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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マヨ巽】潮湿信纸

作者 : 习习人

分级 少年 同性(男)

警示 脱离原型

原型 偶像梦幻祭 礼濑真宵 , 风早巽

标签 マヨ巽 , 宵巽

状态 已完结

文集 我们的孩子

200 3 2022-8-31 04:05
导读
明日方舟paro 萨科塔&阿戈尔
两个人的年龄都在三十岁左右,自我理解多,大概是非典型派吧~本质自娱自乐产物,写作过程很高兴,希望您的阅读也能愉快。

Summary:把我凭空臆想的,未说出口的称呼在耳边告诉你。让我干巴巴的扁平的纸页,被你的气息水分盐分等等一切包围得严严整整吧!多幸运啊,收到这样大海的礼物。*
干燥的空气。
呼进鼻腔的时候,好像要被撕裂一般的疼痛。

没有海的气味。
故乡已经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了。

身体一寸都没办法动弹。
就像是被撞飞出整整十公里后在山里砸出一个大坑一般的创伤。

……
最重要的是,耳边絮絮响起的话语,没办法理解哪怕是分毫的内容。

海……啊啊,海。
为什么您要将我抛弃……


似乎是察觉到了床上休息的伤员的动静,风早巽放下了手中的书,停止了祈祷。异域来客的睫毛颤动了起来,呼吸也从平缓变得极不顺畅。他皱着眉,张开嘴唇发出了几个似乎无意义的声调。风早巽意识到,若是这并非为苏醒的预兆,那么只会是某个更坏方向的病情恶化。他严肃了起来,伤员的挣扎是安静的,除去痛苦的表情以外,身体仍旧硬邦邦地僵硬着一动不动。兴许是因为担心,他伸手想要触碰伤员的额头——却在下一秒被抓住了手腕。

那只手似乎能够将钢铁都一并捏碎,风早巽吃痛地发出一声短粗的叹息,随即与一双有着温和颜色的眼睛正面相对。那双眼睛看上去是如此的温和,射出的目光却又是危险而锐利的。伤员张开嘴,露出了八颗锐利的牙齿,他的声音很沙哑,像是受到了极大的磨损一般——风早巽略微感到有点惊讶,他的话他没办法听懂。

一秒钟过去,似乎是察觉到了语言不通,伤员悻悻地松开了手。无论如何,他已经明白了情况:此处并非海里,看装潢像是面前这个人的家。既然如此,那么就并非是某种势力的基地,又或者是危险的地方。当然……伪造也是有可能的,但他并不害怕。他歪了歪头,用伊比利亚语又说了一句:“您好。”这是他唯一会使用的外语。

这下风早巽能够听懂了。拉特兰和伊比利亚是相近的国家,他在学校里选修过伊比利亚语的课程……尽管并不精通,但基本的会话是能够完成的。他注意到对方眼神中的锐利在一瞬间被溶解了,似乎是很快地理清了状况。风早巽很高兴,看来这位不速之客是个头脑清晰的人,这会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你睡了一天一夜。”他说,手腕略微还有点隐隐作痛。

“……谢谢您救了我,对不起,刚才察觉到您在碰我,本能地进行反击了。”伤员的眼神落了下去,露出一副愧疚的表情来:“您能够听懂伊比利亚语……实在是太好了。”他说,咳嗽了两下,声音还是很奇怪。

“不要紧。”风早巽说,让伤员缓缓地坐起来,递给了他一杯水。虚弱的人伸手接过,浅浅地露出了一个微笑。现在他能够清楚地注视这个房间了——这是一个小小的房间,墙上挂着拿着铳的圣像,以及几副挂画。陈设十分简单,似乎平时被当做书房使用,四处都是高大的书架。床是临时搭起来的折叠床,有一扇窗户,下面是书桌。伤员眨眨眼睛,没有任何的血腥味。

“谢谢您救了我……”似乎是沉默的气氛有些尴尬,他又忍不住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这里是……拉特兰吗?请原谅我莫名其妙的猜测,只是我看到您的头顶漂浮着光圈,墙上又挂着那样的装饰品。所以不由自主地想要猜测一下……绝不是为了卖弄学识什么的哦?!”风早巽点了点头,“司提望区,卡佩里街9-28号,请不要感到不安哦,这里是合法合规的,受到庇护的居民区。”他似乎是把病人略有些含糊的话语当做了惊醒时的不安,可怜的人,在海滩上被发现,彼时身边没有任何东西,只有似乎是作为武器的一把剑被紧紧地握在手上。他一定很恐慌吧,一睁眼就来到了不知名的地方——

因此,风早巽刻意地让他的话语再慢了点:“我的名字是风早巽,我是在海边捡到你的。”海边……病人点点头,确实是这样,一定是这样,只能是这样。“我是……礼濑真宵,但是您想要如何称呼都没有关系……”他注意到风早巽的伊比利亚语并不娴熟,于是愧疚地犹豫了起来。他尽量使用了简单的词汇来表达自己的意思:“让我这样进来真的没关系吗?无论如何,这都算是另一个国家了。”不过,他很庆幸风早巽没有把自己送进医院,他最讨厌消毒水了。

