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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ROAD

作者 : laku

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逆转裁判 成步堂龙一,御剑怜侍

标签 成御

2422 49 2021-3-2 22:31
导读
比起快速的飞行,在黄沙路上行走,旅途就会催生属于两个人的浪漫。
THE ROAD
By月色边缘


一只乌鸦降落到枯枝上。
它非常瘦,羽毛干枯,不见亮光。它的一只眼睛凹陷,喙前端断裂,伤口处劈开两道裂痕,一直蜿蜒嵌进肉里。它勉力抬起头,颤抖着轻啄枝干,似乎想寻找食物,只是翼尖颤了又颤没能展开,头朝地栽倒在黄沙之中。一股炙热的风吹过,细沙扬起,顷刻间覆盖了那具小小的尸体。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地球水源萎缩、气候莫测,暴雨引发洪水,淹没一座又一座城市,植被重生的速度不及山火焚烧,地面出现低频率的震动,像按下琴键时的弦,土地在呜呜哀鸣。
环境崩坏的征兆约在百年前出现,为了生存下去,人类倾尽资源构筑架空世界,在世界各地上空建成了确保少数人类得以生存的平台,那片世界没有名字,后来被潦草地称为“上层”。地面生态在这百年间彻底崩坏,森林大片枯萎,下层的人生活在黄沙之中,聚集在水源旁边,筑起他们最后一点生存之地。昔日的城市被遗弃,只见高楼倾塌,大桥断裂,看不见阳光的角落里,人类与其他生物一起挣扎求生,随时会被黄沙淹没。

一 酒吧里奇怪的男子

这是一隅醉生梦死之地,用以贩卖人工香精和蒸馏酒精混合出来的饮料。老板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发电机,勉强维持着冰箱和电灯运作,室内空气浑浊湿热,摆放着颜色混杂的桌椅,还有三排结实的酒柜,简单地构成避世之地。
在酒吧角落坐着一个人,太过显眼的人。
他坐在那里,一个小时内就会被打包带走。
酒保向旁边的同事使了个眼色,用手势打赌,赌注为两杯龙舌兰。
伙计,外面还停着一辆核电飞行器,肯定是他的。这是只肥羊。身旁人同样打着手势。
酒保的目光变得有点赤裸。
先下手为强。
光是那人用来束缚干净银发的发带就很值钱。发带上镶着两颗碎钻,折射着室内的光,钻石与银线共同编织成精致的花纹,恰好垂在衣领后那一线皮肤上,说不清与琥珀色的酒中冰晶比起来谁更耀眼。
酒保笑得从容,仔细为那人调配一杯果酒,他的拇指轻轻划过杯沿,无色透明的液体渗进泡沫中,然后弯着腰为那人送上,得到崭新的一张纸币作为小费。
“帅哥,以前没见过你,请问怎么称呼?”酒保托着腮,在吵闹的音乐里贴近耳边问他,“这是过来T市玩的吗?”
那人没有回答。
酒保直起腰来,向着旁边的人耸肩。
“Edgeworth。”那人回答道。
“Edgeworth?是个好名字。”酒保笑了笑,“祝您玩得开心。”

他应该感觉到自己的格格不入,因此格外警惕。
在炎热的天气下,没有人愿意穿西服,除了他,这让他看上去像浸入式话剧的主角。这种三件套西服只有在清凉的温室里才让人精神又体面,现在这个情况,两个小时后还没被打包带走,他就会被泡满汗液的领巾勒死。
他肯定也感到不适。
下层世界的夏天气温极高,酒吧内只会比室外更热,每个人都贪婪地舔舐着杯中冰块以获得一丝清凉。这位年轻男子眉心紧皱,光洁的额头上覆盖着一层闪亮亮的汗珠,他的眉骨极高,下颌绷紧如一条用尺子比出来的线,挺直的肩让他的身段比容颜更引人注目。
室内温度真的很高,只是逡巡在他身上的目光更灼热。
快把那杯酒,喝下去。
男子扶着额头,肢体动作显得有些焦虑。他的领巾已经湿透,凝着一层汗的皮肤比旁边濡湿的丝绸更洁白。他的喉结在领子下动了动,手指滑过玻璃杯,杯面凝结的水珠沾到皮肤上,他用唇将那滴水珠抿走,然后将酒慢慢送到嘴边。

哐——!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发生了什么?”酒保气急败坏,“又有人闯祸了!”
男子吓得手一抖,洒出来的酒顺着手背流到手腕,他抽出手帕仔细地擦着。外面乒乒乓乓的打砸声传来,夹杂着愤怒的嘶吼,男子稍作张望,便皱着眉头往外走去。

“你这家伙,不长眼吗?!”
眼前这个画面有点滑稽。事件中心的两个人面对面站着,那位身量极高的大汉一脸横肉,酒气熏天,酒缸似的的拳头捏在身旁,气势如天降神兵,显得他身前微弓着背的黑发男子特别弱小。
“啊哈哈哈,这不是看你热,想给你降降温……对不起对不起!把拳头放下!”男子高举双手作投降状,“我就是手滑而已嘛。”
“你放屁!今天哪只手泼的酒,我就让它留下来!”
“好了好了!”此时,两个酒保冲上去抱着那人的胳膊,“成步堂你能不能消停点?惹谁不好偏要惹他,今天酒吧要见血,我可饶不了你,赶紧走!”
黑发男子连忙应是,他后退两步,从人群中精准捞出一只手腕,扯住就走。

不在大汉面前,御剑才发现此人身高正常,身形修长。他踉踉跄跄地跟着那双手走,被男子拖离人群,正想用力挣开,那人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松开他的手,向他眨了眨眼,比了一个“嘘”,制止了他还没说出口的呵斥。
……好大的一双眼睛。
那双眸子太亮了,在昏暗的环境里,那抹光像湖中倒映的太阳,又像井里承载的月影,御剑一晃神,像被这对深蓝色的眼蛊惑,忘记自己要说的是什么话。
他抬头一看,发现自己已经被拉到酒吧门外。那人往内张望,然后叹了一口气。
御剑甩开他的手。
“小声点,”那人用两根手指按着他的嘴唇,“刚刚情况紧急,你差点被人剥光扔在沙漠中心了,我的小少爷。我只能冒着挨打的冒险,得罪那个常驻酒吧的酒鬼,制造点事故吸引他人注意,然后把你救出来。”
他凑过来又说:“从上层下来玩的时候,至少换个衣服吧。”
这个“救”字让御剑很不爽,但他更惊讶于下一句话:“你是谁?”
“整个酒吧只有你自己认为别人不知道吧,”这个拥有奇怪发型的男子笑起来,向他伸出手,“初次见面,你叫Edgeworth是吗?我是成步堂龙一,是一名律师。”
……律师?
“我叫御剑怜侍。”御剑摇摇头,轻轻握了一下眼前的手。男子穿着黑色衬衫,手臂被日光晒成健康的小麦色,手肘有些晒伤的痕迹,证明他经常活跃在日光之中,整个人都与他所报职业的固定印象不太相符。
那人听到这个名字后表情凝固了一瞬,可他很好地隐藏了自己的疑惑:“御剑,下次偷偷溜下来玩的话,记得把衣服换一下,刚刚起码有四个人盯着你腕上的表,还有你的身子。”
“你在胡说什么。”御剑别过脸去,一点淡红从他的脸颊中透出,在炎热的环境中显得赏心悦目。
酒吧内爆出一阵喧哗,成步堂浓眉皱起,将御剑拉到自己身后。
“我们还是赶紧离开吧,”成步堂摸摸后脑勺,转过头去说,“是不是没给那杯酒钱?下次记得还哦。”
御剑生气地反驳道:“我给了。”
成步堂爽朗地笑起来。

这里是T市,是被上层地基完整覆盖的一座城,少有的水源与原生城市重合在一起的地方。居住在T市的人们生活在未曾崩塌的钢筋水泥中,靠着百年前遗留下来的科技生存。住在城市里会让人产生错觉,自己可以比别处的人更有尊严地活着。
两个人奔跑着,顺着七拐八绕的窄巷飞速移动。在失去月光的城市,窄巷里很黑,远处微弱的灯光闪烁,似有无数幽深的眼盯着他们。御剑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耳边只剩急促的喘息和巨大的心跳声,等到他一头撞到成步堂的背时,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了。
“我们……要去哪?”他艰难地喘着气,鼻腔灼热,领巾成了束缚呼吸的凶器,“我……我有车,不用跑。”
“你说停在酒吧旁的那辆飞行器吗?早没了,还好你没和它一起被卖掉,”成步堂夸张地摆摆手,“御剑,你来到下层是为了什么?体验生活吗?”
“……”御剑咬着牙,“我需要回去,我所有行李都在里面。”
“回去也没用,”成步堂摇摇头,“那台机器很值钱,现在估计已经被拆成零件卖掉了。”
“……”
“如果你坚持的话,我待会陪你回去看看,”成步堂叹了口气,“过一会吧,起码要等那个酒鬼离开。”
“不用了,飞行器不要紧,是我自己疏忽。”御剑的下唇被自己咬得一片通红,让人不忍细看。
“里面有什么?”成步堂握着他的手问。
御剑用力闭上双眼:“有我的身份证明。”
“身份证明吗?”成步堂说,“生活在下层,身份证明其实不太重要。”
“我一直想问,”御剑的目光在成步堂身上转了一圈,“在这个无序的世界里,也需要律师吗?”
律师和检事的存在,是为了维护可怜又无聊的社会平衡,而在这个物资极度匮乏的环境里,生存才是最迫切的事,什么公平和正义,都没有一口饭重要。
“需不需要是一回事,我当不当又是另外一回事。”成步堂张开双臂面向他,“到了,欢迎来到我的律师事务所。”
成步堂的脸被日光晒得发红,眼角处有细小的纹路,御剑却在他身上看到明亮的少年气。
律师领着他往前方那台保养得很好的越野车走去。
御剑诧异地问:“你的事务所是一台车?”
“对啊,挺不错的吧。这个世界不需要律师,毕竟法律在饥饿和死亡面前一文不值。但我还是喜欢当律师,喜欢当一个管闲事的人,虽然我不管饿,不管死,不管生。”成步堂摸了一把后脑勺张扬的发,“受人所托,只管帮别人快刀斩乱麻。”
“这是什么歪理,”御剑听得勾起嘴角,“这么听起来,我得负责把乱麻抢回来。”
“你是检事吗?”成步堂的眼睛亮起来。
“怎么听出来我是个检事的?”御剑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表情有多温柔,“你真的很敏锐。”
“那么,检事先生,你愿意跟我走吗?”成步堂伸出手来,掌心朝上,“我带你去看看这个无序的世界。”
一定是因为异乎寻常的温度,他发昏的头脑才会失去理智。
多年以后再回想起来,他都觉得这是御剑怜侍一生里做过最疯狂的事。
他犹豫着将手放到男人的掌心中,滚烫的温度让他有些瑟缩,还没来得及后悔,便被用力握紧,失去了挣脱的机会。

二 移动法庭
“怜侍,现在的法律是为保持‘上层’的秩序而生,你不可能不懂。”
“老师,我认为不是这样的。我的职责不是判定法律上的‘是’与‘非’,而是寻求真相。”
“……”
“所有证据都告诉我嫌疑人没有杀人,为什么您要伪造证据去判他有罪?”
“怜侍,那番话是谁跟你说的?”
“什么?”
“检事的职责是寻求真相?呵,你真是……和那人一样愚蠢。”
白发的老检事回头对他一笑,他突然脚底踏空,整个人失去平衡向下跌去。

