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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虹

作者 : 准心复望

类型 常规

分级 大众 同性(女)

标签 三角恋

状态 已完结

323 0 2021-11-14 05:06
导读
难以撼动的山与绚烂一现的虹。
*一篇普普通通的百合三角恋
*写得很差


“我们太爱自己的痛苦,我们都喜爱戏剧化,可我们永远、永远也不会承认这一点。”*



叶蓁出了半个月的差,回来以后一口气还没喘匀,就又被自家爱财如命的老板打发去和某家设计公司谈合同了。这个项目原本不是她负责,到了快结尾的时候却硬塞给了她。她刚接到命令,直接冲到老板办公室,一副要和这个万恶的资本家抗争到底的架势。
她和傅亦是多年好友,大学开始一起为这家公司打拼,自然可以不讲规矩些,秘书和助理也就没拦她。
反正她也绕不过擅长满嘴跑火车的老板。
——这句话没人敢说出口。要知道叶总虽然表面看起来平易近人,但工作上雷厉风行,部下也还是怕她。
当然,叶蓁这次的抗争也没成功。员工们看着叶总十分钟内就出了办公室,心想老板胡扯的能力真是日趋精进,满心钦佩地继续兢兢业业工作了。

叶蓁感到十分心累,联系了薛芮诉苦。薛芮特有的绵软语调混杂着海风从听筒那边传来,霎时抹去了叶蓁的疲倦,但她还是装模作样地质问道:“你又去海钓了?”
薛芮爱海,这也是她们定居这个沿海城市的原因。
“嗯。”薛芮承认得很爽快,她们十七岁相识,二十岁相恋,到现在在一起十个年头,叶蓁的刻意早就没法瞒过她,“反正也没有工作。”说完笑起来,带着点促狭的意味。
叶蓁知道又被她识破,还被踩了痛脚,抱怨道:“你还笑我。我刚下飞机就塞了份资料给我,赶到公司就又被派出去,傅亦真是越来越过分,还说这次谈合同非我不可…其他人都是吃干饭的?”
“胡噜胡噜毛儿,胡噜胡噜毛儿,气不着。”薛芮学着北京安慰小孩的方式,硬生生把叶蓁逗笑了:“你当我几岁?”
“蓁蓁可爱得只有三岁。”薛芮故意说得一本正经,果不其然叶蓁笑得更厉害,她笑点本来就低,再加上薛芮不是一般地了解她,她笑了好一会儿才停,偏偏还要嘴硬:“你才三岁!不和你这个小鬼扯了,挂了。”等薛芮应了声“嗯”之后挂断了通话。

对方公司来谈判的是设计部的主管,见到人之后,叶蓁隐隐觉得有些眼熟,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倒是对方直接叫出她名字:“叶蓁学姐?”
这一声“学姐”让叶蓁想起了对方的身份,是大学一个小她两级的后辈,还不同系,只在共同认识的人安排的聚会上见过几次。她对这位后辈印象很浅,只记得是个认真的人,有些不苟言笑,还有些追求完美到苛刻的传言,连名字都不记得,真难为对方还能认得她。
眼前的人和叶蓁的记忆里没有多大差别,就是以前见面时对方都穿便装,今天在工作场合见面,她穿的是商务套装,更显得不好接近。
这位严苛的主管名字倒算甜,姓钟,单名一个洛,脸也是和她性格不符的甜美挂,广大群众最爱的“初恋脸”。这样的脸应该和笑容很搭,但她似乎只会礼节性的笑,没有多余风情供人欣赏。
礼仪周到地自我介绍后,双方很快进入工作模式,谈判进度很快。偶尔有些不一致的地方,也往往是钟洛在可操作范围内退让。叶蓁想起傅亦“这工作非你不可”的宣言,有些好奇。
虽有个前后辈的名头在,她和钟洛却没有任何私交,傅亦怎么有把握说出那种话,而且还被他言中?钟洛对她退让得未免太多,是因为尊敬她这个学姐?怎么想都不可能。
虽然好奇,但叶蓁也没有多少一探究竟的欲望。
身为一个同,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很喜欢钟洛的外表,但她却不喜欢钟洛身上较真的刻板味道,仿佛时刻在告诉她,这个人不可亵玩。
既然不可亵玩,那干脆就断了这个念头。想来即使是最爱玩的大学时期,自己也是这种想法,才没怎么记住眼前这张让人难忘的脸。

