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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吞刺刀】去人间01
【云吞刺刀】去人间01
北风呼朔,正所谓春风不度玉门关,塞北的风光从来见不得江南风光一般柔美的春暖花开,哪怕现下已经是阳春三月的时节,这里依旧是一片苍凉的荒漠景象。
可是这会儿,还盖着薄薄雪色的戈壁滩却染上了格外艳丽的新颜色,新鲜的红色从或是伏倒在地,或是趴在断垣残壁上的一个个将士身下缓慢溢出,不一会儿,就被一览无遮的凛冽寒风冻结在了地面上。
双方交战激烈,这一场拉锯战已经持续了将近一旬,不间断的攻击令交战双方都筋疲力尽。这座处在戈壁滩上的荒凉城池原本也不是什么重要的所在,没有什么人烟,只是作为一个关卡的边境之城,但这里原本属于津国的土地,而北方的外族却趁着津国太上皇不爱被束缚皇城,继任的新皇才登基不久,国内权利交替,还未稳定之时趁机夺取了这一城之地。
此次出征,除了要将那被夺走的五城之地夺回,更要给那北方的蛮荒种族典国一个深刻的教训。
即便已经不是龙纪威做皇帝的时候了,继位的叶真也一样是真龙天子,朝廷里能臣良将比比皆是,哪里能容得这些塞外蛮人对津国蠢蠢欲动。
而且……
步重华抬头。长河落日圆,铁衣冷难着,大漠中的夕阳都亮得晃眼,除了不给这片土地提供些许温度,也可谓是尽心尽责。
渡了一层金色的城墙上有个人,瘦削单薄,却站在最前线丝毫不惧。
明明都已经断粮好几天了……
步重华下意识地握住了手中的弓。
怎么能这么拼呢,这样一步一个血脚印的上位……就真的这么想彻底摆脱过去的一切,去当这个遁入草原部落首领的驸马?
……也这么想摆脱我?
吴雩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唇,眯起眼睛看向前方城下的那个熟悉的身影。
哪怕是在厚厚的盔甲下,他也知道,那个人就是步重华。
我等了这么久,你终于来了吗……
城池被围了好几天,什么人都出不去,也什么消息都进不来,不知道他现在的情况典国那边知不知道,不过就算知道,恐怕也不值得花多大的代价来救他吧,玛银老跟着他,狼王早就不满意很久了。
而且……
他看着下面那个熟悉的人,几乎舍不得眨一下眼睛。
我也并不想娶玛银。
其实撤退的命令在被彻底围城的前一天确也接到了,只是连传令的人都来不及出去,这座边境五城中最小最不起眼的一座城,就被死死地圈了起来。
典国的王在尽力反抗后还是连丢了三城,终于意识到了这片土地即便是打了下来,也一样守不住,横竖已经在城中掠夺了不少物资,现在放弃,也算得上及时止损。
只是那位草原上的王不知道,已经晚了,来不及了。
因为来的是步重华。
吴雩开始琢磨他在典国留下的东西,若是这座城当真不幸成了他的棺椁,解行应该也能顺着线把事情做完吧。
连下三城都没能找到战报中的那个人,步重华也焦心,只说敌方虽有蛮力,但毫无战术,不如两人分头行动,剩下的两座城更小,只会比那三座更好打。
严峫哪里不知道他的想法,嘿嘿一笑,毫不客气地当面戳穿,“兵贵神速……怕不是在担心你的那个小媳妇又跑了吧?”
步重华自小就严肃,一贯不苟言笑,这会儿被人当面拆台,更是顶了张冰山脸,面无表情地看向自家表哥,“有些话不必说得这么清楚。”
“那不行,我得问明白。”从小打到大的关系,都是你今天藏我作业,明天我把你课本丢锦鲤池里过来的,严峫丝毫不受影响,“要你自己遇上也就算了,要我遇上了,你是要死的还是活的?”
这次那浅色的眸子倒是有了点情绪,瞥了他一眼,却是满满的,说的是什么废话的鄙夷。
“行吧,你要活的,那人家死守不降怎么办,我又不能像之前那样直接强攻弄死了事。”
“那我就尽快解决后赶过来,你好好围住别让人跑了就好。”步重华丢下一句,翻身上马。
远远还飘来一句,别伤着他……
严峫只摇摇头,这不行那不行,也就战场遇到了,要是人真去当典国的驸马,他这表弟还不得单枪匹马闯进敌国抢亲啊!
只是现实情况和设想的却完全不一样,气势汹汹赶到最北边那做城池的严峫看到的是空荡荡的无人区。
被搬得干干净净,除了还没燃烧尽的火,木质构造的屋子因为气候太干燥而发出的噼啪作响的声音,典国什么也没给他留下。
已经撤了?
