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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鹿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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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莱子和美美子是今天高专学生里唯二见到过夏油杰的,在她们两人打算去食堂的时候。莱莱子有点得意地向面前不知所云的四位同学描述了一遍夏油杰的状态:漂亮的黑色长发,似乎还精心做过护理。身上穿着自己从没见过的干净冬季西服。他的步伐一如既往利落,既不彷徨,也不慌张。
“……所以这就是夏油老师不来上课的理由?”钉崎手里拿着笔有节奏地敲着桌子,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听你这么描述感觉他像去约会似的。”
“唔,不过夏油老师今天不上课的话一般都会提前跟我们说明吧?”虎杖插话,在一旁的吉野赞同地点了点头。
“嘛~美美子问了夏油大人要去哪里。”莱莱子说,“他肯定不是来教室,也不是回宿舍,他走的是反方向,就是出高专的方向。”
“然后你们就让夏油老师走了?”伏黑皱了皱眉,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又或是什么不好的人。
“夏油大人,很高兴,他心情很好。”美美子回答,她语气平淡,但两眼灼灼地闪着兴奋的光。莱莱子和美美子认识夏油杰很久了,她们印象中的夏油杰总是挺着胸,却垂着肩,像被什么押着,锁着,挟持着。夏油杰平时跟学生们上课也有一点照本宣科的意味,只有在指出他们的错误时才会拔高音量。但她们所熟悉的夏油杰也是会在别人面前展露出另一面的,那个人——
所以莱莱子和美美子猜到今天肯定有什么不一样。仅仅暂别了一个晚上,夏油杰就被洗涤一新,全身透出打磨过的光彩——她们不完全否认当时夏油杰的站位恰好背着光,这很可能才是真正的原因——但莱莱子坚持向她的同学们解释,那些光并不来源于夏油杰崭新的皮鞋,熨过的裤子,灰色的上衣,或是精心打理过的头发,而是夹杂在比平时更有力的语调变化、点缀在更深邃的笑容伸出、盘旋在更轻巧的脚步之间,以及比他背后柠檬片似的冬日暖阳温暖许多倍的眼神里。
“你们看到夏油大人的表情就知道了,这些日子里我没见过他那么高兴。”莱莱子用这句话结语,她也没有心思再去和其他人讨论夏油杰的事情,她惦记着把从夏油杰那里感染到的快乐的余温捂久一些,下一次——希望有下一次——不知道得等多久才能再遇到这样快活的夏油杰。
“该上课了同学们。”教室门被重重地推开,打断了小孩们的谈话。门外露出七海阴晴不定的脸,“夏油老师出了点事,今天的课由我代上。”
除了夏油杰,没有人知道五条悟什么时候回来的,今早又是什么时候走的。本来可以快速移动到车站的五条悟今天选择了走在大街上,190的身段在熙熙攘攘的街道里也会显得格外醒目。平时的五条悟习惯于把双手抄进裤袋里,而现在他却有意地把左手给暴露在空气中。
夏油杰迟到了一小会,如果不是被莱莱子和美美子叫住,他本来可以提前到达车站。五条悟其实不赞成分开出发,就在这天早上,他们还在同一张床上醒来,双腿牢牢交缠,腹部被汗水黏在一起。五条悟把吻洒在夏油杰的脸颊和胸前,左右咬着他的锁骨,手臂像长了吸盘一样紧紧裹住夏油杰。夏油杰本能地抱紧他,下半身迎合着五条悟,放纵热度上升到足以烫伤人的地步。随后理性在摇动中苏醒了,夏油杰不得不傻笑着晃头避开飞来的吻。他先是和自己交战,再要说服缠人的五条悟。他们费了不少时间才分开,两个人都意犹未尽。
