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说了……不想让阿兄再为我担心了，那样就不是阿兄的乖囡囡了”

“……不想说就不说了，阿兄带你回家，不过是几月未见，傻囡囡怎么消瘦的这般厉害，你阿姊养的狸奴都较你重的多些，回去使唤你明哥给你煮莲子香米羹这些劳累人的去，他这些日子都散懒了，只要是囡囡唤，我谅他也不敢假手于人”

他这般絮絮叨叨的说着，搂着人的腿弯往上颠了颠，方便人舒服的睡上一会，取下自己腕骨上的金玉铃铛扣在瓷的足踝上

弄出了里面的铃舌之后，吩咐身边的侍从备好床铺帐子之类的琐碎玩意儿

“传令下去，认清楚囡囡的模样和踝骨上的铃，别让那些不长眼的狗冲撞了他，再传一个太医来我殿里侯着，我带囡囡去逛一会儿，他觉轻，需我陪着哄”

清拢着怀中的幼弟，带着他往安静的地方走去，青年眼下的乌青沾着泪痕，看起来可怜极了

他不知他的囡囡受了多大的苦，他的命运已成定局，无力阻拦，天下如此不公，徒留他的囡囡在这吃人的世上挣扎绝望

“没事了……阿兄这一个月都陪着你，阿兄的囡囡啊，最乖了……”

“陛下……十三州使者觐见，说是需要我们的援助”

穿着圆领藏青袍的侍从压低声音与人说话，此时瓷已经睡了两个时辰，昏昏沉沉的张口任人喂药，零零碎碎的首饰早就取下放好

单单穿了一身月白寝衣，肩头上绣的早樱被发间的水汽打湿，透露出了些少年人动人的朝气

栗色长发的男人大咧咧的坐在青年身后，做的却是给人发上抹香油香膏的细致活，清挑了挑狭长的凤眸，放下药碗后没好气的拍了一下男人的手，抢过了他手上的香膏重新给瓷上了一遍

“轻些，用这么少给谁看呢，又不是用不起，早知道就应该唤秦来，去给囡囡熬甜汤喝去，放多些润嗓子的补品，方才他睡着的时候咳了好久，现下估摸着该哑了”

“冤枉啊，我这不是想着小乖要喝药嘛，我怕抹多了和药味混了冲着他，晚些又该偏头疼了，他身子娇，要好好注意着才是”

明讨饶的举起手，用水净了手后从袖子摸了一块桂花糖塞进瓷嘴里，甘草混着月桂淡淡的香气，醒了人的神

瓷自在的眯起双眼，乖乖的蹭到人怀里靠着，偷偷摸摸的给人扎小辫，糖块抵着腮帮子，像只小松鼠一样塞了满嘴点心，含含糊糊的说着话

“我昨个做的桂花糖，含着压压苦味，要不然等会可咽不下晚膳了，瘦的跟个小猫崽似的，你阿姊看见又要说我们没有好好照顾小乖了，现下她在江南住着，过几日就回来看小乖”

“甜……还想吃，哥哥赏我吃多几块好不好？外头有人寻阿兄，瓷想和阿兄一起出去看看”

听见十三州这个词的时候，青年忽然转了个身子，揪着清的衣袖抱过去，抬起脑袋看着兄长的眼，闷闷的问人，看的人心软的一塌糊涂，抱着温声哄了好一会儿，揉乱了人的发

“好好好，阿兄带你去看，阿兄去拿衣裳给你换上，夜里寒气重，莫要着了寒气，囡囡又要病，你阿姊可要骂你的”

“囡囡才不怕呢，阿兄和哥哥会护着我呀，阿兄快去拿衣服，我要出去玩，头发哥哥会给我梳的啦”

瓷躲开了揉头发的手，搡着人去给自己寻衣裳，明则是拿着木梳和几支蝴蝶钗子跃跃欲试，寻摸着给人绑个可爱些的发式，难得小乖让自己绑头发，可要努力些

云烟似的雪发松松拢出两股垂髻，各用了牡丹色与杏色的丝带缠束着，剩下的则是高高绑起，水红麻丝做了抹额，衬出人芙蓉面的好气色，蝴蝶钗子动一下都会止不住的颤

瓷的身量偏高，却长得一副娇娇儿的艳丽模样，用淡青最能压着那几分多了的媚，袖间是淡淡的莲香，青年弯着眉眼，凑上去挽住人的胳膊

“阿兄带我出去玩，哥哥刚刚扯了我的头发好几下……弄得我好疼，所以我罚哥哥去给我熬玫瑰蜜去了，不带他出去玩”

