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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仏】悖离

作者 : 残残想喝柚子茶

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黑塔利亚 亚瑟·柯克兰 , 弗朗西斯·波诺弗瓦

标签 黑塔利亚 APH 英仏

状态 已完结

1495 21 2021-6-4 16:17







  命运是不惯将具体形体展现于人的,它往往更愿把自己表现为一种难以琢磨的神秘力量。它有捉弄人的邪恶性质,支配人的一切。敢于与命运抗争的人是值得赞美的,但其结果往往是悲剧。



  弗朗西斯合上书,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游行的队伍从他的窗下过去,骚乱的声音加剧了他的头痛,甚至连视线都有些模糊了。在门被打开的时候,他正起身去给自己倒一杯水,顺手一把拉上了窗帘。

  “你怎么起来了?”

  “起来了有什么奇怪吗?哥哥我又没病到生活不能自理的地步。”

  “是吗?我倒觉得差不多了。”来者手里提着个纸袋,弗朗西斯凑过去看了一眼,里头还是温热的:“唔,贝尔纳家软塌塌的三明治。亚瑟你又给他贡献了营业额,他大概爱死你了。”

  “少废话啊,你爱吃不吃。”英国人把袋子塞给他,又朝来处走去。

  “你还要出去吗?刚刚游行队伍从楼下过去,这会应该在大学那边跟警察遇上了,挺乱的。”

  “我答应了图书馆把书送回去。”他看了一眼座钟,“下午要停课,我躲着他们快去快回好了。”

  他走了,脚步声逐渐远去。弗朗西斯抱着那个袋子慢慢走回床边,微微掀开了窗帘。外面工业烟囱的黑雾遮住了阳光,远处埃菲尔铁塔在模糊之中,像一束巨大的蛛网。

  时值1968年五月。



  在索福克勒斯看来,命运是不可掌控的,人世间没有巧合,一切因果皆由命运之神掌控。所以俄狄浦斯王被命运玩弄,他——

  “法兰西的未来不该断送在迷雾之中!”

  “呼……”又来了。他无奈地抬起头。打断他的罪魁祸首还在讲台上义愤填膺地讲演,他的领带被扯开了,脸涨得通红。台下的支持者们情绪激动地喊着口号,在弗朗西斯脑中,整个屋子都被震得嗡嗡响。

  “看看他们这样子,闹得很呢。”有人坐到他的边上,“这就是被压抑久了的爆发吧。”

  “上帝保佑,他们什么时候能爆发完。”弗朗西斯按着头哗啦哗啦地翻书,“哥哥我快崩溃了。”     

  “小声点,别被听见了。保不好你会被押出去游行呢。”他的友人笑了一声,“据说这种情况不止这边有……整个巴黎的大学,都是这样的。”

  “是吗。”弗朗西斯苦笑一声,一阵阵的怒吼声中,他翻动书页的手在明显地打颤,“我不是对他们有意见。”他扶上自己的头,“是这会真的不怎么舒服。”

  “所以,你还好吗?”那年轻人注意到了他苍白的脸,“你最近虚的很啊。晚上偷偷找乐子去了?”

  “去你的。”他翻了个白眼,“你见过找乐子找得人头疼心跳的吗?”

  教室里待不了人,他悄悄从后门溜了出去。不同的教室里类似的声音此起彼伏,充斥着整个学校。受这些东西的干扰过于严重,这几天他开始考虑要不要直接搬出去住。而当他盘算着这些事时,身后的教室里冷不丁传出了惊天动地的呐喊声,他眼前猛的一黑,手里的书悉数砸在了地上。

  “喂,你没事吗?”

  有人迎面走来,在他即将晕倒的时候适时拉了他一把,引导他的身体靠到了旁边的墙上。

   “唔……”

  就像遭了雷击一样,心跳得想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夹杂着撕裂的痛感,一浪高过一浪。弗朗西斯扶着墙站了好一会,冷汗不断地往外冒。过了很久,直到眼前的黑雾慢慢散去,他才缓缓睁开眼。帮了他一把的人还站在那里,当他慢慢把脸抬起来后,那人挑了挑脸上粗得有点可笑的眉毛。站在他面前的人有一双碧色的眼睛,在看清他的长相时,那对绿色的瞳孔里闪过了一丝不明的情绪。

  “…你的书。”他最终还只是这么说,递过了从地上捡来的一沓出版物。

  “……呃。”弗朗西斯觉得自己的身体本能地抵触了一下,还是伸手接了过去,“……谢谢。”

  那人没有再说什么,但弗朗西斯敏感地察觉到,这人在离开之前,又从头到尾把自己打量了一遍。

  “你怎么了?”他的友人出来扶了他一下。屋里的喧嚷结束了,现在走廊里一片安静。

  “没事,头晕了一下。”他这么说,但从刚刚就开始狂跳的心始终没有安定过,头痛也在持续,“刚刚那人,你认得吗?”

  “嗯?”他看了一眼那个穿着制服的背影,“那个吗?好像是英国来的留学生哦。”

  “……英国?”

  “嗯。来了有一段时间了。你们刚刚怎么了?”