谈完合同,双方握了握手,表示合作愉快。再互相客套一下,约了改天吃饭。但既没有互留电话号码,也没有交换名片,不知道这个“改天”是不是有生之年了。
叶蓁把合同带回公司,以剥削下属为乐的傅亦难得大发慈悲,准了她早退。她虽然工作狂,也没有为工作奉献一生的自虐倾向,当下就收拾好东西回家去了。
钟洛工作的公司在她回家的必经之路上,现在不是下班高峰期,没多久她就开到了那。叶蓁所在的公司也涉及餐饮,那附近就有一家餐厅,她在等绿灯的间隙里稍稍留意了一下,却看见了马路旁的钟洛。穿的还是商务套装,表情却截然不同,很高兴地讲着电话,笑得也很甜。是会激起旁人品尝欲望的甜。
没给叶蓁多少思考的时间,红灯转绿了,后面的车按了下喇叭,她就匆匆离开了,不久就把这件事丢在了脑后。

回到家薛芮还没回来,叶蓁也不是很在意,毫无形象地直接扑进了沙发里。长时间的飞行,工作时紧绷的神经,乃至回家的路途都让她觉得累。薛芮打开门看到的就是叶蓁睡在沙发上的景象,她放轻了动作,没有叫醒叶蓁,径直进了卧室,给她拿了条毯子。
叶蓁醒时,薛芮在厨房里准备晚餐。她起身想去帮忙,却被赶了出来:“你能靠近厨房吗?都炸过几次了?别来帮倒忙。”
叶蓁知道她是担心自己,也就没有坚持。吃晚餐时两个人随便闲聊了几句,吃完后还是薛芮收拾碗筷。洗碗的时候,叶蓁从背后搂住她,在她颈窝处蹭了蹭,薛芮缩了缩脖子,回过头瞪了叶蓁一眼。
叶蓁被逗笑了,变本加厉地收紧手臂,叫她“老婆,老婆婆”。薛芮懒洋洋地拖长音应了声“嗯—?”,叶蓁把脸埋进她颈窝,说了句“有你真好。”

