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对于一年级的投手阵来说,一军的正选捕手有力竞争者之一,二年级的奥村光舟前辈是个稍稍有些神经质的人。
他会在下雨天起早待在牛棚里看上一个上午的球赛计分簿,理由是为了严防有人下雨天还要坚持跑步——“怎么可能啊,那可是下雨天哦,会感冒的!",也会严格到有些过分地控制投手阵的练球数,几乎不让他们多投一球——“明明是练习啊,多个一球两球也没什么关系吧”。
尽管队伍的速度担当,不动的同为二年级的游击手濑户拓马听见了,总是会好脾气不厌其烦地告诉后辈,“这可都是怕你们受伤啊,别看那样,光舟也是个温柔的人。”一年级的也总是嘻嘻哈哈地单应着后半句,对前半句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濑户拓马不是和人争辩的性格,就总是到此为止地笑笑走开。偶尔听见后面小声地议论,“不知道是不是泽村前辈的影响。”濑户拓马这才会收敛起笑容,迅速倒回去一人给一个从毕业的仓持洋一那里传承下来的飞踢,然后狠狠地警告他们,“给三年级的前辈们和光舟听见你们可就完了。”
泽村荣纯。
一军的后备投手之一。
对于一年级的人来说这是禁忌的词汇。除非是带着尊敬意味地谈论到,不然只要一说出来,就会像是引爆炸弹一样收到来自青岛棒球部二三年级全员敌意的视线。尤其是三年级,即便是作为副队长的公认好脾气东条秀明和虽然有一些腹黑,但大部分时候还是平易近人的小凑春市,甚至于以队长的身份自我约束不与后辈置气的金丸信二,只有在投手丘上才会露出认真表情的降谷晓,都是绝对不能在他们面前讨论泽村荣纯的存在,这几乎是一年级公认的铁则。二年级则没有那么谨慎的严防措施,唯一的例外就是奥村光舟。曾经有过一个一年级投手在被夸奖之后有些飘飘然地问奥村光舟和泽村荣纯比起来他的投球如何,结果被损到丧失自信心哭着跑回寝室大闹要退部的传闻在一年级里不胫而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既是二年级又是正选队员,而且性格容易相处的原因,濑户拓马总觉得自己“偶尔”或者“偶然”地听见一年级谈论他的次数比起其他人多出不少。
不会是觉得从我这里比较好拿到情报吧?濑户拓马有些脱力地想。
“为什么不和一年级的说清楚呢?泽村前辈可是我们队去年甲子园优胜的......”尽管如此,濑户拓马还是忍不住在一次在训练间隙问搭档的小凑春市。
“优胜投手。”小凑春市说,“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可是这说明泽村前辈很厉害不是吗?”
“拓马,你有想过你为什么会觉得荣纯很厉害吗?”
——因为小拓,你见过泽村前辈下雨天还要出来跑步,你见过他被前队长说了以后还缠着我和由井要投球,你见过他为了更进一步理解棒球买了一堆没什么用的书自己埋头研究,你见过他无数次在绝境带着队伍反击,你也见过他奋战到最后一刻直到倒在投手丘上。
——可是那些一年级,什么都没有看见过。
——你会打从心底里觉得实际上一个从来没看见过他参加过训练的,曾经的甲子园投手很厉害吗?很难说吧。毕竟能来到这里的人,各个都抱着自己也能在甲子园有一战之力的想法吧。
二,
回寝室的时候濑户拓马看见太田部长把车停在宿舍楼外面,他对部长打了声招呼,部长也放下车窗回应他,“碰见了光舟跟他讲一下我要去一趟教练办公室,马上回来。”他应了下来,然后继续往回走。
今天是星期三。他想到。
每周三,太田部长都会来接光舟去泽村荣纯所在的医院接受每周两次的第一次复查。第二次复查是在周末,三年级的前辈们会粗略地分两个批次轮换着坐电车过去,浩浩荡荡地,带着零散的几个二年级。濑户拓马注意到即便是每次去之前都要在前几天的练习中多花上几个小时来补足周末的部分,小凑春市降谷晓金丸信二东条秀明这几个前辈也每次都会去。
“泽村是一个很怕寂寞的人啊。”
“说起来这是从哥哥那里寄过来的医院灵异故事集,不知道能不能让荣纯打发一些时间。”
“小凑你升上三年级之后性格是不是更恶劣了点?......降谷你手里拿的什么?”
