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在离岛上，周围全是人，他站在舞台上，要举办什么庆典的开幕仪式。

        但他们的表情太过奇怪。

        人群的眼神赤裸，上下打量着他，或是鄙夷或是不屑或是垂涎欲滴。神里绫人听不清他们在讨论什么，但直觉告诉他不是与庆典有关的事情，反而是极其涩情，极其粗鄙的言论。

        他稍微退后一步。
        
        那些人视线就跟着他压过来。

        神里绫人察觉出不对劲，他没有听到自己皮鞋摩擦地面的声音。

        连忙低头望去，他看到了自己的赤身裸体。

        神里绫人张嘴想喊家仆为他拿来衣服，却发不出声音。他跑下高台，人群就向他拢过来。

        他们伸着手，摸着他的胳膊、脸颊、更有甚者，蹂躏他的两股。

        神里绫人慌张逃窜，甩开肆意抚慰着他的无数双手。可人群却紧紧贴着他，他望去只能望见一颗又一颗黑色头颅。

        他想喊，“放开我！”

        人群就爆发一阵笑声。

        有人说：“神里绫人你会落到这步田地。”

        有人说：“这皮肤比小姑娘的还要细腻白嫩。”

        有人说：“你看，他的后.穴被人.操.过呢。”

        神里绫人很害怕，他蜷缩一团，那双手遮住私密部位，努力遮掩住自己向外裸露的每一寸。

        忽然感受到一股强烈熟悉的眼神。

        他抬头，看见了人群之外，单单淡漠伫立的钟离。

        救救我。

        神里绫人眼中从未如此渴望过。

        他朝钟离伸出手。

        白葱玉手纤纤，因为寒冷恐惧而颤抖着。

        他喊，救救我。

        人群伸出无数只手，握住他的小臂，握住他的手腕，握住他的手指，一起用力按下。

        又有手从他身后伸出，捂住了他的嘴巴。

        救救我。

        尖叫呼喊吵闹，在他脑子里炸裂开。

        周围漆黑不见五指，神里绫人被人群压下，倒在地上的前一秒，他越过人群望去，视线一片模糊。

        他看到钟离转过身去，何其坚决，何其潇洒。

        神里绫人瞬间惊醒，出了一身冷汗，他张口大声地呼着气，脸上泛着红晕，心跳加快，眼前由迷茫到清晰。

        看到熟悉的窗帘，被禄，他回了神，原来方才是梦。

        但即使醒来，梦中场景却仍在脑海不断浮现。

         钟离躺在身旁，被他的忽然动作吵醒，坐起身来，看着神里绫人满头大汗，问道，“可是做噩梦了？”

        神里绫人点点头。

        钟离侧过身轻轻掀开他额头上的碎发，为他擦去之上细密汗珠，他的脸色有些不好，看来是受了不少惊吓。

        拉起他的手，轻轻抚摸着手背处细嫩的皮肤，“你的手为何如此冰凉？”

        神里绫人转头，钟离鎏金瞳孔外一抹琥珀色平添艳丽，此时他却觉得过分神性淡漠。

       恍惚又想起梦中钟离注视着他的神情眼色，与此情此景重合。

       寒彻入骨。

       浑身一颤，下意识想挣脱钟离牵着他的手，却也生生遏制住了。

        神里绫人轻微发着抖，忽然胃里翻涌起恶心，肚子一阵绞痛，他脸色苍白，捂住嘴，干咽不止。

        他似乎能听到自己喉咙里的狼狈呜咽。

        钟离有点吓到了，他从床上下来，站在床边，轻轻拍打着神里绫人后背，他声音轻柔，仿佛哄孩子一般：“很难受吗？要不要喝点水。”

        神里绫人摇头，平复着呼吸，稍微好了一些。

        应当是一直出冷汗的缘故，他的睡袍潮湿，粘腻在他的肌肤上，湿漉漉的好不舒服。

        “我想去泡澡。”

        待家仆端来澡盆，放在屏风后面，其中漂浮朱殷花瓣，雾气向上腾空，一片仙气弥漫。

        神里绫人脱下睡袍，将之放于屏风上，不经意扭头，发现钟离正隔着一片雾气飘渺中盯着他看。

        他别过脸：“钟离先生又在盯着我了。”

        只听脚步声渐近，钟离从后面环抱住他，语气干涩：“一起泡么。”

        从钟离嘴中说出，真是难以拒绝的要求。

        他和钟离一同踏入水中。

        窄小浴盆两个成年人进去有些拥挤，不少热水从盆沿流出。

        神里绫人坐在钟离前方，闭上眼睛，被热水包裹的感觉舒服极了，身心都放松下来。

        他其实有些私心，这样的位置不会看到钟离的脸，或许就不会想起那个胆寒的梦境。

        钟离在他身后，双臂放盆的边沿上，从侧上方视角，可以看到神里绫人后颈处细嫩光滑的皮肤，被热气蒸腾泛红，还有昨晚被自己咬过还在肿着的腺体。

        他捞起一片水，浇到神里绫人胸膛之上，微微挺身，越过他脖肩处向前看，视线追逐处，那水流顺着起伏的白皙胸膛下滑，越过胸前两点殷红，重新流入水中，留下两束不明显的水痕。

        他下腹一热，连忙错开视线，转移话题道：“我过会儿去同雷电将军谈个事情。”

  神里绫人微微点头，不知道璃月帝君找稻妻将军做什么，总不会是有关政策方面的事情吧？

  话语中似是探究试探之意：“钟离对稻妻如今局势可有见解？”

  他低头盯着神里绫人一双莹魄眸子，说道：“你倒不用对我如此敏感。我自然明白不该对他国之事指手画脚。只是这眼狩令之事，你我都该清楚其中坏处。正如往常一般，倘若我要插手，那必然只做正确的引导。“

