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9062464
作者 : 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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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偶像梦幻祭 月永雷欧 , 濑名泉
标签 狮心组 , レオ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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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5-9 19:28
- 导读
- 同名电影《50th fist date》设定+2021愚人节机甲paro
爱在每个清晨峰回路转。
“505号机已自动进入达到作战高度。”
“十秒后进入预定作战轨道,开启分离推进模块。”
“引擎点火完成,开始燃烧,推进模块分离进行中。电子装备系统已就绪,准备进入启动第二阶段。”
“驾驶员收到请回复。”
“驾驶员?控制台呼叫1102号驾驶员。”
腥秽又带有血液气息的供氧液粘稠得让人睁不开眼,那种裹挟一般的压迫感充斥在胸腔蹂躏,仿佛挤满了一百只聒噪的蝉。而遥远又飘渺的声音尽头濑名泉依旧紧握着操控杆,除了控制台强硬冰冷的指令外,唯一伴随着痛苦的还有这台机甲一如往常运行的预设指示,即在点燃启动后自动播放那首C大调的钢琴奏鸣曲。
短促跳跃的节奏和同音反复进行,明亮倚音的快速音阶在大脑皮层的神经上反复跳跃,终于在下一个转音之后濑名泉被强行拖拽回现实,睁开眼猛烈起伏地调整呼吸后勉强回复:“……驾驶员濑名泉,收到,请求指令。”
“神经同步率40%,危险系数达到B级,同步率持续降低控制台将随时取消作战,收到请回复。”
驾驶舱里刺眼频闪的红色信号动态预兆着危险等级,濑名泉深皱着眉,耳朵里此刻奏鸣曲演到三分之二处过渡为E大调,无端激起他想要重置翻新这些花哨又无用的功能的冲动,连同那些被刻在面板上的乐谱一起清理干净才行。然而中断战斗对效率的折损暂且不谈,他事先许诺过的决心又要怎么清算,他说不好,唯独性格和经历使然让他脱口而出:“请求继续战斗。”
强行推进操控杆助力点燃的后果如他所愿,钢琴声与机甲巨大的轰鸣在一声警报后一同归零,彻底地成为空间站寂静又无力的钢铁摆设。而他本人又在插入栓紧急弹出的瞬间吸入了太多的供氧液,再次苏醒的时候已经被送回到了基地的准备台上。濑名泉撑起沉重的身子,睁开眼再次看到那抹和505号机甲外饰同一般鲜亮的橘红色。
和夕阳一样的颜色靠近了,又向他伸出手。被作战服包裹的指尖当然不会有温度,连同那双扬着笑容却充满陌生的眼睛也一样。他逆着光的发尾乱糟糟的,开口却毫不在意地说:“你的表情怎么这么狼狈啊,现在交给我吧。”
濑名泉没有回应他的宽慰,却紧盯着目睹505号机以极高的同步率完成发射,又无比顺利地开始展开目标的歼灭。指挥记录的朔间凛月不知道怎么出现在自己身后的,有意无意地感叹:“哪怕失去了长时记忆能力,小月还是小月呢。”
濑名泉没有回头,只是盯着作战转播屏幕炸裂四散的力场与宇宙尘埃:“那本来就是他的东西,这些机甲汇聚了驾驶员的经验和生命,作为指挥官的你不是应该很清楚。”
“所以既然阿濑也很明白,那准备什么时候说服自己呢。”
濑名泉收回目光,侧过头皱着眉去读朔间凛月的表情,半晌五味杂陈地想了很多,却选择什么也没有反驳。最后他解开作战服的束缚装置,连同表情也释放柔软了下来。
月永雷欧昏迷了四百天,正如所有人所说,奇迹让他再次醒来已经是种恩赐,上天执意要没收那颗天慧的星星,是他濑名泉试图维稳抽象又难以守恒的运气罢了。
可他忘不了那个被告知月永雷欧醒了的那个下午,濑名泉从反重力训练的机械上下来甚至没有稳住身子,更没来得及换掉训练服就冲去了病房。在做好心理准备进入那扇门的那三十秒里,他想过要说什么要做什么,却没做好任何防备应对延迟涌上大脑皮层的失重感,以及月永雷欧不解又坦然的那句:“谢谢你来看我,不过你是谁?”
