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前辈——我爱你……我爱你……”
他亲吻他，手指慌张地摩挲着身边人的腰际。他轻笑一声，抬手揉了揉他的脖颈，扭动着肩膀将外套脱下。

“cut！”
纠缠的两人如梦初醒般分开，脱到一半的衬衫还挂在臂弯，嘴唇有些肿，眼眸亮晶晶的，迷离的暧昧从周身化开。
“不错，这遍情绪比较到位了。”导演在监视器那头说，“修介，你刚刚那个捏脖颈即兴发挥很好。对就像你那天跟我讨论过的，修介对于这份感情一直是较为主动的位置，虽然平时大大咧咧但是这一刻是有种自己的心思终于被确认的感觉。”
他走向两位演员，坐在纯身边：“透之助，刚刚你反而弱了一些。他是处于一种，不清楚的迷茫的状态，真心话是破罐子破摔地说出去的，你表现得有点理智了。”
“好的。”纯向着导演的方向颔首，一边沉默地思考着。日和慢悠悠地把衬衫扣好，把玩着刚刚掉落在床上的森田透之助的手枪，说好的导演，我们等纯君酝酿一下情绪噢。


＊
“纯君！你这个表情和透之助好像噢！”
纯怔了一下，视线在日和脸上停住，良久才反应过来，开口打趣到：“阿日前辈，你可别爱上他噢。”
日和挑起眉毛，问怎么了吗，我就是修介。
他快活地接过老板递来的大碗。纯瞥了一眼，说你吃那么辣？
日和笑嘻嘻地将碗挪到纯面前，说这是给你点的。
纯想不到日和刚刚声称的“我已经做功课了，让我帮你点，绝对符合你的口味”是如此这般。他刚想说不然我们换一下，老板又将另一碗端了上来，颜色更为鲜艳，光看着就令人脸庞发热。

“你吃这些没问题吗？”纯将拉面夹进左手握着的勺子里，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口颜色较浅的汤，“口味能否比得上你平时的晚餐暂且不说，这辣度会闹肚子的噢。”他想了想刚刚日和好像还吃了一碗冰沙。
“啊！看起来好辣的！”日和面不改色地接过纯递来的筷子，却端端正正地放好，拿起手机咔咔拍了几张照，角度正好能把对面拍进去。他一边登陆社交账号，一边漫不经心地问，纯君，你觉得修介怎么样？
纯没抬头，奇道你问这干嘛，剧本围读的时候不是说过了？况且戏都快拍完了。语罢啊呜一口吃下了拉面。
“那你喜欢他吗？”
涟纯被辣到，吸气声盖过了日和的问句。他没听清，一边四处找水，一边示意日和再说一遍。
“你喜欢我演的角色吗？”日和握紧了手机，手指不安地按着音量减少键，仿佛捂紧了它的嘴巴，叫其永远说不出话来。
纯摆了摆手，不知道是在嫌辣还是在否认。他将吸管迅速扎进豆汁的盖子，塑料膜发出理所当然的闷响，说喜欢修介？那是透之助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
日和眼睛一跳，终于放下手机，用筷子把拉面夹得老高，不满地躲在面条屏风后面埋怨：“可是我就很喜欢你的啊。”

纯没说话，他忽然对自己面前的菜肴感兴趣起来，认真将面条、木耳、鸡蛋、叉烧挨个放上勺子，再从碗里挤出一口汤，汤水渐渐漫过整勺满汉全席，良久才盯着勺子开口：“你喜欢的是透之助吧——剧本塑造得那么完美的人，真的非常讨人喜欢。不过你有没有想过，会不会是因为在那样的拍摄环境下——阿日前辈，剧本和现实可是两码事。”
他话里有话，慢吞吞地说完才敢抬头。日和的眼睛和鼻头都红红的，视死如归地捧着碗将面往嘴里塞，整张脸氤氲着水汽。注意到纯的视线，他才吸了吸鼻子，含糊道，哈哈，好辣啊。