风早巽则是摸了摸下巴,露出了一副思索的表情。“没问题的。”他说,这却让礼濑真宵突然真切地感到不安起来了:“真的吗?”为什么要思索呢?!“如果不行的话,我也可以立刻离境的,我不想让您陷入麻烦——”他试着从床上站起来,无奈身体却提不上力气,只能半躺半坐地靠着。“……对不起。”礼濑真宵捂住脸,他的脸因为焦急而略微有点发红。

风早巽轻轻地笑了起来,并非是嘲笑,而是单纯的心情好:“没问题的,请相信我吧?真宵的身体还没有恢复好,总之,无论你打算滞留多久,你都可以尽情地自由享受这一段在拉特兰的时光。”礼濑真宵缓缓地放下手,只露出一双碧绿的眼睛。看来,讲他捡回去的人是这样的一位亲切又善良的好人!他简直要哭了,轻易地便放下了心里的最后一层防线。只是礼濑真宵实在是不会聊天,究竟要说什么才好呢?要怎么感谢这位大人呢?他想要开口,风早巽却提前开启了话题:“我再给你添一杯水吧。”他指了指被礼濑真宵一口喝完的杯子,礼濑真宵则是又低下了头,小声地说……“可以有更多的水吗?我的喉咙实在是沙哑到不行了。”

他说的是事实,于是礼濑真宵将水一杯又一杯地喝了下去。然而他仍旧感到浑身干裂,像是被丢进了沙漠里一般。最后他的整张脸都因为自己造成了麻烦的这个事实而羞红了,可是干裂的感觉实在是太过吓人,让他忍不住想要发抖,最后,无奈之下风早巽只好把他放进了浴缸里。


***
“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以前,从未在陆地上生活过。”

几天后,礼濑真宵的声音恢复正常了,尽管还存在着一些干裂的幻觉,但已经不需要一直躺在水里了。下午的阳光很好,一般这个时候,他们会在风早巽的阳台上吃点东西,说些小话。礼濑真宵正在探索这座美妙的城市,与海底的危险不同,这里实在是和平得过分了。每个人都友善又亲切,完全不在意他是一个外族人……礼濑真宵被这些热情包围得受不了,最后还是决定不要出门了。只是他实在是太喜欢拉特兰的甜点,无论如何也想要来上一口。作为留下的代价,他执著地承担了一切的家务事,尽管没有便利的扫地机器人和洗碗机,但礼濑真宵将这些做得很好,完全不像是一个新手。

“不要紧哦,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从海里来的人。那样的话,你想要回家便很便利了。我一直担心,因为拉特兰是一座岛屿,想要离开要搭乘特殊的飞艇或船只,是比较麻烦的。”

风早巽似乎是教皇厅的公务员。这几天,礼濑真宵大致地搞懂了拉特兰是一座怎样的城市——很新奇,跟书上学到的知识是符合的。他会在大约七点多的时候出门,中午回来吃午饭,两点再去上班,六点回家。生活很规律,也相对来说很枯燥。礼濑真宵很羡慕他的上班时间,竟然只需要工作这么一会,就能够拿到对维持生活而言绰绰有余的工资……风早巽一个人住这栋房子显然有些空旷了,这原本是一间两居室的,带有客厅和阳台以及一个小花园的住宅,他把另一间房改造成了书房,有时会在那里进行一些阅读。礼濑真宵打扫起来很轻松,本身他们就不会造成什么脏污——唯一有挑战性的事情大约是做饭了,陆上的食材和海里的很不一样,礼濑真宵读不了他书房里的菜谱,只能去图书馆用他的借书卡借阅伊比利亚语的字典,再慢慢一遍对照一遍实验,记下的笔记有十几页。最后,他干脆自己学起了拉特兰语。

“也并不是这样,海……是很危险的,我能走的,只有航图里记录下的路线。未被探索过的地方,远远比想象要恐怖……而且,在这里,我听不到歌声。”

礼濑真宵并没有过问风早巽的工作内容。既然他并没有主动提起,那么这只会是无关紧要的内容,又或者是需要保密的内容。真是奇怪啊,明明看上去也是不小的年纪,他却从未带过任何一个人进家里……这可真是奇怪,拉特兰喜欢派对,而他却并不热衷这个。每一天都是标准的规律生活,周末则会强行地带着礼濑真宵出门散散步。尽管他会在街上与任何一个搭话的人亲切地交谈,但礼濑真宵却并没有见过任何一个他比较熟悉的人。

“原来是这样啊。这样想……其实我们对大海也没有概念,陆上人称它为无尽的水,而那底下的城市,也只是偶尔听说过传说。看来,需要我们敬畏的东西多得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

其实礼濑真宵的身体恢复得很快。到现在,他已经完全可以自如地活动了。风早巽询问过他的下一步计划,而礼濑真宵只是摇摇头:“我听不到歌声。”他总是这么说,又不愿意解释。风早巽想到,这歌声兴许是他们族群当中传达命令的信号?他不确定礼濑真宵自己有没有发现,但是礼濑真宵的举手投足都明显地表现出了他曾经是一个军人的特征。那么,他会落难的原因也应当明了——大约是在战斗中失散一类的理由吧。见到他这样认真地对待这个名为歌声的东西,那么风早巽没有理由给予他任何别的建议。他深深地知道,他们存在文化上的差距,贸然的开口或许只会让礼濑真宵觉得冒犯。况且……能够过上一回家就能吃到饭的日子,其实也相当不错。