  “没什么。”弗朗西斯直起身来,眯着眼看那人的背影,“就是在看到他的时候,哥哥我有种莫名的不爽,不知道为什么。”



  下午时分,厚重的窗帘挡住了外面的阳光,弗朗西斯挣扎着在书桌旁写了几行字,还是抵不过纷乱扰人的心跳和剧烈的头痛,放下了笔。他叹了口气,将垂到眼前的长发撸到脑后,半躺在了椅子上。距离亚瑟出去已经过了几个小时,他看了一眼座钟,计算从这里到学校的距离和来回需要的时间。

  校外同居的第七个月,日子还是以前那样。半年前,弗朗西斯的身体状况让他不得不暂时休学,不久后英国人也跟着住过来了。大概是命运的线把他们连在了一起?弗朗西斯摇摇头,论文写多了,满脑子都是这个。他不是希腊悲剧家,对这方面没什么笃信。他们两人的相遇,与其说是命运什么的,倒不如说只是巧合罢了。现在两个人在一起,美其名曰照顾,其实也没起什么作用,尤其是伙食方面。

  “那你饿死算了。”英国人听了这话一定会这么说。他微微一笑,起身去书架将书放回。老旧的书架上罗列着他从学校带来的各种资料和杂志,他用手指随意扫过那些书籍,想找一本内容轻松点的打发时间。过来的时候他只随手把书打了个包,一直没有仔细整理过这些东西。

  “嗯?”

  他移动中的手指停了下来,指尖落在了一册样式陈旧的书上,它被夹在一本杂志和艺术史之间,书脊上烫金的字已经模糊了。

  这个是什么?他在脑子里搜寻了一圈,一片空白。他慢慢将它从书架上取了下来。那书本深色的外皮上落着薄薄的灰,封面上细小的花纹因为长时间的摩挲已经变得模糊。这是一本诗集。

  “原来哥哥我还买过诗集的吗?”他自言自语,什么时候的事?不记得了。这本书与其说是买来的,倒像是从上个世纪传下来的。弗朗西斯翻了翻,泛黄的书页感觉脆弱而易碎,甚至连内容都有些模糊了。直到快翻到最后一页,弗朗西斯依旧对它没有任何印象,也许这并不是他的东西,是亚瑟放在这里的。

  书页间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很熟悉,但他想不起从哪里闻到过。

  当他翻到最后一页时,一件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在书本最后一页与后封之间夹着一张同样泛黄的纸,弗朗西斯将它拿起来,上面的内容让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是一张样式古老的收据,来自于某个邮局,上面简要地记载了几十年前的某年某月,有人曾从巴黎寄走了一件东西,目的地是英国。而下面寄件人的签名——是他的名字。

  “这……”

  他皱着眉头审视那张纸和那个签名。今天的事真是诡异极了,从老旧的诗集到这张收据,无一不是让他觉得诧异的东西。他敢确定在自己的记忆里没有关于这张纸条的哪怕一点印象,但下面那个名字——弗朗西斯·波诺伏瓦——确实是以他自己的笔迹被留在那里。

  “我……往英国寄过东西吗?”

  现在的情况让他感到不知所措。这样的恐惧感甚至压过了因病痛而带来的心跳加速。他尝试更深入地思考与回忆,但疼痛不允许他再继续下去。

  忘了什么吗?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在那里站了很久,直到外界的声响将他拉回了现实。钟在卧室里敲响了,外面的光线开始转暗。已经接近黄昏了,亚瑟还没有回来。

  学校那边的游行不知道会发展到什么程度。他看了一眼窗外,小巷的拐角挡住了视线,从他的角度什么也望不到。弗朗西斯开始有些焦躁,他知道几天前相同的集会引发了流血冲突,在受伤和被捕的人里也一定有他熟悉的面孔。现在的巴黎正处于混乱之中,亚瑟还没有回来,为什么?

  还是去找找吧。这种时候,先别想那些杂七杂八的比较好。他晃了晃头,随手把收据和诗集扔在桌上,拿起了在门口挂了好几天的外套。刚刚的冲击和痛感让他现在脑子里如同一片乱麻,他迫切地需要出去走走,最重要的是把那个不知所踪的英国人找回来。



  

  “亚瑟·柯克兰。我的名字。”

  “唔。”他犹豫了一下,“…弗朗西斯。弗朗西斯·波诺伏瓦。”

  这回复真是垃圾极了。弗朗西斯在心里暗暗地懊恼,他可不是有社交恐惧的人,区区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金毛小子而已,他应该更从容潇洒的报出自己名字的。但在这个人面前互通姓名让他凭空觉得紧张,甚至下意识去拉了拉紧箍着脖子的制服领口。

  本应让人惬意舒适的下午时光,对弗朗西斯来说,冬日里的这个时候,就应该溜溜达达地找个有阳光的角落,带着一杯咖啡消磨几个小时,顺便把自己的论文完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头和心脏都在不停地跟他闹意见,还不幸地被一个英国人堵在了死角里。

  半小时以前他找到了这间角落里安静的小教室,得以远离操场上的集结队伍和大教室里的鼓动演讲。他不是讨厌这些东西,在做这些事的,无非都是怀着爱国之心,或是觉得自己前途灰暗的人。法国正处在一个新时代的起点上,他需要这样的刺激,以此作为动力继续前行。但就现在的弗朗西斯来说,他明显感觉到正折磨自己的痛苦在面对这些嘈杂时会有恃无恐地加剧。所以他不得不选择避开。

  冬日里。那时暴动与革命还只是初露端倪,他的身体也还远没有虚到今天这个地步,虽然头疼和心跳加剧也会时不时发作。找到一间空无一人的小教室让他打发时间是件幸运的事,前提是没有发生接下来的事。

  那个英国留学生走了进来,还跟他这个教室里唯一的人对上了视线。双方都认出了彼此,气氛很尴尬地结成了一团。

  他又察觉到了那种感觉,让人很不舒服。他是不认识这个人的,但心中就是有莫名的熟悉和抵触感,这种感觉是根植于心的,他无法撼动分毫,就像是,就像是什么呢?

