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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31日，下午4点。

王耀开完内部研讨会，默默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大/使/馆前往下一个行程的目的地。

今天是2019年的最后一天，终于结束了这忙碌而刺激的一年，使/馆内的人们面上都带着笑，闲谈时的话题都是元旦活动。大使先生专门过来询问王耀的行程，希望邀请他参加今晚中方使馆工作人员组织的跨年派对。

但王耀拒绝了。

王耀此行来到美/国的原因便是那个在谈判桌上拉锯了好几个月的中/美/经/贸/协/议。阿尔弗雷德在谈判中充分发挥他那胡搅蛮缠耍赖撒泼的特长，硬是逼得中方不得不把王耀本人请了过来对付这位阴晴不定的难缠的主儿。如今，关于经/贸/协/议的大部分内容都已敲定，虽说美/方态度依然暧昧，但到底是初步达成了文本合意，不仅是参与商谈的人员，连王耀本人都松了一口气。

但这不是没有代价的。

阿尔弗雷德从不甘心让王耀好过，今天也是一样。

就在刚刚，美/方负责联络的工作人员打来电话，向王耀传达了阿尔弗雷德希望再开一个简短的商讨会的意见。这不是阿尔弗雷德第一次心血来潮擅自加戏了，在世界第一的宝座上坐久了的大男孩有着天然的颐指气使的任性，仿佛所有的要求都理所应当被满足。王耀被他压上一头，又是中/美之间这样关键的时间点，虽然头疼，但也只能应承下来。

现在已经是冬季，北京早就下了初雪，气温也低，华盛顿却连着数日艳阳高照，温度一度飙升到接近20度。今天虽然降了温，但到底还是十来度的天气，算不上多冷，却也并不温暖，一个教人尴尬的温度。

……就像那个该死的反复无常的男人一样。

王耀暗暗在内心腹诽，摘了围巾搭在手臂上，慢慢地走下使/馆前的阶梯。

美/方派来的车早就停在使/馆门口等着，一如既往的漆黑锃亮的凯迪拉克。原本中/方属意要派车送王耀过去，但阿尔弗雷德在电话里执拗得很，一定要求派车来接。王耀隐约猜到阿尔弗雷德要搞事，但又实在是摸不透这人到底想干嘛，索性放松了心态，默念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八字妙诀，在卫兵的注视下坐上了这辆凯迪拉克。

车后座并没有人，只有一个黑色的小小的旅行包。

眼看着王耀上车，坐在副驾驶的美/方人员冲他点点头，随即干净利落地下车关门，行云流水的消失步骤让王耀都没反应过来。

王耀：？

怎么回事？

心下觉得不妙，王耀按着门锁就要开门，却只听“咔叩”一声——

车门锁死了。

王耀：？？？

阿尔弗雷德到底要玩什么把戏？

“你要带我去哪儿？”王耀靠在真皮椅背上，看着驾驶位的司机的背影冷声问道。

凯迪拉克缓缓发动，驶入街道的车流之中。

似乎大功告成，那司机呼出一口气，摘下头上的帽子扔在副驾驶位上，又随手扯松紧紧扣着下巴的领带。他的金发被那不合适的帽子弄得乱糟糟的，他却毫不在意，只用手指随意梳了两下，便将手放回了方向盘上。

他看起来心情很好，手指轻快地敲打着皮质的方向盘。王耀从后视镜里看着他弯起来的蓝眼睛，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他冷冷地问：“阿尔弗雷德？”

阿尔弗雷德哼了一声，拧过头来，冲着王耀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Surprise！”

“Surprise个鬼。”王耀皱起眉打断他，“我这次出来报备的是跟你开会，你要带我去哪儿，我得告诉使/馆一声。”

“别这么严肃，亲爱的，”阿尔弗雷德转动方向盘，让黑色的轿车转上另一条小道：“你放心，我是不会把你带去某个阴暗的小角落关起来，把你这样那样，再那样这样，让你哭着答应我一些不能答应的事情的。”

“虽然……”

他冲着王耀眨眨眼睛：“你知道我很想这么干。”

王耀翻了个白眼，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冷淡地看着阿尔弗雷德，一副“我倒要看看你到底要怎样”的神情。

阿尔弗雷德看他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耸耸肩，无奈地叹了口气。

“今天是今年的最后一天。”

他透过后视镜看向王耀，“陪我过个新年吧。”

“我为什么要陪你过，我们的关系有好到这个程度吗？”

“没有吗？”阿尔弗雷德挑起眉，“之前你混乱期的时候是谁照顾了你一周的？”

“那么，又是谁害我混乱的？”王耀嘶声反问。

“是亚瑟。”阿尔弗雷德毫无心理负担地甩锅，“他那不靠谱的魔法害你混乱，是我英雄般挺身而出照顾你的，所以你欠我一次。”

王耀冷哼一声，撇开脸，“强词夺理，信口雌黄，还真是你一如既往的风格。”

阿尔弗雷德倒是无所谓他的讽刺。他和王耀嘴仗打了不知道多少次，今年更是索性隔着外/交/发/言/人你来我往地吵架，明嘲暗讽都是家常便饭。阿尔弗雷德我行我素惯了，也心知王耀心思深沉最会用语言来掩饰自己，索性在心里把王耀所有的讽刺都默认为了打情骂俏。所以，他自动忽略了王耀的抗拒，自顾自地说道：“你欠我一次，你得还我。我做人大度，也不要你陪我七天，只要你陪我过这个新年就行。”