一日,他做完礼拜以后,在回家的路上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之前他将车拿去修理了,结果却沓无音讯。他知道那个修车工总是这样拖延,因为技术很好,所以他并不很在意时间的问题。只是现在家里突然多出了一个人,让他一时忘了这回事。骑电瓶车上下班久了,也觉得不错。他在心里默默地为自己的车道歉了十次,转头去取车了。

因而回来地晚了些。礼濑真宵实在是觉得没有手机的陆上很不方便,移动终端似乎只有上班的时候才能够使用,陆地实在是太落后了。风早巽仅仅只是晚回家了二十分钟,推门而入的时候礼濑真宵的眼角就已经开始有泪花在闪烁了。

于是他连忙过去安慰他。礼濑真宵诚心实意地担心了,他还没法这么快地跟这个折磨了他二十多年的世界和解。整个晚饭的时间都很沉默,直到风早巽突发奇想地说要载真宵去兜风。

……
其实风早巽说这件事的时候,还是略微有一点心虚的。

礼濑真宵并非落难——或许可以称为,他确实迷路了,也受了伤,但是没有到那种动弹不得的程度。
当时他站在海边,拖着腿走了两步,还没能走上干燥的沙地,就被风早巽用120km/h的速度撞了。

只是惊人的是,礼濑真宵只是被撞飞了好几米,直接掉回了海里,而他的车则是被撞出了一个巨大的伤口,甚至他都受到了些擦伤。
不确定他撞到了什么,只是……无论那是什么,风早巽都有义务把他带回去。

快速的回忆结束了,风早巽难得地有点紧张。礼濑真宵似乎并不记得被撞过的事情,他的说法是不记得醒之前最近一段时间的事情了。本来还因为担心想要送他去医院检查,但是礼濑真宵对医院相当排斥,又恢复得很快,这件事才暂且搁置。

如今坐上这辆犯罪者的车兜风,也是车对真宵的道歉吧。

礼濑真宵从来没有兜过风,或者说,他没有这个概念。他对于这种新奇的行为的认知仅限于书本,书上说,这是陆上的人的一种消遣方式,简单来说,就是乘坐交通工具骑行。但海面以下是没有风的,因此按照实际体验而言,海中无法复刻在陆地上的体验。

于是他并没有怎么思考便答应了下来。太阳已经落下去了,晚上的天气很凉爽。礼濑真宵由于一直在家里,就简单地穿着T恤和短裤,将自己长长的头发扎成麻花再卷成丸子堆在脑后。风早巽则是一直一身公务员打扮,此时他也脱下了外套,看上去的确像个回家的社畜。去兜风吧,去吧去吧!好奇心推动着礼濑真宵,使他迫不及待地坐上了副驾驶。他还没有在晚上出过门。

“只不过……我们要去哪里呢?”他说,给自己系上安全带。此时的他还不知道,这是他今天做出的最正确的一个决定。

是啊,要去哪里呢……风早巽又摸了摸下巴。“去一个很好的地方。”他说,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踩上了油门。

“……您知道吗?”
“什么?”
“在我所在的部队,我的部队队长,是一个身手极其敏捷的女士……她在快速移动的时候,会因为动作太快而导致身边的海水被直接蒸发。”
“……”
“若是她在场的话,一定会对您的技术赞口不绝的吧……对不起,稍微有点想吐……可以让我稍微下去一下吗?求求您……”


***
他们一路开出了城市,车停在了海边。
礼濑真宵能够察觉到,这里大约是自己落难的地方吧。靠近海水的时候,能够闻到熟悉的咸味与臭味,让他忍不住脱掉了鞋子,走进了海水里。啊啊,感到干涩的喉咙变得不再那么恐怖了,礼濑真宵跪在浅滩上,把手插入细沙中,波浪轻轻地把沙粒都带走。

咸湿的味道……没有歌声,只有浅浅的回音,几个无法组成句子的破碎词语。找不到方向,礼濑真宵低下头亲吻海水,海没有给予任何的回应。这也是当然的吧……若是这样轻易地就能够找到方向,那么他早就不在拉特兰了。

半晌,他们一同坐在了沙滩上。夜空晴朗,双月和星辰清晰可见。海风仍旧吹着,远处的拉特兰城灯火通明。

“好安静……”礼濑真宵喃喃自语,“巽先生……您是在这里发现我的吗?”他说,目光落在海天交接的那一线上。

风早巽有点昏昏欲睡:“是的,当时真宵就……起起伏伏地飘在海里,让我以为是漂流的尸体呢。”他被这个话题吓得精神了,转了一圈眼睛,并没有撒谎,而是选择性地托出了事实。

“我可能要回不去了……”礼濑真宵低下头,语句里尽是沮丧:“我也不能一直住在您的家里。”

“为什么呢……?”几乎是没有什么思考地,风早巽脱口而出这句话。之后他立刻后悔了,毕竟他其实并没有什么立场来强留这个落难的阿戈尔在自己的家里。但他在心中暗暗地快速列出几条理由以后,觉得拉特兰仍旧是最适合生活的地方。他垂下眼睛,没有人不喜欢拉特兰——这里没有战争,所有人都是快乐的,毫无疑问是最美好的乌托邦……