穿过曲折的长廊，长靴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几位宫人提着灯在前面带路，清柔着眉眼与身旁的瓷聊着一点零碎的家常事，绝口不提他们先前闹矛盾的事情

“是与我一同进去还是想自己先出去逛逛？若是怕旁人议论囡囡的样子可以先带着面纱，把那些个对你指指点点的记下来，阿兄替你罚他去”

“瓷与阿兄一起，我想见见那位在万国来朝这么重要的日子里，胆大妄为前来讨要援助的人，盛京太热了，正好江南多烟雨，就莫唤阿姊回来受热，那里清净些，过些日子天气热了，我们一起去避暑罢”

瓷耳骨上的碎玉夹子在清面前晃了几下，殿门推开的一瞬间，所有的窃窃私语都在看到领导者的时候消失的一干二净

东方人的姝丽清艳在君主的身上完美的展现出来，软烟霞遮住的面，露出的一双鎏金眸子宛若上好的宝石，在灯光下散着不同的光泽，青年冷冷淡淡的看着不怀好意的人

“阿兄你看……这些人恨不得吃了我们呢，他们窥窃我们的财宝，忌惮我们的实力，现在他们又看上了瓷的瞳，想要撕碎瓷的高贵清冷，沦为他们的奴”

瓷亲昵的贴着清的耳朵低语，源源不断的恶念像是要把他吞噬殆尽，可惜的是，他可是喜欢恶欲的邪神呐，难得的盛宴，要好好品尝一番

清眉眼间染了怒气，他一向相信囡囡的感觉，还没来的及去把他们赶出去，瓷伸出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温声低语

“阿兄开宴罢，且让他们看看独属于我们的美丽，看得见，摸不着，才是最好的处理方式，也能让百姓安心，为了一点小事动怒可不好，囡囡会担心的”

“随你罢……不管闹多大，阿兄都替囡囡兜着，记着别伤了自个儿”

炙热的视线落在青年身上，瓷不甚在意的捻着银丝著自顾自的挑点心，捡了几块梅花香饼和玫瑰酥到了自己碗里

难得开了尊口，握着清的腕子晃了晃，肆无忌惮的像平日一样唤着阿兄，温温糯糯

“阿兄，十三州的使者好像有什么话要说呢，看了阿兄的袍子好久，让他过来说说罢，瓷想听”

清抬手帮人理了理鬓边的发丝，纵着青年爱闹的性子，将视线转向那位金发碧眼的使者，浑浊的瞳色令人作呕，清冷着神色让人表演，剥了一颗葡萄喂到瓷的唇边，看他乖乖吞下

“既然囡囡让使者发言，那就请罢，看看能不能打动孤的心，给你们想要的”

“大清真不愧为东方的宝藏，就连这位小殿下也是美极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请这位小殿下给我们舞一曲，看看他的风采”

看上去彬彬有礼的话语却无一不在暗示瓷不过是个以色侍君的伶人，任人玩弄的侍从，清都快被气炸了，正想叫侍卫把人拖出去，却不曾想瓷先开了口

懒散的解开自己的面纱，缓步走下高台，金羽披风衬着他的朱唇，勾勒一抹艳色的笑，随手抽出锦衣卫的绣春刀，试了试锋利程度

“想看吾跳一曲儿？那这位使者要拿什么来换呢，吾的一曲可是千金不换的，使者大人～”

也不等众人有什么反应，青年挑了一下眉，傲慢无礼的用长刀敲了敲那位使者的桌面，留下几道深深的刀印，解开了身上金羽披风随手丢到一边，挥退那些个妖艳舞姬

“怎么？还要吾请你们奏乐不成，可别让我们的使者大人等急了，既然要玩，那就闹大它，谁奏的乐好，得吾心意，小爷我封他做官，赏黄金千两”

那副娇纵肆意的模样却没有一个人出声阻拦，玉石堆砌出的地板被训练有素的宫人们迅速铺上厚实的地毯，青年嫌那绣春刀太钝，又丢还给了那个锦衣卫，长发松松挽着，一点翠色在他发间轻轻的晃