王耀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决定晓之以理：“且不说我，阿尔弗雷德，你上司昨天不是才和伊万家通过电话秀亲密么，你觉得你现在适合和我呆在一起？”

他挑起眉，声音里带了点挑衅：“你就不怕你和我呆在一起的事被伊万知道了？”

“你都不怕，我怕什么。”阿尔弗雷德理所当然地答道：“美/国讨厌中/国，当然不适合一起跨年。”

“那就赶紧把我——”

“但我今天不是美/国。”

“哈？”

阿尔弗雷德扭过头，看了眼后座的王耀，在对上那双诧异的琥珀色眼睛时，嘴角勾起一个得意的弧度。

他转过头继续开车，声音却莫名轻快起来：“之前我问过一个人一个问题，他告诉我了一个答案。那个答案是，当你不是你，而我不是我。所以……”

“今天的我不是美/国，而是19岁的英俊帅气朝气蓬勃的大学生阿尔弗。”

“……”王耀按着眉心：“我觉得那个定语可以去掉的。”

阿尔弗雷德没理他，继续说道：“而你是30岁有点钱但寂寞空虚的暴发户王耀。”

“……”

王耀用脚踹了踹他的椅子：“你想打架吗？”

“咳咳。”阿尔弗雷德眨眨眼睛，做出一副害怕的样子，嘴角却是翘着的：“总之，可爱的阿尔弗想要邀请寂寞的王耀度过普通人的一天。”

“我——”

“啊啊，”阿尔弗雷德打断王耀的话，“不准拒绝，你欠我一次的。”

王耀被他吵得头疼，转过头去看车窗外不断后退的街道。

圣诞的气氛还未散去，街道上到处都是红红绿绿的装饰。天色已经有些暗了，有心急的店家开了景观灯，于是，青灰色的街道就这样被无数小小的光灯照亮。沿街的橱窗都用了暖色的光，小小的圣诞树与金红的彩球悬挂在各处。这一点点的灯光像是点燃的蜡烛，零星几点，却又让这个城市突然从冷漠疏离的白天脱离出来，进入了被壁炉火光照得温馨柔软的世界。

休假的人们三五成群地走在街上，拎着大包小包，各自说笑着走过街角。

王耀的目光扫过这些熙熙攘攘的灯光与人影，像是也被这光烫着心脏，突然软了一块。

度过普通人的一天。

他闭上眼，觉得紧绷的大脑隐隐发疼。

这几个字可真是……

该死的诱人。

阿尔弗雷德没有说话。他安静地开着车，似乎在耐心地等着王耀的回答。他向来在某些事上有着奇妙的敏锐，知道什么时候该步步紧逼，什么时候又该退让一步，留给猎物一点喘息纠结的空间。

许久。

“所以，”王耀慢慢睁开眼睛，看向阿尔弗雷德的背影，淡淡地问：“琼斯先生。”

“嗯哼？”

“我们的角色是什么关系？”

“角色，”阿尔弗雷德笑出了声：“你怎么说得像是某种床上的情趣游戏。”

见王耀没接话，阿尔弗雷德也知道见好就收，便笑着说：“是情侣。”

王耀摇摇头：“你才说了我是寂寞的暴发户，寂寞的暴发户没有男朋友。”

瞄了眼阿尔弗雷德，王耀挑起眉，补充道：“也没有朋友。”

“那好吧，我和你不认识。”阿尔弗雷德踩了刹车，停在路边，转过身望向王耀的眼睛，“你好，王耀，初次见面，我叫阿尔弗。我喜欢你，你愿意做我的男朋友吗？”

金发男人的眼睛直直地望向王耀，窗口的一片被反光玻璃滤过的日光恰好落在他的脸上，照得那双蓝眼睛清澈明亮，像是加勒比夏日的大海。王耀被他看得心头一跳，手指不由自主地蜷起来，捏住自己的西装下摆。

这个混蛋。

王耀在心里捂住脸。

他是故意的。

他明知道……

他明知道他最不擅长拒绝这样的他。

“很好。”阿尔弗雷德看着王耀躲闪的目光，嘴角翘起，笑得得意。他没有等王耀的回答，而是像猜透了王耀的心思，又宽宏大量地饶过他似地说：“那就这么决定了，我亲爱的男朋友。”

“只有今天。”王耀低低地说。

“只有今天。”阿尔弗雷德笑着回答。

既然决定要做普通人，那么，无论是穿着笔挺的司机制服还是穿着一看就贵到烫手的手工定制西装，这都是OOC的。阿尔弗雷德早有预谋，在车里备下了两套便装。凯迪拉克够大，他俩也早就裸裎相对不知道多少次，早没了那种扭捏的羞耻感，于是两个人就在凯迪拉克里换了衣服。

阿尔弗雷德穿了米色格子衬衣加浅蓝色的针织毛衣，外面套一件宽松的飞行员夹克，样子看起来倒真像一个普通的美国男大学生。而王耀……

阿尔弗雷德绝对是故意的。

王耀拉着身上那件印着立体毛绒小羊的红色毛衣，忍不住伸手去扯阿尔弗雷德的脸。

“你有病吧。”

“我才没病。”阿尔弗雷德捉住王耀扯他脸的手握在掌心，拉开车门牵着他下车。天色暗了，风也冷起来。阿尔弗雷德从车里取出米色的羊毛大衣与围巾给王耀套上，又细心地帮他把长发从大衣里捞出来。