所有人欢欣鼓舞总署的王牌回来了,失去了一台宝贵的作战机没关系,我们接下来的再探索计划一定会顺利的,人类有救了,地球有救了。雀跃欢呼的气氛里只有濑名泉相对静止的世界被真空,他问我是谁?我是ES总署中将,Knights分队指挥兼副队长,1102号机专属驾驶员,我是……
可惜更严重的事实是,月永雷欧受的伤不只是片断性失忆这么简单,顺行性遗忘才是真正的根源。那场战斗对他的海马体造成的损伤无可逆转,导致大脑短时记忆转化为长时记忆的功能衰减退化,意味着月永雷欧从今往后所有的回忆必然会在一定时间后遗忘。
医生详尽通俗地解释了病情的因果关系,可濑名泉依旧觉得这些词语不可理喻得像夸张手法捏造的科幻小说。然而现实是哪怕他告诉了月永雷欧一切事实,月永雷欧的记忆永远停留在当年加入es总署的第一天,他大概永远会在隔天早上抛出那个令濑名泉苦手难堪的问题。
——你是谁?
“我早就接受了,”离开作战室前濑名泉最后看了眼作战机上自信的月永雷欧,“既然他一定会忘记前一天发生的事,那也没有必要再强求他回想起以前怎么样。”
“能够活着已经不错了。我也有我自己的生活,工作吧。”
厚重的机舰舷窗外浩瀚的黑暗包裹着没有边界的宇宙,濑名泉独自站在廊桥上,寰宇剧变人类逃离母星的第五年,讽刺的是如今向外眺望竟然连见来时的路也难以寻见。可说到底濑名泉心知肚明,人们喊着口号向往新文明与未来,始终放不下过去的只有他自己。机舰人工造氧机器的运转掩盖住无声的叹息,他伸手去摸口袋,在扑了个空的时候才想起来昨天换洗了衣服,连同那个罕见的地球遗物ipod一起。
“在找什么?该不会是要支抽烟解闷吧,你要庆幸没有被我抓个正着哈哈!”
没有音乐却突然听见这样令人恼火的发言,濑名泉抬起手腕查看了一下时间,十九点二十分,时间准确无误。失去表层记忆能力不会改变原有的生活习惯,在很多天的试验后他清楚知道月永雷欧会在这个时间通过机舰最东侧人迹罕至的廊桥回宿舍,他知道月永雷欧会驻足在那面巨大的落地舷窗前,他知道他会来。
他瞟过那双面对一切始终雀跃又新鲜的眼睛,明明是自己刻意安排的相见,濑名泉却刻意地转移了目光,又不安分地调整了下腕表,最后还是斟酌了言语中多余的感情:“这里的警报系统不会有你想的那样天真,一个火星就足够可以定罪送我去宇宙永久流浪,管好你自己吧。”
“诶,你们来得久的教训起新人都这么直白吗?”
他的好奇心一如往常地容易被调动,像睡在春天里轻易被风吹草长惊醒的猫。只可惜远在宇宙深处,这里只有“月永雷欧”这一种生命力旺盛的意象。但如果被他逮住机会反问反而自己成了猎物,他盯着濑名泉眯起的眼角里有十足的把握,这眼神看久了容易让人心痒:“刚才在作战中可是我这个新人赢了你啊。”
往常的濑名泉会怎么回应他,会直接又不留情面地和他争辩输赢?濑名泉猛地察觉他好像有点忘了他们过去的相处模式,可事到如今他也只能适时扮演熟悉的陌生人:“不过是运气好罢了,你还知道自己是新人,怎么不明白要尊重前辈?”
“因为你要是想摆架子,早该在我没礼貌地搭第一句话的时候把我抓去司令部办公室,”月永雷欧笑,“对吧濑名。”
“……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
“你自己胸前写了那么大一个名字,濑——名——”月永雷欧用手指点着挨着去读他的工作证,读得很慢,熟稔的声音像猫尾巴上的绒毛扫在手掌心,“聪明的宇宙人会自己发现要害一击必中,不会像笨蛋一样守株待兔的哈哈!”