  他叹口气，语气竟有些失落：“你该懂我为人。”

  神里绫人心中一惊，这话却说他心坎里了，便带辩驳之意：“我自然相信，也不做怀疑。只想确认我的想法是否是正确的而已。”

  钟离半晌不语，这句话孰真孰假，难以分辨。然后才开口道，“你若有些纠结，便来问我，我定不会骗你。”

  神里绫人也笑了，“钟离先生光明磊落惯了，怎么会随意骗人？”

  只不过，他确实是一直话里有话，不说骗人，只是表面上几乎都是假的。

  话题在两人口中来回盘旋，最终还是止住了。钟离转而问他：“你可知你面前的将军不是真的将军？”

  神里绫人自然知道，这件事还是神子告诉他的，那日带着顺介去神社也是在聊此事。

  他回道，“知道的。”

  “你果然很让我放心。”钟离向来不怀疑他的心思缜密，这聪明的模样也甚是讨人欢喜。

  钟离抱他更紧，前胸贴着他的后背，两具躯体密密挨着，“看来你已经有了计划，要纠正稻妻错误的发展趋势了。”

  “谈不上纠正。”这是这局势太过明朗，他们马脚也露的过早。神里绫人目光变得凌厉，“只是不能让某些人蒙混过关，一手遮天罢了。”

  就像之前说的，他不介意三大奉行之间勾心斗角互相牵绊，或者说越这样他越安心。可如今两家奉行要背着他做些蒙蔽圣听的事情，还与愚人众勾结。

  人人知道愚人众野心勃勃，来了稻妻，定贼心不死。

  只要是危害到稻妻稳定的因素，他定会不留情面地清除。为此，和粉色狐狸合作，和更多人合作，他也无所顾忌。

  只是这一心净土的打开方式，却要等。

  他问道，“钟离先生有办法进去？”

  “自然。”钟离回答道，毫无骄纵之意，“这对我来说不过挥手之间，并不算多大的事情。”

  不愧是有着武神之称的钟离，但神里绫人不能说有些羡慕。他从前读过璃月历史长卷，翻开之后纷纷扬扬多少战争，才换了帝君护佑下万世太平。死者如流水，去者如浮云。有的朋友被他亲手斩于岩枪之下，有的朋友被他封于层岩之下......无数岩脊腾空而起，支撑起璃月万家灯火。

  新故相推，日生不滞。他的这种力量是多少岁月用一颗颗玲珑剔透心磨砺出来的，对常人来说，太难捱。

  神里绫人沉默了些许，他一直都明白，此神明他永远难以望其项背，只说缺席了此前七千年，从未体会之间痛楚，如何读得懂？

  既然如此，又为何要追。

  只要保证如此现状，婚约不被废除，一切都会变好。

  就如同那个梦境中，他在钟离目光下浑身赤裸，无所遁形。

  了解神里绫人大概会说，他所爱的是绝对服从的赤诚之心、或是显而易见的天真之人，绝不是七窍精通的人上仙，仙上神。

  他喃喃道，“笑渐不闻声渐消，多情却被无情恼。”

  这看似无心话语却被钟离听去，他捏着神里绫人的下巴，掰过他的脸问道，“你说我无情？”

  神里绫人桃面春风，问道，“岩石尚可有情？”

  这话却将他问住了，他许久未曾体会到情的滋味，于是便回答道，“岩石尚可有心。”

  盆中清水渐凉，他轻轻推开钟离，从盆中站起，玉足踏上地面，留下一片水渍。

  岩石尚可有心，却对他无情。

  “水凉了，先生也起罢。”

  钟离总觉得他话里有话，这小孩一向玲珑剔透、满腹疑云。话说不清楚，可能在他眼里就是另一种意思。

  

  雷电将军的神像上已经镶嵌了不少神之眼。他过去亲眼目睹过人失去神之眼的痴狂状态。不知如此多的神之眼，里面有多少人已经忘记梦想、迷失自我。

  神之眼是神明对于至诚之人的嘉奖，一旦给予绝不可以轻易收回。

  他单手结岩印，色光一闪，便入了其中空间。

  当钟离踏进一心净土那一刻，只见虚无之间故人之影在他面前重现。

  极有雷霆威压之声：“摩拉克斯，许久不见。”

  钟离回道，“巴尔泽布。”

  雷电将军走来，气场恢宏，在他面前站定：“来找我可是少见。”

  “是为了神里绫人。”

  “哦？”

  钟离转身叹道，过了这些日子，他总算想明白了真正让他舒坦的做法：“我要为我与神里绫人的婚约加上一个期限——名为永恒。”

  “永恒？”雷电将军觉得有些意思，“竟会在你口中听见这个词。”

  她忽然想起神子无聊时非要给她讲的爱情故事，恍然大悟道：“你这是动情了？”

  动情？

  钟离问道，“你懂情？”

  “此身追逐剑术极致，自然没研究过，也不懂。”雷电将军也是面色带上一丝茫然，只不过那故事里讲到，有缘有份之人丝丝缕缕连在一起，剪不断也斩不断，表面上看着两人都没有付出为在一起的努力，实际上却早已休戚相关，步步牵连。

  她问道，“你为何会想将契约永恒？”

  钟离实在挂念神里绫人过深，虽然知道他心中计窍万千，手下也有终末番。可倘若不在他身边，倒是有点不放心。

  “这样我安心些。”

  雷电将军思考了一会，却也无法捋清大概，于是说，“关于情，你可以问问八重神子，她读的爱情小说甚多，应该明白一些；或是温迪？他向来爱酒爱诗，这方面也应该也懂一些。”

  两个神明，一个石头、一个木头，也是讨论不出所以然来，但钟离认为她说的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