夏油杰坚持分开走,因为“私奔”的核心就是两条河流冲破河坝汇聚入海的过程。他们毕竟不是去郊游,手拉手一起出门既不刺激也不有趣。
看到姗姗来迟的夏油杰,五条悟板着脸——脸部肌肉略略放松了一些——把买好的车票塞给他。夏油杰伸出右手握住他的手,左手勾住了五条悟的脖子。
“杰,你得道歉。”五条悟故意摆出委屈的样子。
“会被看到的,悟。”
“那就让他们看。”
五条悟托起夏油杰的后脑勺,扶得稳稳的,像是要让他没有办法摇头拒绝。夏油杰笑出声,配合着把嘴凑上去,却反被拉开距离。他猜不出五条悟的心思,干脆闭上眼,让五条悟自己来。
冰凉的手指扫过夏油杰的脸颊,他走得很急,身上微微发烫,因为五条悟欲擒故纵的撩拨,热度又微微上升了几分。鬓角的汗黏在五条悟的手指上,五条悟挑动黏黏糊糊的大拇指,拨弄着夏油杰奇怪的刘海,让发丝像细沙划过指缝。
五条悟的气息突然变得浓密,夏油杰顺势张开嘴,却只掠过空气。五条悟低头,在夏油杰的额角上印下一个吻,重重的,又湿又热,牙齿轻轻摩擦皮肤。在外人看来可能就是不小心磕碰到了什么地方。
夏油杰又笑起来,五条悟总是喜欢做些有的没的小动作。
那天人们看到人群里有两位高挑的男子,他们挽着彼此的腰,笨拙地配合着对方的脚步,踉踉跄跄地上了新干线,像一对喝醉酒的学生。每个人都说他们听到的笑声放肆又高亢。有人说听到那位白发男子的笑声,也有人说是那位黑发男子的。
灰原记下了目击者每一句乍看矛盾实际大同小异的话,最后合上笔记,久久盯着仿佛死去的电话,内心却松了口气:
前辈看起来挺好的——嗯,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夏油杰和五条悟并没有特别小心翼翼,也没想过要避开任何人的耳目,他们只是离开了,走得有些突然。他们的不告而别卷起了小小的风暴,而他们躺在台风眼中,彼此依偎着,无比平静。
夏油杰没有问五条悟这条铁路指向哪里,他们都知道,哪里都一样。他靠着五条悟的肩膀睡了一会儿,仿佛躺在温暖安全的壳中。等他醒来时,发现五条悟也枕着他的头顶睡得正香,鼻子顶着他的发旋,呼吸声也变了调。他轻轻叫了一声“悟”,五条悟立刻警惕地睁开眼睛,转念想起他们在哪里后,他咧嘴一笑。
“打牌吗?”夏油杰掏出在路上买的纸牌。
“怎么突然想玩这个?”
夏油杰笑而不答,他们很少打牌,现在只能摸索着打了起来,一局接一局,双方都记不清规则的部分,就商量着定下全新的规则。窗外的风景变了又变,熟悉的风貌渐渐退后,被高速行驶的新干线远远抛开。五条悟张开左手手指,用笨拙的手势捏着牌。无名指上的金属指环总在扎刺他的皮肤,他不得不在抽牌时来回扭动以缓解不适,但他却在享受这个感觉,无下限没有被开启就是最好的证明。他每动一下指环,就会把阳光晃到夏油杰脸上,害得他也集中不了注意力。到了第九局的中盘,夏油杰突然提议:“下车吧。”
“谁赢了?”五条悟问,他心知肚明,无论是打牌还是下棋,他都没有赢过夏油杰。
他们收起牌,在新干线停靠时下了车。 没人关心这是哪一站,他们故意避开头顶上能指明方向的文字,强迫自己陷入迷路的困境。车站附近是大片大片黄色夹杂白色的田野乡路,半人高的枯草在风中摇头晃脑,拉扯行人的脚步,颇有种欧洲小乡村的味道。
一辆车停在他们跟前,不是出租,但也没差很多。敞开的车窗里出现一颗马铃薯形状的脑袋,稀疏的黑色卷发盖不住头顶的微秃,精心剃过的小胡子让他显得很精神。小胡子司机伸出包裹着羽绒服的手臂,拍了拍车门,问:
“要去哪里?我都能送。”
“附近的……”五条悟左右张望,说,“镇上。”
“你们是游客?”司机瞄了瞄五条悟后面的夏油杰,显然注意到他们都没带行李,“来办事?找人?我猜猜,你们是来参加松田家的婚礼的?”