“阿兄，我要你腰上的落羽剑，那样才配得上这壶兰陵美酒，我赌我天下第一等，此间最上层”

昂扬杀伐的乐曲骤然开始，青年身段娇柔，却没有一个动作拖泥带水，长剑刺破台上的夜明珠，千万星光散做碎尘化成一望无垠的波光粼粼

乐曲的最后一个节点，他疾冲上前，一刀将使者的头颅斩落，血液喷溅到后面的孩子面上

明明是御前杀人的忌讳，可瓷却低头笑着，慢条斯理的用指尖擦去幼童脸颊上的血迹

“吾要的交换，是用大人的命换这一曲破楼兰，很值的～你胆子倒是大，比你家使者有礼多了，这镂空的玫瑰镯子就赠你了，希望你能够成为照耀他人的灯塔，好好收着，以后能拿来和我换个愿望”

对着孩童那双冰蓝色的瞳，瓷柔声换了个温和的称呼，在砍下那位使臣的头颅之时，他的发带早已无声无息的缠覆上幼童的双眸

小朋友只需要看前面的表演即可，他年岁尚小，大可不必那么早沾血腥，毕竟是以后的世界灯塔呢，给他留一点微不足道的美好回忆罢

“回去告诉你们的领导者，求人的态度，可不是这样的，下次再来，舞曲的代价可不止这么少了，一条命，抵不上脏了我阿兄的剑，这次看在你们家小王子的份上，不要你们还”

尖叫声在空气中不到一秒就全部消失，手指棱骨透着苍白的感觉，隐约有点孤冷，像是骨瓷般稠丽高冷的颜色，微微握住剑柄，侧脸的线条流畅

美艳混着微微的寒凉，像是高坐于莲台之上沾满的欢喜佛像，众目睽睽之下，青年厌烦的甩掉指尖上沾染的血珠

“好烦……又脏了”

莲花样的坛子里沾了一层浅薄的粽，连着那葱白段似的指也洇出一片水光，净完了手，瓷自觉的挪到兄长身边让人擦鹅油敷香膏

他这一身皮肉生的娇贵，千年下来别说老茧了，连薄茧都没生过半个，全凭着上头的那几位哥哥姐姐的日日养护，就算战乱再频繁都要抽出半个时辰在帐子里头给人容易磨着的地方揉鹅油

“阿兄阿姊们这般养着我，也不怕以后我一人撑着这个家，毁了这一身千金万两，珠翠绸缎养成的好皮肉，日日沾了污渍就直接睡在乱葬岗里头，一荀子里洗不了两个澡，顶了天也才洗上三回，还没澡豆香油仆人之类的伺候着，冷水一倒就算完事，阿兄会骂死囡囡罢”

他梦语似的讲着，兰陵的酒后劲大，瓷又有意让自个儿醉过去，自然就弄出了现在这副醉醺醺的模样

一点一点的把自己藏进兄长怀中，字字句句中藏着自己从未说过的痛意艰苦，他好痛，好痛，无人将他从梦魇里头救出来

铃音并非是与瓷一同在昆仑山诞生的意识体，而是他剖了自己的血肉，断了自己的骨，一点点造出的小神女

亦是那个天真无邪，沾不上一点苦痛的从前，娇气又任性，只对着家人闹脾气，爱笑爱闹，却又荒唐怪诞，一个由国灵剖解血肉塑造的意识体，任谁都不会愿意去做

“阿兄从不会怪囡囡，阿兄只怪自己为何不能多撑几年，为囡囡造一个无痛无忧的房子，平白无故的让我的小凤凰吃了这么大的苦头，怪自己枉费了囡囡这声几百年的阿兄，怪这吃人的人世，却不会怪我的囡囡”

温热的掌心轻轻抚着人的发丝，高台之上是一片虚妄净土，之下是一片奢靡的酒池肉林，真真假假看不清人的真心，往往两杯麦酒下肚，就痴傻的把自己送了出去

清的声音如涓涓细流，不去询问一个他们都知晓的来生

“若真是这般受苦，大不了就重来一次，早早的建好一个大院子，我们一起生活着，把阿兄的囡囡从战场上抢回来，一点一点的养回之前那般矜贵模样，外头的事只管交给哥哥们，安心做你的小公子，小殿下，同你阿姊她们玩乐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