“可以祝人武运昌隆的白熊挂件。”
“你小子最近又在看什么奇怪的书吗?哪里学来的这个词啊,你明明上次国文考试还差点挂掉吧?”
濑户拓马经过的时候正好看见奥村光舟面有难色地接过白熊挂饰和灵异故事集,就向他转达了太田部长的通知。打算就这么偷偷溜掉的时候他听见奥村光舟咬牙切齿地小声喊他的名字,于是只能转身打着哈哈把奥村光舟从一众三年级中捞出来推向宿舍楼外。
想着也不好就这样回宿舍,一定会再碰上那群三年级前辈的,濑户拓马心一横,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地也坐上了太田部长的车。
“拓,你没必要陪我到这种程度。”车上奥村光舟小声说。
他想起上次光舟说这句话是在食堂,那之后还和泽村前辈大吵了一架。第二天听说的时候还对光舟说要是被其他前辈听见了就完了。结果发现当天晚上泽村就几乎跑遍了所有的寝室超大声地讲述了他的遭遇。还好因为先入为主的观念,前辈们几乎都无一例外觉得是泽村前辈有错在先。
结果到后来那反而变成光舟最不愿回忆的黑历史。泽村前辈好像完全不在意一样,依旧对他们很好,在选手区的时候会喊他们提前准备好到时候上场,也会在失误的时候拍着他们的肩膀说没关系谁还没有过呢,然后被当时还没毕业的三年级揭短揭到变成猫目,在投手丘暴跳如雷。比赛轮到他们的时候也会大声地向观众席推荐他们的特点之处。
他是什么来着?挑染的飞天鼯鼠?
光舟是什么来着?来自西洋的混血面瘫狼崽?
濑户拓马被自己的记忆逗笑,小声地嘿了一下。
“拓,你在笑什么?”
知道说实话一定会被狠狠地瞪视,濑户拓马选择性地对自己记忆的其中一部分闭口不谈,“没什么,只是想起你上次这样和我说之后,狠狠地吼了泽村前辈来着。”
“哦那件事我也听说了!”前排开车的太田部长也嘿嘿地笑了起来,“泽村在教练室旁边的寝室说的超大声吧,整个教练室的人都听到了。”
“当时确实是我行事多有不周。”奥村光舟礼貌地回答,并且狠狠瞪了一眼濑户拓马,“我真为当时的自己感到羞耻。”
“没事没事!哈哈,泽村就是那种性格啦!高一一进来就迟到,和御幸在混进队伍中被片冈监督抓到,之后差点就做不了投手了呢!”太田部长似乎很开心开车的时候有人同他搭话,“之后好像也听说不小心用毛巾砸了片冈监督。”
太田部长滔滔不绝起来,濑户拓马注意到旁边坐着的奥村光舟身体稍微向前倾斜。
“......说起来泽村好像还差点和克里斯吵架呢,这可是那家伙的黑历史啊!当时我和片冈监督还以为他俩这对投捕又要失败了。后面也不知道为什么泽村似乎拜了克里斯为师,学习棒球来着——那之前他可真是空有一身劲的外行人啊——克里斯还给他蹲捕过一次比赛,明明是受伤休赛期,也不知道他俩关系怎么变得那么好的——那时候的泽村还真是活泼啊!”
“克......里斯?”他听见奥村光舟重复。真是稀奇,他想。
“是御幸上一届毕业的三年级学生。”太田部长轻快地回应,“奥村你没有在医院见过他吗?听御幸说他也来过几次。哦对御幸前几天说了他今天也会过来......到了!你们先下车吧,我还得去城里别的地方办点事,晚点过来接你们!”