＊
杀青后，日和消失了好几个月，通告全都推了，说他想去旅游不愿工作。
有人认为日和耍大牌，纯却想说不是这样的，可能仅因大梦一场后需要清醒的时间。

那部剧播出的时候正是日和将自己行程排得最满的那段日子。他只抽空看了他们的初遇——或许没空只是他自己找的借口。
军方高层在公馆里开宴，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年轻的森田少校身着熨烫平整的墨蓝色制服，崭新的金色肩章被头顶的水晶灯照得闪亮。那人轻抚扶手自楼梯走下，低头注视着他道，原来是你。
那一场戏，遥远得仿佛已经是发生在半辈子前的事情了。

他们的剧反响很好，网络上涌现出大量粉丝的衍生作品，二人成了炙手可热的影视新星。还有人跑去他们的社交网站，截出某某正大光明的食物照片下暗藏的小心思。然而没过多久，涟纯便发布了退圈声明，和巴日和合作的影视剧竟成了他最后一部荧幕之作。


＊
巴日和。都立戏剧学院客座教授，早年曾出演多部影视作品，并多次受邀为戏剧学院学生主讲讲座。是圈内著名的表现派演员，强调演员的理性对情感和形体的控制，反对随意发挥。
人们发现在综艺节目中恣意潇洒的他，面对演戏则是令人震惊的收放自如，举手投足间是专业的分寸感。

然而如果去看早期的作品，会发现那时的他酷爱即兴，角色往往映照着自己，个人色彩浓厚。人们都说若要看巴日和演巴日和，当属那部他和涟纯的成名作最为极致。


＊
新剧的兰内导演是巴家的故交，也是巴日和进入演艺圈的助力。
“日和亲，”她将菜单推到日和面前，说你知道吗，这家店的老板很有意思，待会儿我给你介绍。

来人身着朴素的白T，脖子上还系着围裙，在桌前站定：“原来是你。”
“原来是你。”他穿着熨烫平整的墨蓝色的制服，崭新的金色肩章被大厅的水晶灯照得闪亮，轻抚扶手自楼梯走下。
回忆带着强光，叫人不忍注视。
日和有些恍惚，说噢，原来你就是老板，这家店的，我都没进来过，哈哈哈哈哈，这么多年。他颠三倒四地吐出句子，慌张地摩挲起杯口，指腹沾上了残存的茶渍。

涟纯不着痕迹地把压花暗纹的餐巾纸递给他，说是的，拍完之后不久他就息影了，拿积蓄开了一家蛋糕店。之后一头扎进烹饪中，一去就是快十年。刚开始只觉得每天浑身上下香喷喷的，头发丝都洋溢着如释重负的柠檬酸甜，久而久之便习惯了。

兰内导演问他，为什么最终不再演戏？她和纯的老师合作过好多次，那是一位国内知名表演艺术家，主张艺术不是合一，而是表现，演员要控制角色，而非按角色的思路思考。
涟纯笑了笑，一边喝茶一边斟酌字句：“毕业之后，我接了几部戏。实践告诉我，我的共情能力很强。
“那段时间，我入戏很深，我好像就是角色，尝尽了他的情感。我大学时期我的老师其实是表现派，也曾告诫过我不要入戏——刚开始我还不在乎，认为自己可以很快抽身出来，直到我接了…”他摇了摇头，给自己斟上一杯新茶，“我跳不出来，再这样下去不行的。”
再这样下去，我会成为我饰演的角色，我会爱上他爱的人。即使我知道我爱的只是虚构的戏中人。再这样下去，我将开始模糊角色与自己的界限。
日和坐在涟纯对面，笑得凄惨：“涟先生，没想到您也是一名体验派啊。”


END
————


他们其实都爱上了对方饰演的角色，而是否爱真正上了对方，这很难说，怎么解读都可以。唯一已知的是本文的日和认为自己爱上了纯，纯则总是自我暗示自己是一时兴起喜欢上了角色。或许这是很多演员迷茫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