打理好这一切，他退后一步，拉着王耀的双手上下看看，满意地点点头。

“多可爱。”他得意地眨眨眼睛，“不愧是我。”

王耀适应不了突然如此温柔的阿尔弗雷德，忍不住蹙起眉，下意识地想要反驳些什么。但阿尔弗雷德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干净利落地锁了车，然后拉着王耀的手，就这么走进了商业街熙熙攘攘的人群里。

两个人都是出色的好容貌，平日里西装革履，虽然好看，却总给人高岭之花不可亲近的距离感。此刻两人换了便装，又手牵着手，纵然国/家/体/现自带隐形效果，依然引来了不少注视的目光。王耀从前被记者长枪短炮地对着也能从容闲适，此刻被普通人好奇地目光偷偷瞧着，他却莫名地有些如坐针毡起来。

那感觉就像是赤身裸体走过街道，缺少遮挡，每一道目光都能看到他不愿示人的部分。

那很……不安。

对，正是不安。

阿尔弗雷德走在前面，王耀垂着眼睛看着他牵着自己的那只手，面上是一贯的平静淡然，心里却纷乱如麻。他从未想过装成普通人会如此煎熬，那就像是被剥去了硬壳，仿佛一切的情绪都毫无防护地袒露着，被人注视，又或是，被自己注视着。

为什么阿尔弗雷德会如此坦然。

他这样想着，于是开口问道：“为什么不开车？”

阿尔弗雷德没听清，凑过脸来，等王耀再问一遍，才理所当然地说：“我们现在是大学生阿尔弗和暴发户王先生，你见过哪个普通人上街开防弹凯迪拉克的？”

“……”

王耀一时竟然无法反驳，只好转开眼睛，看着旁边卖冰淇淋的小摊，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那你要带我去哪？”

“逛一逛，然后我们要去买点东西。”阿尔弗雷德神秘兮兮地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答得含含糊糊的。

王耀正想问他买东西做什么，就听他眼睛一亮，欢呼一声，喊道：“冰淇淋！”

“哎，你慢点！”

阿尔弗雷德撒欢似地跑过去，王耀挣不开他抓得紧紧的手，只好跌跌撞撞地被他一路拉到冰淇淋小车前。

店主是个长得很像阿凡提的留着两撇小胡子的中年男人，头戴一顶边缘会发光的圣诞帽站在色彩缤纷的冰淇淋桶前，像一个从阿拉丁片场拉来凑数的圣诞老人，显得不伦不类的滑稽。但他很热情，带点儿卷舌的英语说得欢快又有活力。

阿尔弗雷德好像天生就能和任何人亲近。

他笑眯眯地和那大叔说了什么，大叔瞧了眼在三步远的地方等着阿尔弗雷德的王耀，小声回应了什么，两个人一起笑起来。那大叔手脚麻利，没两下就装好两只甜筒递给阿尔弗雷德，甚至还俏皮地冲他们眨了眨眼睛。

阿尔弗雷德把香草味的递给王耀，自己则拿了巧克力味的。

王耀看他心情不错，忍不住问道：“你刚刚和他说了什么？”

阿尔弗雷德舔了舔嘴角的巧克力，弯起眼睛：“我为什么要白白告诉你？我要吃你的冰淇淋。”

“不要。”王耀断然拒绝，“好恶心。”

“这有什么恶心的，”阿尔弗雷德哼了一声，“分享同一支雪糕是每个情侣都应该做的事。”

"这不是你自己说过恶心的么？"

“……”

王耀嫌弃地把香草味的冰淇淋塞过去，“给你给你，都给你。”

阿尔弗雷德心满意足地尝了一口，又凑上来，吻了一下王耀的嘴唇。

淡淡的凉凉的吻，轻得像一片落叶，却又有着巧克力与香草的甜。

王耀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然后，在阿尔弗雷德得意的目光里突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你……”

“你啊……”阿尔弗雷德笑着叹了口气，把冰淇淋塞回他的掌心，却没有接着说下去，而是牵起他空着的那只手，继续拉着他慢慢走在街道上。

他刚刚想说什么？

王耀有点好奇，却又不想追问。

他安静地任由阿尔弗雷德牵着他往前走，一点一点吃着他手心里慢慢融化的香草甜筒。

这样的感觉很奇妙，又似曾相识。

他和阿尔弗雷德很久没有这样和平而平静地相处了。

所以，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呢？

王耀看着头顶连成片的星河一样的彩灯，慢慢地回想。

那大概是80年代的时候。中/美/外/交破冰，他被阿尔弗雷德邀请来到美国进行访问。那时的阿尔弗雷德意气风发，他的敌人正在衰弱，他的盟友强大可靠，他的国家繁荣强盛，似乎上帝真的坐在云端注视着他，为他降下一切护佑的福音。

那时的王耀也是这样被阿尔弗雷德带着走上街头。漂亮的霓虹灯，嘈杂却热闹的音乐，年轻人们在街头舞蹈，商场的橱窗里摆满了他从未见过的新奇有趣的物件。阿尔弗雷德骄傲地向他展示着自己的一切，却也细心地在他局促茫然时凑过来解释，然后为他挡去所有窥探好奇的目光。