御剑喘了口气,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坐在副驾驶席上。他直起身看向前方,远处是漆黑的路,他没有从高空掉下来,而是好好地被安全带保护着。
过了一段时间后,他们又重新返回酒吧附近,飞行器果然已经消失了,成步堂开着车在旁边绕了一大圈,最后御剑摇头喊停,他们便一路向东,已经走了30公里的路。
脖子很疼,应是睡姿不好造成的酸痛。御剑擦擦下巴上的汗,发现自己一点力气都没有,抬起手来,指尖在不断颤抖。车内非常安静,没有音乐,只有身旁人轻缓的呼吸声。司机向他递来一瓶水,他开口说谢谢,声音沙哑,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成步堂单手持方向盘,眼睛专注地看着前方,姿势潇洒,说出口的话却像个长辈:“把身上的外套脱掉,头发扎起来,出太多汗了,你有些轻度中暑,需要及时补水。”
成步堂听到喉结滚动的吞咽声,便笑着调侃道:“在酒吧里这么警惕,现在不怕我往水里下毒?”
御剑发出轻而虚弱的哼笑,他慢慢喝着,直到水瓶见了底。
“这水好难喝。”
“就别嫌弃了,起码干净卫生,”成步堂轻拍方向盘,“这已经是附近最好的水源里取的水了。”
御剑在腰间摸索片刻,才将安全带拆开,直起腰将湿透的外套脱下来。
“御剑你会开车吗?”前路没有障碍物,司机留出半分神思,把目光放在乘客身上,“以后的旅途中可能会需要换把手。”
此时,御剑正背对着他将黑色的马甲脱下,身上的衬衫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随着背肌伸展,轻薄的布料拱起两道浅白的小丘,中间凹下去的弧度在微弱光线下若隐若现。司机突然意识到自己看了太久,连忙让注意力回归,幸亏黄沙路上足够荒芜,不至于让意外发生。
“啊,我会开车,”御剑又将安全带绑好,把袖子仔细挽起来,“只是很久没开了。”
“核电飞行器不耗油,速度又快,真方便啊,可惜我有点恐高,开不了这个。”成步堂手指在方向盘上轻敲,这是男人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这家伙开起来实在太慢了,为什么就没有又快又舒服的交通工具呢?”
飞行器开起来就很舒服。御剑心里想,又不好打断男子的自言自语,便将窗户摇落,希望在夜风中汲些凉意。
成步堂刚刚在说什么?以后的旅途需要他开车?他就笃定自己会和他一起出发?真是好神奇的理直气壮。御剑倚在座位上,发现自己还挺享受脚踏实地的疾驰。放眼望去,上层厚重的地基覆盖天空,远方几条粗大的金属电缆连接着地面,像牵连着巨大风筝的细线。猎猎风声吹得什么都听不清,眼前没什么光,还好司机足够熟悉这条路,地基下的指示灯代替了星星和月亮,但无法引领旅途的方向,热辣的风带着点点颗粒打在他的脸上,车轮推开黄沙前行,带起的形状像阳光下湖泊闪光的涟漪。
车慢慢停了下来。
“我们到了。”司机亲自帮他打开车门。

他们走过一段崎岖的路,靠着前方微弱的亮光,两人在沙面上一脚深一脚浅地前进。成步堂伸出手臂想让他扶着,被御剑别扭地拒绝。两人来到一栋低矮的建筑前,成步堂用手擦擦门把上的沙,推门时熟练地将顶上灰尘抖落。御剑发现玻璃门上印着“幸福加油站便利店”,还没来得及细看,就被男人拉着走进另一扇门。
“这是哪儿?”
“我的事务所。在这工作的还有一个孩子,他明天早上会过来。”
“我一直以为那台车是你的事务所?”御剑的声音带着疑惑。
“嗯?”成步堂说,“御剑,你真可爱。”
“……”
“今晚我们住在这里,”律师压低嗓音,“美贯的房间在隔壁,活动时稍微小点声,不要吵到她。”
美贯又是谁?
御剑观察着这个小小的空间。这里和他印象中的律师事务所不一样,更像一间干净整洁的书房。门口正前方有一张单人床,床的背后是非常具有视觉冲击性的一墙文件夹,他走过去抽出一个打开,里面是整齐的纸质资料,纸张四周已经泛黄,却保存得非常好。
“居然摆出这么惊讶的表情,好伤心啊,我可是个正经律师,整理资料的能力总该有吧!”成步堂打开衣柜,翻出裤子和衣服塞进御剑怀里,“快去洗个澡,旁边就是洗手间,水龙头里是地下接的水,觉得凉的话旁边有热水壶……先别看了,听话,快去。”
“……”

“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
简单吃过东西后,成步堂将地上收拾干净,铺了一条厚实的毯子,舒舒服服地往上一躺。翻转的视角中,他看到御剑露出绷紧的上半张脸,整个人藏进毯子里,像一只警惕的小动物。御剑因为成步堂需要打地铺这件事耿耿于怀,他还没来得及喊异议便被男人按进被子里卷成一团。躺在床上才发现确实有些累了,盖在身上的毯子带着好闻的气息,熏得他昏昏欲睡。
“唔呣,我们要去哪里?”他强撑精神问道。
“这也太健忘了。”成步堂抬起腰直视着他的眼睛,“不是说好的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吗!”
“没有说好。”御剑纠正他的说法,“我感兴趣的是‘移动法庭’。”
“我来纠正一下,没有那么高大上,”律师的声音已经有了困意,“只是‘巡回管闲事’。”
移动法庭*对于优等生御剑怜侍来说也是一个相当陌生的名词。这个概念诞生于交通不便的时代,人类交流受到地域局限,法院便通过巡回办案等方式帮助网络和交通欠发达的地区解决各项纠纷,这确实与管闲事的意思颇为相近。
“嗯,慢慢做,坚持去做,总比什么都不做强。”成步堂躺回到毯子上,还没干透的刺猬头枕着手臂,打了一个绵长的哈欠。
“是我唐突了,”御剑说,“听起来下层甚至比上面更有秩序。”
“判断下得太早了,检事先生,”成步堂语气平静,“没看见我刚刚差点被砍手了么?”
“……很抱歉。”
“为什么要抱歉?”成步堂转了个身面向御剑,脸上看不出什么沮丧的神色,“快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室内安静下来,很快男人的呼吸声变得绵长。御剑本以为自己会难以入睡,但毯子上的气息像麻醉剂似的,他陷入黑暗前想,这条毯子和成步堂身上的味道是一样的。

三 橙色头发的女孩
第二天早上,御剑被窗帘外的阳光唤醒时还在发懵,他的刘海因为不太讲究的睡姿而塌下去,成步堂端着早餐进来,顺手把他腮边一缕银发别到耳后,笑着说:“早上好,看来睡得挺好?”
确实还不错。御剑脑子缓慢地转动着。
接过咖啡时,他发现杯子是冰的,这真是非常珍贵的温度,让口味单调的白面包更易入口。
“好到以为你对我下了药。”御剑含着杯子嘟哝,试图将脸上那点烫藏好。
“嗯?”成步堂弯腰,“什么?我没听清。”
“咳,没事。”
“我给你带了几套随身衣物,都是干净的,”成步堂指指身后,“王泥喜君上个月业绩不错,我们暂时还吃喝不愁,但也请御剑君努力打工,不然我们就要没饭吃了。”
“……谢谢你,成步堂。”
“要谢谢我的话,那就早些出发?”成步堂一摊手,将那条银色丝带递给他,“太阳要晒屁股咯,御剑检事。”
“等我两分钟!”

就这样,一台车,两个人,带着简单的食物与充足的汽油,踏上了未知的旅程。
在上层,他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经过精心检测,迎面的微风带来人工花香,跟这里的环境完全是两个极端。御剑只在图片上见过这广袤又荒芜的大漠,而电子屏幕无法让他闻到这种阳光炙烤沙粒的味道。实在太热了,即使穿着短袖衬衫,他的背依然渗出汗来,又被干燥的空气蒸发,让他开始担心自己身上的味道。车辆尚在阴影之下,外面气温就高得让人窒息,风拂过脸颊都感觉到烫热,地平线以上空气扭曲,眼前是一片黄色,黄色,灼热的黄色,看了一会,他就觉得眼睛很痛,于是捂住双眼去回忆地图,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识别方向,不论是城市的马路建筑、郊区的小桥流水,或是远方的乌云浊浪,都被这种黄色凝固起来,静止不动。
“想看的话把墨镜戴上,沙子很刺眼,”司机提醒道,“我们马上就要驶出遮蔽范围了。”
“现在要去哪里?”御剑接过成步堂递来的墨镜戴上。
“向前走就是了,”成步堂咕噜喝着水,“说起来御剑,你怎么还戴着脖子上的飘飘?”
御剑额上青筋冒出:“那是领巾!这是穿衣的基本礼仪——!”
成步堂笑得毫不客气:“好的好的。”
御剑不想理会这个男人。
前方目极之处有悬空的黑线,远远观去只有细细一条,驶近了才发现是近乎有两栋摩天大楼并排粗细的巨型钢索,钢索四周卷起小旋风,带起的黄沙像平地升起的炊烟。驶过钢索后,他们走出上层覆盖地,一轮灼目的太阳贴着上层的棱线滑出,黄色瞬间烧起来,沙漠浪头燃起透明的火,如同一片沉默发白的岩浆。
成步堂看到御剑的胳膊在烈日下呈现出近乎透明的颜色,便抽出一件轻薄的长袖,放到他怀里。
“太热了,我不穿这个。”御剑眉头皱起。
“你瞳色浅,皮肤又白,不能让阳光直晒,”司机的语调冷漠无情,“我可不想花钱去买晒伤药。”
御剑戴着墨镜都被日光晃得头晕,只好将目光放在司机身上,他发现成步堂侧脸线条相当刚硬,看着看着心突然漏了一拍,只好转过头去掩饰发热的耳尖。这视线一转,让他发现前方的绿点。
“前面有绿洲。”
成步堂抬抬滑落的墨镜:“目的地到了,我们过去看看。”
透明的火焰中,那抹绿色越变越大,如平直戒面上一块闪光的翡翠。他们又开了十来分钟,直到路逐渐变得硬实,眼前也出现了简易的建筑,才确定这里有人居住。
驾驶时间超过3小时,距离上一个群聚点已有三百公里,成步堂停了车,从百宝袋似的后座中扯出帽子,扣在御剑的头上。
两人躲进岩石背面的阴影处行走。成步堂背着手迈着脚子在御剑半米前的距离走着,他的头发极黑,肩膀放松,悠闲的模样倒像在绿荫路下散步。
“这么盯着我,我会害羞的啊。”成步堂半转过头向他眨眨眼。
御剑吓了一跳,意识到自己的失礼。
“别愣着了,快来。”他拽着他的袖子,一步步走近湖边,“这是一个面积很小的构造湖,湖里有很有趣的东西。”
他拉着御剑蹲下来,把手伸进水里。
湖水被日光晒着,触手温热,往下探去却颇为清凉。沙漠中的淡水湖通常都很清澈,若是环境适合,水中甚至会孕育出生命。御剑洗了一把脸,将两只手都放到水里,手指在盈盈水光下像青笋一样苍白细长。
成步堂在水下捉住他的手。
御剑吃了一惊,回头看那张侧脸,突然发现律师鼻尖有一颗浅浅的痣。成步堂的表情非常认真,牵引着他的手指伸进水底的细沙慢慢摸索着,直到指尖碰到一块硬物。
“这是什么?”他不舍得这种清凉又奇妙的触感,在沙下把玩着那颗圆润的石头。
“美贯说,这是尝起来甜甜的石头,”成步堂没有表情的时候,那双眼睛也含着三分笑意,“我还以为她吃了什么不好的东西,连忙开车过来看,才发现是凝水石*。”
御剑见过成步堂美贯。在出发前,成步堂领着他去另外一个房间与那位看起来不到十岁的女孩打招呼。女孩还没睡醒,圆溜溜的棕色脑袋被男人的大手揉揉,那双浅蓝色的眸子怎么看都与眼前这位男子没有关系,但开口便唤他“爸爸”。
成步堂解释说,这是他收养的女孩。
“尝起来……甜甜的石头?”御剑疑惑地看着他,“我们来这里是为了这个?”
“能尝到天然甜味的机会不多了哦,要试试吗?”成步堂将凝水石递给他,眸子里载着比水更清澈的笑意。
御剑心脏怦怦直跳,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他们在湖边实在受不了炙热的阳光,起身来到阴凉处歇息,成步堂对御剑说:“进去歇歇,我去加个油。”
他说的地方是一间破旧的双层建筑,恰好在背光面挡住烈日。室内惊人的热,站在门口就能感受到滚滚热浪。御剑刚在门前站稳就听到背后传来急促凌乱的脚步声,转过身去,正好接住一个小女孩。
橙色头发的女孩。
女孩的发色和瞳色非常浅,高挺的鼻梁上有几点雀斑,她的胸前挂着一个圆形的显示屏,里面的卡通小脸与她一起摆出惊恐的表情。那双蔚蓝的眸子瞳孔放得极大,透出的恐慌非常有感染力,她颤抖着捉住御剑的手腕,小声说:“他们要抓我。”
“你说什么?”御剑没听清。
“他们是杀人犯,他们要抓我!”她将手里那段腕子死死抓住,“哥哥,救我!”
从炎热又黑暗的室内显现出三个身影,扑面而来的风夹杂着汗水风干之后的酸臭。小女孩眼泪啪嗒掉到地上,将他的手腕勒得发疼。
“奇怪的小白脸,不要和杀人犯站在一起,”为首的高大男人留着杂乱的胡须,语气冷漠,“你也会被当成杀人犯。”
“我没有杀人!!”女孩大声说道,“我没有!是你们要抓我!”
“别废话了,赶紧把她交给我们!”另外一人藏在浓眉下的眼睛露出凶光。
“三位大哥,不要急。她有没有杀人,只要看看现场就知道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成步堂站到御剑旁边,手轻轻搭上他的肩膀,像山一样可靠,“证据会告诉我们答案。”