  就像是这个人上辈子抢过你的钱还跟你干过架——他妈的这个比喻简直太合适不过了。

  上一次狼狈的样子被他撞见,这次又偏偏在空教室里遇到。巧合?弗朗西斯悲叹,运气也是差极了。

  对方大概也有跟他差不多的心理活动,两个人互相对着尴尬至极。弗朗西斯在等他离开或者坐到其他地方去,但见对方好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直直朝他过来了。

  “哈?”

  

  天色是阴暗的,风卷起被丢弃的横幅和宣语,它们遍地都是。弗朗西斯拐出巷子,外面的混乱场景扑面而来。游行还在继续,源源不断的人流正从四面八方涌来,他们挥舞的横幅和硕大的旗帜遮天蔽日,将巴黎窄窄的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起义者们喊着口号,踏过这万物骚动的五月巴黎。这是一场风暴,它正摧枯拉朽,向这个停滞的社会发出怒吼。它注定席卷整座城市,甚至冲击整个法国。

  弗朗西斯奋力穿过人海,他的太阳穴在突突地跳,几乎站立不住。学生罢课的狂潮已经席卷了巴黎,下一步就是工人的罢工。他穿过人群,街道旁的店铺已经关了门,也许罢工的情绪也渗入了市民之中。他扶着一家商店的标牌喘气,眼前这情形,比不上一百多年前的革命时代,也足够令人震惊了。

  他还站在那里,感觉自己的腿在微微发抖。不舒服的感觉加剧了,他觉得自己下一秒可能就会晕倒在地。弗朗西斯大口地喘息着,将氧气摄入体内,却依旧消除不了眼前因头痛和心跳带来的黑雾。该死的。他用力按了按狂跳的心脏,有些后悔自己鲁莽跑出来的决定。但既然出来了,总不能就站在这里不动。

  他扶着墙走,慢慢避开那些起义者。亚瑟去了学校,他就往学校的方向去,这个人总还没傻到在这种时候转到其他地方去散步。他要真这么干了呢?那哥哥我明天就联系英国使馆把他遣送回国好了。

  他胡思乱想,眼前的商店街已经到了尽头,宽阔的马路对面便是学校的雕花铁门。当他试图从横跨马路的标语群中穿过去时,冷不丁听到远处一声尖厉的刹车。

  “警察!”不知是谁发出一声呼叫,人群顿时陷入了一阵新的骚动之中。未及弗朗西斯反应过来,那些游行的队伍开始迅速地流动,有人激动地往前冲,有人犹豫着后退。他被夹在中间,只觉得身陷风暴中心,避无可避。

  “呜!”有人狠狠地撞上了他的肩膀,他吃痛不住连连倒退了好几步。按照弗朗西斯一贯的状态,这样的冲撞是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的。无奈他现在身体虚弱,这一下就让他双腿发软几乎要跪倒在地。所幸那人迅速伸出手来,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

  “对不起!”那人急促地道,“您没事吧?”

  “呃……大概……”他站稳了,抬起头略带责怪地看了那人一眼。在四目相对的瞬间,扶着他的男人愣了一愣。

  “法兰西先生?”

  “……什么?”

  “您怎么在这?”那人抓着他胳膊的手又紧了紧,还加了点激动,“听说您最近不在私人府邸,也不在爱丽舍宫。您去了哪?您跟起义的学生有联系吗?”

  “不……先生,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他挣脱那只钳制他的手,后退了几步,“您大概是认错人了。”

  “法兰西先生……”

  “弗朗西斯?”

  他听到路对面有人喊他,他寻声望过去,那个他差点找没命了的英国人好端端地站在学校门口,手里甚至还拿着半块面包。

  “亚瑟?………”

  他几乎要爆粗口了,对方倒是一脸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过来把他从那堆人中拉了出来,被拉走时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男人已被流动的人群吞没了。

  “你怎么出来了?”英国人打量了他一圈,“终于觉醒了你们法国人扛旗子堵马路的设定?”

  “你是不是觉得哥哥我疯了才会这么干。”他恶狠狠地回答,“哥哥我这是为了给某个生死不明的人收尸,才冒着生命危险从家里出来的好吗。你不知道感激一下的吗?”

  “好吧。”英国人耸了耸肩,“但你在给我收尸前就差点把自己报销了,就这边人多你还非要往里头钻。”

  “……我骂你一句你敢应吗?”

  “敢啊,要不我们对骂?”

  “学校被关闭了。”亚瑟指了指身后紧闭的铁门,“我差点给锁在里头。据说巴黎大学的学生占领了学校,现在整座城的大学都被封锁了…下午出来的时候赶上这群人势头正起,把路堵了,我跟教师们在图书馆里待了一阵,直到要锁校才出来。然后就看见你在人堆里摸爬滚打。”

  “好吧。”他吁了一口气,“哥哥我早晚有一天会被你弄死。”

  “嘁,谁让你出来找我了啊。”英国人嗤了一声,“你要是下次再想出来,先把自己保护好啊。”

  “放心,就你这种没良心的,下次你真死在外头哥哥我都不会出来了。”弗朗西斯扭过头去,“……人群要散了,回去吧。”



  “——好的,亚瑟——”知道了对方的姓名,他现在想占据话语的主动权。这个人挡住了路,他想走都走不了,“今天天气不错啊。没课吗?”