濑名泉没有接话,却忍不住用余光去看他用手贴上舷窗特质的隔绝玻璃。而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他们同样的视野里混沌又黑暗,杂乱的行星碎片沉浮碰撞,宇宙不再是承载人类对未知美好幻想的幻想乡,更像乱世里无序又充满纷争的战场,而人类只是挣扎着追寻一份赖以生存的乐土。
“我想问你一件事。”月永雷欧的声音清亮、平静,“为什么驾驶机甲呢,濑名。”
被迫重新与月永雷欧相识的这四十七天,他被安排且可预见性地做习惯的事,按照引导参加训练或战斗,又在结束一天之前出现在廊桥上。他自以为崭新的一天实则是按照系统流程运行的一段完美无缺的代码,组织要他驾驶机甲,要他完成歼灭和防御……他像是在展示给需要的人利用的一件绝佳武//器,在事毕达成目标之后,光荣地、无私地、不带走任何殊荣,重置完美的一天中,所有的记忆。
濑名泉看着他肩上被束缚着一小尾夕阳的颜色,明明很久没有见过太阳还是会如此比喻。这让他没来由地想,是不是只要解开那段绳子,就可以放他自由消失在宇宙深处。
“为了工作,为了活着。”濑名泉良久才回答。
“只是为了活着的人会在作战的时候听钢琴曲吗,哈哈哈,真有趣!”他张扬地笑起来,像在谈论自己之外完全陌生的事,“那架505号不是你的吧。”
“是谁的很重要吗?现在整个总署的战斗型机甲都很紧俏,能让你有机会出战足够感恩戴德了。”
“我不是想说这个,”月永雷欧打断他,“刚才我被一个同样新来的队员拦住,他问我为什么可以第一天直接参加作战,我说,可能是我与那架机甲引力相吸吧!”
濑名泉愣了一下,今天确实是有名新的队员上舰,所以自然还不明白月永雷欧同为“新人”可以参与作战的原因,确实是他疏忽大意了这件事,等有时间再去说明吧。
“所以我总有种感觉,我大概生来就是为了驾驶机甲的吧,虽然我还没有想明白到底为什么……啊啊啊不过在此之前,你可以不要一直这么愁苦吗,从我第一眼见到就是这样了。这——么美丽的濑名,怎么我说什么都看起来很不开心啊,你肯定不是这样的,能用宇宙流浪打趣的人肯定不一般。”
“所以你是不是很讨厌我,想和我竞争505号机的驾驶权?”
“……什么?不要妄加揣测别人好不好?”这次濑名泉辩驳得相当快。
“哈哈哈我当然知道,其实我是想给你看这个,”他扬着眉毛,眯起眼又得意地顺着衣领摸出一条项链,像展示难得一见的宝物,而项链的尾端连着一枚反光的银戒,“从我知道你叫什么名字起我就觉得了,我们之间或许也是有引力相互衔接的。”
月永雷欧握住那枚带着自己体温的戒指,凑近了给他看那行小字,濑名泉看到刺破光滑的金属表面上的一行精致小字——“Sena Izumi”
“我们是认识的对吗?”
濑名泉闭了闭眼,他没想好怎么在决定要放下之后再去解释过去的信物,只是感觉心跳的撞击格外压抑,这种明知故犯的心情窒息的感觉像无法出窍的蝉,无数过往的记忆挠破了心脏的黏膜渗出血来,难耐又无能为力感觉让他握紧了双手,却也只能在心里默数。
倒数第三秒。濑名泉想,如果雷欧君不再见到我,如果不让他知道我是谁。
倒数第二秒。如果不再去安排相遇,如果我不再报以可悲的侥幸,如果……
倒数最后一秒。
可月永雷欧的眼睛里有遥远而不可触及的星星,好像随着眨眼的频率会渐行渐远,他的声音回响在脑海中与无数往事重叠辉映,濑名泉知道他要说什么,濑名泉没有阻止他要说什么。
就当这是最后一次,就这一次了,最后再爱一次。
月永雷欧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我应该喜欢你。”
濑名泉做了个很长的梦,梦到月永雷欧执意要带他回地球看海。他从小在安防基地生活,也只在电子媒体上见过海。听大人说很早很早以前,海是通透的蓝色的,泛起的银白浪花会卷起岸边的海藻和虾蟹,连带所有的烦恼一起沉入世界的另一端。
可黄色警戒线外的“海”是猩红色,浓稠黏腻的液体拍打在冷酷的礁石上,咸湿厚重的海风打翻了夕阳。而期待因为忤逆规矩成为代价,濑名泉站在风里,辨不清哪种“海”才是真实的。但呼啸的浪挡住了说话声,转眼月永雷欧蹲在沙滩上,啪地一声叩响了打火机的火苗,几乎没有犹豫点着了手里的乐谱纸。
火光舔过脸颊看不清楚他是什么表情,月永雷欧只是相当平静地观察着燃烧的状态,哪怕直视光亮的滋味并不好受,依旧像一场虔诚庄重的告别仪式,他说:“这次回来之后,我什么都不想从这里带走了,濑名。”
然后他抬起头,情绪像往常那样难以捕捉,咧着嘴笑起来,扬着手里剩下的谱子:“这些,还有这些,统统当做是我为地球留下了的纪念吧,献给曾经养育我的这颗小行星,恭喜他,可以永远自由了!”
