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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懿】向死而生(正文全文)

作者 : Trovadora

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王者荣耀 司马懿 , 马超

状态 已完结

615 7 2021-8-25 16:25
【超懿】向死而生

原作于2020.06.08在lofter首发
2021年8月25日备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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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开头被删除重写。

         爬墙头之作,我曾经如此热爱亮懿,然后被超懿这个小妖精硬生生拆了,甚至还拆的热血沸腾。

         现代paro,再具体点可能就要剧透了。

         主超懿,背景板可能存在信白云亮邦良策乔药鱼,但是他们真的只是背景板。

         总之似乎大概也许应该可能是颗糖。

         至于混没混玻璃渣你猜?



以下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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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你今天有什么新的变化吗?”

  “没有。”

  “晚上一直在做梦?”

  “是。”

  庄医生看了眼马超几乎没有消下去过的黑眼圈,终究还是叹气:“马教官,你这样我是没有办法让你通过复明期的审核的。如果你一直憋在心里不说出来的话——心理评估未达标之前,你无法走出这个校园……”

  马超终究没有说,他只是坐在那里熬完了时长,之后草草结束了这一期的心理咨询。进门之前还晒到发烫的空气在转眼间就暗淡了下来。天边已经失去了阳光,翻滚的黑云预示着夏季的暴雨即将来临。

  那种压抑到几乎喘不过气来的空气让他烦躁无比。

  于是他扯开了作训服的领口。露出了一截脖颈。当他动作粗鲁地扯开扣子时,手指不免碰到了自己的皮肤。

  指尖的茧碰到最致命的位置,这种感觉实在是让人见了鬼的着迷。

  他迟疑着伸出手,试探着抚摸着自己的脖子。一开始只是指尖,再后来是手指。当掌心贴上的时候,温热的中心就这么正正好好地贴上了脖颈中心。

  他的手用力,掌心下面是因为呼吸与吞咽,灵活移动着的喉结。

  是不是如果这样碰触别人,别人的体验就如同他现在这般?

  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自己想这么碰触的那个人。那个人的脖颈更加修长细腻。它总是掩藏在立起的衣领之后,防备着外界可能存在的一切危险,之后又在回到安全的屋中后迫不及待地撕开一切遮蔽物,将脆弱的致命点暴露在他的眼皮底下。

  天知道每到这时候,当他看见那不设防的后颈如同天鹅般在自己面前低垂的时候,他多么想扑上去,像一只猛兽撕扯猎物那样扯断它。

  这是他内心最黑暗的秘密。隐藏在毕恭毕敬的面具之后,甚至连那个人也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样的想法。他时时刻刻压抑着自己的欲望,直到血液沾上他的双手,那带着气沫的液体流淌在指缝里面,飞溅在他的脸上。

  他用舌尖舔舐时品尝到了味道。铁锈一样的血腥味被他尝出了甘美。浑身伤口疼到让他几乎失去理智,而没有了理智束缚的疯子,紧紧抱住了另一个因为疼痛而颤抖的人。

  他造成了他的遍体鳞伤,他将痛苦强加在他的神经之上。但是他执拗地试图安抚他,祈求地看着他湛蓝的双眼,不要将那两个让他几乎绝望的字眼说出口。

  即使他已经看见了那双颤抖的双唇,勾着嘲讽的笑容,明明白白地表达出了他的意思:

  “废物。”

  这是他每夜每夜,不停在脑海中重复着的梦魇。他记得那人握着他的手扣下扳机时的热度,记得他们扎营野外绞尽脑汁熬出的一锅野菜粥的香味。

  也只有在梦里他才能够无所顾忌地去思念这一切。即使梦的开头无论有多么温暖,最后都会终结在铺天盖地的红色梦魇里。

  是真的甘之如饴吗?

  马超不知道。无穷无尽的噩梦中,这虚幻的温暖是他沉溺梦海里唯一的浮木。

  他紧握着浮木,抬起头。夏日的暴雨终于在这时从天际落下,给一切划上了休止符。水汽蒸腾而上,带着土壤的味道,植物的味道,被太阳暴晒后的闷热,一股脑钻进了胸腔。

  恰似在瞬间,他恍惚回到了南方永夏的雨林。

  ………………

  马超与其说是在学校里找了个工作,不如说是被关在了学校里。毕竟这工作也不是他选择的,而他完全被禁止离开校园。

  这其实是一种保护。起码在这个管理异常严格的小世界里,任何外来危险都无法靠近他。

  尽管南方组织已经有消息传出,曾经的军师保镖已经确认全员死在了上一次突袭里,但是为了保险起见,马腾还是准备了一张空白的履历表,写上了自己儿子的大名,在他还躺在icu里动弹不得时就将他塞进了学校,成为了一个光荣的格斗课老师。

  以此来作为他的复明期。

  这是每个卧底在回归后都必须经历的。马腾对儿子载誉归来非常自豪,他甚至已经计划好,当马超渡过复明期以后便可以将他调进手下,慢慢开始积攒资历,直到接下自己手中的权利。

  他计划了一切,唯一没有计划到的就是,他现在完全指挥不动这头在外面浪了七八年的狼崽子。当马超从医院出来,一头扎进了学校之后,就像入了海的鱼,他想抓也抓不住。一开始他还觉得儿子这么乖乖的听他安排肯定是因为在外面摔打的成熟了,但是后来发生的让他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头。