王耀从来弄不明白这个男孩在想些什么。

他就像一个矛盾却又强横的风暴，不容拒绝地做着他想要做的一切，毫不在意这些事是否合理，是否可行，以及……是否应当去做。

就如他开着他那艘小破船远渡重洋，敲开东方帝国傲慢的门扉，理直气壮地要求通商，下一刻却跟在其他人的背后理所应当地向他讨要特权。

就如他驾着飞机来到硝烟弥漫的残酷战场，陪着王耀支撑起最后一片空域，却又在他寻求别的道路时立下残酷而决绝的封锁网。

就如他带着不久前还是敌人的王耀去看被璀璨烟火点亮的夜空，告诉他，他愿意帮助他，却在他终于迎来盛世之时，不遗余力地企图把他拉下云端。

就如此刻，他牵着王耀走在美/国的新年前夕的街头，和他演一出平凡人生。

却……

这一回，又是什么呢？

王耀看着阿尔弗雷德的后背，突然快走两步，走到了他的身边。

“阿尔弗。”

“嗯？”

阿尔弗雷德转过头看着他，猝不及防被王耀捏着下巴吻上来。

王耀的嘴唇还带着香草冰淇淋的奶油，一点点湿润的触感，尝起来像是冰箱里才拿出来的香草果冻。他伸出舌尖轻轻舔过阿尔弗雷德因愣怔微微张开的唇缝，在阿尔弗雷德的唇舌追上来时轻巧地退出来，轻轻咬住那被他舔湿的下唇。

一吻终了，王耀眯着眼睛笑，像只狐狸。

阿尔弗雷德半天没反应过来，待到意识到发生什么，突然撇过脸看向别处。

王耀看着他脸颊上浮起的淡淡的红，忍不住得意起来。

对，现在和过去不同了。

他们曾经就如坐在跷跷板两端，每一次相遇，总有一个人卑微，一个人高贵。

但这次不同。

在这漫长的百年岁月里，他们第一次站在了同样的高度。

这一次，他们没有谁需要去讨好，也没有谁能够施舍。

他们势均力敌。

阿尔弗雷德大概是被王耀少见的主动给弄懵了，好一阵都沉默着，只拉着他往前走。这会儿，他俩就像倒了个个儿，局促不安的变成了阿尔弗雷德，王耀倒是从容自在起来，甚至坏心眼地用小指挠着阿尔弗雷德的掌心，故意逗弄着这今夜格外像普通男孩儿的老对手。

既然要演，何不演得彻底一点。

王耀弯着眼睛，在心里悄悄地想。

就当是……一场梦吧。

“阿尔弗，”他把手指插进阿尔弗雷德的指缝，笑着说:“你忘了吗？我是暴发户王先生。”

阿尔弗雷德愣了愣，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

他眼睛里隐约的不安局促渐渐退下去，恢复成最初冷静从容的样子。

“是啊。”

阿尔弗雷德扣紧王耀的手指，另一只手伸到王耀的脸旁，用拇指抹去了他唇角保留的一小块奶油。

“我是阿尔弗。”

他把那点儿奶油舔进嘴里，看着王耀慢慢笑出来: “你说的没错，我是阿尔弗。”

阿尔弗雷德的目的地是一家大型商场。

王耀一头雾水，完全闹不清楚他想干嘛，只能跟着他左转右折地往深处的食品柜台走。

新年采购的人不少，一家一家的人围在食品区，各自选购着喜欢的东西。小孩子抱着大包的薯片与冰淇淋兴奋地喊叫，又被母亲拉着手斥责，到处都是嘈杂而热闹的人声。

阿尔弗雷德推了个购物车，选了一堆膨化食品与巧克力。那绝不是两个人能吃掉的量，对三个人来说也太多。王耀不认同地抗议他瞎买，但阿尔弗雷德完全无视了他的抗议，甚至贱兮兮地凑过来，问他要不要坐进购物车。

"不要，我又不是小孩。"

"有些大人也喜欢啊。"阿尔弗雷德用眼神示意了下王耀的身后，只见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正坐在购物车里，她的男朋友站在后头，两个人正在亲密地自拍。

"……"王耀冷着脸拒绝："不要。"

阿尔弗雷德哈哈笑着去扯他的围巾，又被王耀嫌弃地挥手打开，两个人就像幼稚鬼一样扯来打去，待到消停下来，笑脸都僵在脸上，彼此都是一样的莫名其妙。

普通人情侣的日常就是这样的吗？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相似的感叹：

太蠢了……

万幸，阿尔弗雷德的购物清单似乎快要到头了。他推着满满的购物车晃到糕点柜台，挑了个巨大的巧克力派。

"你到底要干嘛？"王耀抱着手臂在旁边问道。

"待会儿你就懂了。"

阿尔弗雷德神秘兮兮地眨眨眼，让柜台的人帮忙加热巧克力派，随后把热腾腾的巧克力派塞在王耀的怀里，推着购物车去前台付款。美/国的甜点糖分极高，光闻这味道，王耀就被浓郁的甜香齁得不行。他皱着眉把派拿远了一点，警告买单的阿尔弗雷德："我不会吃这个的。"

"放心。"阿尔弗雷德连头也没抬，"本来就不是买给你的。"

"……"

王耀别怼得一愣，下意识地哼了一声，随即又捂着嘴诧异起来。

这样芝麻大的小事，他怎么会觉得生气呢？

王耀按着自己的嘴唇，垂下眼睛。

披着那层"暴发户王先生"的皮，连情绪管理都弱了下来，一举一动都变得不受控制，就好像他真的变成了一个普通人。但背后的那些情绪，是属于王先生，还是属于……王耀呢？

这可不行。

他捏着手里甜丝丝的巧克力派，暗暗告诫着自己。

阿尔弗雷德并没有看出来王耀这边复杂的内心活动。他把银行卡塞进钱包里，随手揣进口袋，然后拎起那两大袋鼓鼓囊囊装满各色零食的袋子从收银台处艰难地挤出来，扬起下巴示意王耀跟他走。

