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顿怎么也不会想到，在他像往常一样作业时，一向庞大又稳固的钻塔会突然倒塌。
  39℃的炎热、沾满汗水和灰尘而黏在身上的工作服、沉重闷热的钢盔、因为汗珠滑入而时不时刺痛酸胀的眼睛，诺顿早已习惯在这些难受的条件下工作。机器故障或困倦分神导致的伤口有大有小，它们带来的疼痛或是撕扯或是沉钝。虽然在经历过那场隐秘的爆炸后，主人的肉体与感触分裂的更加严重，光是受伤带来的痛苦已无法使诺顿有丝毫动容，但由于长期的睡眠不足和营养缺乏，痛苦的破损无法正常恢复，得不到滋养的伤口只得化作扭曲的肉虫，在矿工或勘探的左眼和身体上爬下凹凸不平的褐色或粉红的狰狞痕迹，诺顿从不去特地处理，只当伤疤是家常便饭。
  “那个家伙”的出现，也只是使得他的勘探工作稍稍轻松了一些，并没有代替他的作用，他还是勘探员，他还是诺顿，他独自承受着这个岗位的禁锢和责任，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当愚人金抓住插在地上的稿子，在钻塔砸下的一瞬间将他狠狠撞出去时，他是错愕的，野外的地面上全是坑洼和石子，甚至愚人金自己也是块石头，他吃痛，回过神来肩膀处的薄布料挂在大臂以下，擦到的伤口先是泛白后又汩汩冒出鲜血来，顺着勘探的胳膊淌出一条血红的小河。
  斑驳钻塔下的愚人金突然没了声息，诺顿等待地面上散落的石块像往常一样自行组合拼起，他不知道如果愚人金没有撞开他，现在会是怎样的一番场景，此刻浮现在他脑海中的第一个想法居然是，没有工友和机械帮助他修复并竖起钻塔，他应该怎么继续工作呢？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诺顿感觉有些坐不住了，地面上的碎石块和破烂披肩被烈日烤的滚热，却依然没有要活动的迹象。
  “......愚人金？”
  诺顿翕动嘴唇，本就沙哑的嗓子因为缺水而更加难以发出声音。
  他慢慢站起身来，两步之外，倒塌钻塔掀起的呛人灰尘渐渐落到愚人金破碎的身体上。
  诺顿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凑近看过自己的这一位特殊的“挚友”。
  愚人金是由他的崩溃浇筑而成的，这点他知道，那个死而复生的夜晚，他蜷缩在床上，闻到石块和青苔的潮湿味，石头坚硬又尖锐的触感仿佛再次唤醒了他被磨钝的感观，唤醒那些遥远的记忆，无论是颤抖还是痛苦，那一次，他都愿意接受。
  他坐在报废的钢架旁，抬手捡起一块碎石，钻塔太沉重了，除了一些完整的身体部位，愚人金胸膛部分的石块早已与地面上的化为一堆，任是谁也分不清，胳膊上的伤口隐隐作痛。绿色的破布脏兮兮的被拍在地上，原本完整的矿稿也被砸的粉碎。
  诺顿并不想哭，他自认为对另一个自己并没有太多的感情，只是此刻，在沉闷的天空下、在刺眼的日光里、在日复一日的劳作和挣扎中，他忽然有些念起这个复制体的陪伴。
  受伤的胳膊已经停止流血了，暗红色的干燥物结成一块块令人难受的附着物。诺顿低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工服。
  今天的工作还要独自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