  ——你要我出去?对不起我没通过心理审核没法批条子自由出入。

  ——你让我回家?对不起外面太危险了我还需要再当段时间的死人。

  马腾觉得自己好像被儿子骗了,但是他说不出来是怎么被骗的。而且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有点太晚,当他意识到不对的时候,马超早就已经摆出了扎根学校至死的架势,拎都拎不动。

  没办法,最后逼急了干脆找上门去,放话要把他关死在里面,不想出来就别出来了。

  对此情形,某日借着实习讲座跑去学校里放假的韩信,给气急败坏的马叔掉了几滴鳄鱼的眼泪。和韩信不同,赵云好歹还是几个发小里最有良心的一个,思来想去他还是开口:“马叔也不是说不通道理的,你这样激怒他,万一……”

  韩信拍拍他的肩:“想想你家诸葛出门前给你说了什么。”

  传话,别出主意,别瞎掺和。

  赵云闭嘴了,老老实实开始喝茶。韩信掏出背包里成打成打的打印纸,一股脑扔到马超面前:“来吧,你让兄弟们帮忙查的东西,为了这堆东西老子头都快大了,天知道自从你来了以后,这边查的严了不少。我们把这堆东西夹箱子外壳里弄来的。”

  “谢了兄弟。”

  “别谢我们,等着出去谢刘老三去,这回诸葛都权限不够,幸亏刘老三他这两年爬的够高,他家那口子位置也挺要命。”韩信用下巴点着那一堆纸:“说实话我们挺想不通,这堆东西应该都还是你从南边送回来的吧,自己不比上面的还清楚?”

  几人同年进了训练营,摸打滚爬到十五六,马超一个字没留的消失。一开始所有人都以为他被家里带了回去,直到后来他们慢慢接触的东西多了,才意识到自家兄弟走上了一条什么路。

  仅这一点,韩信对马超家里人就相当的没有好感。

  那时候他们才多大?半大的孩子被直接扔去一线做这种高危职业,就算是家庭传统玩身先士卒也没这么玩的。

  马超在南方八年,送回的情报不计其数。再加上在南方的身份特殊,只怕所有行动组加起来都没他知道的内情多。他一份份翻着纸张,越向后翻的越快,眉毛锁的越紧:“只有这些吗?”

  “现在能找到的就这些,往那边送了那么多人,你是爬的最高,也是待的最久的一个。”赵云点头:“阿亮虽然找不到细节,但是翻出来了这些年过去的名单,确实没别的了。”

  “应该还有个人。”

  “还有个?”

  “去的时间应该在我前面,待的比我长,而且地位不会混的比我低哪去。”

  这就听起来很新鲜了。韩信和赵云面面相觑。他们现在并非什么都不知道的毛头小子,相反接下来他们的工作重心就和南边有关:“你确定?”

  “我这次能撤回来,也多亏他。”马超点头,“当时我没做好回撤的准备,在对面面前也只是重伤,而且是在他们军师面前伤了,还逃了……临行动前我有发求助,我最后死亡的确认,肯定他出手了,不然瞒不住对面。”

  “我会让阿亮去查,这事我也是头一回听说。按理说这么长时间的卧底,怎么都会有消息传回来,现在看上去这人明明是不存在的才对。”

  “有这种暗线在可能查不出太多,能有这种手笔的,我估计比刘老三爬的要高。不过既然有这么牛批的人物在,怎么到现在居然一条记录都没有?这确实奇怪了点。”

  “先问问吧,如果真的有,接上头也是件好事。”赵云抱歉地看着马超,“超子你回来以后,确实前面现在有点乱。再加上他们内部好像也正在洗牌,我们已经失去一手消息有段时间了。”

  “没有和上面联系就擅自脱离确实是我的过错……”

  “可别,你全须全尾没缺零件回来就万幸了,要是谁敢说你逃回来还算错,兄弟们今晚就去拆了他办公室。”

  两个人再如何假公济私,也没法在这里多待太久。临走之前,马超将韩信背来的材料又全数送了回去,理由是自己没法处理。被韩信按着脑袋爆锤了一顿,之后戳着他的脑袋一边骂骂咧咧的,一边躲花坛边上用打火机一张张毁尸灭迹。所幸这会在上课时间,再加上太阳过于毒辣,即使纸灰已经积攒了一小滩,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保全发现他们。

  赵云怕热怕到要疯,拉着马超躲到楼下的阴影里,留下韩信一个人蹲在那干活。看着好兄弟在那受苦,他用手肘碰了一下旁边站着的人:“阿亮让我给你私下里带个话,你让他查的那个魇语军师,最近有新消息,说他上个星期彻底上位,现在是首领了。”

  他复述着诸葛亮嘱咐他的原话:“那人似乎并没有对你死掉这件事起什么疑心,所以你大可不必活的过于小心翼翼。”