“没错。”五条悟不想说太多,“最近的餐厅有多远?”
“看到那片青瓦屋顶了吗?”司机指了一个方向,“我们的餐馆就在那一带,想吃什么都有,还有些特色小吃。”
五条悟用眼神征询夏油杰的意见,夏油杰耸耸肩,他已经放弃拿主意了。对现在的他们来说,像无根的蒲公英一样随风飘扬恰恰才是正确的生活方式。他们先后钻进车子后排,五条悟全程黑着脸,仍没能制止司机热情的演讲。他们在不到半小时的车程里知道了这座镇子盛产葡萄,葡萄酒也是当地一绝。他们错过了采摘的季节,但也撞上了十五年前那批葡萄酒出窖的好时候。小镇依山靠湖,山下是成片的葡萄农园和梨树林,夹杂着一些樱桃树,山上是袅袅的炊烟,一座又一座木造屋子点缀着山坡。
镇上的人干的都是父辈在五十年前操持的老行当,他们用彼此的姓氏代替职业的名称,并以此为傲。这里唯一缺的就是年轻人,好在葡萄庄园主人松田家的婚礼请来了源源不断的宾客,多多少少活跃了死气沉沉的空气。这场豪华的乡下婚礼已经持续了两天,在神社举办了一次,又去小教堂举办了一次。在宴请宾客时他们宰了吃了十几盘虾,掏空了每一个鸡窝里的蛋来做蛋糕甜品,没完没了的婚宴可能还会继续下去,并将成为新年前镇上最大的活动——甚至是跨年活动。也有些镇民相信这样的热闹铺张可以吸引一些外乡的年轻人,却不知道神社的铃铛声从来没有真正传出过葡萄园。
司机转身对后座的夏油杰和五条悟重复了一遍:镇子需要你们这样的年轻人。汽车前轮在他说“你们”时向左猛地滑了一下,夏油杰的因此差点嗑到了助手席的背面。无视骂骂咧咧的五条悟,小胡子司机不慌不忙地把住方向盘,把车头拉回来,继续往目的地驶去。
最后结算的车费并没有因为这出小小事故便宜多少,甚至比东京的出租费用还要再高一些,但在五条悟眼里都不值一提。镇上比他们预期得要宁静一些,街上没几个人,走到哪里都是狂轰滥炸的大闹之后百废待兴的气氛。大多数店半开着门面,看不出有没有在营业。几只狗沿着石板路互相追逐着跑过来,它们好奇地嗅了嗅夏油杰和五条悟,绕着他们一圈圈跑,完全没有提起戒备的意识。夏油杰蹲下来摸了一只狗的脑袋,捏住它三角形的耳朵,狗低吠一声,快活地原地乱跳起来,恨不得蹦进夏油杰怀里。
五条悟面无表情,默默地把那只狗给拎了起来。
他们被小胡子司机领着去了最近的餐馆,可能人都在婚宴上饱餐了一顿,也早就过了午饭的时间,店里店外只有他们两个客人。夏油杰点了双份的鲑鱼饭和红豆汤圆,五条悟又加了好几分小甜品。
端上来的葡萄酒掺着柠檬的香气,回味带些甘苦。五条悟问要不要买几瓶,夏油杰点了点头,说硝子应该喜欢。
“嗯?我应该点的是两份红豆汤圆才对。”夏油杰看着服务生端上来的四碗汤圆,疑惑地问道。
“这是我们餐厅的一个小传统。”服务生笑着解说道,“我们的一人份的红豆汤圆被分成两碗,如果是独身男女来这里,一人吃两碗,会有很好的姻缘降临,或是遇到极好的结婚对象。如果是情侣、夫妻来,就会永结良缘、夫妇圆满。”
五条悟嗤笑一声,表示不相信这种迷信:“那我们吃了四碗怎么解释?”