两人一起将女孩挡在身后,律师指指三人的身后:“尸体就在附近吗?要不带我们去看看?”
“哪来两个多管闲事的人?”其中一人大声嚷嚷,“我们同伴死的时候身边只有她一人,这还不是证据?”
御剑抱胸而立:“口说无凭,请让我们看看现场。”
“就在上面,你们爱看就看。”为首那位发出一声极其轻蔑的笑,“反正谁也逃不掉。”
成步堂伸手拦在女孩面前:“我们带着她一起进去。”

三人走进二楼的储物室。这里的空间又窄又矮,比外面的温度更高,那名叫做希月心音的女孩一进来就被味道冲得直干呕,成步堂脸色也有点发白,转过头与御剑对视一眼,将小女孩安排到一个角落里,戴上口罩仔细查看尸体。
“如果觉得不舒服,可以和心音君一起出去,在外面等我?”成步堂看到御剑脸色不对,轻轻抚摸着他的背,“天气太热了,尸体腐烂的味道太冲了。”
“我不出去。”心音用力摇头,“拜托了,让我和你们一起。”
“别操心太多,”御剑眼睛有些泛红,“赶紧解决,尽快出去。”
“说得有理,”成步堂点点头,“唉,这闲事不好管啊。”
外面破旧的指示牌示意这里是储物室,可实际上除了几个空荡荡的架子,房间里的东西基本已经被搬空,那具尸体正卡在两个货架中间,胸膛中间洞开巨大的创口,眼睛凸出,死状非常可怖。他身下的血流了一地,已经结成黑红色的一片,过高的气温加剧了尸体的腐化程度,铁锈味混合着腐臭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发酵,两人额头上布满汗珠,成步堂咬紧牙关与身旁人说:“心音君是在这里与尸体一起被发现的。”
“……我是被他们绑来这里的。我来到这个小镇,刚下车就被迷晕,醒来的时候旁边这个人已经死了。”女孩咬着下唇,“是他们杀的人。”
“尸体只有一个伤口,看形状可能是大型刀具所伤,非常残忍又专业的手法。”御剑皱着眉头说道,“她的力气不足以提起这样的刀具。”
“那,这是嫁祸?有什么意义吗?”成步堂抿紧嘴唇。
御剑直起身来,不愿再看尸体,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似乎在竭力忍着什么:“我们出去再说。”

两人领着心音往一楼走去,三人坐在正对着门口的椅子上,为首的人站起来抬起下巴说道:“两位小哥,刑警律师的扮演游戏玩够了没有?是时候把这杀人犯还给我们了。”
“我没有杀人!”心音鼓着腮反驳道。
“这种情况就断定死者是心音君所杀,过于武断了。”御剑抱着手肘说,“她很有可能不是杀害你们同伴的人。”
“第一,里面的尸体身高在一米八以上,伤口在胸前,心音君身材瘦小,若真是她所为,死者估计要坐着——或者躺着,在丧失自卫能力的前提下被她刺杀,这个可能性需要进行下一步尸检才能证明。”
“第二,这个伤口大且模糊,很可能是砍柴用的劈刀,又或是别的长形武器生生摁断胸前肋骨,贯穿心脏造成的。这种杀人手法很少见,因为凶器不好找,操作起来也不方便,”成步堂接上御剑的话,他眼睛转了一圈,锁定在对面人的腰间,“唔,我看你就带着一把类似的刀具。”
“……”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黑衣人的腰上,那里别着一柄长条形状的皮质刀鞘,根据鞘的形状可以看出刀身修长,刀尖削平,奇特的制式像是书本上形容的异国古代兵器。
“哦!”蓝衣刺猬头发出一声长长的惊叹,“这不就找到了吗,凶器就在这里。”
空气里突然传出少女啜泣的声音。
“我想起来了,”心音胸前的显示屏变成了暗淡的蓝色,“那名死者根本不是他们的同伴,他是暗中保护我的人,他是我妈妈的下属——!”
“太过伪劣的手段,杀人还想嫁祸。”御剑的眼睛锐利如猎豹,紧紧盯着三人,“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成步堂将心音推到身后。
“我认得你,多管闲事的成步堂龙一。”三人里一直保持沉默的高瘦男人突然开口。
“哟,我的名声已经这么大了吗?”成步堂挥挥手,“那就不用自我介绍了。”
“既然被揭穿,那就不需要再演戏了。这等乱世,证据和法律,全都没用,我们就要这个女孩,”黑衣人冷笑一声,“这么喜欢多管闲事,你要将这小女孩带走,就用身边这个漂亮男人一换一如何?”
御剑往后退了一步。
“希月心音,希月心音……”成步堂来回踱步,“我一直觉得希月这个姓氏有点耳熟,谢谢你们让我想起来了。T市有一名非常出名的希月真理教授,她和她的团队几乎包揽了下层所有的基础科学研究——心音君是她的女儿,对吧。”
“希月真理,我也听过这个名字,”御剑托着下颌思考,“她不仅是科学家,还是一位很有名的心理学家。”
“你们根本不是为了寻仇,刚刚那个人是你们杀死的,你们的目标就是心音君。”成步堂压低嗓子,“你们是‘猎人’。”
“一直听说下层有强大的地下势力,组织内的人被称为‘猎人’。”御剑说道,“走私、拐骗,为了钱财不择手段。你们想要绑架心音君向希月教授索取金钱。”
三人一起站起来。
成步堂拉着御剑后退一步,突然外面发出尖锐的呼啸声,无声的波浪震得屋宇剧烈晃动,地面开裂,黑衣人被声波震得摔在地上,被看不见的力量压着动弹不得。没受影响的成步堂将御剑和心音一起揽在怀里,用肩膀撞开破旧的窗户跳了出去。
在黄沙之上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台飞行器。机器线条简洁,前方有笔直的突击枪,枪口对准三人,反射着阳光,非常刺眼。
三个人定在那里动也不动。
“御剑啊,”成步堂吃了一嘴砂石,无奈地叹气,“你们上层人都好暴力啊。”
御剑看上去有点狼狈,他干净柔顺的头发因为仓促逃跑而散开,发带松松挂在脖子上,发间全是沙粒,但他目光锐利,紧紧盯着眼前这台飞行器,双拳紧握,骨节惨白。
飞行器突然向他们逼近,成步堂一惊,拽着两人往后退,踉踉跄跄地往越野车跑去。只跑了两步,成步堂就被御剑拽住。
飞行器始终将枪口对准他们。
“不要逃,”御剑摇摇头,“没有用。”
“御剑怜侍。”里面传来一把低沉的声音,“你的出逃行为已经被上层发现,赶紧跟我回去。”
“你刚刚在帮我们,你不是敌人。”御剑问道,“你是谁?”
那人没有理他,而是枪管抬起,直直对准两人的胸口:“堂堂首席检事,做出此等懦夫行为,你到底羞不羞?”
“有事好好说,前有堵截后有追兵,我们也跑不了的,这位先生,”成步堂说,“御剑说他不愿意回去,要不我们再商量商量?”
“多管闲事的刺猬头男人,”里面的声音多了几分不耐,“你没资格代表他说话。”
“他有资格。”御剑无视男人惊讶的目光,将手抱在胸前,“我体内的芯片已经取出,我已经回不去了。”
“芯片被你取出来了?!”那人倒吸一口气,“你为了对抗他,竟然对自己这么狠——!”
成步堂感到御剑的手缠住了他的十指,那只手有些颤抖,他只能用力握紧,给予他一点力量。
御剑长叹一口气:“你是偷跑下来的对吧?太危险了,赶紧回去吧,冥。”
飞行器前端变得透明,让两人看清司机的脸。来者是一位美丽的女性,清秀的五官与御剑颇有些相似,只是那张脸上带着愤怒与不甘,让她看起来比两位被武器胁迫的人显得更慌张。
“御剑怜侍,你这是什么意思?”她关掉变声器用全名喊他,“你又要抛下狩魔,抛下我一个人?”
“冥,”御剑摇摇头,“这是我个人的选择,你也知道,狩魔……再也容不下我了。”
“一派胡言!”
女子手一挥,冷冰冰的枪管对准他们的头部,在这个距离下,他们避无可避,两人并肩而站挡住心音,双手死死握在一起。
“快点跟我走!”
“我不会回去的。”御剑扬起下颌,态度异常坚定,“在事情没查清楚前,我不回去。”
“……白痴,你自已一个人能查出什么?”蓝发女子将精致的唇妆咬花,气急败坏地开口,“你出逃的事父亲已经知道了,等他过来抓你,你只能夹着尾巴回去!”
她从飞行器中扔下一个箱子。
“拿着你的行李赶紧走,有点骨气,别把自己搞得像只丧家犬!”她的语气硬得像石头,却能听出口是心非的关心。
“你为什么要帮我?”
“哼!”
“……谢谢你,冥。”
女子没有听清他的这番致谢,飞行器猛然调转方向,卷起的气流将黄沙扬起,挂了三人一脸一身。她把声波对准屋内那几名恶徒,似乎要将怒气全部用在他们身上。
三人狼狈地回到车内,成步堂将口中的沙子吐出来,顺手将挂在御剑睫毛上的细沙抹去,喘着气问:“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
御剑答非所问:“她叫狩魔冥,是我的妹妹。”
成步堂笑了笑,没有再追问下去。他发动引擎的同时对女孩说道:“心音君,你有什么打算?”
“我大概会四处走走。”橙发女孩垂着眸子,她垂目抚动刘海,表情平静,然而胸前的显示器却出卖了她的不安,“成步堂先生,御剑先生,你们是第一个知道了我母亲是谁,却不会问我母亲在哪、为什么要跑出来的人。”
“我也没问你的御剑先生为什么要跑出来啊。”脱离危险后,律师又恢复了那个平淡的语气,“你们不愿意说,自然有你们的道理。”
“非常感谢您的理解,”心音向两人行了一个礼,“我会努力成为像两位一样强大的人。”
成步堂点点头:“有缘一定会再见的。如果你需要帮助,可以到T市的这个地方,找一位穿着红衣服的年轻男孩。”
“我知道了,谢谢您!”女孩元气十足地说道。
“那走吧,我们送你一程。”成步堂踩下油门,越野车向着前方奔去。