三,
发现泽村荣纯对于奥村光舟来说是一个特别的存在并不是什么难事。奥村光舟本身就已经表现的足够明显。
或许是作为表情单一的弥补,奥村光舟在其他地方的情感表达其实意外的丰富。虽然可能除我以外都没什么感觉吧。濑户拓马在心里自我吐槽。虽然明——显地,奥村光舟会和泽村荣纯说更多的话,明——显地比起其他投手和泽村荣纯的距离也拉的更近,更是明——显地,几乎是无条件地答应泽村荣纯各种各样的要求。包括但不限于晚上陪他上厕所——濑户拓马还记得他某天一大早看见作息规律如机械钟的奥村光舟的黑眼圈时候的惊讶——以及问起来知道是因为泽村荣纯晚上偷偷看别人给他的恐怖故事结果看得害怕的睡不着觉找奥村光舟出来陪他上厕所然后拖着不让他回去——奥村光舟甚至为了泽村前辈注册了LINE!这可是身为好友的他多年来一直坚持不懈然而没有做到的事情!每次每次都被“没有必要,屏蔽掉所谓的琐碎信息有利于棒球的练习”反驳回来。
即便已经清楚到这种程度,甲子园决赛宣布青道胜利的一瞬间,他都分不清是泽村前辈先倒下,还是旁边的奥村光舟先冲上去——他甚至比在蹲捕位的御幸前辈反应还要快上一点。一片混乱中他跟着比赛结束的音乐上去列队,瞥到他脸上的痛苦神色和紧握的双拳,还是小小的震撼了一下。奥村光舟本不是这样的人。
他听见奥村光舟小声地问他,“我错了吗?”
或许不是问他,是在问奥村光舟自己。
毕竟他们知道,奥村光舟和御幸一也在赛前就已经知道泽村荣纯脚有负伤,已经是那之后的事情。而直到那时候,奥村光舟和御幸一也才知道,泽村荣纯并没有对他们说全部的实话。在那之前已经无法被忽视的疼痛被他轻而易举地描述成不小心轮胎冲刺过度有点崴到脚,不碍事。这是其一。而其二是,泽村荣纯亲口对他们说,想要用自己的投球让三年级的夏天再长一点——本来还铁着脸的片冈监督那时候都有一瞬间的动摇——御幸一也无法否定这个愿望,而奥村光舟自然不会否定泽村荣纯的愿望。
他们愿望成真了,却没有以最幸运的方式。但所幸没有足够不幸。
泽村荣纯刚醒来听说自己要有将近三个月的住院期的时候第一反应是向围在床前的三年级反复确定是不是青道赢了,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松了口气,靠在医院的靠枕上伸了个懒腰,“三个月啊,那还赶得上秋季大会先发嘛!真是幸运的男儿泽村荣纯啊!”结果被二三年级一人一句训得体无完肤。
一年级排在后面进病房,一进去就看见泽村前辈耷拉着脑袋碎碎念,看见奥村光舟的时候又抖擞起来,向他挥手,“小狼崽!"
奥村光舟一开始黑的不行的脸被阳光照的亮了一点,”什么事,泽村前辈。上次那样的事情我是不会再做的。”
“哈哈哈现在我也没伤可瞒啊小狼崽!”泽村前辈笑得爽朗,“没事的小狼崽,我能赶上秋季大会先发呢!王牌号码今年也还是我的!”
“一人一年。”降谷晓突然插话,“去年是我,今年是你,明年应该轮到我了。”
“轮番制?!”
“别在这说大话了泽村,没准明年就有怪物一年级来取代你们两个哦?又有力气投高速球又能投变化球还不那个的怪物一年级。”
“笨蛋是什么意思啊笨蛋!御幸一也你难道对本次甲子园最大功臣,我泽村荣纯没有一点感激之情吗?”