“你……”濑名泉皱着眉不解,想伸手去揽又被他躲过,“大费周章地要回来,找到这些谱子就要烧掉算什么,这也太浪费了!”
“有什么关系嘛,反正从今往后的小孩子们不会再记得贝多芬巴赫,当然也不会有人记得月永雷欧。这不是大人总是在告诫我们的话,要认清现实,抛却幻想。所以现实就是,人类抛弃这颗星星逃走再也不回来啦!啊啊,这些可怜的曲子,也想带你去宇宙看看啊。”
濑名泉看着根本不现实的海,听着荒谬夸张的话:“我们要做的不就是为人类争取生存的可能吗?只要活下来就有机会,这哪里是幻想啊,你有没有搞清楚我们的处境?”
“我们可以选择背叛逃离,但这些曲子不能离开地球,它们会像失去水源一样干枯掉。既然人类不会再有多余的情感多余的爱来承载这些音乐,那就让它们去自己想去的地方不好吗。”
他的脚边是月永雷欧刚才用手指在沙子上写下的名字,“月永雷欧”和“濑名泉”两组排列得歪歪扭扭的字符像国中时期为了起哄写在黑板上的相合伞,可写在沙滩上的东西是最不足惜的,可能不用等到下一次潮汐,下一阵风就足够泯灭所有渺小的痕迹不复存在。
濑名泉莫名想起小时候那只因为氧气纯净程度过低而救不活的宠物金鱼,他发自内心讨厌无能为力的感受,一切充满不甘的怜惜感,他现在却只能亲眼看着月永雷欧把过去一张一张送进火焰里,燃烧的火苗和着异样颜色的夕阳,月永雷欧的身影隐在光里,看起来随时有可能被身后的大海吞没。
烧掉一切就能重新来过吗,那过去我们的日子算什么,那些被写在曲子里的我算什么?濑名泉还没有想明白,可身体在风彻底吹散沙滩上他们的名字之前下意识去拽月永雷欧的手腕,月永雷欧却转过头,极尽地压迫地盯住眼睛:“我只是在说再见而已,又不是不会再作曲了,就像我每天也要和今天的自己说再见一样,明天的月永雷欧也一定可以写好曲子不是吗,濑名怎么这么紧张?”
所以动作还是慢了,那些时光眼睁睁地被火焰截断,濑名泉终于忍不住上手去夺,执着地像要保护什么文化的遗迹。他修长干净手指掸在抹不掉的灰烬上,又沾上疤一样的黑黢痕迹,却要倔强地阻止火光飞舞着燃烧,他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才感受不到火的温度,哪怕他清楚无比这样做只是在赌气式的发泄而已。
所以一定是梦,是梦才会没有触觉,是梦才感受不到疼。可月永雷欧阻拦自己的指尖却凉得惊人。虚假的“海”激起水珠凝在他的睫毛上成了沾在那里易碎的一滴泪,可濑名泉终究不是会落泪的人,哪怕是在人类命运可危的今天,哪怕是孤单裹挟着无助无可诉说的今天,眨眼的瞬间那滴水被卷入眼里倔强且从不示人的海底,他张口的时候明明说得高傲,但还是盯着他的脸一字一句:“我不许你不经我同意就做这种事,我们总有一天会再回到这里的,倒是你,为什么可以不顾一切地忘记啊?”