叶蓁没想到才过了三天,她又见到了钟洛。她被自家老板抓去应酬,在同一家餐厅遇见了命运相似的钟洛。虽然遇见了,也没时间寒暄,彼此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各自工作去了。
叶蓁早习惯酒桌上谈生意,挡酒的水平一流,宴席散后,就她最清醒。把喝得东倒西歪的一堆人安置好后,她就准备回家了。钟洛的应酬和她差不多同时结束,但她少历练几年,功夫不到家,被灌了几杯。
没醉,但开车是不可能了。那边的负责人只顾着照顾客户,她就打算自己去打车,一出餐厅大门正好遇上叶蓁开车出来。摇下车窗聊了几句,叶蓁看出她喝了酒,随口问了句打算怎么回去,她就交代了。看在有个同校的情分在,叶蓁多关心了几句,问到了钟洛的住处,恰好顺路,就提出送她回去。钟洛象征性推辞了下,上车了。
一路上也没太多话好说,没多久两个人都沉默了。许是为了掩饰尴尬,钟洛低下头摆弄起了手机,叶蓁也就没费力找话题。很偶然地,她瞟了眼后视镜,然后就有些发怔,三天前下班路上的所见和车后座对着手机的钟洛重合起来,她们都带着显而易见的喜悦,嘴角上扬,露出些钟洛身上难得窥见的孩子气。
钟洛笑着抬起头,注意到叶蓁的目光,迅速收起了笑意,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样子。叶蓁第一次从一个人身上感受到这么强烈的两面性,从和钟洛谈合同时就有的好奇又重新活了过来,她装作不经意地问:“男朋友?”
“不是,”钟洛否定得很快,辩解也很快,“只是朋友。”
叶蓁笑了笑,开玩笑似的:“小钟你区别对待太明显了吧?我怎么说也是你学姐,对朋友笑得那么开心,对我就这么严肃?”
钟洛乱了阵脚:“也,也没有。我从大学开始就很尊敬叶蓁学姐你,就不太敢在你面前闹…”
尊敬?叶蓁扬了扬眉毛,不太相信这个解释,但她也没有立场质疑,就作出接受了钟洛说法的样子:“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你对我有意见呢。小钟你不用太拘束。”
“嗯…”钟洛松了口气。
这段对话就此结束,车里又沉默下来。又开了一段路,叶蓁的电话响了起来,她接起来:“喂?”
电话那头是薛芮,她今天应酬忘了说,薛芮看她迟迟不回家打电话问她在哪。她说明了一下情况,提到了钟洛:“应酬完了遇上大学时候的后辈,我们前几天才谈过合同,她喝了酒,顺路,我就送她回去……”
挂了电话,轮到钟洛装作不经意地问了:“学姐的男朋友?”
“不是,”叶蓁否定得也很快,“我女朋友。”她从来没刻意瞒过自己的性向,所以此刻毫不在意地坦白了。
钟洛抿了抿唇,欲言又止。叶蓁以为她是在介意自己的性向,正打算调侃几句,却猝不及防听见钟洛问她:“还是和薛芮学姐吗?”
叶蓁有些惊讶,她大学时只主动和几个相熟的朋友出过柜,也向他们介绍了薛芮,他们都不是爱传八卦的人,钟洛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钟洛见她久久不回答,以为惹她生气,急忙道歉:“抱歉,叶蓁学姐,我……”
叶蓁打断她的话:“我没生气,就是有些不明白我和薛芮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而且既然知道我性向,干嘛还要问一开始的问题?”
“我以为前辈不想让别人知道…所以我就装不知道了。”钟洛小心翼翼地说,“至于怎么知道的,是XX学长告诉我的。”
这章也就这样揭过去了,叶蓁也没说什么,胡乱应了几声,再接下去就是一路无话。

钟洛下车后,叶蓁修改了一下自己心中钟洛的形象,觉得这个后辈颇有些难以捉摸地可爱。
然后她翻了翻手机联系人,找到了XX,打了电话给他。电话很快就被接通,没等对方说话,叶蓁一句“你是不是乱传我性向了?”就劈头盖脸砸了过去。
对方懵了,但回应十分激烈:“没有啊,叶蓁你他妈少诬陷我!”
“那钟洛是怎么知道的?”叶蓁步步紧逼。
“钟洛…”对方回想了一下,“那是她自己来问的。我估摸着你虽然没主动跟别人提过性向,但别人问的时候你也没隐瞒过,我就告诉她了。”接下去语气就软了,“怎么……不能说啊?那对不住对不住…”
“也没有…”叶蓁问,“你知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问这个?”
“这个……虽然我知道,但不能说。实在是对不住。”叶蓁知道问不出别的了,就结束了通话。

自重逢起,钟洛就一直让叶蓁感到好奇,她身上的谜团越滚越大,偏偏还个个都和自己有关,想不在意都不行。
其实种种迹象下的真相早就昭然若揭,但想到那个答案叶蓁却又觉得是自己自作多情,然后自嘲地笑笑,心想莫不是迟到的七年之痒?逮着谁都像喜欢自己。
她也不想纠结了,毕竟就算公司和住处都顺路,想再见一个人也没那么容易,为个无关紧要的人费心不值得——就这个时候,她还以为自己是可以脱身的。

