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请在前面停着就好——不用再往那边去了！”


从我上车他就有点精神不好，明明去的地方也不是什么墓地，然后师傅神色复杂地松了刹车，凝重地偏过头。


“小哥，大城市这边物价高，爹妈生了病是会很急，但你看，这下着雨，在这里把钱付了，这样，我捎你到前面诊所，大家都是苦命人……”


我思考答句的时候习惯性没停动作，卡从收钱的接缝抽下来，希望瞟人的那一眼不像是在翻白眼，毕竟那是个好人。关了车门混在雨声里也没法确定好心人有没有听见那声“不用”。


进了电梯又看见夹在简陋公告里的可疑彩色纸片，想起来楼上那个麻烦的神志不清醒的家伙，顺带彻底抛弃了自己是否不近人情的考虑。


甩了甩头发上的水，落到门前印了幼稚图案的擦鞋垫上渗不下去。深呼吸，从口袋里找出来他大咧咧给我的备用钥匙，考虑出最差情况并以最低底线接受，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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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p是枕头下传来的嗡嗡的，听多少次都会惹人生厌的来电振动。这个点会打来电话的只有两类人，一类是群发紧急事态或指定任务的辅助监督，另一类只有那个家伙。


当然，这个房间显而易见没有被轰开或塌掉，高专配发的警报器也没有动静，因此我几乎可以断定是更加麻烦的后者。摸出枕头下闪着来电页面的手机，好吧，备注是五条先生。玩他那些无聊的把戏或有不公开任务时，这家伙都会毫不顾忌直接出现在这个房间。所以这次…


升级的老套把戏？又把任务推到学生身上让人帮忙照看？……不，现在不能说是他在推卸责任，毕竟要求他这段时间不能接一级以上诅咒师任务的是我。当然不是担心他自己，就我与他相处这十几年来说，除却狱门疆那十九天，五条悟在任何时间，任何场所，都不会是需要人奉献无谓担心的那类。


话说回来……


我猛地想起今天早上五条先生走的时候不同寻常对我打了招呼，问我晚上要不要去他家吃东西，还刻意强调了晚上没有任务，而重点在于，他说话时脸上挂了对“五条悟”而言也过于僵硬的让人恼火的笑，难不成……


电话接通了，发声那端浅浅埋在被子的凹陷里有点闷——不是五条先生的声音。我第一反应还在做梦，接着又听见嘈杂背景音里糊成一团的解释，隔着屏幕都能嗅到浓重的酒精气味。医院不可能吵成这样，我稍微安了心，可断断续续不同声音的只言片语完全听不全，在那个被五条先生私自改造过的音箱嘎啦啦吵的要命。


刚睡到第三个钟头，吵，焦躁，加在一起导向越来越心急——几乎什么都听不到——然后我也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是哪个声音呛出来的，前言不搭后语总结说五条先生他喝醉了。


回想起来我也搞不清当时想的是什么，做的什么也忘干净了，大概就是对着电话喊了几声不要随便动五条先生，然后意识不清地把衣服换掉，穿鞋，开门，锁门。没有清楚记忆的时间段持续到出租车司机望向我时复杂的神情。


电话什么时候挂的也忘了，这种在思考之前就做出行动的本能在术师间相当常见，但用在五条先生身上还是头一次，不过这已经没什么所谓了。


酒，五条悟，糟糕的东西和更糟糕的东西。麻烦，实在是麻烦——我感到一阵闷热，扯了扯安全带，然后瞟见窗外啪嗒嗒有了点雨。刚才出门时当然没有考虑到夏季突如其来的暴雨，当着司机的面也不好在影子里拿东西，于是我的脸又往下一沉。


还能…再糟一点吗？


遇上和五条悟有关的事时总是会这么想，脑内却开始检索从前见过的、有且只有一次那家伙醉的样子。


算不上什么似曾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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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还没到进高专的年龄，过着有一天没一天的安稳日子。心理排斥，精神排斥，但为了生活，不得已接受了那个轻浮男人满不在乎样子吐出的未来。


从一年级某次放学路上的遇见开始，我就知道他不可能是一个尽职尽责的监护人，因为他是咒术师，也因为他是五条悟——于情于理的解释，但当他咋咋呼呼在赶来通知的班主任之前冲进我的教室时，我还是被他的脸皮震惊到了。