他与月永雷欧从来不是标榜的那种模范搭档,偏偏命运非要他们缠在一起,无法互通的行事习惯成了主导相处的主旋律,月永雷欧总是在不厌其烦地反对,濑名泉总是在不厌其烦地辩驳。可相比于光之与影,剑之于鞘,他更觉得濑名泉之于月永雷欧,不过是在岌岌可危的时日里,在海底黑暗洞穴深处共生互利的一对鰕虎鱼与枪虾。
“忘掉不好吗?”
然而当鰕虎鱼忘了为天生看不见方向的枪虾引路,当红色的海浪无情地掀走过往的尘埃,濑名泉第一次没能从月永雷欧嘴里听到那些直白又积极的答案。梦里的月永雷欧忘了说希望,更没有口无遮拦地说曾经濑名泉嗤之以鼻的廉价的喜欢和爱,只是悲哀无比地笑着,没有告诉最终的答案。而在眼眶那片人类能造出的最小的海里,濑名泉拼尽了全力才阻止它不去泛滥,无助的疼痛炙烤着灵魂,几尽放弃想把他从身后捂热的冲动。
“再见濑名,是时候说再见了,明天再见!”他笑得很难看,笑着说告别。
那些乐谱几乎燃尽的灰烬被海风吹得四散,在彻底消散之前四肢百骸都在颤抖着叫嚣,所以濑名泉才会神差鬼使地拽住他拉住他,毫不犹豫决绝地贴上月永雷欧冰冷的唇瓣——如果但凡我能留住你……所有的心跳和灵魂此刻摇晃在跌宕虚假的海浪里,交错、再交错,而在咸湿厚重的空气和唇齿间碰撞出的血腥味里他想,既然我们总要走散,既然这是注定会醒来的一场梦,那现在这样做是不是也没什么不可以。
濑名泉醒来才发现自己睡在指挥室冰凉的座椅上,才注意到指挥室里不只自己一个人。值班的鸣上岚注意到动静后悠悠地开口:“你醒啦,听说你连熬了两个通宵,真的不要命啦,建议回宿舍调整一下身心再来工作呢小泉,刚才听你至少说了五句梦话。”
濑名泉揉了揉太阳穴,起身直接去查看主屏幕的作战反馈记录:“现在什么状况?”
“东南方向一批外星生命体保持全力接近我们,预计还有二十三小时就能和我们碰上吧,上面指示这次的行动还是只安排「王」去处理,啊啦你不要瞪我瞪我有什么用,他们还是一样的考虑,说「王」不曾了解实际情况困难程度,某种意义上心理状态比我们这些存在战后损伤的人都要好。至于战斗,我想身经百战的505号机也会处理好的。“
“不用啰嗦解释这么多,明白了,”濑名泉转身朝外走去,“还有,少教训我,你自己有时间也多休整一下吧。”
“小泉,虽然说我不该再给你压力,”鸣上岚在他离开前忍不住喊住他,“你真的打算放弃争取吗?”