  马超再一次谢过了他,没有反驳什么。只是在送他们离开之后,突然咧开嘴,嗤笑了一声。

  怎么会没疑心呢?自己又没有真的死在他眼前。按照那个人多疑的性格,别说找不到自己的尸体,就算是找到了也会认为是假的,一定要追查到一点一滴都不剩下吧。

  于是晚上他又做梦了,这次梦到的比之前还多。




02

  严格来说,马超在学校里还挺有名的。

  恶名。

  进校两个月直接以无名氏之身席卷校内论坛首页的那种。

  帅是真的帅。拜其人神出鬼没以及上课没收一切电子用品的校规所赐,翻遍整个论坛,愣是找不到他的一张照片。未来的内勤文员们每每看到外勤院系的精英们去上格斗课都酸到不停吃柠檬。而和外表一样响亮的,是他上课的恐怖程度。

  时间一长,无数流言开始在学生里泛滥开来。比如说新教官不喜欢下雨,下雨越大心情越不好。有反恐系扔出去实战拉练的学生含糊作证,他们拉练中途下了大雨,那天也见了血,从此反恐系成了马超手底下最老实的学生。

  其实马超并不是不喜欢下雨,只是看腻了。从他十五岁开始,睁眼闭眼,呼吸着的都是蒸腾的水汽。

  南方的雨林条件实在是糟糕。纵使他跟着军师一起生活,但是那种没有季节变化的高温和时不时就降下的暴雨究竟让人喜欢不起来。

  当他第一次在瓢泼大雨里醒来的时候,营地帐篷里到处都是齐膝深的水。帐篷里的文件早早就有先见之明的被封进了防水袋里面。军师盘腿坐在床上,饶有趣味地看着他僵坐在那里,面前的床沿上搭着一条蛇的脑袋。

  手臂粗细的蛇,后半截身子浸泡在水里,看不清究竟多长。它的脑袋距离自己也就半张单人床的宽窄,即使只有昏暗的自然光线,也看得出来它已经对这个临时避难地的主人开始不怀好意。

  军师挑起好看的下巴,点点他手边的匕首:

  “小子,想留下,那就拿出你的态度。”

  后来等长大了他还挺庆幸,自己手上头一回沾血,沾的是条蛇而不是人。

  马超发育晚,十五岁的时候又矮又瘦,和麻杆差不多。军师从营地里巡逻的人路过时随便点了两个出来,一左一右地架住他。那条蛇被他剥皮撕骨砍件胡乱熬成了一碗汤水,捏着他的下巴,就这么灌了下去。

  虽然后来知道这蛇不是毒蛇,但是他依旧两天吃不下饭,又连着做了不知道多久的噩梦。

  营地里的人可能受的刺激更大一点。做饭的地方就那么大,来来往往的人都看着他被灌的差点呛死。军师将不锈钢饭盒扔到了堆着蛇皮蛇骨一片狼藉的水盆里,看着他咳的差点把肺喷出来,好整以暇地问他感想。

  他怎么回答的来着?大概是因为缺氧让他丧失了理智,他脱口而出:“真难吃!”

  军师的脸刷一下黑了,附近的人大气都不敢出,只有军师收养的那个小姑娘在沉默的环境里,抑制不住地发出了一声对勇士崇敬的欢呼。

  他终究是个娇生惯养出来的小少爷。即使被扔去了训练营,但是谁又能强迫他做什么呢?

  那碗蛇羹是他吃到的第一个教训。

  军师对待他的态度,比他如今在学校流言里面的古怪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营地里的人,没有不知道他过的有多水深火热的。虽然在一群新人里被军师特特挑出当了保镖搁身边养着,但是瘦弱的孩子被三天两头地扔去冲突前线,半死不活地被人背回来是常有的事情。

  军师从来没有在意过这些。整个组织就是做医药的,想治死人容易,想治活人更简单,他做的最多的不过就是多给他上两种药,等人能从床上爬起来之后就把他拎到训练场去。或许是一把空弹枪,或许是一根甩棍。军师脱了外衣就站在他面前,随手拿出了一把匕首。

  就是扔给他让他杀蛇的那把。

  马超没见过军师用其他的什么武器过。即使是基地被临近的组织袭击,他看见军师只拿着匕首,在混乱的营地里游走着。他像一个幽灵一样出没在人们身后,之后将呼吸收割走。

  那种被危险靠近的战栗感,带着浓重的血腥气,随着摇摆的发梢喷薄在他的感知里。他在这种恐惧感交织出的牢笼中摸打滚爬,不知不觉中,他发现自己已经快和军师能够平视了。

  拿着萨摩耶人设的马超兴奋地扑上去,结果又被按在训练场里狠狠揍了一顿,最后连药都没给他留。还是平常互相看不顺眼的大乔路过的时候难得发善心,给他搁门缝里扔了两包棉球。

  马超就是在这种环境里,逐渐磨练成了现在的样子。

  学校里已经不知道多少人说他出手狠辣了。能让学生们心惊胆战成这样也是一种本事。有家学渊源的,认出他动手不是普通科班出身的套路。更实用,也更危险。

  后来和兄弟们对练,几个兄弟也表示和他现在打,完全看不出小时候几个人是一起打下的基础。

  马超的身手,完完全全就是军师的影子。哪怕他心底里一直拒绝承认,但在营地里面,所有人几乎都默认了他们之间的师徒关系。这让他无形中在营地里面也好混了不少。

  军师教给他的,是能在战场上正面迎敌的搏杀技术。他被他扔去前线面对生死,被扔去雨林深处挣扎求生,也曾整夜整夜地被关在靶场里,直到出来的时候脑海里都回荡着或清脆或沉闷的枪声。