四 世界的尽头
“您是谁……我的父亲呢?”
“御剑信已经自杀身亡,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监护人。”
“怎么会……怎么会!他怎么可能自杀?我不信!你们放开我!”
小小的他被蒙上眼睛,脚尖腾空,然后扑通摔在地上。他伸手摸索,发现自己坐在温热的液体上,举起双手,只见指缝间全是鲜血,顺着指尖看去,血液来源于眼前洞开的胸膛,他张大嘴巴却发不出声音,那张脸近在咫尺,低垂着头似乎已经陷入睡眠,灰色的发衬得嘴唇白如霜雪,领子旁有一颗暗淡的金色徽章,成为空间中唯一的亮色。
他慢慢睁开眼,迎上一对深蓝色的眸子。
“你又做噩梦了。”成步堂用手背擦擦他的汗,“梦到了什么?”
御剑直起身,发现天已经黑透,唯有地平线还留着一缕橙黄的光。车停在路中间,视线范围内没有其他人,不需要担心会妨碍到别人。他清了一下嗓子,发现喉咙干哑疼痛,尽管被男人像管孩子一样追着喝水,这该死的炎热还是让他体力不支,他动了动生锈发麻的四肢,皱着眉头灌了半瓶水,和成步堂说:“我没事,继续向前走吧。”
成步堂握住他的手。
他们已经在路上跑了一周。
见过狩魔冥后,御剑明显心情欠佳,本来就话少的他这几天更是一言不发,成步堂也不再说话,打开车内收音机,任由音乐充满整个车厢。

Light is breaking through a dark is underneath
I know the truth but for you it's just out of reach
You took it all, yeah, you took everything
I will never break the silence*

漫天的黄沙让人辨不清方向,但走在路上,总能看到不一样的事物。御剑没有问成步堂行驶的目的地,或者他们根本没有目的地。每到一个绿洲,他们都会停下与那里的人聊天。他们在途径之地会遇到各种小案子,偷窃、绑架、抢占,或是两个孩子争夺一瓶未开封的可乐,在物质匮乏的环境中,犯罪人数比想象中要更少一些,高温与干旱让人为了生存疲于奔命,当生命的目的仅剩活着,“掠夺”便重归野兽的行为,于人而言变得再无意义。
与其说办案,成步堂更像带着他去体验生活。
在一个难得的阴天,温度有所下降,成步堂指了一个方向,就把方向盘交给御剑,窝在座位上呼呼大睡,检事谨慎地往前驶去,发现所指方向的尽头是一片绿洲。成步堂拽着他向绿洲走去,两人在巨大的岩石旁蹲下,御剑盯着眼前的植物,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错,转过头去看向律师:“这是……花?”
“对,很少见吧。”成步堂蹲下身去盯住那株珍贵的植物,“这里没那么热,而且有地下水,能长出点不一样的植物。”
放眼望去,远处土地被盖上轻薄的塑料薄膜,御剑搞不清这么做的意义,正想问成步堂,突然被捉住了手。
“送你。”成步堂将两朵雏菊放到御剑手中。
“在上层,检事徽章……也是这样的颜色。”御剑轻笑,“金色和白色,象征着正义与公平,非常耀眼。”
“那你的徽章呢?现在在哪里?”成步堂拉着他在背光的石头上坐下来,舀起一点水倒在他手心。
御剑从口袋中掏出徽章,朱砂一样的旭日上点缀着菊花花瓣,金色的细叶环绕其中,在日光下闪闪发亮。
“你一直把它贴身带着,”成步堂歪着头笑,“你从来都没有忘记公平和正义。”
在他的脸颊因为害羞而烧起来之前,成步堂凑过去落下一个轻柔的吻,将那抹红色蔓延到耳边。

成步堂将这趟旅程变成诗。那朵代替了检事徽章别在御剑衣领的小雏菊,在下一站旅途中成为了某个男孩的奖品,成步堂向这位主动请求他们帮助的孩子竖起大拇指,御剑因为花的凋谢感到抱歉,向男孩行了个礼,男孩却非常高兴,将花护在手心,希望将这份礼物赠予他幼小的妹妹。
他们也曾遇过暴雨时汽车抛锚,后轮陷入沙坑,汽车再次发动时两人已经全身湿透的事情。淋雨过后御剑蔫了整整两天,被成步堂用毯子裹起来按在后座睡觉。他侧躺着,只看到驾驶座靠背顶部凸出几缕硬邦邦的头发,心安极了,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他们一路往东走,气温慢慢开始下降,成步堂开着窗户被夹着冰的雨淋了一脸,连打了三个喷嚏,赶紧在车尾箱把御剑那套西服翻出来递给他,并把自己缩进夹克里。御剑将西服展开,发现他的领巾夹在衬衫中,被细心的男人妥善保管着。
领巾、西服。
长发、丝带。
御剑、狩魔。
有关狩魔的痕迹,他身上只余那条银丝带,在旅途中他曾想送给某位孩子,却被成步堂阻止,笑着说美贯也很喜欢你的发带。
那名棕发蓝眸的少女可爱又懂礼貌,还莫名与他很亲近。在旅途的第三个星期,他们在路上碰到了美贯与王泥喜。两人驾驶着一台飞行器,相当没有驾驶素质地拦在他们面前,美贯还没等机器停稳就跳下来扑到成步堂身上:“好久不见啊爸爸!你有了御剑叔叔之后就不管我们了!”
“哎哟,美贯你是不是长胖了,”成步堂虚扶着女儿的腰,让她安心挂在自己身上。坚持使用原始交通工具作为代步的老司机似乎腰不太好,这么轻巧的体重就让他呜哇乱叫,“先下来再说话,你们怎么跑这么远?”
“来看看你们好不好呀。这里好凉快!”美贯从成步堂身上跳下来,对着御剑笑得非常甜美,“御剑叔叔好!好久不见了呀,谢谢您照顾我爸爸哟。”
“谁照顾谁啊。”成步堂在后面嘟哝。
“其实是拉米洛亚小姐邀请我们去做客,我也没想到她的家这么偏远。”红马甲男孩细心地站到女孩身侧挡住飘来的雨丝,“成步堂先生,您要和我们一起去吗?”
“也没有很偏嘛,半天就到了。”美贯将手臂挽进御剑臂弯里。
“不了,我和御剑还有事,”成步堂摸了摸下巴,有些扎手——他的胡子长得极快,一天没理便浮出一层青色,“说起来,你们两兄妹为什么还叫她拉米洛亚小姐呢?”
“啊哈哈哈哈哈,”王泥喜摸摸后脑勺,“还是不太习惯啊……叫妈妈什么的。”
“我倒是可以叫妈妈啦,”美贯点点下巴,“倒是您愿意吗?爸爸?”
不知由什么而生的默契,三双大眼睛一起落到御剑身上。

“王泥喜是美贯的哥哥,前段时间来到我身边学习当律师。”两个孩子走后,成步堂缓缓开始解释,“美贯8岁那年我收养了她,她的父亲在当时的法庭上离奇失踪,而我是那起案子的律师。两个月前,他们阴差阳错找到亲生母亲,正是那位拉米洛亚小姐。”
“等下,你的委托人离奇失踪?”御剑手握方向盘,在雨雪中小心地开着车,一边问他,“那个案件现在怎么样了?”
“我因为使用伪证被夺去律师资格,”成步堂语气平淡地说,“那个案子至今悬而未决。”
御剑一脚踩在刹车上。

他们穿越巨大的乌云,雨水打在车顶仿佛要击穿金属。雨势收小后,天逐渐放晴,他们沿着一条长长的山路前行,地势相当险峻,但司机开得很稳。御剑有点近视,成步堂没让他开车,他便躺在座位上放空。随着气温下降,天空也变得清明,极目远眺,远方窥得一点星芒,御剑正直起腰杆去追寻那点光,司机就将车停了下来。
御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看到了海,断崖下的一片海。
成步堂将车窗摇下,迎面吹来一阵带着湿意的风。
“这里也是美贯发现的。”成步堂将外套垫在车前盖上,跳上去盘腿坐下,“今天天气不错啊。”
他们见到了星星。
地球在哭泣,乌云废气盖顶,约有两代人不曾见过蓝天。御剑倒是在上层见过星星,液晶天穹会根据四时变化而变化,人类生活在巨大的温室里,享受着虚假的星河、日光、流水、绿树。他们见不到邋遢与挣扎,地上的一粒尘埃都会被机器人清理干净,人们穿着精致的皮鞋行走,都不会染上一点污渍。
现在,他们走过千里大地,走到这海拔极高处,才见到未被大面积污染的天空。
这片海宽得近乎与苍穹相接,极目而望却看不见尽头。御剑眯起眼睛看,远处压着像乌云一样的黑,点缀着忽明忽暗的光点——或许是对岸另一个“上层”,但他们现在头顶上的星星确实源于天际。世界被分割成两半,光照不亮浓黑的海面,比起水,断崖下更像极稠的泥。成步堂看着御剑一步步往前走,未免有些紧张:“御剑,小心啊!”
“这是哪里?”御剑的眼睛舍不得离开那片海,“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地方。”
“这里是两个板块裂开造成的崖,喏,就是那儿,原本是一座城,后来被海水掩盖,很多人没逃出来。”成步堂把自己缩在衣服里,肩膀佝偻,把整张脸埋进膝盖,只把眼睛露出来,“前面的路已经断了,没有飞行器的话,我们不能再往前走啦。”
他带他来到了世界的尽头。
御剑站在悬崖边,海风吹到他脸上又湿又冷,能生生吹进骨缝,让人颤抖。他的西服下摆扬起,似乎马上要御风而去,恐高的律师看在眼里,声音都在发颤:“御剑,御剑,你快回来吧。”
“怕什么?”
成步堂将自己缩得更紧,那双狗狗眼都耷拉下来:“我脑内已经循环了十遍你掉下去的场景了。”
御剑在他身旁坐下,疑惑地说:“隔着十米也可以恐高吗?”
“呃!”
御剑放声大笑,嘴角上扬,眉目舒展,眉心一点长期纠结着的线被打开,成步堂瞪大眼睛,觉得这个笑容比星光还要璀璨,他呆呆地凝望着那人笔直的鼻梁,伸出手握住了他的,然后十指紧扣。他低头亲吻着他手中的珍宝,鼻息温暖着修长如翠竹的手指,只要握着,这双手就会给予回应。
御剑低着头,看不清他眼睛里的情绪:“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指缝一凉,检事往后一缩,被男人湿漉漉的舌尖吓了一跳。
“那么你呢?御剑。”成步堂恶作剧得逞,笑出两排雪白的牙齿,“为什么一开始就选择跟我走?”
下颌被温暖的手托住,御剑发现自己再无退路,大腿不知何时与那人交叠,他被温柔的陷阱捕捉,无法动弹又不知所措,成步堂的气息越靠越近,终于与他呼吸交缠。
他们靠坐在微微发热的车前盖上,交换着猝不及防又意料之中的第一个吻。御剑被他尖尖的虎牙弄得有点疼,发干的嘴唇被唾液润湿,于是慢慢打开牙关,任由那人的舌尖卷过牙床。他呜咽一声想往后退,腰身却被牢牢固定,律师此时展现出惊人的腰力,整个人覆盖在他身上,让他无处可逃。
御剑眼眶盈着一汪春水,胸膛起伏,像出生的婴儿学习如何呼吸。成步堂在亲吻的缝隙哼出轻笑,咬了一下他的鼻尖说道:“早知道你这么乖,我就不应该花足足一个月时间来确定你也喜欢我。”
还没说完,嘴唇又追着他的鼻息而去。
御剑别过头抢回一口空气,检事的本能让他开口反驳律师蛮不讲理的结论:“唔呣,我可没说,我,嗯,喜欢你。”
“是吗?”成步堂与他额头相贴,“可是美贯都看出来了哦,你才是她的新妈妈。”
“成步堂龙一,看来你很想被人从这里扔下去。”
男人又低下头亲吻他。
靠得太近,太近了。幕天席地,薄雾轻笼,检事背靠着挡风玻璃,背上被妥帖地垫了衣服,于是他只能感受到那人的体温。律师的手比他本人的气质更暖,中指的硬茧却让别人知道他是个文人。御剑脑后一轻,他的发带被扯下来,在荡漾着光的眸子里,他看到自己散乱的头发下从未见过的表情。
成步堂朝着他的耳廓哼哼:“星星真美,是不?”
好痒。他缩了缩脖子,可下一秒钟又变了脸色,只觉得无数电流从身下升起,电得他浑身酥麻。
“但是星星好遥远,光芒照到我们身上需要走很长的路,而我们也只能看到它的旧模样。*”律师的手在他的要害上轻轻揉动,“要走很长很长的路,才能照亮我们。”
御剑胸脯柔软地起伏着,顶在成步堂的胸前,他说:“别管星星的旧模样,我在你身边就行了。”
多愁善感的律师被用力吻住,他默默祈祷挡风玻璃足够结实。