“谁说了笨蛋这两个字啊笨蛋!"
“不准没大没小!别说的好像只有你在努力一样好吧。”
“哼哼,所有人的努力都值得嘉奖!但是奠定胜负的,果然还是我最后那一发直球吧!那个出局数可是至关重要的哦!”
濑户拓马当时站在门口看,泽村前辈所在的病床靠近窗边,大夏天的阳光照的每个人脸上都熠熠生辉。
那是最好的一天,有可治愈的伤痛,有刚获得的荣光,有对未来的期待。
有刚刚长成但还未离开的人,有还待长成的人。
四,
进医院之后奥村光舟的脚步就明显地比之前快了不少,濑户拓马只好跟在后面帮忙登记之后再小跑跟着进电梯。虽然之前来过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是电梯快到的时候他还是立马判断出来泽村荣纯所在的楼层。
因为有一声超大而且超熟悉的“御——幸——一——也”。
濑户拓马下意识转头看奥村光舟的表情。
比起泽村荣纯,奥村光舟对御幸一也的感情就明显复杂得多。
奥村光舟讨厌御幸一也讨厌的坦坦荡荡毫无遮掩,与此相比他对御幸一也的欣赏之情则藏在深处。他会在班上仔细研读御幸出场的比赛计分表,也会参加泽村带头的御幸课堂,有事的时候也会和御幸商量,虽然有关泽村前辈的事情居多,但每次听起来也会让濑户拓马担心不已——那可是队长啊!万一惹怒了他导致光舟不能上场比赛怎么办!
我的一年级也太忙了吧!心情上!濑户拓马偶尔想起来也会这么自我吐槽。
有时候他会想,奥村光舟到底是因为欣赏御幸一也,只是因为有捕手的胜负心存在,才会欣赏泽村荣纯呢,还是因为欣赏泽村荣纯,才会欣赏看着他成长成这样的御幸一也呢。
也许后者多一点,他无端猜测,毕竟在确认那些话都是御幸一也曾经对泽村荣纯说过的之后奥村光舟着实情绪异常了一段时间。濑户拓马设身处地地自己思考了一下,如果是自己的话,会有什么感想呢。
他发现自己想不出来。代入到自己的偶像的时候他觉得好像支撑着美妙宫殿的柱子轰然倒塌一样,但是代入泽村荣纯前辈的时候,他竟然奇怪的有一种无所谓的感觉。就算是引用的别人的话,他也能相信泽村前辈说出来的时候是凭着自己的心和信念说出来的。泽村荣纯是纯粹的,真诚的,热烈的,和他说话的时候他把自己的心毫无保留地给人看。这对于讨厌欺骗的奥村光舟来说有相当的吸引力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奥村光舟对泽村荣纯的情感显然在这之上。
他听见奥村光舟那侧传来咕噜噜的声响,抬起头来和御幸一也问好。
“泽村前辈情况怎么样?”濑户拓马看着两边都没有先挑起话题的意思,只能认命地秉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原则率先挑起话题。
“你们刚刚也听到了吧,还是那样生机勃勃的。”御幸一也站在复健房的玻璃前,似乎在发消息一般在手机上打字,“我和克里斯前辈说一下位置,你们先去陪他吧。”
“为什么你不去?”奥村光舟紧紧盯着御幸一也,“以前泽村学长得投球失忆症的时候不是你帮他的吗?”
“我没说过吗。”御幸一也啪地合上手机,“那是克里斯前辈帮忙的。”
“克里斯前辈?”已经是第二次听见了,濑户拓马不由得也低声重复了一下。
“反正他也马上要过来,等下见了就知道了吧。”御幸一也侧过身来拉开门,“我们先进去吧。”
“啊!是混蛋四眼!”泽村荣纯正在慢慢地练习深蹲,看见门开的瞬间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用手指向御幸一也,结果突然没了憋着的一股劲腿一软整个身子向后倒。
濑户拓马看见前一秒还在身边的奥村光舟瞬移了过去扶住快倒的人,“泽村前辈,用手指人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这就是奥村家一生一次的瞬移吗。
“哦小狼崽!还有濑户少年,你也来了啊!”泽村荣纯笑着朝他们挥手。就像他无数次在球场上看见他们,然后笑着朝他们挥挥手,喊他们的名字,“新球队怎么样了?一年级的那些家伙还听你们指挥吗?”