  马超他小时候确实是混日子,耳濡目染下的眼力还是有的,起码他父亲手下的人,暗地里和明面上的即使是走路给人感觉都不一样。但是他一直都没有想通皮里内里写满了阴险的人居然能教给他这些。军师教育他的时候从来没有教给他过任何用来潜行刺杀的手段,也没见他在人前用过他教给自己的东西。

  ——怕不是怕他哪天长大了反过来一刀剁了他吧——叛逆期的马超这样想着,愤愤地削下一截树枝,三两下削成了筷子准备等会给那个餐具洗不干净就宁肯饿死都不吃饭的龟毛货带去。雨林里永远不缺木头,和这些铺天盖地遮挡了阳光的树木打交道,是他这些年来必修的功课。

  话说回来,现在的伙食,好像比以前好了很多。

  马超如是想着,离开之前在树干离地的隐蔽树洞里,放下了一只塑料筒,塑料筒是他随手从营地里抓来的药瓶,里面有时会装着细小的储存卡,或者是一张不过指头长的纸条。等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装成入山的土著居民将它取走。

  外界等他的第一条消息整整等了两年半。如果时间再长上那么几个月,他就会被默认成失联,再就是认定失踪,进而档案上就变成了任务失败死亡。

  马腾安排送他去卧底,但是进了组织以后,他的一切消息几乎就是断绝的。被军师挑去在眼皮下天天盯着,不要说是去传什么消息,就是自己跑出营地,都可能会被巡逻的人当做他被揍怕了负气跑路,重新拎回到军师面前。

  连他亲爹都从来没能管他管的那么成功。曾经的逃课小王子头一回知道了小时候训练营的墙是多么的好翻。

  每次往外传消息都能让他传的急死。

  和大乔的革命友谊也是这时候建立起来的。大乔实际上比他还小点,架不住被全营地养的好,他刚来那会都比他高一个头,也不知道是军师以前从哪捡来的,一直当闺女那么养着,特别讨营地里所有人的喜欢。对谁都笑的温温婉婉一口一个叔叔阿姨哥哥姐姐甜的能渗出蜜来,转头就背着人对他呲牙,嘲讽的做口型:

  “二、狗、子!”

  多大仇??

  于是两个人就找没人的地方开始掐。一开始马二狗子纯粹被动挨打。挨了一两年打以后终于在体型上逐渐占据优势,胜率开始向五五开的方向倾斜。

  这个五五开指两败俱伤。毕竟他可以把大乔拎起来揍一顿不假,但是这被军师养出来浑身上下藏着毒的小姑奶奶也不会让他好过到哪去。等他手酸腿麻像个木桩子一样三寸挪一下爬回去的时候,大乔早就窝在军师怀里告了一轮黑状了。她指着自己乱糟糟的头发(自己打不着人急得扯的!)和腿上胳膊上的淤青(跑回来的时候自己平地摔绊的!)哭啼啼地描述自己多凄惨。

  军师用那张美人脸做出了非常难以言喻的扭曲表情。顶着她光哭不掉泪的干嚎,搜出了她口袋里空了的瓶瓶罐罐一个个看了标签扔到废料桶里,转头去按原样拿了新的给她塞回去,顺便再拎着医药箱招呼门口的他进来上药。

  大乔一看那药箱就眼红了:“爹地我才是被打的那个!你无情你冷酷你无理取闹你不爱我了吗!”

  “乖,有事没事别去找隔壁那群交流团的聊天,那意大利人自己说话还说不利索,弄这东不东洋不洋的感叹调回头出门人笑话你。”

  大乔气愤地抢过药箱跑路,临走前不忘在门口踩他一脚。马超嘶嘶吸着冷气磨蹭进屋里,看军师完全没有追上去把药箱拿回来的想法,困难地挤出来半滴泪挂在眼角上:“老师……”

  “她刚玩了那把戏你就跟着学,我怎么不知道你们俩关系这么好了?”

  马超立刻把假惺惺的泪水收回去,盘坐在床边上像只讨食的大型犬,看军师又从床底下拉出另一个沉甸甸箱子,挑出里面的药水。

  说的也是,如果刚才那个箱子里真装了东西,就大乔那细胳膊腿的,怎么可能抱得起来还能撒腿跑出去。

  马超从离家起就知道自己走上了一条什么样的路。

  南方的私人组织林立,平静的日子不知道哪天就会彻底消失。他被从训练营里接出来的时候,办公室桌子后面坐着的除了自己的父亲,还有几个他幼时见过的父亲的同事,一起为他送行。

  他来到南方,进行的是一场没有尽头没有时限的潜伏。他是他们的眼睛,是他们的耳朵。即使在和平的年月里他们也不能失去对南方的掌控,于是无数个像他一样的人被送去了那里,渐渐成长。

  如果这种日子始终不被打破,他会将在这里终老。

  如果能够一直这样下去,即使是终老在这里也没有什么不好。

  如果……

  马超像刚刚来到营地时那样,赖在军师的床边上打了矮铺睡着了。梦里那双蓝眼睛里倒映出他被裹了半脑袋纱布的脸,沾着五颜六色的药水,笑的虎牙都咧出来。

  啧。

  真傻。

  直到那天他们在营地里又打了一架。被毒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时候,大乔兴奋地抓着他湿透了有点打结的头发,咣咣地一边拿着巴掌当鼓敲,一边喊着:“二狗子!爹地归你了!我告诉你我谈恋爱了你们俩在家里当空巢老人吧!”