濑名泉没有回答他,但直到下午的指导会开完这股沉重的气压依旧压在心上。好在交代完分工以后要处理的事很多,因祸得福他也自然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想别那个梦和那些问题。在安排了其他人辅助指引月永雷欧完成训练之后,再给上层最后的决定前,他决定独自去检查一下505号机体的状态。
气派恢弘的机体在仅有的光源下反射着金属光泽,濑名泉想起第一次亲眼见到如此庞然的机械实体的那天。只不过最初这间开阔的准备室停着的作战型号机是两台,承载的是两个少年期盼的梦想,而如今那台湛蓝色的1102号机应该已经消散为宇宙中少有人知晓的尘埃了吧。
他操控升降台来到最高处的驾驶舱,思路走空之余还能轻车熟路地完成繁琐的测试操作。动力装置无误、安全系统无误……濑名泉机械式地在笔记上勾画,谨慎又细致地审批任务,终于在填满汇报表格最后一项之后难抵一身压力靠在驾驶座上,疲惫地捏了捏鼻梁。
坐在驾驶座的方向向外看,没有启动也没有建立联系的粒子显示屏不过是一片普通无异的玻璃,黯淡的作战室与开着灯明亮的指挥台遥相呼应,驾驶员从那里获取战斗指令,指挥员从那里旁观指引每一个细节。
他有点忘了当年那场战斗中1102号无法行动时收到继续战斗指令后自己的第一反应,只不过人不是机器,言不由衷的处境下他和每个驾驶员一样,完成使命是责任,是否遵从指令是选择。不过月永雷欧帮他挡住冲击辅助弹出撤离仓的时候又是选择了什么,他不得而知,那家伙是个总会行动快于想法、理想超过现实的人,理解他和想要控制他一样难。
所以现在的月永雷欧大概是合了“大局”的意。上层不止一次和濑名泉意会升职他到指挥层面工作,就此放弃再做驾驶员。想到这件事濑名泉烦躁地叹气出声,随手打开操作面板的开关,整间驾驶室顺应电流逐渐被点亮的瞬间,这个只有自己一人的世界里播放起那首不合时宜的奏鸣曲。
结果濑名泉刚闭上眼睛就听到外面传来不小的动静,按理来说现在这里应该只有自己一个人才对。然后下一秒驾驶室的舱门被弹开,他猝不及防和着创作者本人的背景音乐、正好对上那双不能再熟悉的眼睛。
“……你怎么在这?”濑名泉皱眉,丝毫没有防备到在这个时间点会在这里碰到月永雷欧。
不请自来月永雷欧倒是毫不见外,说着一只腿已经迈了进来:“训练太无聊了,我想提前来看看,我也没有料到怎么有人啊,哈哈哈哈真是好巧好巧。”
“那你好好看吧,我出去了。”
濑名泉当即起身准备带着疲惫离开,也暂时不愿和他有过多的接触。但却忘了考量行为表现是不是过于刻意,果然月永雷欧突然拉住他:“你应该也是驾驶员吧,要不给我讲讲吧,我很快也可以上机了,到底是什么感受啊。”
他满脸写着期待和向往,濑名泉只是浅浅瞟了一眼,还是忍不住开口:“没有你想的那么光鲜,第一次战斗的新人百分之八十会在发射前紧张到吐出来,和你们在学校训练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这样啊,”月永雷欧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只是抬起头好奇地四顾驾驶室的内饰,“不过这里原来还可以放音乐啊?我也可以在驾驶的时候放自己喜欢的歌吗?”
“不能。”
“为什么?那这首歌怎么可以插播在这里啊?”
刚开始接触机甲作战的时候濑名泉适应能力并不好,他是那种典型的平时练习出色但不适应正式考试的类型。所以月永雷欧偷摸地改造了启动程序,冷不丁地给了他个足够转移注意力的惊喜,当然为了公平起见,两台机子是一起改的,这样教导员就不会只指责濑名了。但在回忆起那些细枝末节之前濑名泉执意要从狭窄的门道侧身出去,却被此刻毫不知情的月永雷欧直接挡了个严实,他不耐烦地抬起眼直视他:“行了,你让一下。”
“这么着急走干嘛,现在明明是午休时间,不是答应了我要给我讲讲你的驾驶经历吗?你刚刚说了什么我好像没有记住,再给我讲一遍吧,拜托拜托。”
从濑名泉认识他的第一天起就知道。与其说月永雷欧是记性不好,不如说绝大多数的事都不会被他放在心上。毕竟对他来说,操作繁杂的作战安排并不需要过多的指导就能轻车熟路,但却可以轻而易举忘掉濑名泉叮嘱过的要按时吃饭这种事,绝大多是事情是他本人我行我素不想记住而已,哪有什么碰巧忘掉了。
濑名泉无奈败下阵,被月永雷欧堵在这间不够容纳的两个人的驾驶舱里彻彻底底地被盘问,包括作战时如果想上厕所怎么办这种毫不严肃也毫不相干的问题。月永雷欧抱着左腿坐着,枕着侧脸认真看着濑名泉讲绝对力场领域实际强度,他的头发散在臂弯里,只是安静地眨着眼但依旧难掩满足的神色,然后眯起眼伸出食指向上指了指,猝不及防地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你觉得这首曲子好听吗?”