这个世界是很不讲道理的,所以叶蓁的现世报来得很快:为了庆祝两家公司合作成功,要办个庆功宴,和这个项目有关的人都得参加。
除了谈合同外没有出任何力的她都要同去,那从头开始跟这个项目的钟洛怎么可能不去?
在餐厅看见对方来参加的人里一张熟悉的面孔时,叶蓁想起前几天晚上的自己,恍惚间觉得背后插满了旗。
因为还存了个犒劳下属的由头,这顿饭就不只是老总们的亲切会晤了。再加上顶头上司傅亦向来放得开,连带着下属们也胆大了些。到了宴席后半,不光是合作方,就连平时慑于叶蓁威严的下属也敢来灌她酒了。一两杯还能拒绝,但架不住来的人越来越多,她也不好太不近人情,于是很难得地,她喝多了。
傅亦看出叶蓁情况有点不妙,搀着她去了卫生间。她对着盥洗台干呕了一阵,又用凉水抹了把脸。傅亦抚着她的背,问了句舒服点没,她抬手示意对方停下,再摆摆手让他先回去。傅亦看她脸色确实好了点,叮嘱了几句后就离开了。
叶蓁双手撑在盥洗台上,打算先在这里醒醒酒再回去,然后就碰上了被灌得更厉害的钟洛。她看见叶蓁,还没来得及打个招呼就直接趴在盥洗台上吐了起来,叶蓁急忙上去帮忙。等钟洛吐完后,叶蓁递给她一包纸巾,她接过来对叶蓁礼节性地笑了笑。
叶蓁当时是醉酒清醒对半开,看着她的笑陡然间觉得酒精又滚滚烧上了头,面上倒不显山不露水的,心底早就滋里啪啦架起了油锅。她想自己这位后辈真是厉害,欲擒故纵本事练得到家——也不知对方到底是不是这么个意思,总之这口锅扣下了。
钟洛其实坦荡,人家情比金坚十载,她耍小手段有什么用?大学时存的鬼胎没被时光掐死,也没因为重逢而活蹦乱跳起来。她是想划清界限,心知那晚露了破绽,不想被心心念念的学姐当作不要脸的第三者,但没想到太刻意反倒让对方误会加深。
两个人想法各不相同,但​叶蓁动了怒,原本放过对方的念头荡然无存。她有件事想问钟洛,清醒时不好问出口,而现在有了酒精作祟。她想:我喝多了呀,喝醉的人连埋藏在心底的话都能说,更何况我这个问题根本就没有埋多深,一不小心就说了,我有什么办法?
于是她理直气壮地开了口:“钟洛你是不是喜欢我?”
这个问题出口的一瞬钟洛就白了脸,偏偏还得强作镇定,露出个极窘迫的笑:“学姐你酒还没醒吗?要不要我帮你去要杯水……”说着转身要走,她是真的慌了,脚步比进来时还虚浮。
当然没走成,叶蓁觉得全天下的理自己都占了,怎么肯放钟洛走?她倒选择性忘了前几天自己还说钟洛“无关紧要”,现在揪着个无关紧要的人不知道是想确定点什么。
总之钟洛的手腕是被扣住了,平时冷静自持的她急得要哭,越急就越挣不开。她其实是有点怕叶蓁的,人在对着自己喜欢的人的时候都是害怕的,因为拿对方没辙,表达出来就是一句“我怕了你了”。
而太急了,太慌了,这份怕就失了效力了,反倒让钟洛愤愤不平起来:我怕你是因为我喜欢你,可是你不能利用这一点让我服从你。
然后她孤注一掷地对上了叶蓁的眼睛,看清那双眼睛里的情绪时她几乎要笑了。
但她还是没笑出来,她只是带着自欺欺人的恨意说:“是啊,我是喜欢你。可那又怎么样呢,学姐?你为什么要问呢?”
你为什么非要把我的尊严辗在脚底呢?