“今年有不识趣的一年级和监督叫板吗?那和高年级呢?”得到否定回答以后御幸一也摇摇头,“那真的是有点无聊呢。”
“说什么呢混蛋队长,只要能成为队伍战力不管无不无聊都是好选手啊!哦!你就是抱着这种心态看待新生的啊,难怪一年级到最后都快以为前园前辈和仓持前辈是队长了!”
那是不可能的。濑户拓马想。
“那怎么说也是不可能的,泽村前辈。”奥村光舟说,“低一个年级而已,又不是笨蛋。”
“什么?你刚刚是说我是笨蛋是吧?”
“没有。”
玩闹到一半,泽村荣纯猛地抬头看向御幸一也,“克里斯师父不是说今天来的吗。”
五,
等来的人意外的是一个个子高挑,棕色背头,看起来沉稳又可靠的人。
濑户拓马想起来他是之前比赛之后观众出口那边偶尔过来和教练谈话的人之一,同时为自己之前冒失的想法感到一丝羞愧——他还以为会来一个大号的泽村荣纯前辈——刻板印象要不得啊濑户拓马!他在心里这么和自己讲。
看起来温文尔雅沉稳又可靠的大学生在听御幸一也介绍完两个新面孔之后向他们点了点头以示招呼,然后就转向泽村荣纯,“泽村,最近恢复的怎么样。”
“鄙人泽村荣纯回克里斯师父的话,我认为已经完全好了!是明天上正式比赛先发也没问题的水平!”
濑户拓马目瞪口呆,他刚刚听见了什么?泽村荣纯敬语百科全书?他下意识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御幸前辈和大学生都是一副习惯的样子,奥村光舟倒是别过头去,像是在忍笑,手还是保持着搀扶的姿态。
克里斯叹了口气,从奥村光舟手里接过咋咋呼呼做起投球姿势的家伙,“我问的是医生怎么说......算了,我来看看。”
“好!谨遵师父教诲!”泽村荣纯猛地点头,然后想起来什么,看向旁边的奥村光舟,“小狼崽,濑户少年,你们先出去一下。”
“克里斯前辈看起来很熟悉那些器材啊。”濑户拓马从玻璃门外往里看。
“御幸前辈也很熟悉。”
“啊,好像听说去年秋季的神宫大会御幸前辈背部拉伤了,可能是那时候——”濑户拓马适时地闭上了嘴巴,他迅速地在气氛冷下来之前转换了话题,“泽村前辈看起来精神很好啊,应该恢复得不错吧?”
意外的是,奥村光舟用来回答他的,并不是他想象中的答案。
“我不知道。”奥村光舟说,同时弯了弯唇角,短暂露出带有嘲讽意味的难看笑容“那么惊讶吗,拓。我不像御幸前辈和克里斯前辈那样熟悉这些器材你也很惊讶吗?”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光舟。你不是每周三都过来,然后再和教练他们汇报情况吗?”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思考之前传出来。
“情况是泽村前辈自己发简讯给教练报告。”
“光舟?”
“关于我每周过来干什么,等下你就会知道。”奥村光舟靠在了玻璃门对面的墙上,像是突然进入了待机状态的机器人一样,闭上眼睛低下头。濑户拓马知道这是不想被打扰的信号,于是也突然对玻璃门里面的情况极其感兴趣一般,没有再看别处。
没过多久御幸一也推开玻璃门,泽村荣纯的声音一下就像脱了缰的马朝他们奔来,“御——幸——一——也!说要去买饮料什么的,你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好心!啊我知道了你是想在买来的饮料里下毒是吧!因为对我泽村荣纯未来的可怕成长感到恐怖!”
