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闲应酬结束时，黑色轿车早已在门外等着了。他喝了许多酒，但只是微醺，尚未醉到不能走路的地步。但王启年仍是努力搀着他，他没有阻止。装醉能省掉许多不必要的客套，今夜他确实有些累了。

“回我家。”范闲捏了捏鼻梁提神，对司机道:“然后送一下王启年。”



王启年是个很有分寸的人，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更知道什么时候不该说话。他拿出手机打开微信，开始打字，群名是“三口之家”。他没和范闲搭话，范闲感激他。

本来范闲还在想，今晚为什么上杉虎没来接他，转而车窗外闪过烟花，他就突然想到，他给上杉虎放了年假。



范闲身价极高，值得起最高价的保镖。但他给上杉虎开的工资仍是高得令人咋舌。范思辙那天去了财务部一趟，没过多久就打视频电话问范闲是不是在外包了人，花销这么大。

范闲说，没有啊，我对保镖一向很大方的嘛。

范思辙盯着他:“可他也没24h贴身保护，这时薪离谱了吧。”

“哎呀。”范闲躲在报表后面，“保镖也要有自己生活的嘛，尊重一下人家。”

他给上杉虎上了保险，保额数字大到离谱。范思辙难得没和他计较。只因他想到范闲上一任保镖滕梓荆在意外中丧生，那会儿范闲带了钱去看遗孀，对方拒绝收钱，只要了保镖公司给他赔的意外险。

也许范思辙也渐渐长大，知道有时候花钱的意义不在于钱本身，而是买安心。

“那行吧，下不为例啊。”





范闲进家门的时候，卧室灯还亮着，他一时间竟有些踌躇，感到疑惑。今夕是何夕。

上杉虎站在窗户前抽烟，听见他进门响动，抬手灭烟开窗。

“你关了吧，风吹着我头疼。”

“有烟味。”

“没事儿，关了吧。”

上杉虎关了窗，绕到厨房给他端了碗粥。

“你喝。”上杉虎有时候话很少，但面部表情还算生动，从前范闲很爱逗他，总故意惹他生气。但今夜范闲没有这个气力。

他摆了摆手，说，我喝了酒，没胃口。

上杉虎皱眉，又端出杯牛奶，还是温热的。

他还是说，“你喝。”

范闲打了个哈欠，笑了，眼里有破碎的星光，“你这语气好像我五竹叔。”

上杉虎把牛奶放在茶几上，玻璃杯碰玻璃桌，“叮当”一声，有些响。

“我不像任何人。”他说。

范闲其实没那个意思，但也没说什么，瘪了瘪嘴端起来抿了一口，没甜味儿，不好喝。他想了想，试探着说，“我想喝豆浆。”

上杉虎一双虎眼瞪他，“现在凌晨两点。”

“要不你磨吧？”

上杉虎走近，把他扛到肩上。范闲“哎哟哎哟”地叫，说“谋杀老板了”，又喊“谋害亲夫了”。上杉虎冷笑一声，说:“我把你扔到外面，你自己找个早餐摊子，等上三四个小时就有得喝了。”

范闲装醉，憋红了脸说“好啊好啊，可是外面好冷”，又说“好奇怪，那不是大门的方向，你怎么把我拖到浴室了？”

上杉虎把他从西装中剥出来，像剥一颗鲜嫩鸡蛋。温热水流从他头顶浇下来，上杉虎站在他背后，环着他，亲亲他的脖子，告诉他:“舍不得你冷，这里暖和。”

范闲抹掉脸上的水，说这里有点太热了。

上杉虎笑起来，告诉他:“现在才是开始，冬天暖一些比较好。”

范闲听着，头一点一点的，是有些困顿了。他想，如果是滕梓荆，肯定要说自己爱折腾人，活该，但肯定最后还是会依自己，因为他嫌自己蠢，磨不好豆浆，买也买不到最甜的。

但其实他一点都不蠢。他有钱，有钱什么买不到。他可以买三杯，一杯自己喝，一杯滕梓荆喝，再一杯他看滕梓荆喝，或者他不喝，带回家给自己儿子喝也行。就是凉了得热热，有点烦。

想到这里，他想，我醉了。红酒真的后劲儿大。



做完运动出了身汗，范闲更困了。他被上杉虎搬运到床上，抱在怀里。上杉虎身形比他大上一圈，抱着正好。他转身摸到上杉虎腹肌，硬硬的，真舒服。手往上移，出了被窝，他摸到上杉虎肩膀处一个圆形疤痕，是弹孔。已经愈合，但伤疤仍在。

“还疼吗？”他眼睛已经睁不开了，声音也黏糊起来。

上杉虎把他手塞进被窝里，告诉他，不疼，已经好了。

范闲嘀嘀咕咕，说“九品真好，痊愈真快。”

他又念一遍，“是九品可真好。”

上杉虎“嗯”了声作答。



半夜范闲口渴，起来去厨房找水喝。水没烧开，有股生味儿。他想了下，跑到客厅茶几处，把那杯冷牛奶给敦敦敦了。

厕所里有亮光，从他找水时就亮着了。他想，上杉虎是来大的吗。过了会儿马桶抽水声响起，他趁着上杉虎洗手的空档连蹦带跳地上了床——被发现喝了冷牛奶，肯定又要被瞪。

凭什么我花钱还要被瞪。他想。



跳上床的时候看见上杉虎手机在闪。他摸过来，尝试密码解锁，试了上杉虎生日，不对；自己生日，不对；妈的，总不会是燕小乙生日吧，什么相爱相杀戏码。

手机灯光映出小范少爷狰狞表情——密码错误，还好还好，不是燕小乙。



外面传来厕所门关起来的声音，范闲一惊，手无意摸上背面指纹解锁，竟然开了。

给上杉虎发消息的是一个淘宝卖家，他点开宝贝:东北非转基因黄豆，特惠五斤装。

对话框里是上杉虎在问:五斤磨了可以喝多久。

那边说:亲，您家里几口人喝呢？不知道您一般怎么喝呢，磨豆浆，打豆花，做豆腐，这些用量都不太一样的呢。

上杉虎发过去几个句号，说，我想想。



范闲笑到肚子痛，他在想，上杉虎到底知不知道，他家里现在没有豆浆机啊。

上杉虎脚步声近了，范闲立马把他手机完璧归赵。自己转过身在被子里偷偷逛淘宝。

豆浆机，下单。



上杉虎上了床，并不敢往范闲那里靠，他怕自己身上沾了外面寒气，又把人折腾醒——醒了又得折腾自己。

结果今夜反而是范闲一个劲儿往他怀里钻，两只好看的手环过他腰。上杉虎受宠若惊，问他你醒了吗？

范闲说我没有，我在梦游。他在上杉虎怀里闭着眼睛，仰起头说:所以你现在可以偷偷亲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