“你为什么要问呢?”
为什么要问?推给酒精,推给突如其来的好奇心,推给钟洛的态度,随便怎么说都好,只要自己都相信了那就可以了。
但是无论哪一个都说不出口。
因为那些充其量都只能算是借口,为了使自己的行为正当化而撒的谎。
而她直觉自己不能用行动后附加的动机来敷衍钟洛。
那真正的理由是什么?
叶蓁想说话,却发现自己被理智扼住了喉咙,脑海里回荡着不存在的警报声。
她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卑劣,但她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然后她的手就被甩开了,钟洛没有再多看她一眼。

庆功宴结束后傅亦联系了薛芮,让她把喝了酒的叶蓁带回家。
薛芮是坐出租车来的,刚下车正对上要打车回家的钟洛。她对钟洛没什么印象,但钟洛认识她,看见她的时候,十分明显地一怔,又慌忙移开目光。
薛芮还得去接叶蓁,没顾得上在意就走了。等她从傅亦手里接过又被灌了一轮的叶蓁,搀着她去停车场的时候,又想起这桩来:“蓁蓁,今晚来的人里是不是有你前几天送回家的大学后辈啊?”
“为什么问这个?”叶蓁说这句话的语气有点奇怪,薛芮觉出了点不寻常,也不好多问,就匆匆结束了话题:“刚刚在餐厅门口遇到了,她好像认得我,我就问问。”叶蓁没再搭话。
回家的路上,叶蓁在车后座上睡着了。薛芮没叫醒她,到了家停好车后薛芮就陪她一起待在车上。狭小的车厢里很安静,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所以薛芮手机的短信声很突兀地响起来的时候,她吓了一跳。
反应过来之后,她自嘲地笑了笑,觉得自己未免太胆小,又不是所谓的“玛丽来信”,有什么好怕的?
点开来一看,是傅亦,问她和叶蓁到家了没。她回了句到了,那边就没了动静。薛芮想了想,又回复道:今晚你们应酬喝得也太多了吧,蓁蓁都在车后座睡着了。
没多久有了回音:酒席上半场她还挡一挡,后半她基本是来者不拒,能不喝多吗?
薛芮看了眼叶蓁,皱紧了眉头,问傅亦:到底怎么回事啊?
这次傅亦隔了一段时间才回复,似乎斟酌了很久,薛芮的手机屏黑了又被她按亮,这样重复五六回才看见傅亦的答复:她和对方公司的设计部主管发生了点事。
薛芮有点不耐烦,直接拨了电话过去,倒没忘记压低声音:“你能不能说得详细点?”
傅亦叹了口气,说:“我也不知道具体情况,但大概能猜出来。可这是她们俩之间的事,我不好多说。”
“难道她们不只是工作关系?”薛芮奇道,“那位主管是不是蓁蓁大学后辈?”
“你知道?”傅亦吃了一惊,随即又释然了,“叶蓁还真是什么都跟你说。”
薛芮撇了撇嘴:“那可不一定,今天这事她不就没告诉我吗?”
傅亦笑了笑:“能说到这种程度已经不错了,你知足吧。”
还没等薛芮从傅亦这里撬出点什么来,叶蓁醒了,薛芮注意到了,回头看她,一边赶紧挂断了电话:“那就这样吧,挂了。”
叶蓁揉了揉太阳穴,随口问了句:“和谁打电话啊?”薛芮知道她并不怎么关心这件事,一句“傅亦关心一下我们安全到家了没。”就应付过去了。

但恋人之间总有无法应付的事。进了家门,薛芮贴近叶蓁,在她颈侧嗅了嗅,察觉她身体僵了一瞬,若无其事地说:“你身上的酒味好重。”
“是吗?”叶蓁轻轻推开贴在自己身上的薛芮,让自己耳侧肌肤不再受到薛芮呼吸与说话时的气息侵扰,“那我去洗个澡。”
第二次了……薛芮心中默念:一个人抗拒自己最亲密的人的亲近,能因为什么?
但还需要更确切的证据……薛芮思考着,吻上叶蓁的唇,感受到叶蓁的颤抖时,今晚种种迹象串连在一起,她对一切确认无疑。*
这个吻结束时,她说:“酒后不能洗澡,我去给你准备热水擦身子。”然后离开了叶蓁身旁。

这个晚上和接下去的日子都在熟悉的日常中结束,但叶蓁和薛芮,甚至是傅亦都隐隐意识到,或许就是下一个弯道,载着她们生活的列车就要脱轨了。它平稳地行驶了许久,毫无意外,虽不让人厌烦但也有些疲倦,陡然有了异常,车上仅有的两位乘客和一个看客竟生出些微妙的期待来。