……但……风早巽没想到这个话题会将自己牵扯进情绪里。他意识到了这一点,很快地甩了甩头,不再去搭理那些攀附的想法了。

“您是在对哪个提问呢……”礼濑真宵好像没注意到他的情绪变化一样,直直地只是看着海。风早巽吞了吞口水,将“为什么不能留下”改成了“为什么会回不去”。这个问题之前礼濑真宵回答过,但他也只是敷衍地说什么听不到歌声,找不到方向。只是这一次,礼濑真宵却并没有使用相同的说辞,他不再去看海,而是将双手撑到身后,抬头看向了双月:“我被海抛弃了。”

……
也就是说,长期没办法接通无线电信号,判断已经被部队放弃了的意思吧。风早巽在戎卫队待过,虽然时间并不久,但勉强能够联想到一些通用的用语。“你可以永远待在拉特兰哦。”他说,或许礼濑真宵永远都是想着家的,但……若是能够让这里成为第二故乡,那么也并不是那么坏的事情不是吗?

礼濑真宵只是摇了摇头。“不……”他不再看月亮了,而是认真地转过头去,直视了风早巽的眼睛:“我要去伊比利亚。”

为什么会突然扯到伊比利亚的事?风早巽在脑海里快速地搜寻起伊比利亚的信息来。曾经繁荣一时的黄金帝国,如今却破败到人迹罕至,那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据说已经成为了怪物的巢穴,静谧的废城。“我不明白。”他诚实地谈起自己的困惑,有点惊讶。礼濑真宵平时一直都畏畏缩缩的,面对别人的时候,目光总是在闪躲,有的时候会落在别人的面庞上,但2秒之后又会落下去。然而,如今的他却这样直视着自己,这个时候他才发现,他其实并没有认真地看过真宵的眼睛。真宵的睫毛很长,吹着眼眸的时候,总是会把眼睛盖住大半。他的视线模糊不清,从来不知道是落在哪里的。此时他们双目相对,礼濑真宵换上一副认真的表情,竟然让风早巽觉得很不适应,呼吸都慢了许多。

“我像这样浪费时间……已经太久了。”礼濑真宵认真地说,“我……无论怎么说,我还没有忘记我是谁,我是个猎人。”他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地主动凑过去:“您总是像看宠物一样地看着我,真是坏心眼……”

……风早巽在心里忏悔。明明对方在谈论着如此重要的事情,他却没办法让自己的心跳安静下来。是因为靠得太近了吗?还是因为无法坦诚的愧疚呢?他想要挪开目光,却又意识到这样的行为或许会让对方感到误会。他们只认识了十几天,按理说只是偶然相遇的同居人而已,风早巽能够百分之一百的确定,他想要保持他们之间朋友的关系。只是……这有可能是文化差异,他说服自己,努力地跟真宵对视,并祈祷着真宵能够快点恢复到平时的样子。

“……哎呀,您的脸红了呢。”礼濑真宵咯咯笑了起来,上半身不再往前伸,而是回到了原来的姿势:“伊比利亚,我们留下了太多太多的东西在那里,我要确保它们的状态。”风早巽听到了波涛的声音:“没有人让我这么做……或者说,会让我这么做的人已经不在了,可我……我还不想那么早地,就放弃自己。”

……风早巽怔怔地听着这句话,他忽然感到心里的空洞变大了,蔓延开来想要撕碎他的胸口。海风变得冷厉起来,一时他竟然想要颤抖。他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任何话。他的记忆回到了年少的时候,彼时他什么都不害怕,哪怕是恐怖的伊比利亚,他也说去就去了。他做好了面对一切怪物,或者葬身于深海的准备,没想到他所见到的却是充满着仇恨、顽固不冥的人。他从未想到——一个活生生的人的精神会被啃食成那种样子!他第一次退却了,他询问自己:自己真的有那个觉悟去面对那些可悲的人民所面对的世界吗?生长在乐园里的天使,根本不曾体会过人间的疾苦……!!

于是他离开了戎卫队,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里毅然决然地转行进了教皇厅。很久没有练习过的文职工作和战斗毫不相干,他花了很多时间,从一个底层文员,慢慢地一步一步走到了那个做出决定的人的面前。

然后……

“巽先生……”
真宵的声音让他惊醒了。他反应过来刚才有点失态了,饱含歉意地想要道歉。“我会写信给您的。”礼濑真宵打断了他想要说的一切话语:“我会写信。”他又重复了一遍,用双手捧住了风早巽的左手:“您会回信吗?”他的手很凉很凉,手腕纤细,与那一把巨大的剑丝毫不相称。沐浴着月亮,风早巽久久地不能从情绪里脱身。他感到自己变得狼狈起来,根本不比他平时表现出来的那样沉稳与强大。礼濑真宵是坚硬的,透过他温柔摇曳的声音,风早巽能够暗暗地体会到他的一点坚实。

这让他忽然变得没有那么不安了。
“我会的。”他说,“请一定要保持通讯。”

于是礼濑真宵轻松地笑了起来,原本总是紧张兮兮地皱紧的眉头也舒展开了。他站了起来,重新走到了海水里。海风呼啸,落在身上却是柔和的,他忽然地一转身,舞动的发丝好像切割开了风一般,传来了一串泡沫爆裂一般的声音。