濑名泉不解地皱了眉,这才注意到背景里自动播放的那首奏鸣曲不知不觉在讲话间落下最后一个音,紧着又听到月永雷欧笑起来:“好吧,我承认,其实我就是想让你听完这首歌而已,有没有人告诉你你看起来脸色超级差的。”
于是濑名泉下意识用手去探自己的脸,月永雷欧看着他的反应相当得意:“哈哈哈哈现在也只有我看到了而已,你就是一直绷着才会累成这样吧,音乐是最有效果的良药,不开心的时候只要听完一首曲子就会让心情变好,而且这首歌写得这么好,连我都要忍不住夸赞了,现在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过去的那些回忆再度翻涌着迎上心头,很久之前月永雷欧写过很多没有实质意义的曲子,板着脸的濑名是笨蛋之歌、因为集训成绩不好掉眼泪的濑名之歌……或是站在天台上或是在晚上的训练场上,他托着那把吉他扯着嗓子总能引起一堆人围观。濑名泉有时候在人群里有时候在他旁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些歌里好像全部都唱着自己,于是不出所料听他唱过很多首歌之后,月永雷欧向他表白了,和对初恋所有张扬高调的预想别无二致,于是濑名泉在起哄声里第一次不那么难为情地覆上月永雷欧的手。
月永雷欧那个时候就对他说过:“我想濑名永远可以听着歌笑出来。”
但当他们之间所有的经历和故事都烟消云散之后,连埋冤都变得无力,那些曾经的歌就像一封没有写上地址的信封,查无来处也没有归处。当濑名泉暗自决定不要再沉沦过去放弃执拗当时候,执笔写信的人习惯一样反复写同一首副歌,那份爱是一只养熟的信鸽,它在黄昏落幕之后回到同一个地方,哪怕他本人毫无意识,他也一直这样做了。
从没有人感同身受他的痛苦,竟然还要轮到这个失忆的当事人来开导,濑名泉愣了愣又突然笑了,笑自己自我为难又徒劳无功地像个笑话像场梦,他既然能考虑到平日的生活习惯,怎么忘了当爱成为东升西落的规律,感情岂能是他独自就可以摆脱的事实。他用手心抵着额头又擦过不小心红了的眼角,良久眯起眼无可奈何开口,他说:“活该我逃不过喜欢你,雷欧君。”
“反正你很快也就会忘掉了,”濑名泉长叹了口气,第一次先发夺人地告诉月永雷欧:“其实我们是认识的,早在你认识我很久之前,但是因为受了伤你的记忆能力每天都会重置,不会再记得我了而已。”
所以他从未见过月永雷欧那样的表情,迟疑、惊讶、不可置信,但最后又大笑起来,几近失去平衡后睁大了眼睛反问:“真的吗?我们原来真的认识吗?”
濑名泉盯着他尽在咫尺的眼睛,好像整个宇宙微不足惜的希望都盛在这一汪碧色里,他微微点头:“嗯。”
“你不是第一天容许登机的天才驾驶员,也不是初出茅庐的新人,我们也不是什么普通的陌生人。”
“太好了。”
他说太好了,不是质疑和拒绝,不是困扰和反驳,濑名泉忍不住还要问他:“你相信我说的?我和你认识不过一首歌的时间……”
月永雷欧打断他:“原来竟然是这样啊,这一切都说通了,我就说为什么我第一天来这里就可以喝到喜欢的咖啡,吃到标准的八分熟溏心的鸡蛋,可以在训练准备室里那么巧地找到乐谱纸和笔。”
“从我见到你第一眼起,好像心里无时无刻有喜悦在翻腾,好像开口就会有音符从胸腔里飞出来一样,说真的,灵感快要把我淹没了!如果说我要我为这些事找一个理由大概是宇宙按照我的喜好习惯重新爆炸重组了,但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更愿意相信你说的,原来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还有……”
“一路上所有人都用代号称呼我「王」和「505号」,只有你叫我雷欧君。”
“那一首歌的时间足够让我重新认识你了,虽然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月永雷欧起身站在濑名泉面前,看着他的眼睛的时候扬起的眼角闪闪亮亮。
“一定很辛苦吧。”
濑名泉微微仰头,过去在地球上人们习惯抬起头找寻会遥不可及闪耀的星星,但直到他们身处宇宙找了很久才发现,原来星星紧贴着心脏。他无奈摇头笑了笑:“有什么好辛苦的。”
这次濑名泉亲自告诉了他自己的名字,逐字念了,像初次认识一样郑重。月永雷欧也跟着轻声和着在嘴里重复着那几个音节,好像不必多言已经明白了背后的原因。“濑名,濑名,”他握了握胸前那枚精巧的戒指,了然于心地眯起眼睛,“我答应你,我会好好记住的,从奏响的第一个音节开始,如果我忘掉了,给我一个每天重新认识你的机会好吗?”