一个人该是什么样才能在一群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年级学生面前笑眯眯说出“大家请原谅我借一下你们的咩咕咪同学啦”这种话！他没有装着四处张望，径直把我提出来就冲了出去，而与我刚认识几个月的五条先生根本没有来过我的学校。


被抓着后颈凌空略过同学的感觉绝不好受。熟悉的校门口，熟悉的呼呼的风，熟悉的光影扭曲，熟悉的，面前倒人胃口的神色错愕的咒灵。


五条先生完全无视对面将开不了口的愤怒转化为攻击的特级咒灵，同样的理由说三次实在无聊——祓除咒灵时觉得机会不错可以带我来增长见识，提前适应一下术师生活总是没错的嘛，他总是这样说。


前两次都是拖足了时间讲些咒力流向之类的东西，今天却满脸心不在焉。这对那只咒灵也是好事，避免了长时间的折磨，不到半分钟被红色光球轰得粉碎。


“诶呀，真是的，本来想顺便给惠看一下领域展开……比想象中的还弱啊……”五条先生不满的神情却一闪而逝，对着一张不知从哪儿拿出来的地图神采奕奕，“反正还有时间啦……小惠？”


这个人突然喊我不会是什么好事。硬着头皮抬头，想提醒他赶紧降到地面上把我放下，意料之中的没有机会开口。


“今天是情人节，仙台这边有一条超——赞的甜品街哦！惠和我一起去好不好？情人节限定的超好吃的！”


好吧，节日在这个人眼里果然只有提供限定点心这一个意义，情人节也一样。不等我多想想，已无视我学习问题的五条先生眨巴着墨镜后的眼睛，然后我们就出现在了仙台某条商业街旁的居民楼上。


乱七八糟的解释大概忘了，五条先生自己和自己聊得很来，然后他迫不及待推开第一家甜品店门后的第一句话把我惊在原地没法动弹。


“小——惠！你觉得妈妈会喜欢那种蛋糕呢？”


然后用手里的棒棒糖堵住了我的嘴。


抱着纸袋走出一家店又走进一家店，手里的质量多了少了最后没了。于是到天快黑而五条先生没有表现出丝毫要吃晚饭的迹象时，我已经学会了迅速从拎着的袋子里挑几个看上去能填饱肚子的吃掉。


第三次时五条先生终于正视了我悄无声息的抗议，说好像是下了点雨要不要进哪里暂时躲一下（我确信雨根本碰不到他的衣角），然后我们就坐进了一家提供免费冰激凌的茶餐厅里，他则完全不符风格地望着隔壁废弃的单元楼出神。


看得到一点黄昏了，东边的半边天仍然蓝的惊人。五条先生的眼睛也是蓝色，但是比天空更空一点，即使被墨镜遮了大半也显得惊艳——我在那个端上咖啡的女店员眼里看到了这个词。


“请问，这位小朋友是先生您的……？”


我听得出来那符合年龄的青涩，可五条先生却只轻轻抬头，相当应场地改口，笑得好看但又莫名让人火大。


“小惠是我的弟弟啦，不像吗？我的发色是隔代遗传啦……有什么事吗？”然后顺手接过了托盘里的咖啡，揉了揉从儿子变成弟弟的我的头。


然后那个女孩脸涨得红，磕磕巴巴说加联系方式的话可以送一盒特制的手工巧克力，言外之意明显的不能再明显，问题是五条先生的目光从巧克力拿出来开始就没有集中在她身上过。高高兴兴加了好友，高高兴兴接过巧克力，然后在多要兑咖啡的糖时夸了几句，把人姑娘激动到对着那副墨镜半天说不出话。


出了店门五条先生才开始撕包装袋，让我一度开始对自己的判断感到动摇——难道五条先生这种人真的有过恋爱经验？他高高兴兴说着该送我回家时这种怀疑更深了——现在还不到六点，五条先生不可能这个点，只为了让我回家就放弃继续买定量甜品的机会。


小巷里还有点暗，细碎的雨只能说是若有若无。暗成这样还戴着墨镜实在有点滑稽。这一趟下来我习惯了五条先生不顾一切的吃相，因此也没在意那盒没十几秒就空了大半的盒子——直到钥匙拧开的瞬间，高的吓人的成年人把我从上往下搂住，嫌身高差太大抱着不舒服有不想蹲下来似的顺势把我凌空抱起——我意识到不对劲，这是五条先生第一次和我挨得这么近，看不到脸，应该是蹭到了我头发上的水——黑巧克力的味道里略有略无夹了酒精的辣味。