……我听到她的声音♪
穿过珊瑚、系在我的手上♪

这是风早巽第一次看见礼濑真宵跳舞。

***
亲爱的巽先生:

希望您过得好。现在是早上,我已经踏上了伊比利亚的土地。乘坐渔船的感觉很有趣,不过不及和您兜风的时候一样颠簸。我还不能很好地写拉特兰语,因此交给这位信使代替我写。我说伊比利亚语,他便能够翻译以后写下来拉特兰语,请一定要感谢他。

我现在身处一个城镇,叫做马拉贡。我把我的剑藏起来了,现在我看上去像一个信使——尽管我并不像这一位一样有这么高超的语言能力和送信水准,在海里的时候,我们通常直接用电脑和手机交流。我在这里看到过类似的东西,但看样子只是初级的版本,不过我不懂它们的原理,想来一定很复杂。这里的居民并不多,天空很晴朗,他们却闭门不出。我不敢随便在街上找人搭话,因此正在漫无目的地行动。他们闭门不出,确实方便了我……即使是现在,我也并不习惯走在熙熙攘攘的道路上。

……不过,我寻找到了一个生财之道。这几天,我在一家餐厅的后厨帮忙。谢谢您的菜谱,他们对拉特兰的食物很感兴趣——不过我并不会在这里待太久。选择餐厅的另一个好处就是,我能够听到各种各样的情报……呵呵,我已经知道下一步我需要往哪走了。

在那之前,我把菜谱卖给了他们,他们很慷慨,跟我印象里的伊比利亚差距有点大。不过,这也一定是有地区差异。我会前往一个渔村,听说有人在那里看到了我的敌人。这很奇怪,我不明白为什么它们会——或者说是,能够跑到岸上。

请不要担心我,我用尽一生与它们战斗,熟悉它们就如同我自己的血肉一般。下一次写信的时候,我会告诉您更多的。

盼望着您的回信,
真宵


亲爱的真宵:

很高兴你已经找到了你想要寻找的东西。

我在这里一切安好。拉特兰永远都不会有变化,无论外面的世界变成什么样子,拉特兰依旧永远地屹立在这里。有的时候,我甚至会祈求一丝变化。

那天晚上,我看上去很不安。这件事让我耿耿于怀,表现出那副样子并非我的本意,请原谅我的鲁莽,但是听到你的话的时候,我想起了一些让我感到失控的记忆,因此变得敏感多疑了起来。

我会感到很羡慕真宵,你并没有忘记自我。我已经不当士兵很多年,曾经的纪律与教诲,已经不再记得了。只是你提醒了我,我似乎一直都在浪费我自己的时间,糊涂地假装睡着了,就那样过日子。

……将这些话写在这里,实在是有点不像话,我现在正在叹气,没想到我会变成这个样子,请真宵不要嘲笑我。

之前有一次,我去过一个伊比利亚的渔村——又是渔村。在那里,我遭受到了让我痛苦到现在的事情。事情本身是怎样的,并不重要。外面的世界里,痛苦实在是太多样了,即使我详细地写下来,也并不会变成怎样有趣的故事,它甚至都不能算是一段故事,只是我的一次见闻而已。事实上,我也不希望任何人来评价它。总而言之,我在那里见到了真正的人是怎样生活的。

我只想让真宵知道,我一直在恐惧的东西是什么。
我恐惧着拉特兰。
我感到她在折磨我的心灵,摧残我的身体。在我注视过黑暗以后,它就永远地扎根进了我的眼睛里,我不敢不去看它。拉特兰就像是白纸,正因为是白色的,才衬托出了黑。

我希望大家都能过上幸福的日子,包括真宵也是,所有人都应该有权利得到。
然而,拉特兰的幸福却仅仅局限在了这一座小小的岛屿上,而我打心底里地明白,任何人都无法改变这一切。我们的和平,建立在永远都无法复刻的基础上。

真宵要小心。
请一定要给我回复。

风早巽


亲爱的巽先生:

我没有想到您竟然承受着这样的痛苦。
但是,我并不想要否定您的生存之道。

在阿戈尔,任何一个父母,若是抚养出了迟疑不定的孩子,那么他们就会被剥夺抚养孩子的权利。我并非生来就如此果断,我只是对失去亲人的恐惧大过于选择的,因此才勉强有了一段正常的童年。我认为我是悲惨的,因为我在学会拿起餐具以前就学会了拿刀,在拉特兰的孩子还在上学的年龄的时候就已经把那些敌人的身体撕扯成碎片。我也被扯碎过,不过被救回来了,但是更多的我的同伴们没有回来,他们成为了食物。

是的,在海底,任何人都是食物。只要能够吞下,我也能吞下任何的人,甚至是最亲近的人。不过……我没有那样的好运气,他们死得比我想象的早很多,我甚至已经没有很多记忆了。巽先生,毫无疑问,我是悲惨的、可悲的,若是让我拥有选择出生的机会,那么我一定会在胎内掐死自己。

但是……您看。
在传达我的话的时候,我正笑着呢。

这真是可笑,我夺走了太多生命了,竟然还在这里不知廉耻地感到愉快……

苦难其实都是相似的哦。在拉特兰的日子里,我一开始也曾疑惑过。这样的地方,是真的存在的吗?我甚至没有想过去追求幸福,但它正存在于此。我一直都认为,死去才是幸福,可我没想到,我能够如此惬意地跟您共同生活,与您一同……度过这些无趣的日子。