“下辈子的话,还可以再次遇见噢。”
吃完饭,夏油杰做了很久以前就想做的事:用餐巾替五条悟轻轻抹去粘在嘴角上的鱼子酱。五条悟用餐时的礼仪无可挑剔,但在擦嘴时却表现得粗糙随意,他每次都乱抹一气,毫不在意餐巾到底是擦掉了食物残渣,还是把夏油杰给他涂的润唇膏蹭到了不该出现的位置。
夏油杰能感觉到隔着一层餐巾翕动的嘴唇,口中呼出的热气突然消失,像在抚摸弹性十足的橡胶制品。五条悟的反应就像看到一只蝴蝶毫无征兆地落在他的嘴唇上,竭力表现得处之泰然。夏油杰故意放慢了动作,他比五条悟更享受这个过程。他还抱着一种恶作剧的心态,一心想看看五条悟能假装若无其事地闭气多久。
一声长长的叹息,五条悟认输了。夏油杰笑了起来,离开东京后,一点点小事都能让他笑上很长时间。
结账时,夏油杰问老板娘附近有没有邮局。五条悟看了他一眼,默默从钱包里继续往外掏钱。
“那你们得往回走。”老板娘抓过五条悟的钱,快速数了一遍,“司机没告诉你们?邮局就在你们来的那条路上。”
“现在去?”五条悟问。
“要去趁早。”老板娘插嘴,“邮局一般六点关门,但今天四点开宴——松田家的婚礼,他总没忘记说这事吧——他们可能会提早歇业,而且明天就是新年了。”
夏油杰对着五条悟耸耸肩,他们似乎没有别的选择。
他们还是在镇上草草绕了一圈,像对真正的游客那样到处东张西望。远处的山早已经彻底褪去了秋装,放眼望去全是大片的雪白,在些许地方还夹杂着点点不服输的绿意。一座堤坝卡在镇子所在的山丘和另一座矮山之间,高效地调整着入海的水流。堤坝下的水面如同镶嵌在群山间的蓝宝石,倒映出碧蓝的天和抽丝般的云。夏油杰对于海的回忆就只有那年高专,还有身旁爱人的眼瞳——就像那平静的海面。
教堂的钟嗡嗡地敲了四下,酒气未散的镇民像从冬眠中苏醒的动物一样顺应着呼唤,纷纷拉开窗帘,敞开门户,为即将开锅的大餐做准备。没一会儿,一群刚放学的小学生甩着书包与夏油杰和五条悟擦肩而过,他们像快乐的溪水淹过石板路,兴冲冲地往山上的家跑去。有个孩子回过头,视线在这两个鹤立鸡群的陌生人身上逗留了半秒,随即追着伙伴的欢笑声消失在细带似的小径尽头。看到成群结队的孩子,夏油杰突然脱口而出:
“昨天莱莱子和美美子跟我说,她们想去体验下普通人的大学。”
“那她们还有好多东西要学习。”五条悟也说,像自言自语。
“再说吧,或许七海可以教她们点什么。”
他们没有再提高专的事,两个人默默沿着来时的路往南走。走了不知有多久,便看到了不远处的邮局。邮局原本应该是上了绿漆,但漫长的时光一点点把建筑表面剥裂开来,显现出内里人骨似的黄,方形的门像一排整齐的黄牙,冲着初来乍到的陌生人露齿而笑。
邮局还没关门,柜台边上坐着一位戴金框眼镜的老妇人,雪白的卷发像奶油一样挂在她的头上。静心设计的空旷大堂回声效果显著,夏油杰和五条悟的脚步声像节拍器般有序地响起,她听到动静,放下手里的报纸,静静等他们走近。
“下午好,两位。”
“下午好。幸好我们赶上了。”夏油杰说,老妇人背后的挂钟已经过了五点。
“我们六点关门,二十年了,风雨无阻。在这个镇上,不是每个人都盼着婚宴,尤其是到我这个年纪,就更不稀罕大吃大喝了。”老妇人拿下眼镜,“要我说,婚礼只需要交换戒指和誓言就好,其他的热闹都是给别人看的。”
夏油杰笑了笑,不否认老妇人的说辞。
“行了,没人是来听我絮叨的。你们需要什么?”