王耀沉默地跟着他走出超市，顺着街道慢慢地往前走。

阿尔弗雷德没有打扰王耀的沉思，而王耀也没有开口打破他们之间的沉默。仿佛他们各自陷入了自己的思路中，维持着某种奇妙而和谐的安静。小路上的人渐渐少了，天也彻底黑了下来。长长的街道两边是昏黄的路灯，他们一前一后，影子被拉得长长的。

王耀走在后面，影子落在了前面。

恍惚中，仿佛阿尔弗雷德每一步都踩在他的影子上，而他的影子延伸向前，追着前方阿尔弗雷德的影子。

他总是走在前面。

我总在追着他，而他不肯停下，还要踩着我。

这是怎样的一个混蛋。

王耀慢悠悠地想着。

但我为什么还是要跟在他身后呢？

什么时候我会走到他的前面呢？

想着想着，王耀加快了脚步，追上了阿尔弗雷德。

他走到阿尔弗雷德的前面，转过身，让自己的影子投在地上，而他则一脚踩上阿尔弗雷德的影子。

阿尔弗雷德挑起眉看着他，眼睛里带了点忍俊不禁的笑意。

王耀也觉得自己幼稚，但依然一步一步倒退着前进，把每一脚都踩在阿尔弗雷德的影子上。

"你知道要去哪吗？"阿尔弗雷德笑着问他。

"我不知道你要去哪，"王耀抬起眼睛看着他，"但我会去我想去的地方。"

阿尔弗雷德也加快脚步，追上来和王耀并肩而行。两个影子肩膀砰着肩膀，在昏黄的灯光里靠在一起。

"感谢上帝，"阿尔弗雷德用手上的大塑料袋撞了撞王耀的小腿，夸张地叹息了一声："至少这次，我们要去的地方是一样的。"

他们的目的地是小坡尽头的一幢私人别墅。这里大概是富人区，家家户户都有漂亮的小庭院，修建精致的灌木丛里挂着星星点点的小灯，漂亮得像是童话故事里的糖果屋。别墅关着门，但亮着灯的窗户玻璃上却映着不断旋转的彩灯光点，依稀能听到里面传来的音乐声与笑声。

"这是哪儿？"

王耀挑起眉，看向阿尔弗雷德。

阿尔弗雷德耸耸肩，示意王耀捧着那盘巧克力派站到门边来。王耀不明所以，只好跟着他的指示做，把一盘巧克力派捧得像是展示什么国宝似的，一幅郑重又严肃的样子。

阿尔弗雷德看着他有点儿紧张的神色，忍不住勾起嘴角，然后敲响了那扇紧闭的门。

大门打开，节奏欢快的音乐随着暖气像是决堤的洪水般涌了出来，一下吹散了寒冷的夜露，把门口的两个人拖进了属于派对的狂欢气氛中。一个棕色卷发的小个子男人看到门口的阿尔弗雷德，立刻惊喜地叫起来，猛地扑进他的怀里，给了他一个热情似火的拥抱。

"弗雷迪！"

阿尔弗雷德笑眯眯地把手里的塑料袋推进那男人的怀里，让他抱了个满怀，这才微笑着说道："好久不见，詹姆斯。"

王耀：？

这是什么情况？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大门后头又走出一个高个子的男人。他一头深棕色短发，眉眼深邃，看起来年长一些。他揽住之前开门的那个名为詹姆斯的棕发男人的肩膀，贴心又亲昵地替他接过那一大袋零食，随后冲阿尔弗雷德点点头，道："好久不见，弗雷迪。"

阿尔弗雷德扬起一个灿烂的笑，突然伸手把站在一边一头雾水的王耀揽了过来，抱在怀里，热情洋溢地指着眼前的两个人介绍道："小耀，这是我的朋友，詹姆斯和艾瑞克。"

随后，他又指指王耀，道："他就是我跟你们说过的王耀，我带他来玩啦。"

顿了顿，他笑着又吻了吻王耀的额角，整个人像只大熊似地从背后抱着王耀，骄傲地宣布："他是我的男朋友。"

王耀愣住了。

詹姆斯有一双非常温和甜蜜的蓝眼睛，人也像一块甜丝丝的太妃糖。他笑着接过王耀怀里那块巧克力派，递到阿尔弗雷德手里，然后给了王耀一个温暖而又热情的拥抱。

"欢迎你！耀！"他贴在王耀的耳边说道："你和我想象中一样可爱！"

王耀彻底傻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看向身边的阿尔弗雷德，想要从他那里要到一点提示，但阿尔弗雷德什么也不肯说，只是牵着他的手，把他拉进了这间装满了笑声，音乐，糖果的温暖中来。

詹姆斯和艾瑞克是一对儿同性情侣，也是非常甜蜜且讨人喜欢的一对。这并不难看出来，毕竟没人能忽略他们对视时那缠绵胶着的绵绵情意，以及他们在每一次擦肩而过时熟稔而亲密的亲吻。

王耀和阿尔弗雷德被他们安置到了客厅的一张布艺沙发上，正对着被改造成舞池的前厅。暖气开得很足，一对对男男女女在里面跟着闪动的灯光与跃动的鼓点舞动身体，有女孩与女孩，女孩与男孩，也有男孩与男孩。