“为什么啊!这对我又没有什么好处,不如说你就这样保持一副笨蛋样地去X大的棒球队吧,那样打爆他们就简单多了——毕竟你是个笨蛋嘛!”
“哈?谁是笨蛋啊!克里斯前辈你怎么不反驳他!我现在可是练成了七彩变化球哦师父!要来接一下我的球吗!”
这可是在医院啊!濑户拓马在心里吐槽,怎么接——
下一秒他看见奥村光舟说了声“失礼了”越过御幸一也走进门内,从身上不知道哪里摸出来两双棒球手套和一个棒球,然后把其中的投手手套和棒球递给泽村荣纯
——“关于我每周过来干什么,等下你就会知道。”
喂喂,这怎么说也有点——
回过神来濑户拓马四周看了看,对这次终于不是他一个人独自发懵的现状感到一丝丝满意。 泽村荣纯显得有些慌张,瞪着双猫目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克里斯的神色又偷偷摸摸往御幸一也那里瞥了几眼,挠着头假惺惺地笑着把奥村光舟伸出来的拿着投手手套和棒球的手往回推,“小狼崽不是说好了这事要保密吗!”
“啊?可是不是泽村前辈说想要克里斯前辈接球吗?”奥村光舟倒是一如既往的淡泊神色,但濑户拓马可以发誓他从来没听见过奥村光舟这么假惺惺的说话,“难道这件事对御幸前辈和克里斯前辈也要保密吗?”
“当然了!”濑户拓马想泽村荣纯应该是想要以说悄悄话的音量和奥村光舟偷偷交流的,但一方是完全没有压低声音的打算,另一方则是太过紧张导致声音反而比原来的更大,“要是被他们知道我拜托你每周三过来陪我练投接球我会被整死的!”
濑户拓马心情有点复杂。他一方面因为看见御幸一也和克里斯从来没见过的黑脸而对泽村前辈的未来不由得产生了一丝同情,另一方面是有些震惊于奥村光舟脸上的神色。和头发一样的淡金色眉毛微微有些抽动,嘴角也没有在原来的下沉位置一如既往地表现出他的淡漠,眼睛像是进了沙一样微微地眯了起来。
如果我国文没有学得特别糟糕的话,濑户拓马想,这种表情在日文里应当是被称为
——笑?
六,
结果说是都说了,还不是陪他做了。
濑户拓马突然开始信奉课上国文老师讲到的一切的果都有因这句话——之前他觉得过于玄学而对这句话嗤之以鼻。泽村前辈能一直保持着那样的个性,大概在场的三个捕手都有责任吧。虽然他不敢把这句话明着说出来,但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克里斯前辈好像是因为曾经受过肩伤的原因,即使本人再三强调已经不碍事了——怪不得对那些器材如此熟悉——泽村前辈好像还是很在意的样子,最后克里斯前辈接了十球。御幸前辈则是一边吐槽着“我也是受过伤的人啊怎么没见泽村你有同理心呢”一边接了二十球。奥村光舟接到第二十一球之后发现泽村荣纯站姿隐隐显出一点吃力,于是强制性提出终止。
一群人把泽村荣纯送回病房后克里斯拿了两个写满了字的卷轴出来,一个给泽村荣纯一个给了奥村光舟,然后自己拿出了笔记本开始给两个人解释上面列示的项目。濑户拓马开心地看到奥村光舟率直地道了谢,泽村荣纯眼泪汪汪地表示自己一定不会辜负师父的期待。大学生摸了摸许久没有打理长得随心所欲的棕色脑袋,笑着说你已经是甲子园优胜投手了已经超出我的期待了,引得泽村荣纯差点掀开被子起来给他下跪,一群人又手忙脚乱地给他按回去。御幸一也掏了掏口袋拿了一板嗨啾出来给泽村荣纯,被对方大声责问看看克里斯前辈带的什么你带的什么这二流捕手之后,无所谓地掏了掏耳朵然后说,不是你说的嗨啾是世界的嗨啾吗只要把这个给对面就会懂的啊,然后满意的看着泽村荣纯咋呼了半天想不出反驳的话。