这些都是您带给我的。而且,您在海滩边带走了我。
我发自内心地感谢您的恩情。

啊……不好意思,忘记说伊比利亚的事情了。
我已经顺利地到达了渔村。这里没有名字,但是我确实看到了海嗣,我一个人还能应付得了,希望它们不要进化太快。
我在调查它出现的原因。

希望您一切安好,
真宵


亲爱的真宵,
希望你平安。

我读过你的信以后,实在是无法平静,我多么希望我现在就在你的身边啊。我并非是你所描述的那种人,我曾经做过很多错事,以至于沦落于此。但是,你提醒了我一点。

我曾经因为失败,所以放弃了。与你相遇的时候也是,那个时候我万念俱灰,如果不是遇到你的话,我想那一天我大约会直接冲进海里去吧。我很爱车,即使是如此我也不再敢去碰它了。也许是一时糊涂,也许是速度太快的时候大脑会太过兴奋,有的时候只需要一念之差,就能够做出所有的选择。

……我没办法救很多人。在我享受和平的时候,有更多的人甚至没办法让他们的尸体被埋葬。我总是做着远大的梦,却忽视了我眼前所看到的。

奇迹是不可能发生的。我不会依靠奇迹。
我要做的是……做我应该做的。
你从始至终都是猎人。
我也应该找到我的角色。

等我找到以后,请与我共享我的收获。
注意安全,



***
礼濑真宵把信放进了口袋里,被一巴掌拍到渔村的另一边,实在不是什么好受的经历。他卡在礁石里,身后砸出了一个巨大的坑。他数了数,最后放弃计算自己到底断了多少根骨头,只能用勉强能够活动的右手拿出信,粗略地扫过一边以后又放回去。

信纸又沾上了新的血,盖住了旧的。深海猎人的再生力很强,但即使是如此,礼濑真宵也觉得自己大概有一段时间都动不了了。

可是……他咳出血和一些不知道是什么的肉的碎片,那些敌人不会等待他。他的脑袋在淌血,眼睛其实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他听到那些生物蠕动的声音,可能他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想到这些,他忍不住还是流了眼泪下来。

他其实很爱哭,哪怕风早巽回家迟刻20分钟都会哭,更何况现在了。他想要嘶吼,可是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大口喘着气,任凭自己终于从石头上滑落,落入海里。

啊啊……糟糕了,信纸会湿的。
他想,忍不住想笑,明明快要被吃掉了,却还想着那样愚蠢的事情。为什么呢!他们相处的时间连一个月都不到啊。在深海猎人的时候,无论是谁都无法建立什么亲密的关系,就是因为他们随时都会死去。礼濑真宵是善良的人,他无谓的同情实在是太多了,按理说这种人早就应该死了,可他却窝囊地活到了现在,就算被冲上海岸,捡走他的也不是深海教会,而是一位路过的萨科塔!

……
神经病……吧。可能真的是大脑受到损伤了,礼濑真宵想的事情全都跟风早巽有关。风早巽有一些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习惯,比如吃蛋糕的时候会把奶油和蛋糕胚分开来吃、礼濑真宵做菜做出失败产物的时候会抖一抖左边的眉毛再露出鼓励的笑容……礼濑真宵感到自己短暂的人生在这个月里被复写了一般,明明还有太多太多……还有,还有。

还有他写来的信。
为什么要对真宵……这个外来人、异族人、只认识了不到一个月的人,倾诉这些事情?
礼濑真宵不明白。注视着他的痛苦的时候,他感到自己的心脏也开始缓缓地抽痛起来,于是他将自己的一切东西都丢到一边,笨拙地想要用点什么话安慰他。然后他收到了前几天送来的这封信,他迫不及待地拆开来以后,目光落在那一行字上久久不曾移开。

他说……“我多么希望现在我就在你的身边”。

那些海嗣,如果碰到的话就会变成他们的一员的,届时将失去一切思考能力……那样的话,我会忘了巽先生吗?他昏头昏脑地想,意识逐渐变得模糊不清。

我也好想见您啊。
我期待了很久,希望我这种人能够代替我的那些出色的朋友们死掉,我一直都这样期待着。

可是,我后悔了。我不想死,我还想像个人一样的活着……我想给您写下下一封信,然后期待您的回信。我想知道您的过去……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会耐心地听您说的。不知道那会是一个怎样的场合,或许您会流下眼泪,也或许您会严肃地将一切事情全盘托出,我又会是什么反应呢?可以的话,我想微笑着注视着您!就像您那样对待我一样!