王耀看着眼前这一片宛如上世纪迪斯科舞厅的复古场景，忍不住眼角也带了点儿放松的笑意。

这大概是詹姆斯与艾瑞克办的一场面向友人的跨年派对。

想到这儿，王耀侧过头，看向身边正撕开一包薯片的阿尔弗雷德。

"你和他们是朋友？"

"乎雷迪似。"阿尔弗雷德含着一口薯片一边嚼一边说："阿鲁乎雷德可不似。"

"你吞下去再说话。"王耀嫌弃地撇撇嘴，随即又好奇地问："他们为什么知道我，你跟他们说起过我？"

"没有。"阿尔弗雷德摇摇头，"谁要说你。"

王耀眯起眼睛，满脸的不信。

阿尔弗雷德挑起眉大咧咧地盯回去，完全是一副"爱信不信反正我不说"的耍赖模样。

正在这时，两杯插着圆圈吸管的果汁从旁边递了过来。詹姆斯笑眯眯地把果汁摆在他们身前的茶几上，自己则顺势坐到了王耀的身边，撑着下巴，用那双亮晶晶的蓝眼睛看着王耀。舞厅里闪烁的红紫色灯光落在他的侧脸，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点梦幻般的温柔。

"我早就想认识你了，耀。"他笑着说。

王耀很久没有像这样被一个普通而又目的单纯的外国人亲近了，一时间也有些不知所措。但他到底是活过了数千年的岁月，一个眨眼间，他就收拾好了略有慌乱的情绪，恢复成了往日从容淡定的老狐狸模样。他的眼睛轻飘飘地从阿尔弗雷德的脸上转过去，落在眼前的棕发男人身上，嘴角扯开一个温和的微笑："我也很早就想认识你了，詹姆斯。"

他端起果汁，轻轻抿上一口，琥珀色的眼睛在长长的睫毛下温柔地看向詹姆斯，柔声道："介意跟我聊聊弗雷迪吗？我猜……"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在一旁好整以暇的阿尔弗雷德，像是情侣间自然而又亲昵地嗔了他一眼，然后接着说道："他大概有不少事情没告诉我呢。"

阿尔弗雷德挑起眉看着他这精湛的演技，在詹姆斯背后给了他一个"Bravo"的口形。

王耀没理他。

"你想知道什么？"詹姆斯明显是信了他与阿尔弗雷德的情侣关系，兴致勃勃地问。

"不如，从你们怎么认识开始？"

"认识啊……"詹姆斯摸着下巴回忆道："我和艾瑞克是在一家超市和弗雷迪认识的，那是糕点柜只剩下最后一个巧克力派了，他很大方地让给了我们。聊天时，他说他刚搬到这儿，没什么朋友，我们便邀请他过来玩，一来二去就这么认识了。"

"哦？"王耀饶有兴味地点点头，追问道："那他是怎么跟你们说起我的？"

詹姆斯望了眼阿尔弗雷德，笑着问："能说吗？"

阿尔弗雷德耸耸肩："你自己把握，别把我男朋友气走了就行。"

"弗雷迪说，他认识了一个人，一个很有意思的人。那个人长得很好看，又聪明又强大，但是呢，这个人总是不肯好好地看着他，还喜欢逗他生气，所以他很烦恼。"詹姆斯眨眨眼睛："从前我总觉得不可思议，得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让弗雷迪这样的男人这么心心念念，今天见到你，我才相信了。"

"嘿，"阿尔弗雷德抗议道，"我可没说这么多褒义词。"

詹姆斯没有理会他，而是微笑着看着他俩，道："真好，你们很般配。"

王耀与阿尔弗雷德对视一眼，都是脸上一热，下意识地转开眼。

"所以，能给我讲讲你们的故事吗？"詹姆斯好奇地问。

"我们的故事……？"

"他是个暴发户。"阿尔弗雷德抢着说，"靠做小商品起家的，什么小玩意儿都肯做，专门抢别人生意，可厉害了呢。"

"我可是Old Money，只是中间家道中落了一段时间。"王耀反击道："而且，我在你创业初期还帮了不少忙，你可别不认账。要不是我帮你，你早就被你哥饿死了。"

闻言，阿尔弗雷德也不干了。

"那这么算我也帮了你，"阿尔弗雷德哼了一声，"你当年多穷呀，要不是有我帮你收拾那个想把你股份都吃掉的小鬼，你现在说不定就是人家的分公司了呢。"

"而且啊，"阿尔弗雷德拉着詹姆斯，神神秘秘地控诉："我当时一颗真心对他，结果这人跟着我对家跑了，还帮着人家对付我呢。是不是很没良心？可气死我了。"

"得了吧，"王耀斜眼瞧他，"詹姆斯，你别信他乱说，他这人就这样，最爱给人泼脏水。他之前穷得快破产的时候还是我捞了他一手，贴钱帮他。结果他也不珍惜，三天两头找我麻烦，钱也不肯还。"

"你才不是帮我，你那是想用钱控制我。"

"谁想控制你，你的被害妄想症还没好么？"

"呃……"詹姆斯尴尬地打断，道："我就是想问问你们怎么在一起的……你，你们别吵架呀。"

"谁跟他吵，"王耀嫌弃道："都是他找着我吵。"

阿尔弗雷德瞪起眼睛抗议："明明是你先骂我的。"

"那也是你先挑事的。"