  马超觉得自己还是当场昏过去比较好。



   03



  营地对和外界往来管束的非常严格,唯独大乔是个例外。在人们进出都要盘查好几遍的时候,她只要拧着裙子笑一笑,就可以拿着从军师那讨到的零花钱跑出去逛街。



  大乔最后是被灌了药扔去了雨林的,从此是生是死不管不问。这已经是留情的结果。



  一个是军师的养女,一个是和养子差不多的学生,当大乔的事情被捅出来的时候,他就被带走关进单独的屋子,在暴雨笼罩中沉默的数时间。树枝,阴云,暴雨统治的一方天地里无日且无夜,他睁着眼睛固执地看着窗外,直到被雨淋透的人打开了他的门锁。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狼狈的军师。半长的头发紧紧贴在脸颊两侧向下滴着水,外套被他拎在手里,衣角在他身后悄悄碰触浑浊的积水,



  军师的衣服,哪怕是和附近的组织发生冲突的时候,他也没见有沾过哪怕一丁点泥土。



  他假装不知情地顺手接过了吸满水的衣服,抱在怀里,和军师一起走入了雨幕。雨点击打在他的头上,很疼,很冷,视线模糊的难以视物。军师穿着贴身的无袖黑紧身衣,两条胳膊线条流畅着垂下,在雨中微微的颤抖。



  马超知道为什么。在首领的决定下,大乔的药是军师亲手灌下的。



  他没有去问是什么药,也没有去问大乔的生死。两个人回到了属于他们的帐篷,里面已经清空了不少东西。他沉默着找出干净的浴巾和衣服,疲惫地缩在地铺上。



  军师再也没有赶他走。



  从那天开始,营地里的气氛一天比一天紧张了起来。除了出入更加严格,更重要的是,临近的几个组织之间,终于开始摩擦出了火星。



  军师开始早出晚归,原本就苍白的脸色如今白的几乎要透明。马超只是被安了个保镖的名头,实际上干的是秘书的活,无论什么大大小小的事情一般都会先找到他面前,之后再送上军师的书桌。



  这个变化带给了他极大的便利。他在军师刻意的放任与培养下飞速成长起来,没用多久就在基地里真正有了自己的话语权。



  但是马超并不开心。



  他觉得自己出了问题。



  就像长在雨林里的草木一样。他在光与水的争夺中胜出长成了树,但是内里松散的,仿佛如同稻草一般脆弱。传递消息的间隙,他开始对自己的行为产生了怀疑。



  这是他半生里记忆最美好的几年。而当他将乱像写做文字送去北方的时候,所有的美好都将被他一点点亲手摧毁。他有时候甚至都在想,当初给大乔灌药的时候,军师会不会和他是一样的心情。他甚至有想冲到军师面前坦白一切的冲动,每每当他扔下手里的笔,笔杆和桌子撞击的脆响都会堪堪拉住他最后的理智。



  这种被死死压抑在表象下的反复无常终究会毁掉他。



  马超再一次走进了心理咨询室。



  庄医生依旧是那副睡不醒的样子,对他的到来没有任何奇怪,只是伸出手示意他坐下,给他倒了一杯糖水。



  “喝点甜的东西能让人心情好点。”



  马超握住糖水杯子,坐在椅子上。



  “诸葛说,你是他的老师。”



  “啊,孔明吗?”庄周了解的点头,“那四个孩子都是难得的好学生。虽然选择的道路不同,但是他们必然会在自己的人生获得自己想要的。”



  他顿了顿,看着满身满脸颓废气息的马超:“你现在看起来,就像我捡到其中一个孩子时一模一样……很久没有那个孩子的消息了,但是我还是记得当时的样子,那种同样的绝望感……你也失去了什么东西吗?”



  “……你们喜欢玩笔杆子的人,都喜欢捡人回家吗?”



  都这个字就很有意思:“你想说的那个他,把你捡回去了?”



  不止捡回去了,还俩。想到这里,马超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似乎从来没有知道军师姓甚名谁,年龄究竟多大。整个组织里,尤其是越到后来,更多的人对他愈发诚惶诚恐,能自由接近他房间的不过只有马超一个人。而能称呼他名字的恐怕只有首领,连马超也是只在病房前把守的时候,听见躺在床上的虚弱老人发出了两个短促的气音。



  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也是一只不折不扣的凶兽。即使是被伤口覆盖,那种美丽越会狰狞着伸出利齿,将敢于直视他的人撕碎,用温柔的目光抚摸着被他抓挠的鲜血淋漓的心。



  马超几乎是一边落泪,一边吻上血肉模糊的伤口,仿佛被穿透的是自己的皮肤。



  不然为什么会那么痛苦呢?



