住笑着开了口：“别人都是有起床气，你这怎么刚醒比平时脾气还好，这我不得抓住机会每天都欺负你一下啊。”
“那你要天天醒的比我早，你做不到的。”关宏峰眼见着被摧残的领口大了一圈，也只能按了两下就作罢。
“行了，吃饭去了。”关宏峰站起身向门口走去。
“爸来的不是时候对吧，哥。”
被叫住的人回头，却看见弟弟坐在床上没动，只是直直地盯着他。
关宏峰一时语塞，只能打开门走了出去。

接下来的一顿饭，桌上的四个人都吃的心不在焉。也对，有这样诡异的气氛作为配料，吃什么都感觉没味道。
最后还是母亲先开了口“我看小宇这两天老在外面玩，你有空了说他一下，毕竟是要升高中了，还是要上心一点。”
“唉妈我可没天天在外面玩啊，就今天打篮球回来晚了点。”除了关宏宇没有人搭她的话，四个人又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关宏峰瞥了眼父亲，还是说了一句：“文化课方面我会帮帮忙，不会有太大问题的。”
关图安却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直到吃完饭，一直沉默的父亲才开了口“小峰小宇，你们俩过来一下。”
关宏峰的心脏徒然缩紧，向后靠紧了椅背。关图安走进书房，留下两兄弟面面相视。关宏宇先站了起来，把手轻轻放在关宏峰肩上。
“走吧哥。”
关宏峰没有去看旁边母亲的脸色，站起身向书房走去。

走进书房，关宏峰就看见了为他们准备的两把椅子，他们的父亲在对面的书桌后示意他们坐下。
他们只能坐到各自的位置上，乖乖等待即将到来的命运。
“其实我应该向你们道歉。”良久，他们等到的却是这样一句话。
关宏峰第一次感觉自己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关宏宇也诧异地抬起头，忍住了没去看坐在旁边的哥哥。
“桂兰也跟我谈过了，我确实因为工作对你们不够上心。”说到这里，关图安站起身走到书架前，好像是不知道怎么把谈话继续下去。
在这空隙间，关宏峰看见旁边的关宏宇用口型对他说“不是咱们的事。”
关宏峰摆了摆手，示意他认真听。
“我想说的是，我作为一个警察，也许对得起自己的职责，但是我作为一个丈夫和父亲确实是做的不够，人这一辈子不会只有一种角色，这就是我没有承担好责任，今后我会做出改正…也希望你们能够监督我。”即使面对的是儿子，关图安也还是一板一眼的做出了检讨。
“爸…我也明白，你和妈都不容易，我什么样我自己心里也清楚，往后怎么做我心里也有数。”关宏宇先接了话，他说完就看向关宏峰，示意轮到他表态了。
可是今天这位兄长却罕见的失了语，半天才说出一句“我也是……”接下来就没了声音。

“呼，我还真以为让哪个老师看见转头就给咱俩卖了呢，虚惊一场。”回到卧室的关宏宇看起来心情不错，关宏峰都不忍心告诉他这个炸弹并没有消失，说不定在哪一天爆炸让他们粉身碎骨，只不过不是今天而已。
又到了晚上，关宏峰感觉今天和昨天一样难熬。现如今他们不是无路可走，而是有太多条路不知通向何方，自己的选择至关重要。

他听见门口传来一声轻响，关宏宇又锁上了门。
“哥你没事吧？”温热的气息穿过发丝打在他耳后，关宏峰向里挪了一下给弟弟让出地方。
“没事。”即使到了现在他也没有阻止关宏宇的亲昵。
“我感觉爸其实挺好的，他确实工作忙，那也是为了养家，而且咱俩也没缺爱啊。”
“爸没时间管你，是不是感觉挺自由的？”
“啊？也没有吧……”
“没有什么？”
“没有多自由。”
话题朝着微妙的方向倾斜，关宏峰的心跳开始加快，他也明显感觉到了身旁人的僵硬，也许他们之间的事情注定在今天有个了结。
“爸说的对，认清身份和负起责任都是必须的。”
“要是真一直活在别人给画的框里，那可真是够憋屈的啊，哥。”
谈话到了这里，他们都不想再继续下去了。长久的沉默，没人愿意踏出下一步，静默之中关宏峰几乎以为自己睡着了，直到旁边传来轻轻的一句话“这么晚了，先睡觉吧。”
关宏峰感觉床铺一震，关宏宇回到了自己床上。关宏峰惊讶于自己竟然萌生退意，也许是真的不早了，为了明天的状态他应该休息。

平静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在一个令人昏昏欲睡的午后，暧昧的空气再一次在他们之间蔓延，两人贴在一起，几乎感觉到了对方呼吸凝成的水滴。
突然间，关宏峰感觉到了一阵如抽丝般的违和感，他抬起头环顾四周，身上针扎般的刺痛，无端的紧张感让他不自觉的攥紧拳头。
“怎么了哥？”又是一样的疑问砸向关宏峰，但这次他却找不到源头。

关宏峰感觉有人在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