  “没。最近天天不都在搞游行和讲演。我还以为这会学校里所有法国人都在干这些,”他看了他一眼,“没想到这儿还有一个剩下的。”

  “是吗?注意你的言辞,你没权力对一件你只看到皮毛的事评头论足。”他说,“至于哥哥我,还是更喜欢自己一个人待着。”他在后半句话上加了重音。但对方耸了耸肩,似乎对他的话不屑一顾,顺便无视了后半句他想要强调的内容。

  好吧,这人真是很难搞定。弗朗西斯暗想,随手扯开了领口最上面那几颗扣子,顺便把垂到前面的头发拢到脑后,以便让自己更舒服一点。他的动作引起了旁边那人的反应,他的身体微微动了动,似乎是在压抑什么。

  注意到了旁边人的动静,弗朗西斯也抬起了头。对方站在那里,绿色的眼睛还轻浅地游移在他身上。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那人身后形成模糊的光晕。一片寂静中他呼吸着,弗朗西斯看着他微微起伏的胸口,蓦地有了一瞬间的恍惚,好像自己也曾在那里已同样的视角看着同一个人,只是心情比如今更为复杂。

  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心里晦暗不明地翻滚了一下,随后消失。

  那是什么?

  “…索福克勒斯?”那人先开了口,看到了他面前的书本,“希腊悲剧?”

  “啊,是。”他按了按额头,为自己失掉了主动权遗憾,“哥哥我在写这方面的东西……只是停了很久了。”

  “江郎才尽?”

  “……你这个人,平时对着刚认识的人也这么刻薄吗?”他瞟了他一眼,“是哥哥我最近身体不好,静不下心来写东西。要不我现在就能写首诗出来让你跪在地上膜拜。”

  “哦。”他哼了一声,“所以你在写哪一方面?”

  “希腊悲剧相关……自然就是写命运了。”

  “在索福克勒斯看来,命运是不可掌控的,人世间没有巧合,一切因果皆由命运之神掌控。所以俄狄浦斯王被命运玩弄,他的一生都在逃避与反抗,却仍摆脱不了杀父娶母的悲惨结局。也许古希腊人想着重表现的正是对命运的反抗,但不可否认的是,在他们的哲学观中,命运是至高无上的,一切事物无法将其更改。那些敢于反抗的人是伟大的,但他们的结局往往是悲剧。”弗朗西斯道,“但这毕竟是古代的神话。在哥哥我看来,命运哲学是不可信的。”

  “命运之说,大概就是人类为了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而创造出来的东西吧。”亚瑟道,“如果说人世只是由巧合和必然造就,那人的诞生,相遇或者死亡都只是巧合或必然而已,太难以让人接受。”

  “是这样的。”他看着他,有些意外于这个人的想法竟与自己这般一致,“即使是悲剧的结局,也是体验出价值的一种形式,他们…呃…”脑中又是一阵轰鸣,他按了按太阳穴,“…他们,古希腊人或许也是通过这种方式,来表达他们对人性的认识。”

  “但对于无甚艺术感的现实来说,”亚瑟冷笑,“命运哲学没有什么实质性的用处。”

  “话是没错,但这说法有点过分了吧。”弗朗西斯托着下巴翻了翻他的论文,“就像说哥哥我这个课题是没意义的一样。”

  “差不多是这样。”亚瑟看了一眼那份论文,目光也正好落在那双白皙的手上,并在上面多停留了几秒,“而且你明明知道是没意义的,还坚持要把它写完。”

  “那又如何?你这个人啊,”弗朗西斯不满地道,“今天出现的目的就是为了讽刺哥哥我吗?你……”他察觉到了那视线,下意识地将手往后缩了缩,“……你在听吗?”

  那人没有回答,好像开始思考什么。他变换了一下站立的重心,使得路被让开了半条。这突如其来的沉默让弗朗西斯有些不安,直觉告诉他,还是离开为好。

  “亚瑟。对吧。”他说,“上次的事很感谢你……在这里还是正式道谢一次吧。今天也就聊到这里,哥哥我还有别的事。所以…先走一步。”他站起身来,试图从那人旁边离开。

  “再……”

  弗朗西斯最后的话没能说完,当他从亚瑟身边走过时,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的呼喊声直接贯穿了他的大脑。那高昂的呼声宣告了又一次游行的开始,同时也让他如遭雷击般在一瞬间脱了力。

  他感觉自己正向着地面倒下去,而且该死的,那个人还在旁边。

  啊啊。他想。如果命运真的存在,那他实在不够眷顾我。无论怎样,都要让我把自己狼狈的样子呈现给他看吗。

  下坠感终结于半秒之后,那人从腰部扶住了他,让他以一种无法施力的姿势停在了半空。他勉力抬起头来,正好对上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对方似乎很愿意让他保持现在的状态,眼睛里甚至带着一丝恶劣。

  “就你这样子,”他说,“出门就会被绑架犯拖走吧?”

  “你……”

  被制住的状态让他有些慌乱,他尝试着挣扎了一下,却发现靠自己的力量根本无法安稳地站起来,不得不借助对方的身体。当他的手下意识搭上英国人的肩膀,因借力而抓紧对方的衣服时,气氛开始变得不对起来。

  “喂,你。”英国人凑近了一点,“……我们以前见过吗?”

  “你觉得呢?”他狠狠盯着他,“就你这种人,要是以前真见过,哥哥我死都忘不了。”

  “巧了。”他说,“我也是。”

  他继续俯下身来,在弗朗西斯反应之前落下了一个吻,堵住了他的口。

  “!”

  这是让弗朗西斯猝不及防的动作。男人富有侵略性的气息在他的口腔里横冲直撞,在挣脱无果后,这种强迫性的行为却让他的身体渐渐放弃了抵抗。他的目光开始涣散,下意识地迎合着对方的动作,明明是陌生的体验,却像是从很久之前,就开始等待着了。

  在抵触感消逝之后,沉沦感铺天盖地而来。



  “讲真亚瑟,你要是撑不下去了的话从里头出来也是可以的。”

  “你闭嘴。这种简单的东西我还应付不了吗?”