成步堂身上永远带着阳光的味道。
抬眼就是广阔的天空,御剑却无暇欣赏。嘴唇酥麻,成步堂吮吸着像在仔细品尝柔软的蚌肉,他的舌尖尝到血腥味,不知道是谁撕破了嘴唇的伤口,他捉住他的手臂,像孩子依赖着家人,成步堂身上的气息让他非常放松,这没什么好担心的,他只需要埋进他的颈中,将一切都托付给他。
“明明都是用一样的洗发水,”成步堂用鼻子寻找着银丝后温热的皮肤,“你怎么这么香。”
“胡说什么,我花了一周时间去习惯身上带着的汗味。”御剑的肩胛骨动了动,“……待会你就去把胡子刮掉。”
“我早上才刮过。”成步堂一脸委屈。
但我还挺喜欢这样的触感。御剑心里想。
他的西服与成步堂的外套纠缠着挂在后视镜上,衬衫纽扣掉了两颗,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成步堂捉住他的手臂,将他的袖子捋起,把那段一直藏在袖子下的大臂露出来,内侧有一道浅浅的疤,竖着割在动脉旁,未见光的皮肤白得令人心惊,显得那道疤痕格外显眼。
成步堂用拇指轻抚那里,“疼吗?”
他将手臂抽出来,成步堂顺势扣紧那双手,握在掌心。
他用力往后仰,觉得头晕目眩。下一秒喉结就被叼住,成步堂看起来非常有攻击性的后脑勺摸起来是毛绒绒的,他被黑发盖住口鼻,男人像小狗一样拱着他的锁骨,弄乱他的衣服,将他的手臂展开亲吻着那处伤疤。
决心要离开上层时,他来到一家地下诊所切除芯片,因为有它在体内,上层就能轻易追踪到他的行踪。手术很简单,也不疼,施了麻药的皮肤只感觉到刀片划开皮肉的冰冷,医生笑着说,我见过许多想离开这里的人,有的是戴罪之身,有的是为了寻找失踪的家属,有的只是为了寻求刺激,你属于哪种?
御剑冷着脸穿好衣服大步离去。
他是为了真相。
DL6的资料比他想象中还要少。资料中显示御剑信当年通过某种方式频繁前往下层,最后被老对手狩魔豪送进监狱,八天后,御剑信在狱中自杀,儿子御剑怜侍由狩魔豪领养。
他一直无法理解父亲为何会自杀,在他心中的御剑信是一位顶天立地的人,温和有礼,沉默守信。他也无法理解为什么父亲会频繁出入下层,为什么出入下层就该定罪。当他终于可以通读《六法全书》后,他翻遍了整本书,依然无法获知答案,最后在封面上狠狠画了一个叉。
他拼命学习,然后成为检事,花了近十年的时间,想尽办法调查DL6事件的真相,直至成为首席检事,调查过程依然处处碰壁。同时,在狩魔的掌控下,他见到上层越发倾斜的天平,法律失去平衡,他无法再忍受这种环境,唯一的出路只有逃出去,寻找那或许根本不存在的可能性。
逃去哪里?去下层,或是另一个囚笼?他的选择毫不犹豫。
刚到下层,他就遇到了这个律师。不知道这是上天注定,还是谁的有意为之。
哪怕心中百般困惑,千重顾虑,当两人踉踉跄跄地往车里倒时,他只能将怀抱和衣襟一同打开,接受男子狂风骤雨般的侵犯。
他闯进一场不问原因的旅程,顶着风雨前行,冰雹肆虐,暴雨浸湿衣衫,他被温热的风与云拂过皮肤,露染胭红,颧骨边绯色重重。
太安静了。太小了。太窄了。太……深了。
车门半开着,他雪白的脚踝露在寒冷的空气中,白贝似的脚趾蜷起来,在皮质座椅上无力地蹬着。空气干燥,两人的皮肤却温热湿润,交缠之间静默无言,只在唇齿相接时逃逸出一缕颤抖的喘息。御剑一口咬在那人绷紧的手臂上,五指张了又合,想握住什么,又无力地顺着车窗往下滑,抠进结实的皮质沙发,修剪整齐的指甲压得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律师将湿漉漉的手抽出来压进他的舌下,然后在额前落下细密的亲吻。
御剑仰起头,透过凝着薄薄雾气的玻璃,他看到外面星点被乌云遮盖,黑得看不见尽头。眼前如此广阔,未来纠成一团线,他有些彷徨,生怕自己摔下去,但四肢被温热的枷锁禁锢,像猫躲在小箱子中,只有顶上一盏灯,暖光填满了他,安全感也填满了他,让他没有机会思考,没有机会感受恐惧。
“你不问我吗?”御剑说道。
成步堂用力握紧他的五指。
“当你想说的时候,我就会知道。”黑发男子转头看他,眼里漾着信任的光芒。
到达顶端时,御剑咬着他的耳廓,将“我喜欢你”一遍又一遍讲给他听。

五 马堂一彻
第二天醒来后,成步堂整个人都蔫巴巴的,手肘膝盖全是淤青,御剑把方向盘抢到自己手中,以免两人一起坠入悬崖无辜殉情。
他们来到断崖旁边的城,城中央是一轮弯月形的湖,水质清澈,整座城还保存着钢筋高楼,人们生活得相当安逸。御剑抬眼看向眼前的建筑,建筑倾斜程度非常吓人,他转头向男人说:“这确定安全?”
“一时半会应该倒不了。”成步堂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我们进去吧。”
他握着他的手,将他牵进楼内,来到一个小女孩面前。
一看到那个背影,御剑便惊讶地睁大眼睛。女孩懒洋洋地靠在沙发边上,看上去非常瘦小。听到两人的脚步声,便小跑着来到他们面前。
“她通过王泥喜君联系到我,说希望我帮忙解决一件案子,”成步堂严肃地对御剑说,“我认为这个案子只有你能解决。”
“你们好呀。”女孩向两人挥挥手,“我叫一条美云,职业是追求真相的大盗。”
“职业是……大盗吗?有趣。”成步堂道,“我是律师成步堂龙一,请多多指教。”
女孩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另外一个人。
“我是不是见过你?”御剑说,“你是……美云君?”
“好久不见啊!御剑哥。”美云跑上去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你不戴飘飘我都不认得你啦!”
“那是领巾。”御剑说,“你怎么跑到下层了?”
“你这不也跑下来了!”美云俏皮地向他眨了眨眼,开朗的样子与十年前的小女孩重叠在一起,“这么说来,我还有东西没还给你呢。”
“嗯,”御剑淡定地说道,“把案件解决之后再给我好了。”

御剑成为检事后接手的第一个案件就与一条美云有关。当年有一桩震惊上层的凶杀案,检事一条九郎是案件的死者之一。御剑记忆中的一条美云还是个扎着冲天辫的小辣椒,首次见面便狠狠给了他一脚,眼神里全是硬邦邦的倔强,痛斥他作为检事的不作为。御剑看到她的眼神,仿佛看到当初失去父亲的自己。后来案件初见曙光,重大嫌疑人葛冰见子趁乱逃脱,这个案件变成悬案,他再也没有见过一条美云。再到后来,检事局性质就变了,在狩魔豪的把控下,所有刑事悬案都被掩埋,市民因为检事局奇高的破案率鼓掌称赞,律师再无作用,检事的存在不再为了寻求真相,而变成了一种标志。
“御剑哥,这些年我一直在追寻葛冰见子的下落,”美云拉着他们坐下,“但我在上层找到的唯一的消息,就是——线索在下层。”
成步堂把手伸进御剑的衣兜里,掏出一颗糖递给美云。
“关于八咫乌……”御剑道,“还有线索吗?”
美云点点头。
当年的“义贼”八咫乌会帮助警方窃取真相,而自从十年前一条九郎死亡后,八咫乌人间蒸发,再也不见踪迹。
“御剑哥,你知道马堂叔叔后来怎么样了吗?”美云问。
“葛冰见子消失后,我和冥花了大半年时间寻觅她的踪迹,但我们找不到她。”御剑抱胸思考,“马堂前辈自那开始就逐渐隐退。说来惭愧,我没有留意到他后来到了哪里。”
“他来了下层,”美云说道,“上个月我刚满18岁,终于拿到了爸爸的笔记本,里面记载着惊人的内幕。他告诉我八咫乌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组织。”
“一个组织,我们也曾经想过这个可能性,因为八咫乌消息太灵通,不像是一个人能做到的。但是美云君,”御剑顿了顿,“你这样太冒险了。”
“不冒险就不能获得真相了!”美云眼睛亮极了,像点燃着火,“别说我了御剑哥,你离开上层也是为了找人吧?这很像你的风格。”
“……”
“多亏了成步堂哥的帮忙,我终于找到马堂叔叔了!就在这里!”
御剑转过头去看成步堂,律师脸上带着笑意,温柔地注视着他。