或许爱在这个时代还能解救在困局里为难的人,或许也从来不需要谁独自面临所有的难堪,互利互益无法摆脱的依存关系下甘之如饴本就是常态,而当有爱的旋律被标注上反复记号,整首歌都会演绎成不变的主题。
“只不过很不绅士的是,下次见面可能要拜托濑名先向我自我介绍了。”
呈辞信
承蒙照顾,本人,濑名泉,机动战斗附属Knights小队驾驶员,暂决定辞去临时指挥队长一职务,申请重新投入日后作战一线任务。
思虑良久,因为并没有把你天祥院当作高人一等的领导才会选择以手写信的行事特此声明,而不是不负责任的一走了之或消极待命。我尊重总署的愿景与使命,尊重对于重返计划的安排与归属,但人类的处境直到今天仍是岌岌可危,而作为其中一份子,就算徒劳无功遍体鳞伤,我始终不愿意把自我的命运交与他人之手,我想你应该早就明白。
或许我是不够识时务,也不曾看得上指挥层面高枕无忧的工作,大概是在前线冲锋陷阵惯了,我们这些人大概早就不把生命当回事了吧。但就算如此,我们先是唯一不可替代的个体,再是冲锋陷阵的武//器,我是如此,月永雷欧也一样。
前三次我向你们申请停止以月永雷欧为核心的作战计划全部被搁置冷处理,你告诉我医学层面解释他的记忆能力无解,所以这封信不再是申请建议,是我以个人的名义知会你们,我将以主要作战成员的身份在履行职责的前提下完成我想做的事,仅此望以知晓。未来不是名义上的星辰大海,如果只靠盲目投入战力和武器就认为能够周全,那么损失的远远不只是某个队员,当然,你们需要的并不是“月永雷欧”,可我要。
以上告知内容本人自愿承担一切问责及后果,此致。
濑名 泉
濑名泉无数次埋冤月永雷欧的记忆短暂,他记不住名字记不住喜好记不住发生过的事,却疏忽了自己的一天是他无限重演的一生。他匆匆加紧脚步赶去主舰训练基地,还在心里盘算按照安排现在的时间月永雷欧会在哪里,结果下一秒在转弯的尽头无意撞撒了一地尽情挥洒的纸张,忙于道歉之于他看到那些纸上的内容——这是什么?乐谱?
濑名泉详尽安排了可被预料的每一天,要怎么相遇怎么开口,本以为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可他从未预料每结束一天一个轮回之后月永雷欧会写这么多歌。他在指尖微颤之于迅速扫过了满地的乐池海,发现这么多歌竟然写着相似重复的抬头,他几乎不敢去想月永雷欧每天清晨是怎么去读这些过往写过的旋律的,这些选择用最不直观的音符保留的回忆别具本人风格,但此刻好像不用演奏也能具像化,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些曲子在说什么。
于是这一次濑名泉先抬起头,先一步在自我介绍之前扬了唇角。
那么今天是,月永雷欧成为es总署机动战斗附属Knights小队主驾驶员的第七百一十五天,成为濑名泉唯一伴侣的新的一天。
“虽然我也问过他们「你是谁?」这个问题,不过令我感到意外的是,我最不了解的人其实是这个叫做濑名泉的人。”
“我都不太了解他这个人,却被他的外表和一举一动给深深地吸引过去,让我不由自主地靠近他,结果就直接喜欢上他了。”
“在未来我想要和他重新相遇结识,从头开始慢慢了解他。”
“既然我们今后也要长久地一同度过岁月,那么也没必要急于一时……我想要按阶段来。”
END
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