  “是啊,确实不难。”他叹了口气,“要是你没搞错沙拉酱瓶子的话。”

  “你刚才不是说自己连站起来的劲都没了吗。”亚瑟从厨房甩出来一句话,“怎么还有劲说话。”

  “因为哥哥我担心啊。”他半眯着眼靠在床边,“怕你又把奇奇怪怪的东西扔进碗里……”

  “你要是真担心的话,就长点出息病好了赶紧起来。”亚瑟恶狠狠地搅着那碗沙拉,从屋里出来,“然后进厨房去。”

  “………”

  “弗朗西斯?”

  他没有再回他的话。弗朗西斯靠在床边,双目紧闭,看样子已陷入了睡眠。亚瑟站在厨房的门口,扫了一眼瞬间被寂静笼罩的房间。手侧的书房里还留着弗朗西斯白天用过的笔记和纸张,在那上面,一本打开的诗集静静地躺着。

  他放下了手里的碗,朝那边走了过去。

  “唔……”弗朗西斯察觉到动静,微微睁开了眼。屋子里的另一个人正向他走过来,帮他撩开垂到脸旁的发丝,然后按过了他的肩膀。

  法国人正处在半睡不醒的状态中,亚瑟看了他几眼,伸出手去按住了他的肩膀,那身体松松垮垮地朝他引导的方向倒了过来。亚瑟将他拉向了自己,对方的身体现在不带一丝戒备,就那么软塌塌地靠在了自己胸前。

  “……小亚瑟你别闹啊。”他在他的手臂下微微动了动,“……哥哥我今天不想陪你玩。”

  “你脑子里在想什么。”他说道,“在你眼里我除了性方面的需求就没别的事了是吗。”

  “长个心眼比较好。”弗朗西斯把头转过去一点,“英国人就是喜欢趁火打劫。”

  “法国人就不喜欢?”

  “喜不喜欢另说,至少没有火在自己身上烧着的时候还想去打劫的吧。”弗朗西斯浅笑了一下,身体依旧靠在原处。他没有动,对方的心脏就在离他这么近的地方跳动着,怀抱也围绕左右,温暖得像梦一样。普通的住宅里,什么都没有,没有阻碍,没有权衡,只是两个人在一起而已。

  好像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希望能有这样的一天了。

  “你的病。”亚瑟说,“不用去医院看看吗?”

  “去过啊,没什么用。”他回答,“检查结果都是一切正常的……哥哥我自己也觉得,并不像是身体里面哪里出了问题…只是单纯的‘不舒服’而已,很奇怪对吧…”

  “这样…?”

  “放心小亚瑟,在你死之前哥哥我都不会死的。”他笑,“看不到你死之前的模样,多遗憾啊。”

  “那你可撑住了。”英国人冷笑,“别反而让我欣赏够了你死之前的模样。”

   时间在流逝,弗朗西斯在亚瑟的怀里又断断续续地失去了几次意识。这会是安静的,喧闹在傍晚就结束了,难得的宁静正让他抓紧一切时间贪享睡眠,但仿佛珍贵至极的现实又使他想尽力保持清醒。当他再一次醒来的时候,英国人正用手拨开他肩膀上黏连的金发,或许对方有着与他相同的感受,觉得这样稀松平常的日常弥足珍贵。

  “给你说个挺有趣的事。”他迷迷糊糊地开口,“今天哥哥我出去找你的时候,有个人喊我法兰西呢。”

  那双抱住他的手僵了一僵。

  “亚瑟?”

  “没事。”他回答。“然后呢?”

  “然后就看见你了。”弗朗西斯道,“那人被人群冲到别处去了。我不记得认识他呢…是极端的爱国者?还是别的什么……”

  “……你想再去找他吗?”

  “不,不想。”弗朗西斯摇了摇头,“即使想找,也不知道去哪里找啊。虽说是很在意的吧,他说了奇怪的话。”

  “奇怪的……” 亚瑟喃喃自语,他好像想到了什么,手在无意中加力紧握了起来。屋中淡然的气氛渐渐消失,被弄疼的弗朗西斯挣扎了几下,离开了他的身体。

  “突然间用力,”他揉着隐隐泛疼的肩膀,“你怎么了?”

  “……弗朗西斯?”

  “?”

  他看着他的脸,看着他微微皱起的眉和蓝紫色的眼睛,略微发干的唇瓣,还有刚刚被他理顺的长发。那么熟悉,熟悉极了,熟悉得不像仅仅认识了几个月,简直像翻来覆去看了千百年。亚瑟欲言又止,他面对着这个人,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心中的感情正在喷涌而出,那种感情是让他自己都理解不了的,除了简单的爱与占有欲以外,还掺杂着那么多连他都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为什么?

  他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无视床边那人困惑的目光,转身去外面取那只装沙拉的碗。窗外起了风,摇动着树影和单薄的窗帘,在这个夜里,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但一切又像是早已发生,结局注定。

  命运指示的尽头,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您就是柯克兰先生?”

  “是的。”亚瑟从书里抬起头来,“您认识我?”

  “不,”那老教授摇头,“我们应该是没见过的。”

  “那……?”外面的游行队伍正在集结,图书馆里大部分人都忧虑地聚在窗前,只有他们两个坐在书架后。

  “十几年前我去过英国做访问,在那里认识了几个朋友。”老人道,“其中一个跟很多政界人士都有来往,他给我看过一张合影,上面的人,有一个跟您很像。”

  “我?政界人士?”