美云领着他们走进这栋建筑里一个小小的隔间。敲门的手还没落下,门便从里面打开,御剑抿了抿唇,向那位高大的男子鞠了一躬。
“你是谁?”男子疑惑地看了看成步堂,又看向御剑,“还有……你是那个小朋友检事?”
“……!”御剑神色有点别扭,成步堂饶有兴致地看他,似乎想透过这个挺拔的背影一窥他未曾参与的时光。
马堂将他们迎进去,房间内非常凌乱,衣架上挂着一件破旧的风衣,只有沙发上勉强能坐人。马堂将茶送到三人面前,躬身的姿势已显得有些佝偻。
“你说你找到了一条君的笔记本?”
“是的,”美云语气严肃,“我已经知道了,八咫乌三人在解散前正在查一桩埋藏极深、时间极长的走私案。这三个人,一个是您,一个是爸爸,另外一个是——”
“葛冰见子,”马堂一字一顿地说出这个名字,抬眼看着御剑,“现在上面还有人会在乎真相吗?让无法查清的变成悬案,尚有疑点就伪造证据强行结案,这不是你们狩魔派一直崇尚的规则?”
“马堂前辈,”御剑没有理会他的冷嘲热讽,“您是因为什么来到下层?”
“被赶下来的。私通下层?泄露机密?大概是这些理由吧,反正这种罪名我随便就能编出十来条,”马堂一挥手,“狩魔豪不喜欢哪个人,就不会让他继续说话。”
“二十年前,”御剑咬着下唇说,“也有……一名律师因为‘私通下层’这项罪名被判刑,后来传出他在狱中自杀。”
“……信律师,”马堂轻叹一声,“你终于查到这里了,小朋友。”
“前辈,”御剑直起腰杆凝视马堂,“请将一切都告诉我。”
成步堂捉住御剑的手,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放进指缝用力握紧。
“当时一条查到某个地下组织掌控了上层大量的暗线交易,他作为检事,非常怀疑局里有内部人员参与此案。尽管到现在也没有决定性证据,但所有疑点都指向了一个人。”
“狩魔豪。”共有三把声音一起响起,喊出这个名字。
“我9岁的时候被告知父亲因为泄露机密被逮捕,几天后,他在狱中用削尖的筷子捅穿心脏,当场死亡。”御剑挺拔的肩膀往里收,刘海遮住眼眸,只看到一点闪着光的睫毛,“我一直坚信父亲不是会自杀的人,他的死必定有其他原因。”
“所以你才冒着危险跑到下层?”马堂问。
“上层法律的根已经烂了,我查不到别的东西,”御剑抬起头时眼眶通红,银灰色的眸子里流转着不可撼动的信念,“只有一样是肯定的,父亲的死与狩魔豪有关。”

脆弱的玻璃窗哐当作响,不知什么时候天空已经黑透,外面刮起沙尘暴,乌云像罩子一样将整座城市盖得严实,天空压得极低,龙卷风带起沙石发出野兽般的怒吼,狂风钻过建筑之间响起如厉鬼哭泣的哀嚎。成步堂跑出去打算将越野车加固锁好,谁知顷刻间乌瘴漫天,砂石划伤他的手臂,他蹲在地上几乎无法动弹,幸亏此时有一只手用力拽着他压进怀中,两人踉踉跄跄地往回走去,成步堂挣扎着回头看,只见狂风中那个高大的刑警已经用铁链将越野车牢牢固定。
在大自然的绝对力量下,整栋楼都在晃动。回到室内后,成步堂拽着御剑就走,甚至没有跟另外两位打招呼。
门关上的动静震落发间沙粒,却盖不过凄厉的风声。
御剑把口罩摘下,将肩膀上的沙子拍落,勉强保持着外表的整洁。成步堂定定地看着他,这一个月吃不好睡不好,御剑瘦了不少,颧骨的形状浮现,更衬得脸部线条深刻,头发在昏暗的环境下依然熠熠生光,发尾卷起柔和的弯,勾住室内的光与律师炙热的视线。
他的手臂被捉住。
“你生气了?”
御剑的刘海长长了,新长出来的发比原来的更浅一些,成步堂施在手臂上的力足以让他感到疼痛,但他没有说话,直到男人将他一把拖过来,强迫他与他对视。
“你在生气。”律师肯定地说。
“我没有生气。”他的腰腹被男人顶着,两个人身上都裹着一层没被认真擦拭的土,暗淡极了,像两只刚打完架的小动物。
他没有生气,只是有点难过。御剑怜侍从小到大就不曾拥有过自主选择权,父亲失踪后,他顺理成章成为狩魔家的养子,顺着别人为他安排的路长大成为一名检事,狩魔豪教他要与罪恶为敌,并将保护上层秩序的重任放在他肩上。随着年岁增长,他觉察出不对,却说不出哪里不对,只觉得项圈越收越紧,压得他无法呼吸。
现在呢?他是不是也在被这个男人安排着一切?他自以为的追求和寻觅,是不是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御剑,我说过会把一切都告诉你——如果你还愿意听的话。”感受到那只手臂的抗拒,成步堂加重了力气,指甲陷进他的肉里。这可能会让他疼,他不舍得他疼,但他松开手,就再也捉不住他了。
“你的老师叫千寻——绫里千寻,真是个熟悉的名字;你女儿的母亲叫拉米洛亚,我一直没把这个名字对上号,如果我想不起来,大概你也不会告诉我她叫或真敷优海,这两位都是上层的人。除此之外,成步堂律师事务所在T市、美贯君和王泥喜君的种种行为、你那宽广的人脉……”御剑低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处处都在提醒我,你不属于下层。”
他反手抓住他的手臂,粗暴地捋开他的长袖,在手臂内侧没有看到疤痕。
他们曾经赤诚相对,他也没有留意他身上哪里有疤痕。
“你到底是谁,成步堂龙一。”
成步堂笑了笑,将身上的衣服脱下,背对御剑。检事凑上前看,只见精瘦的背部肩胛骨旁边有一道疤痕,不像他和美云的那般整齐,倒像是被生生剖开,再草草缝合。
“在这里。”他转头看他,下垂的大眼睛里泛着光,丝毫没有因为他的逼问而动摇。

你想要听听关于成步堂龙一的故事吗?御剑。
他自上层而来,24岁时正式成为一名律师。
“我认为就是从信律师那件事开始,上层的法律发生了改变。”成步堂说,“这挺有趣的,当一个人认为某个职业是威胁,他就可以让这个职业消失,这就是在封闭的环境中掌权者的力量。”
“让律师……消失,”御剑皱着眉头,“这只是他实现计划过程中的现象之一。”
“说到底,狩魔检事就是想让上层尽在掌控中。不用太长时间,或许只需要经过三代人的教育,社会便会忘记律师这个职业。”
御剑咬着牙点点头。
成步堂的第二个案件是为绫里千寻的妹妹辩护,罪名是谋杀姐姐。法庭上,亚内检事拿出那枚充满了绫里真宵指纹的“思考者”时钟,逼得律师陷入绝境,后来他找到了嫌疑犯小中大,却依然无法拯救真宵。得罪了小中大后,他的律师之路处处碰壁,27岁时遭人诬陷,以制作和使用伪证的罪名被夺走了律师徽章。交出徽章的当晚,他让好友将身上的芯片生生挖出,带着美贯一头扎进漫漫黄沙之中。
“后来我在这里遇到了王泥喜,拉米洛亚小姐曾是上层人这个信息我也是之后才知道的,”成步堂说话的声音很小,几乎被外面的狂风掩盖,“然后在下层混了三年,认识了一些人。我的故事就这么多,一个失败者的经历,没什么值得说的——御剑??”
一滴水声穿过怒号的呼啸,传到成步堂耳边。
律师吃惊地看着润湿的地面,急忙托着那挂着水珠的下巴,将他的头强行抬起。检事那对银蝶般的睫毛润湿,一圈深深的红在温柔亲吻下愈发浓艳,似乎马上就要滴落鲜血。
“我24岁那年代表检事局到另一个上层学习,恰好三年,”御剑轻轻吸了一口气,尽力掩饰声音中的颤抖,“我错过了一切。”
原来有人不顾一切去尝试打破僵局,仍有人愿意成为律师,去拼一拼那或许根本不可能实现的转变。
“别哭啊,这也不能怪你。哎呀,说起来有点丢人了,我当律师其实不是因为什么伟大理想……只是为了一个人,”成步堂扣着他的后脑勺,肌肤相贴,“你还记得9岁时候那场学级审判吗?”
御剑的瞳孔放得极大,看不清四周,只有一双深蓝色的眸子刻在脑海中——这双眼睛在小时候或许不是这个颜色的,又或者是那时候他根本没有留意到他的眼睛。
他被揽在男人的怀抱里,眼眶通红,泪水滑落,喃喃道:“你是……当时那个人,小学四年级时,我参与了一场隔壁班的学级审判……”
“嗯,那时候我被所有人误会,是你告诉我,律师可以帮助别人,”刺猬头埋进他的颈窝,声音闷在皮肤里显得十分落寞,“但是你不记得我了。”
他像20年前那个因不公待遇而遭遇学级审判的男孩一样,紧紧抓住他信任的人,寻求一点安全感。他固执又孩子气地重复着:“你把我忘记了,御剑。”
御剑还沉浸在回忆中,就已经被男人吻住。
吃到沙子了。御剑心想,好脏,于是他用舌尖把那点沙粒推回去,不让这个坏心眼的男人得逞。
这样的话,两个人一起承受这份苦涩,这件事就显得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六 来自远方的大盗
外面风声渐消,沙粒缓缓落地,像摄像机里厚重的陈旧滤镜逐渐消退,世界重新清明起来。第二天一早,成步堂和马堂将埋在沙堆里的越野车挖出来,御剑本想帮忙,但早上醒来时他眼睛通红,吓得成步堂按着他用水清洗,最后他只能和美云一起站在旁边看着二人挥汗如雨。
“御剑哥,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美云努力咀嚼着手中的面包。
“我们要找到知道这件事的人,”御剑眉心皱出一段浅浅的沟壑,“你手中的资料指向八咫乌这个组织的真相,但要了解八咫乌和狩魔豪有什么关系,则需要另一块拼图。”
“说得好,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去找拼图。”马堂拍拍手,往越野车一指,“我知道应该去哪里找。”
成步堂拍干净自己肩膀上的沙,张开手臂往御剑身上蹭,又想起来他的眼睛过敏,便躲得远远的,原地使劲拍走身上的灰尘,御剑将他的刺猬头用揉宠物的方式呼噜一遍。刑警把后座留给他们,自己坐上了驾驶座,载着三人一起出发。

御剑一直不觉得越野车里这么安静,平时有风、车外轮子碾压沙粒、身后行李碰撞、律师调侃他时发出的爽朗的笑、亲吻时情难自已的喉音……一切音源组合成美妙的音乐。他缩在后座,思绪飘回到相识的那个酒吧,那里气温很高,空气散发着呕吐物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音乐声震耳欲聋。他刚刚落到T市,一时找不到方向,那扇门吸引着他,他在里面闷得有点中暑,然后被一个人捞了出来。
那不是巧遇,成步堂龙一认识了他将近二十年。
突然他的下巴被抬起,温热的手按着他的颈,对上那双大眼睛时他有些发懵,眼前的场景与一个月前第一次见他的画面重叠起来,恍若隔世。他肩膀瑟缩着往后躲,可位置太窄,他没法躲避,只由着那张带着点胡茬的脸凑近。他的眼眶又涩又热,敏感的眼皮捕捉到清风一样的叹息便被刺激得几乎要掉泪。成步堂看了一眼便放开他,转身打开水壶,整个人压到他的身上,用干净的水润湿布料,轻擦他的眼睛。
“你的眼睛怎么红成这样,别动,”成步堂絮絮叨叨,“别动啊,美贯都比你听话。”
前方两个人默默将眼睛从后视镜中离开。
“马堂叔叔,我们要去哪里?”美云问。
“你们看看这个,这是我这些年整理到的所有资料。”马堂递给美云一本册子,一翻开就能看到工整质朴的笔迹,“我还认识一个人,如果有谁还会知道当年的事,那就只有他。”
美云转过头去向成御二人眨眼:“我在下来之前,去狩魔检事办公室拿到了几样东西。”
“你这个行为,应该不是‘拿’吧,八咫乌大盗。”马堂哈哈大笑。
美云做出一个鬼脸,然后将文件递给两人:“这是当年DL6的所有资料,我把它带下来了——这两件事,必定有关联。”
成步堂向她笑了笑。
“你们是从T市来的吗?”马堂突然问道,“开着这车?”
成步堂点点头。
“那是跑了好远的路。”看到两人自然而然相握的手,刑警表情变得放松,他打开窗户,让滚烫的风吹进车内。沙尘暴过后,天空露出一点蓝,丝缕状的云挂在黄沙尽头,空气又热又干,似乎可以将马堂叼在嘴上的香烟点燃。刑警转动着嘴上润湿的滤嘴,成步堂向他递上打火机,他也只是摇头。
刑警说话的声音有些含糊:“那位小姑娘怎么样了?”
“唔,是冥吗?”御剑笑了笑,“挺好的,手里皮鞭的恐吓力比她警车上的武器还要大。”
“希望她不会变成像她父亲一样的人。”马堂的指尖敲敲方向盘,从后视镜看向检事的眼睛。
“我希望她不要再冒险了,”御剑轻叹一口气,“我们体内的芯片只要检测到人不在上层,便会立刻通知警方,她这样频繁出入下层真的非常危险。”
成步堂说:“这种行为很像给宠物装监控。”
“一辈子困在那个小小的地方,谁都会变得成行尸走肉。老子一辈子都不会再回到那个鬼地方,要死我也和这片土地一起死。”马堂将烟吐到窗外,随意扭开了音乐播放器。