啊啊……我,
我……
……
都是您的错……

模糊的世界当中,他感到自己在逐渐上升。


***
亲爱的真宵,

信使告诉我他没有找到你。
因此这封信,我想我应该是没法寄出去了。

你在哪儿?
我不知道我在向谁询问。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很无措,就像你喜欢的小孩子一样,我就像一个小学生。

但是,我不想让那封信成为我们之间的最后一封信。
……
我不知道该写些什么了。


***
风早巽又把车开到了海边。
已经过去一个月了,他没有收到任何回信。

最近的这几天,下班以后他都会回到这片海滩上静坐。
听着海浪的声音,嗅着大海的气味,有的时候他仿佛能听到真宵窃窃私语的声音。他总是轻声细语地伏在耳边说话,转动着眼珠鬼鬼祟祟的。这种时候风早巽会觉得很有意思,会握住他的手,每次他这么干的时候,礼濑真宵都会发出一声悲鸣,然后躲到他的身后去。只有两个人的时候,他会露出害怕又生气的表情,嘴上却不愿意数落人。

风早巽临时搭起来的床,他还没有拆掉。他躺上去的时候,会若有似无地追寻礼濑真宵的味道。那孩子明明来自深海,身上却并非飘着海腥味,而是一种浓郁的味道,不知道是什么香料还是植物所合成的。起初,风早巽并不能理解为什么,他会做出这样的行为,他甚至还会感到抱歉,因为他认为,这样的行为是不正当的。然而,在他们开始用书信交流之后,他却忽然并不这样觉得了。

他读着礼濑真宵寄来的信,脑海当中浮现出了真宵的声音。有的时候是略显激动的,有的时候稍微有些感到不安,不过更多的时候都是一个带着浅浅的微笑用平静的语气诉说着一个故事一般的形象。于是风早巽坦然地接受了这个现实:他爱上了这个跟他写信的,与他之间相隔这一片海的人。

为什么当他仍在自己身边的时候,自己从来没有察觉到过呢?爱是幻想,当他幻想着这个写信的礼濑真宵的时候,他意识到,这个不经常吐露出自己内心想法的人,他的内里竟然是如此的。不知不觉当中,他依恋起了写信的时刻,同样也依恋起了读信的时刻。他剖开自己,向他倾诉自己的苦难,有的时候甚至会流出眼泪。一边是悲惨的人生,而另一边却是富足的回忆,他感到自己停止已久的身体又重新开始活了过来,他并非一事无成。

他救了一个人。
他救了真宵,并不是因为自己是萨科塔还是什么。
是他自己救了他。

——萨科塔的和平永远无法被其他种族所效仿。
是啊,拥有通感的族群,所有人都能够互相理解,互相信任。可其他人呢?这块大地实在是有着太多的疾病了,每个病灶都在酝酿着痛苦、催生着邪恶。在这世道里,再怎么天真善良的人,最后也会沾染上尘世的灰,战斗永远都不会停止。

可是礼濑真宵却说——“您救了我。”
或许他把自己想得太过局限了。

既然如此……
风早巽的脚踏入了海水当中。

“为什么我还要来呢……”
“你已经给我指出了一条道路。”

双月不会回答他。它们只是静静地凝望着这个失意的人,默不作声。

如果当初他跟真宵一起去就好了。风早巽想,有什么不好呢?他们可以每天都前往新的地方,会遇到一些人,有些人可能陷入麻烦,这个时候,大多数人可能会选择明哲保身,但是他已经做出了选择——他可以伸出援手,像一个真正的天使那样。可能他们会受伤,风早巽没有那么强的身体素质,说不定他根本就活不了几天,但是那又怎么样呢?他嘲笑起自己来,现在的样子,他估计也活不了几天了。这一次他已经将双脚伸入了水中,那么下一次呢?他能够保证每次都能够保持冷静,继续坚定地走自己的路吗?他能够保证自己每次都能够悬崖勒马,从海滩返回家里吗?这不是他第一次来了。

他想听到真宵的心里话。他觉得,已经就差一点点了。如果他能够寄来下一封信的话,无论内容是什么,他都会在回信里告白。

如果他能够寄来下一封信的话!!!

……
风早巽转过身,拎着自己的鞋子走上了海滩。他坐回了车里,拿头抵着方向盘沉重地喘气。最近他的躯体化有点严重,心情感到波动的时候,会感到混沌在蔓延,身体四处都在疼。再这样下去的话,他绝对没有办法再走出来。他努力地去想,去安慰自己,可他现在唯一想要做的事情就是把车开到海里去。

他用力地捶了一下方向盘。
这个时候,他的余光瞟到了身侧的副驾驶。

那张座椅上,躺着一封信。
风早巽的呼吸凝滞了,他想起了自己跟信使的约定——所有的信都会放在这里。他用颤抖的手去拿,他看到自己的指尖在不停地颤抖。熟悉的信封、熟悉的邮票,上面写着自己的名字。

亲爱的巽先生:

希望您一切都好。对不起,这封信……实在是隔得太久了。但是我现在还不能下床,我今天才联系到我们的信使,他做了很多手续才能够进入到舱内,这花了一点我的时间。您还好吗?之前您所说的,您选择的路,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听到后续了。

先说说我的事吧,这封信实在是被润色过了很多次,因为我现在甚至没有办法说出完整的话。我发现了他们的老巢,但是我没有办法一个人把它解决掉,结果是现在我的身体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这比您的那一下要厉害多了。不仅如此,我还受到了严重的精神创伤,大部分的时间都不是清醒的,我断断续续的说些话,信使先生真的很优秀。(信使:请原谅我突然开始自说自话,但这一次您真的要给我多点小费了。)