所以三个月后,叶蓁和钟洛在某场酒会上相遇时,一旁的傅亦感叹着生活真是不负众望。作为一个不怎么称职的观众,傅亦硬生生让这场叶蓁大学毕业时就该落幕的戏出了续篇,凭着这一点,尽管他对这场戏的某些细节毫无所知,他也是有立场和底气说这场重逢是戏剧高潮的。
而这场重逢的开头乏善可陈,两位主角消极怠工,不要说对话,连对视都没有。观众喝了声倒彩,然后举着杯红酒,居心昭然地去和钟洛打了招呼:“钟小姐,好久不见。”
钟洛点了点头,回答得很敷衍:“傅先生,好久不见。”
傅亦的酒杯往前倾了倾:“前段时间和您合作得很愉快,我衷心盼望着和您这样优秀的女性的再次合作。”
钟洛和他碰了碰杯,摆明不想和他扯:“傅先生客气了。”
“不不不,怎么是客气呢?我是真心地倾慕钟小姐的才华。”傅亦说着信手拈来的客套话,冷不丁露了真实目的,“不过上次的合作我和钟小姐接触也不太多,还是让您更熟悉的人来和您聊吧。”
还没等钟洛说话,他就抬手叫叶蓁过来。叶蓁不敢装没看见,她怕傅亦屈尊纡贵把她抓过去,那脸就丢大了,只能一步一步挪过来。
行了,主角碰头了。傅亦准备功成身退,临走前他跟叶蓁咬耳朵:“借口给你了,看你发挥。”
叶蓁横他一眼,没说话。他也不在意,接着往下说:“你明明就做好准备了,还想着逃避问题,这算个什么事?”
叶蓁还是没吭声。傅亦摆出个“反正我已经仁至义尽了”的表情,走了。
时隔三个月的会面,叶蓁和钟洛对视一眼,心里都有点复杂。沉默了一会儿,钟洛先开了口,带着点讥诮:“傅先生这么煞费苦心,我们不配合是不是有点不识相?”
“要真的按他的想法,我们应该去人少的地方谈,”她还可以逃,叶蓁知道,没人逼她写接下去的情节,但她说了下去,“而不是杵在这让人围观。你肯配合吗?”
话说到这还有转圜的余地,而钟洛开始封锁叶蓁的退路:“你不是在开玩笑?”
叶蓁看着钟洛,这次换她差点笑出声了,她想:这个人真是虚张声势,眼睛里写着害怕和乞求,偏偏话里半点软弱都不露出来。这怎么能行呢?如果对方被她的狠劲慑住,不敢看她,她怎么办呢?
想到这里,叶蓁又有些心疼:之前的我怎么没懂呢?这么骄傲的人,明明也这么好看透。
这些话她没打算说,比起之前的自己,如今她有更加重要的事。所以她只是作出个“请”的手势,回答了钟洛方才的问题。

说是要谈,叶蓁却没什么可说的了,要传达的都已经在行动里了,而钟洛也巴不得省略掉冗长的流程式的对白,只听那个结果。
我不在乎你的纠结,现在、告诉我那个结果。

叶蓁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她有一个携手十载的恋人,可她现在把手搭在别的女人的腰上,先梳理着钟洛的头发表示安抚,然后四目相对,直到对方闭上眼睛愿意把自己交出来之后再吻上去。
没有什么超出常规的反应,不如说太熟悉了,这反倒让叶蓁开始害怕了,她明白这种熟稔的原因——她也是这样吻薛芮的。
即使住在不同的城市,人也会采用自己最熟悉的方式生活。同理,即使面对不同的人,你索吻的手段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可当那个人的回应也相同——哪怕只是相似时,你都会不自觉地强迫自己去回想、去对比。要知道你换了座城市可不是为了过一样的日子。你的薪水没涨,上司和同事依旧愚不可及,天哪,那你干嘛舍弃自己更熟悉的地方?