Smoke is clearing out,all the circling lights blind me
I know the truth but for you it's just out of reach

这首曲子又在车内响起,节奏急促如珍珠落玉盆。远处的蓝天开始被黑色吞没,前方沙漠广阔,目及之处皆是黄色,仿佛世间一切都化作火焰。远远看到有两只骆驼经过,预计下一个绿洲距离不会很远,马堂躲开行动迟缓的动物,越野车在沙丘上抛出漂亮的弧度,落在地面上继续前行。不太习惯这样豪迈的开车方式,御剑把嘴唇抿紧以抵抗那种速度忽快忽慢带来的恶心感,薄薄的唇只剩一条缝,中间渗出鲜红,铁锈味让那种眩晕像潮水一样涌上来。
他被揽到一个肩膀上靠着。
美云趴在挡风玻璃上,用力将眼睛眯起:“前面有东西朝我们飞过来——是飞行器!”
远处地面水平线闪着两缕银光,马堂刹停了车,只这两秒时间,银光便迅速地拉近了距离,御剑坐起身来,与成步堂对视一眼,后者皱着眉,拳头骤然收紧。
那两台飞行器稳稳停在越野车前,里面探出一位娇小的少年,额前有着可爱的兔耳状刘海。
“成步堂前辈!御剑前辈!”少年的嗓门非常惊人,“我和美贯来接你们了!”
“美贯?!”成步堂睁大眼睛。
“爸爸!”美贯在另一台飞行器里挥手,“冥阿姨把这台飞行器送我啦!这本来是御剑叔叔的,冥阿姨好不容易才把它拼起来的!”

七 终局
“老师,我想查看关于DL6的全部资料。”
“DL6?档案室里有,每一位检事都有进入档案室的权限,你不需要问我。”
“您把最重要的线索藏起来了,是不是?”
“你说什么?”
“……当年,御剑信全力调查的走私案,是不是与您有关?”
“怜侍,很晚了,我累了,回去吧。”
“我父亲的死,是不是与你有关?……回答我!”

御剑睁开眼睛。
他闻到身上薄毯的味道,发现自己把半张脸埋进里面,氧气稀薄导致睡梦中噩梦肆虐。这时,一只手覆上他的额头,掌心温暖,那把拥有同样温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就醒了?做噩梦了吗?”
御剑翻了个身,将毯子抱在怀里,没有理会他的问题:“你的床很舒服。”
他们又回到了成步堂律师事务所。
成步堂将他从床上捞起来吻他,两人唇齿间都是清新的薄荷气息。御剑撩开律师的T恤,将掌心贴向他的皮肤,律师将他的腰顶到腹间,御剑羞得耳尖通红,只好用力掐紧手中那段收窄的弧度,男人明明身材精瘦,腰间却能摸到一点软软的肉,他眷恋地揉弄着,直至皮肤与皮肤之间泛起潮湿,几乎要抓不住了,只能用力再用力才能紧紧抱着他。御剑的手指在那道竖着的伤疤上来回摸索,将自己完整地打开,抱着他,然后接纳他。
“毯子……毯子,”他哼出甜腻的呻吟,赤裸的背在软绵绵的毯子上蹭动,“不要弄脏毯子。”
“你真的很喜欢诶,早知道旅行时把它带在身边,你就不会冻得病恹恹的。”成步堂把他的手臂放在身上,“待会我来洗,不要分心。”
天气晴好,空气干燥,只是被上层地基遮住天空,他们只能想象着星星的馈赠到底有多亮。御剑拐着弯的呻吟飘在空气中,身体往上一动,头顶就要撞到床头,又被掌心护着,掐在成步堂手臂上的指节发白,但眼睛和脸颊都呈现着艳丽的红。不知名的液体顺着下颌流下,滑过他脖子和锁骨间清晰的晒痕,阳光给这具无暇的身体刻下印记,成步堂迫不及待地舔舐着那道浅浅的痕,两人一起达到顶峰。
“诬蔑你的那个人,后来他怎么样了?”御剑枕着他的肩膀问。
舌尖尝到律师脖子上的咸,让他越来越渴。
“在上层,我还是那个一事无成还伪造证据的无良律师,”成步堂嗅着他发间湿湿的味道,“不着急,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会找回属于我的清白。”
“你不是,”御剑摇头,“你绝对不是一事无成的律师。”
“你也不是,”成步堂用力将他抱着,亲吻着他失神的眼睛,“信律师会因你而自豪。”

第二天,他们出发寻找一个叫做狼士龙的人。马堂推开门时,狼眼睛都不抬,用肢体语言下达着逐客令。此人身材健壮,高鼻深目,不像是此片区域的原住民。马堂将一壶烈酒放到他面前,他才赏脸看他们一眼。
“怎么了,各位王子公主,我这里可不是王宫的花园。”人如其名,他上勾的目在一行人身上扫了一圈,非常像夜间的独行生物。美贯非常畏惧这种眼神,偷偷躲到王泥喜身后。
“多有叨扰。我们此行只有一个目的,想要狩魔豪参与跨境走私案与杀害御剑信的证据。”马堂郑重地说道,“狼刑警,拜托了。”
狼没有回话,他抬起头,将目光定在御剑身上:“我认得你,难缠的检事。”
他又看了一眼御剑被成步堂握住的手:“小少爷屈尊下凡是来谈恋爱的?那就该去哪回哪去吧。”
“狼刑警。”御剑说,“数年前合作时,我已十分钦佩你的魄力与气概,现在我们已无退路,希望得到你的帮助。”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小少爷检事也学会低头了,不错不错!”狼突然爆出大笑,“如果你们是想要那份狩魔豪在西凤民国的过关记录的话,前几天那个蓝头发的小姑娘已经过来抢走了,好辣的小姑娘!至于后面那个御剑……什么的,我不知道。”
“蓝头发的小姑娘,是冥?”御剑瞪大眼睛,“她也知道了?”
“放心去吧,她也会帮你们的,”狼挥挥手,“大义灭亲,一出好戏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爸爸,需要我们帮忙吗?”
在飞行器旁,美贯和美云站在一起,两双大眼睛传递着双倍的关切。
“是啊,我对上层可是很熟的,成步堂哥,让我去帮你们吧。”
“别闹了,你们以为这是旅行吗?”成步堂叹了口气,“我们都不知道接下来的路怎么走呢。说起来,御剑呢?”
众人环视一圈不见男人的踪影,成步堂挥挥手:“我去看看他。”

成步堂推开门,几乎吓得呼吸骤停。御剑穿上了那套酒红色西服,外套穿在他身上空荡荡的,但肩膀依然挺拔。他背对着成步堂,手上拿着一把锋利的刀,紧贴着自己的脖颈握住梳理整齐的马尾,手起刀落把银发割掉。他的刘海散落在额前,同色的丝带随着飘落的碎发掉落在地上,又被一双手捡起,攥在手心。
成步堂接过那把丰密的头发叹息:“我很喜欢你的头发,它真的很漂亮。”
御剑将美云还给他的领巾戴在胸前:“直到刚刚我才发现,我几乎已经忘记父亲向我传达的信念。法律只是一种规范,我却一直把它当做武器,以前的书都白读了。”
“但你自己走出来了,”成步堂将银丝带绑在腕上,伸手抚摸检事的后脑勺,试图将脑后翘起来的发丝按下去,“我们生不逢时,但还是想努力试一试。”
“走吧。”御剑正了正衣襟,牵着他的手往屋外走去。
“等一下,”成步堂拉着他的袖子,“我有一样东西给你。”
“什么?”
“秘密武器哦。”他握紧他的手,十指交缠,掌心贴着一颗硬物。御剑摊开手掌,错愕地抬起眼睛,律师向他眨了眨眼,向初次见面一样,然后深深吻住了他,将他即将开口的疑问吞进肚里。

走到室外,他们意外地看到一个人。
“白痴总是不会知道自己的白痴行为会造成什么白痴后果。”来者靠着飞行器抱胸,手中握着一条长长的皮鞭。
马堂扬起眉毛,嚼烂了嘴里的棒棒糖:“长大了啊,小姑娘。”
“不要叫我小姑娘!”沙粒不同于上层的大理石砖,皮鞭甩上去没起到什么威慑作用。冥将皮鞭对准御剑,一颗泪痣显得她的五官美艳又矜傲,“御剑怜侍,你又要逃跑。”
“冥,”御剑轻喊他的妹妹,“谢谢你来帮我。”
“自作多情,我没有要帮你,”狩魔冥扬起秀气的下巴,“你这个莽夫,芯片说挖就挖,没法到上层,你们想怎么继续追寻真相?”
伶牙俐齿的检事难得有些语塞:“总有办法的。”
成步堂在一旁看着两人对峙,突然胳膊一痛,他瞪大眼睛委屈地握着火辣辣的手臂:“我什么都没说啊为什么要抽我!”
“哼!都怪你这个白痴,”冥气哼哼地往飞行器上走,“把怜侍也带蠢了!”
“我跟你们一起去,”马堂站出来,晃晃手上的枪,“有什么事我还可以助你们一臂之力。”

他们三人坐上狩魔冥的飞行器,顺着巨大的铁索往上飞去。在更靠近太阳的地方,笼在上层的半透明罩子反射着光,人类倾尽财力与科技去制作这个罩子,只为确保里面的世界不受外界环境侵扰。
成步堂在后座紧闭着眼睛,絮絮叨叨地说:“脚踏实地的感觉真好。”
“恐高的男人真的太逊了。”狩魔冥非常不屑。
“有害怕的东西怎么了,”成步堂握紧了身上的安全带,“你的怜侍还害怕洋葱和胡萝卜呢。”
银发男子听到那句“怜侍”,脸上发烫。

御剑觉得眼前这个世界无比陌生。下车后的温度清凉舒适,地板洁净坚硬,正是中午时分,抬头看去,辽远的蓝天广阔,鼻端甚至飘来阵阵水果的清香。他们迎着并不温暖的阳光走进检事局,成步堂苦笑着说:“我在这里都是些不好的回忆,这么走进去怪可怕的。”
“我还有事,”冥将眼睛凑近虹膜识别器将门打开,转过身去不让他们看到表情,“你们自己进去。”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御剑伸手拉着她的手腕。
女孩用力甩开他的手,扯住御剑的领子。
“你逃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怎么办?还有你,三流律师,受了委屈就挖掉芯片逃走?为什么不留一条后路?都是懦夫,我真替你们感到羞耻。”她艳丽的红唇被咬出一道白色的痕迹,“小时候你是怎么跟我说的,怜侍?我现在照做了,你呢?”
冥颤抖着吸了一口气,转头就走。
“我会证明给你看。”御剑说。
她头也不回地离开。
“御剑?”成步堂担忧地问道,“她还好吗?……你还好吗?”
“嗯,”御剑应了一声,“我们走吧。”
“你们先进,”马堂靠在墙上,“不用管我。”