眼见着两个人要吵起来，詹姆斯忙按着他俩站起身，笑着说："你们别吵了，那些事都过去了嘛。我去给你们拿点水果。"

说完，他便逃也似地跑了。

王耀坐在沙发上看着对面老神在在的阿尔弗雷德，阿尔弗雷德也用他那双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王耀，许久之后，两个人都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看来你对我还真是怨念颇深。"阿尔弗雷德摇着头叹道。

"彼此彼此。"

王耀举起果汁，向着阿尔弗雷德举了举，然后慢慢地喝了一口。

残留的果汁染在他的唇上，又被闪烁的光点照亮，像是覆了一层润泽柔和的光。阿尔弗雷德看着王耀在灯光里的侧脸，目光从他的眉眼滑落到唇角，最后落在那闪着光的唇上，一点点变得深邃起来。

他慢慢地凑过去，呼吸喷在彼此的唇角，近得几乎就要吻上。

"你喜欢我吗？"他低声问。

"不喜欢。"王耀毫无犹豫地说，"你知道我讨厌你。"

"我不是问你，"阿尔弗雷德的手指隔着毛衣轻轻点在王耀的心口，"我是问我的男朋友王先生。"

王耀垂下眼睫，复又抬起，嘴角慢慢勾起："王先生说他也不喜欢你，他喜欢乖的。"

"那可真不巧，"阿尔弗雷德用鼻尖蹭过王耀的鼻尖，像是动物之间亲昵的嗅闻："我也不喜欢你。"

"无论哪一个我。"

"那我们为什么还要演下去呢？"王耀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蓝眼睛，"你到底想要什么？阿尔弗雷德？"

"我要的东西很简单。"

阿尔弗雷德突然退开，拍了拍王耀的肩膀示意他在原地别动，随即钻进人群里去了。

王耀不知道他又要整出什么幺蛾子，便只是端着果汁在沙发上等着。

时间已经接近凌晨，狂欢的人群也变得慵懒，各自和自己的伴侣依偎着靠在角落里说话。王耀坐在这一片暧昧而温柔的粉红泡泡里，只觉得自己也变得慵懒起来。像是这种奇妙的情绪会传染，让他一点点地卸下层层的防备，借着这层伪装出来的皮囊把深藏于内心深处的东西释放出来，真的混着假的，演技掺着真心，连他自己也分不出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但这样也好。

他慢慢喝下一口果汁，满口清甜。

若是连他自己都分不出。

那别人……大概就更加看不出了。

正这么想着，舞池里的音乐突然换了。

电钢琴的长音慢慢响起，接着便是节奏轻快而简单的鼓点。男歌手带点儿沙哑的慵懒声线在电子感浓厚的旋律中温柔响起，配合着红蓝紫的彩色光灯，刹那间把整个房间带回了某种复古而迷幻的氛围之中。

阿尔弗雷德从人群中挤了回来。

他站在王耀身前，向他伸出了手。

"来跳舞吧。"金发男孩的眼睛里带着笑。

王耀看着他，轻轻摇头："不。"

"为什么？"

"你为什么总喜欢拉我跳舞？"王耀挑起眉，问道。

阿尔弗雷德懒得再向他征求同意。他拉住王耀的手，用力把他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身体是人类最原始的语言。"阿尔弗雷德揽过王耀的腰，让他紧紧地贴着自己的身体，"有些时候，如果不能说，不该说，不想说，那么不如把一切都交给身体。"

男人的手掌带着烫人的热度拂过王耀的侧脸，让他抬起脸，对上一片霓虹中的那片深蓝："和我做爱或者和我跳舞，你选吧。"

王耀看着他被灯光照亮的睫毛，慢慢垂下眼睛："我不会跳这种舞。"

"没事，"阿尔弗雷德抱着他的腰，嘴唇贴在他的耳畔，低低地笑："我教你。"

阿尔弗雷德拉着王耀走进灯光摇曳的舞池，站在了摇摆的人群中间。王耀有些手足无措，他能够用最标准的姿势跳所有的国标舞，却做不到和身旁的人一样简单地跟着节奏摇摆身体，只能抱着手臂站在那儿，看着阿尔弗雷德。

阿尔弗雷德却笑起来。

他双手握拳，跟着节奏一下一下地前后摇动肩膀，脸上带着夸张而陶醉的神情。王耀看着他这幅样子，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笑出来。阿尔弗雷德见他笑了，便凑过来，慢慢拉起他的两只手，十指交扣，带着他在歌手宛如灯光般迷醉的声音中跟着节奏摇摆起来。

【You walked in the room,I knew you were different
   你走进视野，我便知道你与众不同
   Just like a balloon you had me up in the ceiling
   就像膨胀的氢气球，你的注视让我飘飘欲仙】

最初，王耀的动作还有些放不开的笨拙。但阿尔弗雷德每一次都用夸张的摇摆逗弄着他，甚至模仿起了上世纪迪斯科舞者那复古而又魔性的舞蹈。王耀被他逗得直笑，身体也慢慢放松下来。

阿尔弗雷德的脸被不断旋转的光灯打下斑驳的彩色光晕，像是把他英俊的脸切分成了不同的色彩。暧昧的紫，热烈的红，冷漠的蓝，温柔的黄，那么多矛盾的色彩在他的身上流转变幻，像是无数个他在不断切换。

唯有那双眼睛闪着光，倒映着彩色光灯下同样斑斓的王耀。

【That's when you looked at me and I looked at you
   当你看着我，而我也看着你
   And everything else just froze
   所有的一切都失去意义，只有你我】