  沉默了数年加数个月,他在一杯咽下去苦到肠胃的糖水面前,再也绷不住自己正常的外壳。



  如果日日夜夜都希望将一个人占为己有是疯狂的话,他希望这个世界疯的更彻底一些。



  装作和大乔一样的小孩子去争风吃醋一样争宠的人是他。在后来每次出外勤依旧要自己弄出来一堆伤口再不小心地展露在那人面前的人也是他。装傻装习惯每夜都要和他同处一室的人还是他。



  他甚至在深夜里试图偷吻。那双唇浅的像朦胧的月光,可是他描绘唇线的指尖还未真正用力便已经几乎惊醒了躺在床上的人。他蜷缩在床下装睡时用手死死按住自己的心脏,激烈的跳动几乎要突破胸骨的束缚。



  他安然地在无数游说下执意待在他的身边,不仅仅是因为只有他的身边,才能接触到那么多的信息。当他跟随在军师身后的时候,他才有机会在周围人因为不敢直视而低下去的头颅簇拥中,光明正大地用狂热的眼神,看着那个像开刃过的刀锋一般的人。



  “所以,你失去了一个人。”庄周的声音仿佛是在梦里传来的:“是他抛下的你,还是你抛下的他?”



  时间的潮水在空间凌乱的颠倒下逆流。他被卷入其中死死缠缚手脚,在漩涡与失重感里颠沛流离。他几乎被汹涌而来的往事溺毙在回忆里,却在终于挣扎出水面后看到,迎接他的是铺天盖地,满心满眼的血色。



  那是他一个又一个噩梦的结尾,也是他梦魇的开端。



  在突如其来的冲突中他们损失惨重。原本隐蔽的营地不知为何被对手摸透。首领重伤生死未卜,军师带着人艰难稳定住了局势,在衡量之下决定放弃外圈的营地,所有人回归基地休养生息。



  转移就意味着原本的联络方式将再也无法使用。发生的事情太多,他已经很久没有和外界联系过了。在这种时候,他准备冒险去再传递最后一次消息。



  他们遇到的问题太过于棘手。对方明显蓄谋已久,摆出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纵使是回防基地也只能暂时的让对方有所忌惮,获取些许的喘息时间。



  马超有所预感,他觉得一切都会在基地结束。军师或许也是这么想的,未来太过于悲观,所以在他们撤退转移的路上,他从未限制越来越多人的脱队。



  他无声的给了他们最后一个机会。前面的路究竟是生还是死没人能知道,如果要走就在这时走,总好过最后后悔。



  四月十日,营地遭袭,危,首领重伤,组织兵力十存一二,即将转移。



  现状紧急,切勿轻举妄动。联络终止。



  冷晖枪最后一次报告。



  他将药瓶扔进了树洞。这是他最后一次来投递消息了,下次这个代号出现在记录里,大概就是在这个组织的最后记录里面,写上一个同归于尽都是好的。



  之后他被应该喝了他下过药的水的人,堵在了半路上。



  是他计划错了。整个组织就是制药起家,连同他自己这些年下来都对普通的麻醉剂有了抗药性,仅仅是加量的安眠药怎么可能会对他起作用呢?



  人的大脑都会自动遗忘掉一些东西来保护自己。就像他已经记不起究竟是谁先动的手。暴雨中他们缠斗在一起,树根与积水阻碍了他们的动作,却让本来走灵活路子的两个人,因为雨水的延缓,愈发加大了动作的力度。



  他觉得自己要死在这里了,事实上他在那一瞬间突然觉得这似乎也不错。等回到基地里面,天知道他们究竟谁会先死,死在哪里。如今他能死在他手里,对他而言反倒是一件想起来就颇为兴奋的事情。



  渐渐不再抵抗的马超遍体鳞伤地被抵在山崖边上。匕首横在他的颈侧压出一道血线,又被瓢泼大雨冲刷到看不见颜色。军师的眼睛直视着他,目光比横亘的刀光更亮。那双眼睛里有感慨有嘲讽,更多的是浓浓的失望。



  “就只能做到这样吗?”军师勾起了嘴角,“养了那么大,终究还是个废物。”



  废物……



  刀尖与手掌同时用力,大量失血与缺氧作用下马超的能呼吸到的空气渐渐稀薄起来。在昏沉中他挣扎着,也不知是碰到了谁身上的枪,也或许是他们打斗中掉落在地上的,他胡乱按下了扳机——



  模糊的视线里,他看见军师颤抖着咳出了血液。他试图伸出手去堵住枪口,指缝之间满手满眼的都是混杂了雨水的红色液体。他脱力地靠在那个伤口上,看着被灼伤的皮肤,翻卷的边缘,歉疚而又疯狂地最后吻上了弹孔。



  当他被掀下山崖的时候,嘴里还带着不属于他的血液味道。



  只不过最后依旧被暴雨冲刷掉了。



  ……



  “所以,是我抛下了他。”马超蜷缩在椅子上,崩溃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是我抛下了他……”



  有关于他的帖子在学生们构筑的论坛中铺天盖地,那里面形容出来的人不仅仅是他的样子——人们纸笔之下的更像他的军师。他半生中模仿着追逐着的人,他暗恋的爱人,他的理智。



  被他亲手抛在南方的暴雨中。



  他终究是载誉归来了,而他将在雨林的牢笼中尸骨无存。



  这是他一直回避着,有最大的可能发生,也是最绝望的结局。



  这比死亡更令人恐惧。



  “承认吧马超。”他自言自语,“你就是个废物。”