不过典国反应也不算慢了,三座城池都抵挡不住,这时候再把人留下和津国大军打,不过是徒增牺牲罢了。
严峫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自家表弟怕不是要发疯,从还在京城的时候接到前线战报,发现这次前来的正是那个典国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一出现就号称无往不胜用兵如神的“阿归小将军”开始。步重华的那张驴脸就拉了下来,一路马不停蹄地赶往边塞,要不是担心急行军太影响士兵们的体力,他只怕是想不眠不休地往这边赶来。
但即使是克制过了的现在,一路上他也几乎没有合眼,反反复复地推演着当地的地形气候,双方的兵力部署。
几乎比当年他一战成名,直接打进了南方云国都城的时候更用心。
……不过也能理解,毕竟是一起长大,还收下了他信物的那个人。
可这要是在他手里跑了……
严峫不禁打了个寒战。
那在下次有吴雩消息之前,不得安宁的就是他严峫了!
想到这里,严峫留下一部分军士在此地统计伤亡和暂时驻扎修整,另外带着一部分人又往回赶——不知道对方到底什么时候撤退的,更不清楚在边境之外的是否还留有埋伏,贸然追出去实在不明智。
但是按照步重华的性子又不像是能放手的类型。
还是回去从长计议为好。
月色已经慢慢爬上了城楼,而这场在边境持续甚久的战争,也是时候落下帷幕了。
攻城的力度越发密集,对方早已经进到了一射之地,城楼上几乎站不住人了,即便是躲在盾牌后面,还有战斗力的人也已经越发稀少。
破城是迟早的事,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毕竟……他的兵法还是跟着他学的。
吴雩垂眸,长而浓密的睫毛往下的时候才更显出他昳丽的容貌,平素里的杀伐果断遮掩了他雕塑般俊美的模样。
而到了典国后,将军的身份,对立的立场,战无不胜的名头,还有他心里或多或少的一些无法明言的想法,似乎成了一道道深渊,隔开了他和那个人。
一支箭“嗖”地从他身边射过,将他右边的一个兵卒一箭贯穿,往后退了数步,甚至牢牢被钉在了城楼上!
吴雩倏然回头,下方果然是步重华举着弓,而他对着的,正是自己的方向!
见吴雩冒头,步重华掌中的弓向他的方向移了几分,一手伸向背后,摸出一支箭搭上。
就……这么恨我……这么想让我死?
吴雩说不清现下心里是什么感觉,唯一能确认的便是这定然不是纯粹的难过。
死在他手里……似乎也是一种不错的结果。
下一瞬,他直挺挺地迎着那支向着自己右臂来的箭而去。
然后,在塞外的空气中变得冰冷的剑,贯穿了吴雩,他捂着自己胸口忽然发冷的位置,踉跄地走了两步,紧接着,摔下了城墙!
“步重华!”
严峫紧赶慢赶到的时候就看到的是这一幕,步重华这个动手的人还没如何,他倒是吓了一跳。
在这个毫无标识地的荒漠上来回赶路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好不容易回来,终于听到了个令人放心的好消息——这次步重华发疯的速度慢下来了,已经慢悠悠地围着这座城好几日了,正玩儿着猫捉耗子。
还不等他放下心来,就看到步重华一箭射下了对方身着将领服制的人!
这怎么说的!他不止一次看到步重华深情脉脉地盯着边境线路图,千方百计地盘算该怎么把人从典国平平安安带回来,可好不容易机会来了,而且这破城孤立无援,迟早得攻下来,他怎么就把人给射下来了?!
秀给谁看他那百步穿杨的箭法呢?
他这是终于想开了要把人弄死以绝后患了?!
千言万语汇成的粗口被严峫咽了下去,只吼出一句步重华。
而那厢步重华倒是淡定得很,扫了严峫一眼,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只是策马向前的动作显出了几分急躁。按照严峫对他的了解,他这已是着急了。
现下对方城中最高统帅都摔下了城墙,自然是乱作一团,再无力继续抗争了。
攻下这座最小却最难啃的城池,步重华并不显得如何高兴,他解下自己的玄色披风,平铺在地上,又以严峫从未见过的轻柔动作俯身抱起依旧昏迷的吴雩,仔细用披风将人包起来,又尽量不碰到他胸口的箭,才将人打横抱起。
他小心避开怀中人满身的伤痕,尤其是胸口处还扎着的那支箭,尽量抱得让他舒服一些,只是刀剑不长眼,让他受这样重的伤是步重华未曾料想到的,何况这伤还是自己造成的。
然而战场上的事情谁又说得准,何况他还这么满身硬骨头,宁死不降的打法。
深深浅浅的伤口,有些甚至还在渗血,分明是自己这边断了他们的粮草补给,可看到他连药都没上就随便用半旧的布条包扎了一下,怀里的身体整个都烧得滚烫的时候,还是一阵恼火掠过心头。
只是转眼就又被他按压了下去,面上丝毫不显。只是扯起宽大披风的一角先抹去了吴雩脸上的血迹,捡去了他摔下后夹在发间小土块,又伸手在他额头探了下温度,复打横抱着昏迷的敌方小将军离开,远远向严峫甩下一句。
“降了的收编为奴隶,听候另处,不降者斩杀,就地掩埋!”
吴雩,抓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