王耀着迷般看着阿尔弗雷德的眼睛。身体在节奏中摇摆，在迷幻的灯光中舞蹈，灵魂却好像被吸入了这片蓝色之中。

所有的一切都模糊边角，唯有他是清晰的。

唯有他倒映在他的眼中。

【As you hug your friend,you're staring my way
   你拥好友入怀，眼神却在我身上流连
   'Cause when I look at you and you look at me
   当你看着我，而我也看着你
   The universe explodes
   宇宙崩裂般的激情
   You can read it in my eyes
   在我眼中一览无遗】

阿尔弗雷德轻轻拥上他的身体，淡淡的热度，耳畔缠绕着彼此的呼吸。

王耀闻着他身上巧克力派与果汁的甜香，只觉得那香气也裹着丝丝的糖，顺着鼻腔进入身体，到处都是慵懒而黏稠的甜。

阿尔弗雷德炙热的唇吻过他的耳尖，他带着笑，轻轻随着音乐跟唱。

【Maybe I don't mind,mind to fall in love
   或许今夜，我不介意爱上你
   Mind to fall in love with you
   不介意与你共坠爱河
   And maybe I got time,time to run away
   如果我还有时间，如果我能够逃离这一切
   Time to run away with you,but first
   或许我想要和你一起逃走，但今夜
   Let's get loose tonight,loose tonight
   唯有今夜，让我们忘掉一切，一晌贪欢】

"你故意选的这首歌吗？"王耀抬起头看着阿尔弗雷德。

"当然，"阿尔弗雷德笑着说，"我用唐纳德的签名贿赂了DJ。"

"他居然想要？"王耀懒懒地笑起来。

阿尔弗雷德没有接话，只是轻轻撩起他耳畔的一缕黑发，为他挽到耳后。

【Maybe I don't mind,mind to fall in love
   也许今夜我不介意与你坠入爱河
   Mind to fall in love with you
   也许今夜我愿与你缠绵此生
   And maybe I got time,time to run away
   如果我还有时间，如果我能去逃离这一切
   Time to run away with you,but first
   与你一起逃离这一切，但在此之前
   Let's get loose tonight,loose tonight
   让我们忘掉一切，一晌贪欢】

有什么嘈杂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临近午夜，新年就要来临。

有人跑出门外点燃烟火，欢呼与尖叫。舞池里的人们被惊动，三三两两地跟了出去，好奇地围观着。

唯有阿尔弗雷德与王耀没去。

音乐没停，他们依然在歌声中相拥着摇摆。

【All the girls in here are fine
   其他人看起来如此美好
   But you are something else
   但只有你与众不同
   Wanna have you all to myself
   只有你让我如此渴望】

人们的声音传了过来，那是倒数的声音。

王耀听着那些欢快的倒数声，慢慢地抬起头，看向阿尔弗雷德的眼底。

【All the girls in here are fly
   其他人都如此有趣
   But you are something new
   但只有你与众不同
   Got the force to shoot me through the roof
   只有你，让我一见倾心】

"新年快乐。"

王耀笑着看向阿尔弗雷德。

"新年快乐。"

阿尔弗雷德微笑着回望他。

他们在一片遥远的欢呼声中安静地接吻，把所有的未尽的余音淹没进唇齿交缠之中。

【Loose Tonight
    一晌贪欢】

音乐戛然而止。

阿尔弗雷德的手顺着王耀的脊背下滑，撩开毛衣的下摆钻进去，暧昧地抚摸那片光滑吸手的肌肤。

王耀在他的唇边低低笑了一声。

他推开了他。

"记得吗？"王耀挑起眉，"我们的游戏只有一天。"

他指了指外头的欢呼声与烟火声，笑道："这是新的一天了。"

阿尔弗雷德哼笑一声，道："所以，你是王耀了。"

"没错，阿尔弗雷德。"王耀抬起下巴，慢慢后退："祝你玩得开心，亲爱的美/国/先生。我不奉陪了。"

阿尔弗雷德站在原地看着王耀利落地转身，消失在大门口，慢慢地握起了拳头。

半晌，他抬起眼睛，拔腿追了上去。

凌晨的夜风有些冷，王耀拉开计程车的车门，正好看到阿尔弗雷德没穿外套追出来的身影。

"今晚还没结束呢。"阿尔弗雷德双手插进裤兜里，隔着矮坡看着王耀，"你不想与我共度此夜吗？"

"抱歉，我没兴趣。"王耀趴在车门上，冲着阿尔弗雷德抛了个轻佻的飞吻："我猜你能找到比我更好的床伴，不是吗？弗雷迪？"

阿尔弗雷德看着他在路灯下如同浅金色的眼睛，点了点头:"你说的对，我今夜已经有了良伴。"

王耀挑了挑眉，随即随意地挥了挥手，坐进了车厢里。

啪。

车门关上，计程车闪着尾灯转过弯道，向着夜色中而去。

阿尔弗雷德眯着眼睛看着计程车消失的方向，哼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薄薄的卡片。

那是一张房卡。

他抚过那张卡片，慢慢地露出一个得意的笑来。

"今夜还没过去呢。"

"新年快乐，我的男朋友。"

END


***

一个小Tip：
房卡是耀的，米趁乱偷的【这个小孩儿坏得很
这篇我其实写得不太满意，感觉没有表达出想要的感觉，所以先给大家道个歉
还是希望大家能看得开心！
2019承蒙关照，祝大家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