  “是的,而且那位先生说过,照片上的人,也是叫柯克兰的。”

  “这……先生,您想说什么呢?”

  “我不想说什么,别在意。”老人笑了笑,“我知道您不会是他。您与那人搞不好要差了几十岁。只是我在学生名单上看到过您的照片和名字,对这相似度着实惊讶了一下。”

  “实不相瞒,先生。”亚瑟道,“我在英格兰的时候也碰到过好像认识我的人,他们有的时候会用一些奇怪的名字称呼我……但我确实不认得他们是谁。”

  “或许是误会吧,世界上总会有那么几个相似的人。”教授道,“不过也会有一些我们还无法解释的事……要是您发现了是怎么回事,可要妥善处理啊。”



  他拿起桌上的纸条,在上面看到了弗朗西斯的签名。这张收据的样式古老,而上面所写的那个属于英国的街区名称,正是他居住地附近的名字。

  他觉得自己的手心正渗出汗来,收据下面那本诗集泛着若有若无的香气,他没有闻到过,却感觉并不陌生。

  这个世界上总会有几个相似的人,但仅仅用这个就能讲得通吗?

  他沉默地将那张纸收进了自己的口袋,与此同时,卧室里传来了弗朗西斯醒来的声音。

  要是您发现了是怎么回事,会怎么处理呢?



  弗朗西斯不知道亚瑟在想什么。他有时会突然陷入沉思,让那对好笑的眉毛紧紧皱在一起,然后也许会没有任何征兆地从沉默中脱离出来,继续他要做的事。但无论这种思考延续多长时间,当弗朗西斯问起时,对方从不会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且慢慢的,亚瑟这种状态有增多的趋势。

  生活在持续,五月将过,空气里已经有了初夏的味道,随之变化的还有巴黎的局势。起义已度过了高潮,城市生活逐渐恢复,但零零星星的游行和罢工仍旧存在。随着夏天的到来,弗朗西斯觉得自己的身体在渐渐好转,虽然仍然有大病初愈的虚弱感。

  “看这个状态的话,过不了多久就能回学校去了,昨天听说那边也开放了。”弗朗西斯趴在书桌上伸了个懒腰,“生活开始恢复正轨了呢。”

  坐在他身侧的人没有回答他,亚瑟望着窗外,那双碧色的眼睛没有聚焦,在风中微微地游离。

  “怎么了你,没精打采的。”弗朗西斯歪着头看那边的人,“不能再跟哥哥我在一起睡了所以很伤心吗?”

  “并没有。”那双眼有了聚焦,他哼了一声把头转开,脸上仍然没有笑意。

  “亚瑟,你最近很不对。”弗朗西斯看着他,“……你怎么了?我知道你不会回答的,但我还是要问,你最近都在想什么?”

  他摇头。

  “所以说,”他语气里带了急躁,“你打算一直这么下去吗?也一直让哥哥我玩这种猜猜看的游戏?还是打算接替我成为病人二号?”

  “你,”英国人说,没有看向他,“有注意到什么吗?”

  “什么?”

  “不对的事,各种。”他的话里带着犹豫,“就是……各种各样的事。”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本想这么回答,但眼角的余光让他瞥到了角落里的书架,想说的话硬生生堵了回去。

  那本老诗集。弗朗西斯心不由得一颤。去找亚瑟那天,他确实将诗集和那张收据同时扔在了桌上,但第二天那张纸不见了——那晚起了大风,他本以为那张薄薄的纸被风卷去了哪个角落,现在来看,也许是被亚瑟拿走了。

  “你看到了什么吗?”他的语调放缓,“你是怎么想的?”

  “我…没怎么想。”英国人的语气里带着动摇,“只是有各种各样的事组合在了一起,让人困惑…是各种无意义巧合的累积吗?还是其他的?”

  “比如命运注定的暗示?别这样亚瑟,这不是在演希腊戏剧。”

  “如果我说让你别想那么多,当做什么都没看见。”弗朗西斯低下头去,“你会听吗?”

  “你自己,”亚瑟道,“会听吗?”

  “你的病总跟游行一起发作,你在几十年前往英国寄过东西,你……”

  “够了亚瑟。”他打断他的话,“那个收件人,多半就是你哦。”

  他没有说话,他看到他微微颤抖的手,那是被压抑的恐惧和痛苦。

  “如果不去接受,会怎样?”

  “你想会怎样?”他摇头,“或许……什么都不会发生。”

  “但如果发生了,你想怎么做?”



  沉默。这样的问题无法回答,对两个年轻人来说,这样的问题无疑是残酷的,如同要回答一个没有谜面的字谜。风暴将要结束,在漆黑一片的海面上,隐藏的漩涡正缓缓扩大。

  那个谜底早已昭然若是,只是没人想去接受它。

  “我不知道。”他说。

  “……或者,还是当我什么也没说吧。”英国人起身,随手一把揉乱了他的头发。

  “你要是想一个人去做什么的话,哥哥我可是不同意的。”他在他后面跟了一句。

  ——但若真是命运的话,即使不同意,又会有什么改变呢。



  “现在闹革命的劲头这么足,”他说,“你怎么不跟着去?”

  “你看哥哥我现在这模样,像是能扛起标语来的吗?”他耸了耸肩,酒吧里昏暗的灯在摇晃的酒液上反射着模糊的光。

  “或者说除了身体原因,从心里觉得自己也不会去跟着闹的。”弗朗西斯看着酒杯里摇晃的液体,“安稳也好动荡也好,不需要去参与,我只要在旁边看着就好。有这样的感觉。”

  “其实你是个排斥政治的宗教狂热分子?”