  

04

  马超又开始过起了单调的生活。

  每天早上起来以后晨练,之后按照课表上课,没有课的时候他会待在宿舍里,靠着窗子一待就是一个下午,隔两天按时去一趟心理咨询室,在那里耗一个小时,之后继续梦游一样地继续回屋发霉。

  直到诸葛亮杀进了学校里。操场上的学生们目瞪口呆地看着总部出名的计算机天才冲进了教职工宿舍楼,拧着格斗教官的领子离开学校扬长而去,当天论坛里就炸了。

  不过这种细枝末节的东西诸葛亮压根没在意,或者说是对他而言,黑掉一整个论坛的八卦也不过是动动手指头的事。他把马超拖进了外面停着的车里,后座两排椅子早就被调成了三堂会审的架势。车门一关,他施施然坐在距离门口最近的座位上,笑得不怀好意:“听说孟起小弟失恋了?”

  卧槽一上来就扎这么狠的吗!

  韩信和赵云从座位上弹跳而起,死死抓着马超挥出去一半的胳膊把他拼命按回座位上,连驾驶座上的李白都一条腿跨到了后面,准备随时出手抢下诸葛亮的命。诸葛·作死冠军·亮稳坐在座位上八风不动,甚至还非常悠闲地扇起了扇子:“看来这两天气温是有点高,你看这一个个暴躁的。”

  亲爱的你快说正事吧,这小子我们快按不住了!

  赵云哀求的眼神过于热烈,诸葛亮尴尬地咳了两声:“好吧说正事,今天过来主要是找你问点事,就你之前说你逃回来有人帮你,我们有点眉目了,找你确认一下,你确定这个人是和你在一个组织里卧底的同伴吗?”

  肯定是的。

  马超当时伤的非常重。除开刀枪以外,坠崖造成的碰撞伤一度曾经让他失去了意识。当他清醒的时候,身上的伤是经过了简易处理的。从树上胡乱扯下的枝叶遮盖住了大部分雨水,几瓶药就放在他的手边,压在一张已经快被泡烂了的打印纸上。

  ——东方向,黄昏后撤离。

  ——B

  下面还有一行密文,是比自己用的接头印记更加古老的版本,他只在接受短暂培训的时候在资料里翻到过。因为时间过于久远,这个接头号句早已经消失在了人们视野里。

  一个比自己潜伏了更久的前辈。

  “我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怎么知道我的,不过肯定是组织里的人没错,而且地位不低。”

  马超回想起了那些药瓶:“我伤的很重,他给我用的药是组织自产的,而且都需要有一定的权限才行,并不是普通仓库里面的存货。”

  诸葛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应该没问题了。事实上我们已经找到了救你的这个兄弟,现在人就在医院里躺着,来找你就是为了确认这个事情是不是真的。说起来这兄弟不得不说有点厉害,小小年纪就跑那边一路爬上去,爬的比你还高,等明天我安排你们见一面,也算是……”

  “你说人找到了?”

  马超心思电转,忽地有些恐慌:

  “我们那段时间所有人都是接的死守潜伏,换句话说只要过去了,没有意外情况不能撤回。他撤回来是因为什么?伤了?暴露了?还是什么——”

  他死死盯着诸葛亮,看见诸葛亮抱歉地微笑着,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抱歉孟起,你也知道在你撤回来的时候南边的局势是什么样,大大小小的基本全都互相在洗牌。至于你潜伏的组织,在三天前的突袭中彻底全员覆没了。”

  这不就是你已经知道的最后结局吗?只是现在它走到已经既定的尾声。

  赵云趴在后座上,远远看到转过了街角捂着脸痛哭失声的马超,终究作为几个发小里最有良心的一个,忍不住开口:“那个……我们要不要……”

  剩下的话不用韩信再提醒,诸葛亮亲自伸出一根手指堵了回去。看赵云老老实实在座位上正襟危坐,诸葛亮心情大好地掏出手机对着后窗,在韩信和赵云惊恐的表情里录了一段,翻出了张良的聊天框:

  [是天才不是村夫]:你把手机给他

  [过墙梯与我无关]:怎么又来了,你们俩怼了整两天了还没把这几年话说完吗,出门都不能耽搁一分钟的?

  [是天才不是村夫]:最多三分钟,等会拿了新手机回去就再也用不着你个传声筒传话了

  没过几秒,对面回复了个问号,想必是已经换了人。

  [是天才不是村夫]:我今天把这小子拎出来了

  [是天才不是村夫]:你应该看看孟起这小子哭的,啧啧啧,和死了老婆一样。

  [是天才不是村夫]:[视频]

  [是天才不是村夫]:哎哟喂说错了,可不就是死了老婆吗

  [过墙梯与我无关]:你再多说两句试试?

  诸葛亮很想说试试就试试,但是他是个爱护病号的好人,所以他决定大招都留到病号出院后再放。

  [是天才不是村夫]:说正经的,明天安排你们俩出来见一面

  [是天才不是村夫]:你可在医院里安分点吧,兄弟我这回带你出门怕是要被医生打死

  [过墙梯与我无关]:谢谢

  [是天才不是村夫]:不用谢,咱们兄弟谁跟谁啊。

  诸葛亮笑了。

  [是天才不是村夫]:毕竟我可也是娘家人啊,对吧

  众目睽睽下,他直接按了关机。

  骂吧,反正他也不能顺着手机信号过来砍他。至于对面手里的那是张良的手机,和他诸葛孔明有什么关系?