五条悟，和酒。糟糕的东西碰上另一个糟糕的东西。他肯定没有抱过小孩，这个姿势但凡猫体格大一点都会不舒服，更何况我是个人。但五条先生不管，就这样抱着我进了家门，在津美纪少见的僵硬目光下径直倒在沙发上。


挣脱开一个睡着的醉鬼对我来说是第一次，更糟糕的是那个醉鬼还是五条悟。七蹬八扯把仍抓着袋子的手分开，然后津美纪带点担忧地问我五条先生是被人在酒里下毒了吗？


我遏制住自己想要戳他脸的想法，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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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后站着的人一脸诧异，也是刚打算来门的样子，盯着我的头发看了有三秒后稍带点夸张地哦了两声，喜笑颜开地问我应该就是悟那个养子。我应了声是想要问情况，结果他摆摆手说他就是来送零食的啥也不知道，喊了另外几个人又示意我进去——那人嘴里嘀咕什么竟然真的有这种发型的人，我莫名觉得他会和沙发上那个喝醉了酒的傻瓜很合得来。


万幸的是，并不是所有人都和五条先生本人性情相合，不然我真的只能把那群看上去就满是愧疚的倒霉东西赶出去。按照其中一个较为稳重的解释，五条先生是拿错了惩罚桌上的饮料，结果就是本应把惩罚甜酒一饮而尽的高三学生呛了一大口桌上唯一的无酒精饮料——五条悟给自己的冰芬达。


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我感到疲倦，脸色看起来应该不会好，但仍然耐着性子问他们五条先生现在在哪里，委婉的表示接下来让我自己应付，其他事情以后再说。


tbc.


咒术散步


大家好，我是一个在连载漫画中常见的女大学生。和很多同龄人一样，缺少家里资金支持的我去了离我学校较近的一家咖啡店打工。虽然我和三位姐妹认了一个支持我们的义兄，但五个人的生活开支由一个人负责还是太过勉强——正因为我有这样勇于负责敢于担当的品质，上天终于赐予了我实现脱单梦的机会！


少女的梦可是很多的，钱，恋爱，多得很。钱好实现，但钱不是万能的。我可以阔绰地往泡面里加两个鸡蛋，可以把余下的几个硬币义无反顾投进游戏机，可面对高达两三万一星期的租用男友或是生活费需要一家人分摊的学弟，我无能为力。


因此，当我见到那位小哥时，不论从精神层面的思想还是从物质层面的思想，我第一次切切实实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怦然心动——望着不知哪里的出尘的眼神，漂亮的只看得见一半的眼睛，蓬松的可爱的毛茸茸的银白短发，放在一边的袋子都是著名糕点店的代表作，揉着身旁男孩毛茸茸脑袋的动作超级温柔——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人！


漫画里这样的完美男主一般都会在出场后给一段醉酒情节——闪烁的深情的眼角，扬起的散漫的动情的笑——然后我偷偷把活动情人节白巧换成了威士忌夹心黑巧。


本来期待着这位先生能在店里就吃掉，但看样子没有恋爱经验的成年人——更可爱了！


他笑眯眯拽着黑头发小孩出了门，之后我给他发了好些消息。【高专第一好教师】，还是个老师！虽然觉得太打扰人家不太好，但按捺不住心里的激动——也就发了十几条消息吧，应该是包括有问了名字和年龄，以及附带了一只小猫害羞jpg的【巧克力怎么样呀？~】


一晚上没动静。我恍然想起今天是情人节，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根本没问人家有没有女朋友！听说做这种事是会被别人的女朋友杀掉的吧……


心惊胆战倒不至于，想想这事说起来我也不太对，冰晶还是连名字都不知道啊，万一酒精过敏……但只是巧克力里的一点也没什么关系吧，虽然威士忌确实是高度数的进口威士忌……


夜里梦见什么也忘了，大概是我向那位先生表白，然后被巧克力盒子绊了一下，黑头发小弟弟刚扶我起来就不见了。


第二天满怀期待看了消息，划拉半天没见昨天那个网名——难不成是喜欢换头像和昵称的那类？看来得加备注了……


过了有一会儿我才在通讯录里发现已经被人家拉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