他们在检事局顶层办公室见到了狩魔豪。
直至重新见到老检事的那一瞬间,成步堂才意识到以前的御剑与他有多么相似。这位老人头发全白,身板很直,整个人显得体面又精致。察觉到有人进门,狩魔豪头也不抬,手上握着一支与这个办公室风格颇为相称的复古羽毛笔在纸上记录着什么。老检事用余光看了一眼久久没有出声的来者,颇为意外地开口:“怜侍?你不是已经逃去下层了吗?怎么还牵了一只丧家犬进来。”
成步堂眉毛一跳,想起了以前与他打官司的惨痛经历。御剑平静地开口道:“我没有要逃,只是去寻找您不愿意给我的答案。”
“我没什么可以告诉你的。”狩魔豪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继续他的工作,“把门带上,让冥来找我。”
“御剑不好意思说重话,那就让我补充一下吧,狩魔检事。”成步堂摊了摊手,“我们想来求证两件事。其一,上下层之间大规模的走私案是否与您有关;其二,当年御剑信狱中离奇死亡是否与您有关。”
狩魔豪勾起笑:“光是刚刚那段话,就足以告你诽谤罪了,小子。”
“看到这个,你还认为这是诽谤吗?”御剑将那份文件拿出来,“这份尸检报告显示,御剑信左胸被手枪击中,当场死亡。当然了,尸检报告从来没有出现在云端中,御剑信对外宣称的死因是——自杀。”
与被害人同姓御剑的年轻人脸上波澜不惊,像在法庭上陈述案件:“检事的立案需要完美,这是您教导我的。原来这份‘完美’,就是通过制作伪证——甚至杀人去实现?”
“这份资料你是从哪里得来的?”狩魔豪的眼神沉下去,他的眼睛眼白比例极大,一双小眼珠显得锐利又刻薄,“你都知道它没有被承认,怎么还带过来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那我们换一个案子。当年御剑信调查到上层与下层之间存在大规模能源走私,有人从中获取暴利,”年轻检事声音低沉磁性,“他究竟碍了谁的路,又是谁要杀他灭口?”
狩魔豪仰着头静静地看着他。
“从20年前开始,上层法律已逐渐变得扭曲,检方胜率惊人,律师数量骤减。直至3年前,因为一个案件,社会对律师的信任更降至冰点。”成步堂皱着眉说,“狩魔检事,在这些事实背后,您到底充当了什么角色?”
“你这个逃走的懦夫又知道什么。”狩魔豪抱着胸,“我认得你,你自己身上的罪名洗脱了吗?成步堂龙一。”
“多谢提醒,狩魔检事,”成步堂向他行了一礼,“我自己的事自己会解决,请尽管放心。”
“回答我。”御剑死死握住那叠纸,他的面色如冰,所有情绪都隐藏在手背突出的青筋下。
“你们这么张牙舞爪的,是想让我说什么呢?”狩魔嘴角勾起一边,“要我承认杀了御剑信?还是承认走私?做伪证?拿着不知从哪里弄来的资料,闯入我的办公室胡言乱语,用虚张声势来证明那毫无道理的猜想。怜侍,我以前是怎么教你的?”
“那么我就用您教我的方法,”御剑伸手从贴身的内袋翻出一颗用塑料袋包裹着的子弹,“用证据说话。”
“这是什么?”狩魔豪皱起眉头。
“这是信先生体内的子弹,唔,配套手枪是非常古老的型号。”成步堂接上御剑的话,“我有点好奇,即使在20年前,上层还有哪些人会使用这种早该被淘汰的老式手枪?为什么信先生会被这个杀害?这不合常理,除非是枪的主人有能力凭着爱好获得这个东西,并喜欢这种风格。”
他的眼睛环顾宽大又复古的办公室一周,看着脸色发白的老人,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以您的严谨,为什么会任由这颗子弹存在呢?”
“因为它藏在御剑信体内。”御剑的声音寒冷似冰,“‘死人’是不会说话的——你本以为他确实不会再说话了。”
“御剑信他没死?!”老检事猛然站起。
“因为信先生举报你的走私行为,”成步堂神情严肃,“你就将走私罪强加在他身上,并‘杀害’了他。”
“‘私通下层’,这个罪名本来就很奇怪。上层资源极度有限,出生率被严格控制,有人从上往下走应该是皆大欢喜之事,但我们体内的芯片却严禁上层的居民到下层去,这个禁令并不合理。”成步堂接着说道,“上层占尽优势,为什么要私通下层?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还是下去吃沙子?大概只有您的徒弟这么傻吧。”
“……”
“利用上下层信息的不对称,你偷运上层资源卖给下层富人,包括食物、武器、交通工具。以获取巨额利润。”御剑压着嗓子说,“你早就不是获取真相的检事,你只是一个杀人犯。”
这句话落在空气中,仿欧洲教堂穹顶的建筑风格放大了决绝的尾音,声波被雪白的墙壁共振,每一个字符都在回荡,震得狩魔豪嘴角的弧度再也勾不住,沉沉地往下坠去。
“原来我一直在养老虎啊,御剑怜侍。”狩魔豪目眦欲裂,握着拐杖的手背爆出青色血管,他的嘴角和眼角都在抽搐,让那张脸变得相当可怖,“吃人不眨眼,好,相当好。”
“吃人不眨眼的是你,”御剑闭上眼睛,“我……直至刚刚才知道父亲活着。你想将他杀害,并把罪名推到他身上。”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么样?毫无根据的含血喷人到此为止。”狩魔突然笑起来,他一耸肩,夸张地摇摇头,“我不会承认没有法律效力的证据,乖乖把那枚子弹给我,你还能滚下去哭着见你的父亲。”
“喊冤的人被驱逐,知道真相的人被杀害,”成步堂摊开手掌,“我们可能做不了什么,但我们一定会让上层人知道你的恶行。”
“你都听到了吗?”他点点自己鸭舌帽上的滑稽笑脸,“你也是这样想的吧,狩魔检事。”
他说的明显不是眼前这个狩魔。
笑脸的眼睛里闪着机械的微光,蓝发女子在摄像头的另一端,众人无法获知她此刻的想法。
“冥……”狩魔豪龇起鲨鱼一样的牙齿,“那份资料,是冥给你们的。”
“她只是遵循你的信念去做一个追求真相的检事,老师,”御剑闭着眼睛别过头去,“这是您教我们的。”
“您这么聪明谨慎的人,那把枪肯定不在您身边了,但这颗子弹这么特殊,只要下手查,慢慢去查,总能查出来主人是谁,”成步堂一摊手,“不是今天,但迟早会有一天,你所做的事会被揭穿,市民也会知道,他们信任的狩魔检事是一个为了自己利益痛下杀手的人。”
“我们查不了,那就让冥继续追查下去,”御剑顿了顿,“或者还有其他检事,毕竟谁也不能一手遮天。”
“成步堂龙一,御剑怜侍,”狩魔豪连名带姓地喊他们的名字,“律师,你身上还背着的罪我可以帮你洗清;怜侍,我可以帮你重新植入芯片,恢复检事的身份,只要你们把资料和子弹还我。”
成步堂悲悯地看着他。
“把那颗子弹还我!”他的声音剧烈颤动,躯体抖得像风中枯叶,挺拔的身段顷刻间似是高楼崩塌,又像老竹折断,生生矮了一截。
“我们走吧。”
御剑最后向狩魔豪鞠了一躬,拉着成步堂往身后的门走去,却不见狩魔豪举起那把所有人都认为已经被处理掉的古老手枪,对准两个人的背。
同时,一枚红点出现在老人马上要扣下扳机的手上。

“御剑,你这个飞行器真不错。”成步堂瘫在座位上,懒洋洋地揉着检事覆盖上来的身体。御剑帮他系好安全带,顺势拍掉他揩油的手:“冥那台是最先进的警用飞行器,速度比我这台快多了。”
“快有什么用,”成步堂皱起鼻子,“她那台的前挡怎么没有单面镜这个选项,四面都是玻璃,那飞起来多恐怖啊。”
御剑的嘴角缓缓勾起。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御剑!!!!!”成步堂发出了可怕的尖叫,“快,快关上!!!!!”
检事发出爽朗的笑声。

他们再次来到世界的尽头。
很久很久以前,天空是蓝的,地上长满茂盛的植物,林间回荡着小鸟的脆鸣,人类的时间会被遥远的旅途剥夺,同时也能欣赏那沿途美景。比起快速的飞行,在黄沙路上行走,旅途就会催生属于两个人的浪漫。成步堂与御剑走走停停,从T市到达这里用了将近两周时间,飞行器开了一小时便稳稳到达。御剑将飞行器停在山边,突然有些怀念那台陈旧却保养得很好的越野车。在路上,成步堂单手握着方向盘,哼着不知名的曲子,姿势非常不羁,驾驶风格却相当稳健。他们遇过狂风骤雨,遇过漫天砂石,他们在乌云后露出的暗淡的星芒下亲吻,律师眼睛里的光比星星更亮。比起这种快速又安全的空中飞行,他们共同驶过的每一条路,御剑都记得清清楚楚,记忆像空白的纸张突然被色彩沾染,和这一个月比起来,前20年人生显得如此黯淡无光。
像是读出他心里所想,成步堂白着一张脸哆哆嗦嗦地说:“一定要把我的爱车接回来,我受够这种脚不沾地的感觉了。”
御剑眼尾的睫毛弯弯地合在一起:“好。”

这里非常陡峭,眼前有一条用脚开拓出来的路,他们牵着手相互搀扶着走。随着海拔上升,气温越来越低,成步堂腕上的银丝带随着风飘荡,身边凝出弥合离散的雾,横截的云被远处的山撕开几层,断口显得湿润又温柔。成步堂紧了紧掌心那只手,举起来在下巴处蹭了一下。
“你很冷?”他将握手的姿势换成十指相扣,试图将体温分享给另一个人。
御剑深吸一口气,似乎需要比平时更多的氧气才能保持正常的语调:“我不冷。”
他把那口气又呼出来,用力握住成步堂的手:“这到底怎么回事?”
成步堂艰难地组织着语言:“等到我们回到T市,你就会发现那个城市的法律其实没有想象中落后。还记得一开始帮我的两个酒保吗?他们在法庭上欠我一个人情——对,T市甚至重启了法庭,这都是他的功劳。‘移动法庭’就是他一直想实行的想法,我刚来到下层就在T市碰到了他,3年后,我们总算开始尝试实践。”
“就是那个时候,他把子弹交给了你?”
“是的,他知道我与上层仍有联系,一旦涉及这个案件,那枚子弹必定是最后的武器,”成步堂又补充道,“不过他没和我提过他有个儿子,碰到你的那个晚上,我只是去酒吧喝葡萄酒而已。”
“他为什么不和我联系?”御剑拼命忍着,才不让牙关上下磕碰在一起,“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
成步堂领着他走进一条窄窄的通道,那里山石陡峭,在湿润的空气中,石头与石头间长出一些绿色苔藓,生命就是这么顽强。
“他当年死里逃生,子弹陷进肺部,身体一直都不好,但他真的是一位非常了不起的律师和父亲。”成步堂笑了起来,“我猜,他想让你找到自己的路吧,如果你愿意当一名狩魔派的检事,我相信他也会尊重你的选择。”
他们拨开迷雾,眼前出现一扇门。
御剑愣愣地看着门牌上那模糊的“御剑 宅”,突然就落下泪来。

End

1 标题致敬同名电影《THE ROAD》,不能细想,充满BUG的世界。
2 移动法庭:概念转化自中国政府网门户网站。
3 凝水石:出自《本草纲目》,味辛、甘、寒、大寒、无毒。
4 歌词出自《Living in the Shadows》
5 台词出自电影《守望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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