“有没有明信片?或者新年贺卡?”夏油杰问。
老妇人弯下腰,从柜台下的某个角落取出一包风光明信片。明信片用粘着灰的塑料薄膜草草裹着,最上面的一张晒得变了色。看得出来,从第一次拆封到现在,明信片从来都不是热销产品。
夏油杰挑了配色最不显眼的一张,用邮局的圆珠笔写下“新年快乐”和背到烂熟的地址。他没有写名字,就这么直接将明信片扔进了邮筒,动作熟练到让人眼花缭乱。五条悟原本打算转开身,免得窥见不该看的内容,他才别过头,就听到夏油杰说“好了”。心血来潮的私事已经办完。
“我每年都会给父亲和母亲寄一张新年贺卡。”夏油杰解释,“从不同的地方寄。他们现在还认为我当了什么云游四方的学者。”
“杰,我们其实可以……”条悟用眼神指着邮筒里的明信片,只要夏油杰表现出一点点意愿,他们现在就可以到夏油杰的老家,赶在明信片送达之前拥抱久未见面的亲人。
夏油杰坚决地摇了摇头,他有很多两人都心知肚明的顾虑。他给出的理由就像他寄出的纸片一样写满了隐喻似的思考:他们在私奔,私奔是挣脱着从家里逃离,而不是狼狈地逃进家里。
眼下,至少现在,他们不需要想,不做任何判断,风吹到哪里,他们就飘向哪里。
“你们可以去这栋楼上面看看。”老妇人把多余的明信片放回柜台,接着他们的话茬说,“马上就要日落了,上面的风景要比这摞明信片上印得好看得多。”
他们几乎是被风吹着送上了楼。上楼的楼梯里只有他们两人,五条悟的左手拉住夏油杰的右手,夏油杰前一晚送的金属指环刺在他的皮肤上,不是值得大惊小怪的疼痛,但痛感很真实。
刺痛让夏油杰确信自己是真的和五条悟在一起,不用担心曾经困扰他的噩梦会不会真实发生。他们久久地紧握对方的手,手指缠着手指,一起推开了通往屋顶的门。
门的那侧是梦中才会出现的美丽风景,太阳像抹了水的橙红色油彩融化在万里无云的天边和一望无际的水面上,远处的群山一面呈现出粉紫,一面是金光灿灿的橙黄,还有更远处的蔚蓝海面,映照着天际。夏油杰看着五条悟,他的眼瞳也是同样的颜色,金橙和暗紫化在他湛蓝的眼睛里,分不出眼前的景色是他的目光的投射,还是美景倒映在双眼之中。
他们长时间生活在枯燥的黑和单调的白之间,都忘了世上本来有那么多颜色,而每一种颜色又有不同的光彩。在夕阳的余晖下,他们的头发和衣服都被镀上一层同样的五彩斑斓,每一根发丝都闪耀着光辉。他们不再显得格格不入,而是与整片景色、整座小镇融为一体。
“杰。”五条悟抽手,把夏油杰的手也拉到了跟前。他们傻乎乎地对视一笑,但谁也没有松开对方。五条悟用空着的手取出了藏在裤子口袋里的东西,是一个小小方盒。
“杰。”他重复看了一遍,握住夏油杰的那只手暗暗使着劲,紧张像快感一样传递到夏油杰身上。
方盒的盖子向上打开,里面是一枚银色的戒指。
五条悟牵起夏油杰的左手,把戒指套在他的无名指上。他什么也没有问,也不等夏油杰说话。有些事从来就不需要确认,尤其是在他们之间。