  ……

  第二天马超撑着伞站在茶馆窗前的时候,一度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足以用纤细来形容的腕骨带着病态的消瘦感,拎起骨瓷的茶杯,放在同样泛出苍白的唇边,啜饮着里面还冒着热气的红茶。白雾蒸腾而上,终于在唇角与腮边染上了一抹带着些许热量的红色。半长的头发堪堪在后背上服帖的披散下来,一时间让人分不清那张美人面究竟是男是女。

  正在自斟自饮的美人抬起头,和他隔着一层玻璃对视。那双蓝眼睛就这么直勾勾地撞进了他的心里。

  马超愣了几秒,之后疯了一样扔掉伞,冲进了隔间里。他颤抖着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触碰着他的手指,他的颌角,他的发梢,他的眉眼,仿佛在抚摸一个无法碰触的幻觉。在真的确认了这是真人过后,他先是惊吓,狂喜,突然变成了暴怒:

  “你怎么来这里了!”

  ……?

  “半条街以外就是内部医院,一条街以外就是警校,换个方向绕到后面就是总部大楼,这地方这么危险你来的时候想没想过!”

  马超几乎是立刻扯下了自己的衬衫,胡乱盖在了他的脸上,扯着他的手腕将他揽向怀里准备把他往外带:“先离开这里,这片不能多待,我在外面还有套房子,你先过去避一避,等确认了没人发现你我就带你走,我……”

  包间的门从外面被推开了,诸葛亮好整以暇地倚在门框上,赞叹地看着里面的一团糟。他眼睛划过马超赤裸的上半身那线条流畅的肌肉,又看着被马超下意识挡在身后的某人在衬衫底下挣扎时露出嫣红的耳根,不由感叹:

  “啧,我就去趟洗手间的工夫,你们这是打算上演现场三级片?”

  马超这才注意到,桌子上已经翻开用过的茶具不是一套,是两套。被衬衫袖子差点没勒死的司马懿狠狠踹了他小腿几脚,一把把碍事的衣服从头上扯了下来。他剧烈地咳嗽到说不出完整的字,将手里的衬衫直接往马超脑袋上抽了过去……

  司马懿,原稷下宫学员,和训练营一样,同样是培养人才的选拔基地,只不过一个重外勤一个重内勤,没人想到曾经被称为稷下天才之一的人,会无声无息地退学,在南方当了一个卧底。

  那一年他才十二岁。如今他已经接近二十六,超过一半的生命都送给了南方的雨林。

  马超即使被揍了也没有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呆站在那里任由司马懿将衬衫扔到了他的脖子上像处理条毛巾一样挂着,自顾自地招呼诸葛亮坐下喝茶。诸葛亮享受着温热的红茶,摇头:“你这是用力太狠别把他打傻了吧。”

  “就他那脑子,再打也是个实心的。”司马懿上扬的眼角瞟了他一眼,从旁边翻起一个新杯子,倒上了茶,“而且我现在是病号,没力气。”

  “好好好,天大地大,病号最大。”

  诸葛亮认命的点头,拿扇子指着司马懿:

  “来,孟起,给你介绍一个人,就我对面坐着的这个,你不是说不知道他姓甚名谁吗,今天我告诉你。”

  “这位,司马懿,我同期的校友,也是你在南方的战友,成就我就不说了,他一个人差点没把整个南方给玩死。我看你也栽他挖的坑里进去的不轻。其他的我也不多说了,反正总部决定,你们俩既然一起退下来,那复明期就一起过算了。等他好了就打包也扔学校去,你也省省你天天自以为绕过我们监控往这边发消息要我们打听什么的。人给你送过去了,药可别停,庄大夫三天两头举报你心理咨询糊弄事,现在药有了总能好好治病了吧,哎,马超!马孟起!你还听没听我说话!——”

  连日以来的暴雨终于停歇了下来。阴云缝隙中,一束阳光投射在桌角。

  马超直愣愣地看着司马懿在向他微笑。他随手扯过了桌上的纸巾与签字笔,在上面慢慢描绘出了一个图案。

  总部派遣出去的卧底,每人都要学会一套接头印。他们互相之间单线匿名传递着信息,总要保证自己手里信息能让接应的人确认是自己手中出去的。

  就像马超,他在接头的时候,会文绉绉的画出一句,与子同袍,与我同行。这种复杂东西让他每每用起来都恨不得抓出来那个创始人揍一顿,此时他看着司马懿笔下逐渐成型的纹路,激动的心情正在一点一点,开始雀跃起来。

  黑线白底,和他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发现的一模一样。翻译过来只不过是一句话。

  “超儿。”司马懿将纸递给了他,“你喜欢黑色吗?”

  马超在阳光下接过了那张纸,之后紧紧拥抱住司马懿。他贪婪的呼吸着他发梢中的气息,压抑住几乎要落下的泪水。

  在梦魇中浮沉的遇难者,此时终于抓到了他的浮木。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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