“也许该后悔”,钟洛合上眼睑时,叶蓁这么想,然后她笑出声来,没等钟洛因为疑惑再次睁开眼就吻了上去。
要知道你换个爱人可不仅仅是为了不一样。
停下来的时候,她们凝视着对方的脸,她绝望地、如释重负地发现自己竟然确实更爱钟洛。

当天,叶蓁回到自己的住处,薛芮已经独自用过晚餐,窝在沙发上看着电视。
叶蓁说:“我们谈一谈。”
“把灯关了吧。”薛芮按下静音键,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回了这一句。叶蓁听从她的建议后,房间里变得很暗,只有电视光线映照在她们脸上。
叶蓁坐在薛芮身侧,因为看不清她的表情,轻而易举讲出了那句话:“我有了更爱的人。”
想了想,叶蓁又说:“最爱的人。”

一片寂静中,薛芮轻声问道:“你怎么确定?”
“当我吻过她后,我就意识到我没有办法再吻其他人了。”*
这是某部她们一起观看的电影中的台词。曾经,看到这一段时,叶蓁按下暂停键,将薛芮拥入怀中,与她接吻。屏幕中与现实中,两对恋人在那一刻共同得到幸福。而如今,她用她们共同的回忆来给她们的关系画上句号。
言下之意,她吻她时并没有这份确信。

话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说。
薛芮端详着叶蓁。看她从原本的素面朝天到如今精心描绘的妆容;看她们一起挑选的穿着;看她身上她了解过的每一寸:她的发、她的唇、她的手……在昏暗光线下,眼睛无法观察清楚的部分,她用回忆补全。最后,目光停驻在她的胸口。很多个夜晚,薛芮靠在她身上,听她心脏的跳动,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说,只是静静确认彼此的心是否按同一个频率跳动。
那样的亲密,不会再有了。
这么多年,原来她只是在沙滩上写自己的名字,而今,迟迟未到的海水终于漫上来,抹去她留下的痕迹。
薛芮曾与海打过那么多交道,每次出航,她都明白,自己可以爱海,却不能信任海。天空是它的帮凶,每逢下雨刮风,它们便联合起来共同毁灭人。*
只是她才想起,即使是平静如常的海面,也与天空勾结。
在她亲手布置的熟悉环境里,在她朝夕相处的枕边人面前,她分心失神。恍惚中,她看到天上的月引动潮汐。极圆满的月轮,正因它的圆满,她的容身之处被不断上涨的海水蚕食。最终,她也被这股力量捕获,被它的威能吞没。

合适的房子不太好找,薛芮和叶蓁便在同一屋檐下又过了一段日子,谁也没有提起可以去住酒店。
一切都是极熟稔的,她们仍在同一张桌子旁用餐,分享“早安”与“晚安”,仿佛毫无改变。但夜里分房睡,又证明事情已无转圜余地。
在搬离那天,薛芮帮着叶蓁把她的私有物整理好。她的体贴一如既往,叶蓁的回应也驾轻就熟,甚至瞒过搬家工人,没让他们察觉这是一对已分手的情侣,反而被认成了曾合租的朋友。
叶蓁离开时,薛芮微笑着递给她一个信封,不知为何,那个笑让她想到出狱的囚徒。*出于直觉,她明白了,薛芮是疲倦的。至于具体疲倦于什么,她已经没有立场去探寻了。

信很短,薄薄一页纸,一眼就能扫完。
“蓁蓁:
  我啊,曾经也觉得可以和蓁蓁你就这样过一辈子,但世事偏偏就这么奇怪。你和她没有一见钟情,论日久生情也远远赶不上我们在一起十年,可我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输了。
  说没有不甘心是假的,毕竟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你说不要就不要了,我怎么可能不介意?
  但我不怪你,更不可能恨你。
  在你说你爱上别人后,我们的相处时间像偷来的一样,我在这些一如往昔的日子里想通。
  蓁蓁你是特别好的人,值得最好的幸福,哪怕这份幸福不能由我给你,让我有些失落,也依然会祝福你。再见了,祝你幸福。
                                                     
                                                                                                              薛芮”