剧烈的震动向夏油杰袭来,似乎脚下的地板正在龟裂。他紧紧握住五条悟的双手,以免自己摔倒在地上。他现在终于明白昨晚五条悟戴上戒指——那枚粗制滥造的指环——时心跳为什么会这么重、这么快,他甚至还暗暗笑五条悟动不动就紧张兮兮。可就在刚才,在看到戒指的那一刻,夏油杰的心脏瞬间过速到几乎要燃烧起来。那股烈火灼烤他的身体,将语言燃为灰烬。夏油杰张口结舌,他突然想起老妇人的话,婚礼就是交换戒指和誓言。他永远猜不到五条悟会怎么做,但他总能知道五条悟为什么这么做。
北方传来人群的嬉闹和手风琴演奏的乐声,星星点点的微弱灯光像萤火虫一样飞舞在小镇上空。傍晚的婚宴渐入高潮,闹哄哄的歌声断断续续的,音乐反而成了配角,只有男女老少此起彼伏的笑声从未间断。
夕阳的光辉突然变得那么刺眼,照得夏油杰的眼眶酸酸的。他闭上眼,让五条悟把笑得弯弯的吻刻在他的耳边和脸颊上。远处的笑声和亲吻包围他,仿佛他们才是这场宴会的主角。
夏油杰从小到大都是别人口中的优等生,但其实他内心深处还是有叛逆的一面,在遇到五条悟之前,他都把自己藏得好好的。这么多年来,没有一件像今天这样让他感到出格甚至离经叛道——把切成两半的移动电话留在空无一人的房间,悄无声息地出走,在陌生的列车上睡得肆无忌惮,随时抱着深爱的人的脖子亲吻他,牵着他的手走过一条又一条街,他们把爱意锁在对方的手指上、印在眉额间,在夕阳下拥抱彼此许下无声的誓言。
幸福的生活犹如大同小异的模具,被打上标签的他们无法完美地嵌进模具里,但他们尝试过,哪怕只有一天。他们绞尽脑汁在这场私奔中做了一些与众不同的事。他们在历数经典作品中的私奔故事时就达成了共识,私奔总是以失败告终,或是戛然而止,或是热情弥散,但他们绝对不会重蹈覆辙,因为他们只是在模拟一场私奔,一场循规蹈矩的私奔。
现在他们知道了幸福的滋味,并将用余生来回味这短短的二十四个小时。
“你没有时间买戒指。”当天际被夜晚晕染成深紫色,远山只剩一条金色的镶边时,夏油杰才说。今天他们一直黏在一起,就早上分开行动的那点时间根本不够让五条悟准备好尺寸合适的戒指。
“哼哼~其实我昨晚就想给你了。”五条悟笑着,轻轻拨弄夏油杰的刘海,在额角那块变浅的唇印上按上新的吻。
太阳已经下山,但那道光还扎在夏油杰的眼睛里。两人紧紧相拥。
远方传来教堂的钟声,回家的时间到了。
FIN.
【无责任后续】
“杰,干脆我们在这跨年好了。”
“他们真的忙得过来吗?”
“嗯——我们要相信新生代的能力。”
【再后续】
硝子:“合着你们出去一天就买了枚戒指?噢,还有给我的酒,真是感谢你们还没忘记我。”
七海:“加班费请结清。还有伊地知的。”
夜蛾:“我是不是要安排你俩一起出差才行?”
灰原:“前辈!昨日二年级的训练圆满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