  “你觉得像吗?”他翻了个白眼,“要真是那样哥哥我现在都不会跟你这种人在这里。所以你呢?不打算回英国?”

  “随时都能走,现在还没必要。冷眼旁观一下不是挺愉快吗。”英国人看了他一眼,“而且我一走,你这家伙很可能就悄无声息地自己死在外头咯。”

  “去你的。”

  “所以你要是哭一哭的话,说不定我会考虑考虑跟你出去住。”

  “得了小亚瑟,坦率一点不好吗。而且你想走就走,哥哥我绝对不会拦你一下的。”  

  他笑了一声,端起自己面前那个杯子送到嘴边,然后被旁边的人夺了下去。

  “少喝点吧你,”弗朗西斯把那个杯子放到桌子另一边,“你要是醉了说胡话,哥哥我可没义务陪着你瞎搞。”



  他最终还是接受了,诗集和收据,莫名的疾病,还有喊他法兰西的那个人,当发生的事被串联到一起后,他接受了这个事实。过程是痛苦的,想必亚瑟也是如此。接受就将意味着放弃,他们要放弃现在所得的一切。

  打碎现在的一切,回到一个未知的生活中去。扔掉这个自己,看着那些珍视的东西,变成一文不值。

  看来我是被病折腾得放弃思考了。他靠在窗边,竟然过去了这么久才发现不对。不过早一点或者晚一点意识到,他苦笑一声,都不会有什么变化吧。

  这是注定的爱,注定的相遇,注定的结局。牵扯了太多的感情,欲言又止的复杂情愫,覆盖在仇恨与抵触下的欲望,不知道那个叫法兰西的,到底是怎么把两个人的关系弄成这个样子的。

  “你别一副要死的样子啊,亚瑟。”他低着头,“弄得像我们两个得了绝症一样。”

  其实也差不多了。他想过就这样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继续生活下去,想过两个人一起去到别处,甚至想过干脆互相给对方一颗子弹。但命中注定的东西任谁也无法更改,更何况,那个被他们遗忘了的身份,承载了太多的东西。

  该死的。

  他们之间开始有了变化,虽然表面上似乎与之前别无两样。仍然是互相争吵,一起居住,出行,甚至做爱。但他们彼此都知道,要结束了。

  他在一天夜里听到亚瑟起身走出了卧室,随后客厅里隐约传来电话交谈的声音,持续了很久。他全程闭目假寐,直到电话挂断,客厅里恢复了一片死寂,他才缓缓起身,披上衣服走了出去。

  客厅里没有开灯,亚瑟就那么坐在黑暗里。初夏时节,深夜的地板却依旧冰凉如水,他慢慢走出去,赤脚站在门前。亚瑟抬起头看他,那双眼还是他熟悉的眼睛,里面带着彷徨,犹豫,还有爱。

  “给谁打电话?”他明知故问,“大半夜的你吵到哥哥我了哦。”

  “……给学校。”英国人回答,朝这边走过来。

  “哦。”他跟着将谎话说下去,对方走到了他的面前,同样冰冷的唇触到了他的额头,在那里停留了很久很久。他闭着眼睛感受那个吻,同时感受到了对方轻微的颤抖。

  “你回不回屋?”他待那个吻从他的额头上离开,“不回哥哥我先回去了。这样还是很冷的啊。”

  “都夏天了,还会让你冷到什么程度?”对方嘟囔着,双手较力将他抱回了床上。亚瑟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微光,占据着他的全部视野。

  “……我明天大概要出去一趟。”

  “唔。”他回答,“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在傍晚吧,或者更晚一点。”

  “哈,真是轻车熟路的互相欺骗呢。”他终于忍不住闭上眼大笑,“大概这些年的我们一直是在干这样的事。”

  “可能?”英国人也跟着笑,“反正也很快就要知道了,对吧。”

  “事情变成这样,真的有点害怕呢。”弗朗西斯笑够了,把头转向一边,“知道了自己并不是自己,视为平常的生活其实是异常……之类的。而且,也就这样平常地接受了这所谓的真相。”他喃喃道,“所以说这是什么?从我们变成这个样子到相遇,是巧合吗?”

  “你想说,”亚瑟低声道,“是命运吗?”

  “我可没说,小亚瑟你自己说的。”他耸肩,“之前你还说不信这个来着,现在丢脸不。”

  “那也没什么要紧吧。反正过了明天,现在这些大概都会忘掉的。”他嗤了一声,伸手解开了他的扣子。

  “该记起来的总要记起来了,该忘掉的明天也会忘掉了。反正都要忘掉了,就以这个作为结束吧。”

  “最后一句。”他抬手挡住吻向他脖颈的嘴,“……你知道哥哥我想说什么。”

  “我知道,你不用说出来了。”他按下他的手,“…那句话,还是留着比较好。”



  亚瑟在清晨的时候就离开了,他没有再说什么。弗朗西斯背对着被轻轻关上的门,把自己裹在被子里。他觉得自己这时候应该狠狠哭一场,但眼睛涩得发痛,没有泪水。

  他猛的翻身坐起来,开始迅速穿衣服。他才不想就这样窝在家里直到最后,那个人想就这样连句道别都没有的离开,不尊重人也要有个限度。他感觉到心脏的异常感,这意味着今天街上又有三三两两的游行队伍,出去也许不安全,但他管不了那么多。

  跑出去两条街后,他看见了亚瑟,那个人正在穿过站满了人的街道。他下意识地想上去拉住他,但那熙熙攘攘的人群将他隔在了对面。他奋力向前挤,却冲不开如同固若金汤的人山人海。在那一瞬间,仿佛四面八方的人都在他的身边围聚,拉住他的袖子,捂住他的眼睛,将他与那个渐行渐远的人分隔在两个世界。

  “亚瑟!”