毫无根据地,就是凭着对薛芮的了解,叶蓁觉得她那句“曾经想过在一起一辈子”是假的。而薛芮之所以撒这个谎,大抵是因为叶蓁有了所谓“最好”,她想假装她也曾有过,以此来安慰她自己。但她们太过熟悉彼此,正如叶蓁没法在她面前掩饰自己更爱钟洛一样,薛芮也同样没法装作叶蓁是她今生挚爱。透过这些自欺欺人的文字,叶蓁看到了从薛芮的笔尖流泻下的真心。这份真心说她不甘心;这份真心说经过这段时间的深思熟虑,她已释然。
叶蓁找到了薛芮疲倦的源头……她也已经对这份爱情感到腻烦。
即使心中不想用“将就”来形容她们之间的关系,她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事实。即使是最亲近时,她们也做好了其中一方会离开的准备。
但叶蓁不能残忍地揭穿这个彼此心知肚明的谎,这是对败者的尊敬,所以她只能满怀愧疚地对薛芮道一句“抱歉”。

她对薛芮有爱,当然有,整整十年哪怕只是对着一件物品也会或多或少有些感情,更何况薛芮不是一件普通的物品。她活了三十年,大多数喜好都被时光打磨成了习惯。沿着同一条轨迹过一成不变的生活,她原本可以坚持下去。
如果没有遇见钟洛的话。
可这个假设不成立。
她知道钟洛是不同的,钟洛永远也不会变成习惯。这份确定来得古怪,却就像她必定会迎来死亡一样让她确定。钟洛能让她把余生压在赌桌上,而这甚至与她的意志无关。
爱与死是一样的。*
——这是被生活偏爱的人才能知晓的事。

车轮隆隆驶过地面,载着叶蓁往前。即将在新的住所迎接新的爱人的这一刻,她感受到自己的幸运。
基于她的幸运,她拥有了相伴多年的爱侣;她尝到了崭新的、庞大的、无可抵挡的爱的滋味;她有了离开的底气和远超常人的胜券……
最后,这份幸运让她在誓言已破碎的如今,再度宣誓了永恒。





注1.“我们太爱自己的痛苦,我们都喜爱戏剧化,可我们永远、永远也不会承认这一点。”
可以说是全文主旨,所以写在最开始。
出自恰克·帕拉尼克《肠子》。

注2.“但还需要更确切的证据……薛芮思考着,吻上叶蓁的唇,感受到叶蓁的颤抖时,今晚种种迹象串连在一起,她对一切确认无疑。”
来源于毛姆《月亮与六便士》,施特罗夫怀疑妻子爱上别人时,“我吻她时,她浑身发抖”。

注3.“当我吻过她后,我就意识到我没有办法再吻其他人了。”
出自电影《V字仇杀队》,原句“我们第一次亲吻,我就知道,我不会再吻其他任何人。”

注4.“薛芮曾与海打过那么多交道,每次出航,她都明白,自己可以爱海,却不能信任海。天空是它的帮凶,每逢下雨刮风,它们便联合起来共同毁灭人。”
出自R哥的同人文《海平线》,原句“不能认海洋作兄弟,天空是它的帮凶,一旦下雨刮风,它们就会联手毁灭人。”

注5.“叶蓁离开时,薛芮微笑着递给她一个信封,不知为何,那个笑让她想到出狱的囚徒。”
来源于匡扶摇直上《爱情扛不住者们》,原句“有一天我忍不住想象了一下离婚会如何,我觉得我仿佛在想象犯人出狱的瞬间。后来的事情当然很复杂,但总而言之…两天前,我出狱了。”

注6.“她知道钟洛是不同的,钟洛永远也不会变成习惯。这份确定来得古怪,却就像她必定会迎来死亡一样让她确定。钟洛能让她把余生压在赌桌上,而这甚至与她的意志无关。爱与死是一样的。”
来源于纳博科夫《洛丽塔》,原句“我对她看了又看,心里就像清楚地知道我会死亡那样,知道我爱她,胜过这个世上我所见过或想象得到的一切,胜过任何其他地方我所希望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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