他们又说了一会话,奥村光舟的手机这时候响了铃——是太田部长打来的。
于是奥村光舟欠了欠身说,“我下个星期再来,再见,泽村前辈。”
他没等到回复,低头看的时候发现片刻前还闹着要去球场上让御幸一也见识见识他现在的厉害的家伙已经闭上了眼睛,呼吸平稳。
克里斯动作轻柔地给他盖上被子,御幸一也把他手上抱着的枕头抽出来,塞到他头下合适的位置。
“泽村的伤没什么大碍了。”等电梯的时候克里斯看了看濑户拓马和奥村光舟,目光似乎流连了一下之后朝他微微笑了一下,“你确实很像仓持,游击手想必很适合你。”
濑户拓马有些惊讶,御幸一也一开始只是简单地介绍了他们的名字,并没有提及他们在队里所担任的位置。他有种自己被看穿的感觉,于是点点头,“谢谢克里斯前辈。”
“那么你是泽村现在的捕手吧?”大学生把目光移向奥村光舟。奥村光舟无声地点了点头。
“你等下回学校就这么和教练说吧,医生也和御幸讲了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康复训练也做得很好,好的情况下能赶上神宫大会吧,最差也能在春甲前归队。”
“那真的太好了。”濑户拓马由衷地说。
“那家伙。”御幸一也看似漫不经心地双手插兜盯着电梯停在的楼层插话道,“不肯告诉你们他的伤势吧?那都是泽村那个笨蛋的问题,他希望站在投手丘的时候尽情地享受比赛就好了,不需要队友因为一些额外的事情分心。”
“是从某个人那里得到了不好的示范吧。”克里斯说,御幸一也打着哈哈跳过了这个话题。
“投手这种生物,果然很有趣吧?”
他们一路上聊得挺多,御幸一也和克里斯看起来都对新球队有点好奇。奥村光舟和濑户拓马都讲了自己所熟知的一年级生,奥村光舟讲的基本都是一些有希望直接进一军或者二军的一年级生,说的极其通顺让濑户拓马觉得应该是他之前也和泽村荣纯讲过的关系。濑户拓马则作为补充,有些磕磕绊绊地讲了些他很看好未来发展的一年级。
这些故事使得路比之前走进来的时候短了很多,濑户拓马还没讲完就发现已经到了分岔口,他们要在医院门口左转的停车场去与太田部长碰头回青道,御幸前辈和克里斯前辈则要去右边的地铁站坐地铁回各自的大学。
“要好好看着那家伙啊,跟个火车一样老是莽莽撞撞一昧向前跑,没人拉住他可是很危险的啊。”
“泽村就拜托你们了。”
“御幸前辈和克里斯前辈不愧是和泽村前辈相处了两年啊,真的很了解他欸!”他们要走的路其实不长,但是气氛有些沉闷,濑户拓马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突然冒出这一句。
可能是在短短的这个下午,他亲眼看见了他们所展现出来的“时间”吧。
他们互相之间讲的不是暗号,却只有他们能够理解的单词或者句子,那之间沉淀了多少独属于他们之间的故事,濑户拓马不清楚,但却真实地了解到正是这些故事将泽村荣纯塑造成如今的模样。
“听说泽村前辈刚进青道的时候连四缝线直球都不知道,御幸前辈和克里斯前辈应该很辛苦吧。”他感叹道,“看来光舟你这一年也不会好过啊。”
——“他们已经共处了两年了。”奥村光舟突然说,像是没有听他在说什么,却好像没有偏离他的主题。
——“我还有一年。”
——“我不会输给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