  他忍不住高喊了一声,已经走过马路的人闻声回过头来,那双眼睛里的色彩,依旧还是他熟悉的样子。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人。他呆站在马路中心,但很快就不是了。

  已经离开的人在那边踌躇了一下,还是朝他摆了摆手。

  再见。

  亚瑟拐进了一条巷子,随后警察赶来了,游行的队伍被冲散,巴黎的天空下响起了一声枪响。

  

  命运啊,命运。倘若你定要在寒冬里给予我们相遇以温暖彼此,又为何要在夏日的繁花中,赐下别离呢。



  “法兰西先生,您身体感觉如何?”

  “没什么事。”他微笑,“一点小混乱而已,跟战争年代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但真的很抱歉,虽然不是战争只是社会运动而已,没想到您会出这样的事。”年轻男人道,“而且在您在外面的时候,还跟英国先生……”

  “不说也罢。”他挥了挥手。

  “英国先生会出现是出乎我们意料的,没想到他会在这种时候出现在巴黎,还正好和您一起变成了那个样子。”

  “那谁能控制的了呢,”法兰西耸了耸肩,“大概是命中注定我们两个怎么样都要吵一吵的。”

  “总之,您没事就好。”那助理嘿嘿笑了笑,“不然总统先生一定会杀了我的。”



  “说来,先生,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您还记得多少?”

  “还记得多少吗?”他皱着眉头思考。

  “感觉……已经不记得多少了。”

  “只记得跟那个人一起住了一段时间,两个人聊过一些杂七杂八的事,命运之类的。”

  “然后差不多就都忘掉了,但想起那段日子的时候,总觉得心里不太舒服。”他笑了笑,“大概哥哥我每天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辛苦了先生。其实这次的会议您不参加也是可以的,交给我们就行。”

  “反正哥哥我没事,干嘛不参加呢。”他回答,“这边的局势刚刚稳定下来,我去跟他们见个面也好,别让周遭那群无事生非的觉得我们被闹得一蹶不振了。”

  助理离开了,弗朗西斯顺着会议大厦长长的走廊往外走。刚刚他在故作轻松地安慰那个孩子,但说身体一点不适都没有,总归是不可能的。

  他忘掉身份在外面生活的这半年多,正好赶上了一次规模庞大的社会运动,而且还碰到了那个人,所幸是平安无事。

  只是,他伸手按了按自己的胸口,那颗心的深处,又轻轻地疼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他放下手。恢复记忆以后,心的最深处总会传来若有若无的伤感,仿佛它失去了什么。或许是在外面的时候发生过什么事吧,但他不记得了。

  这样的状况也不会持续多久,再过一阵,它就会消失了。

  他拐下楼梯,外面刺目的阳光使法兰西不由得眯起了眼睛。当眼睛适应了光芒后,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楼梯的尽头,正向这个方向转过脸来。在看到突然出现的他后,对方也怔了一怔。

  “………”

  他很快就恢复了自己一贯的样子,在面对他时,那高傲的,带着一丝蔑视的样子。

  “早上好啊,法兰西先生。”

  “呀,英格兰先生。”他也抬了抬下巴,“我还以为你不会乐意来欧陆参加会议呢。”

  “看看你们现在的惨状,不是个挺愉快的事吗。”

  “那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法兰西笑,“哥哥我现在好得不行。”

  “前不久不是还流落在外面吗?你……咳。”他打住了话头,这个讽刺话题显然找的不好。弗朗西斯也沉默了,两个人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

  “关于这个,”弗朗西斯开口,“你还记得多少?”

  “能记得多少?莫名的跟你这个混蛋一起住过,聊了一些杂七杂八的事……就这些。”英格兰低头,假装不在意地看地板的突起。

  “差不多吧,我也是这样。”法兰西叹了口气。

  什么都不记得了。那心中伤感的来源,也找不到了。



  “…我上次的提案。”英格兰转换了话题,“别说你们还在商议啊。你们这个所谓的共同体每天都在吃喝玩乐吗?”

  “客气点好吗,你现在在哥哥我的地盘上,”他瞟了他一眼,“自己的提案自己等下在会议上问啊,关哥哥我什么事……至于你上司说的想加入共同体的事,”他说,“我先给你一个非官方的正式回复吧:再慢慢申请几年吧您呐。”

  “好啊,你也别觉得像我在求你一样。”他冷笑一声,“该处理的我自己会处理完,用不着你……总之,一会会议开始你别跟我坐在一块就行。”

  “成啊,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他本想再嘲讽他两句,但突然没了兴致,“…就这样吧,回见。”

  “弗朗西斯,”他突然这么叫住他。等他转过头来,他犹豫了一秒。

  “我总有感觉,算是感觉吧,”亚瑟道,微微扶着头,“……之前,我们有什么话没说完吗?”

  命运啊,命运。

  命运是不惯将具体形体展现于人的,它往往更愿把自己表现为一种难以琢磨的神秘力量。它有捉弄人的邪恶性质,支配人的一切。

  “我怎么会知道,”他低眉,“等你记起来再给我说吧。”

  那些想去反抗他的人,结果往往是悲剧。

  

  世事便是如此——因为我们无法相信相信一切都是巧合,所以我们发明了命运。相遇或别离,人们总爱将命运演绎得曲折哀婉,感叹于它,悲痛于它,却无法将其改变。被命运支配的同时又在不断逃避,躲避着命运扑朔迷离的安排,或者换一种说法,给它一个更奢侈的名字。

  诸如爱情之类。

  但又该如何说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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