我现在正在一所……我不太清楚,制药公司?是的,罗德岛制药公司里接受治疗,他们当时也在当地执行任务,因此,我得以活下来。尽管我并不明白为什么制药公司会有那种程度的武装力量,但是谢天谢地,我还能够回复您,真的是太好了。

可以的话,我希望您能过来看我。(信使:这句话足足让我写了我20分钟,他首先沉默了15分钟,在我快要睡着的时候,磕磕绊绊急急燥燥地突然开始说话,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不来的话,那可就太不够意思了。)

我的性格变得好像跟以前有点不太一样了,医生跟我说是精神污染的原因。我现在经常看到很多幻觉,有的时候也会看到您,医生告诉我,可以给您开探视的证明。因为您是我的……我说,我们住在一起,于是医生同意了,许可证就在信封里,还有地址。他们一直在移动,如果找不到的话,就再让信使来吧。

你的,
真宵


***
风早巽的时速开到了130码。


***
3:45PM/晴/能见度:高/罗德岛本舰

风早巽觉得自己能够撑着把所有的手续都办完已经足以证明了他是一个从容不迫、且富有耐心的人。负责办手续的干员像是见过了很多次差不多的事情一样笑了笑,“您真的好厉害,”他一边给最后的文件签字一边说:“我见过的大多数人这个时候已经崩溃了。”风早巽擦了擦头上的汗,其实他觉得自己也逐渐丧失了理智。请假出城和几次交通工具的辗转,他终于登上了这座移动舰艇。然而,单单的许可证还不够,在用一系列的方式证明自己的身份以后,他终于能够进入医疗部了。

消毒的十分钟简直就像是一个世纪那样漫长。“不过他不一定清醒着……”医疗干员说,“他一天大概只有一两个小时是醒着的,而且意识还是很混乱。”风早巽摇了摇头,“没关系,他还活着我就已经很高兴了。”

“深海猎人的身体真的很强悍,我没见过那种情况下还能活下来的……您都不知道,被送过来的时候,他简直就像是一团会呼吸的血肉。”医疗干员用卡刷开了门,他把卡递给了风早巽,示意他以后都能够用它来进出。风早巽浅浅地道了谢,尽量让自己进门的脚步变得不那么急迫。

礼濑真宵就躺在那里。他的脸色很苍白,手上打着点滴,风早巽之前看过病历,只是营养素一类的东西。病房很安静,风早巽却觉得自己能够听到潮声。他没有像他以为的那样流下眼泪,而是怔怔地站住了。他感到不真实,他希望这一切都不是梦。

礼濑真宵的头发解开了,应该是有被护士清洗过,温顺地搭在了枕头上。他的呼吸很平缓,察觉到有陌生的气息进入,他的鼻子抖动了两下。

风早巽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
他掏出了那本书——最开始的那一本,开始安静地祈祷了起来。

两个小时后,他如愿以偿地看到了再次颤动的睫毛与呼吸。哪怕风早巽伸出手去抚摸真宵的脸,他也没有任何反应了——海嗣的确比他的车要厉害得多。只不过,真宵悄悄地趁机睁开了眼睛,梦中的颜色,重新回到了现实里。

“真宵。”
“水……”

风早巽哑然失笑。这是多么熟悉的场面啊——按照医疗干员的嘱咐,他缓缓地将床的上半部分升起了一些,以至于真宵能够顺利喝水而不被呛到。风早巽端了杯子过来,他转了下眼睛,自己喝掉了一口水,俯下身去轻轻地喂给了真宵。大约是喝过了各种各样的药剂的缘故,真宵的嘴巴里很苦。即使身体不能动弹,真宵也挣扎着不想让水漏出去,这样轻微的挣扎造成的结果就是让他们吻地更深了。风早巽还不想让他刚醒来就因为缺氧晕过去,因此很快地放开了他。真宵咳嗽了两下,苍白的脸逐渐有了血色。

“您……为什么要……”他小声地说,意识意外的清醒。看样子,他还知道自己是谁,也还记得自己说了什么。于是风早巽顺水推舟:“我以为真宵在信里写的意思是告白哦。”他说,将信封从口袋里拿出来。礼濑真宵小声地啊了一下,“让您担心了……对不起。”风早巽决定暂时隐瞒自己差点又要丢掉命的行为,他双手捧起了真宵的左手,“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他感到与众不同的情绪升腾了起来,忍不住又凑上前去。

这一次他并没有再多做些什么,只是单纯地磨蹭了彼此了嘴唇。他们都没有再说话,气氛却并不觉得尴尬。风早巽盯着他的眼睛看,这一次,换做礼濑真宵又想要闪躲了。礼濑真宵感到自己的毛细血管又活了过来,肉眼可见地脸红了起来,结果互相看来看去,最后还是动了情,忍不住又深深吻到一起。

“您……所说的,路。”
礼濑真宵说,动了动手指。“……不知道我能不能有资格听您讲呢。”风早巽知道他会这么问,而他的答案早已无比地明晰了。他按摩着真宵的手指,眼神镇定了下来。

风早巽露出了一个轻松的微笑,开始讲述他的梦。


***
一个月后,风早巽去取礼濑真宵的体检报告。各个指标都正常,风早巽来到病房里的时候,礼濑真宵正在试图往天花板里钻。他轻松地被放回了床上,脸色变得阴晴不定起来。“为为为什么……为什么要阻止我呢……?!”礼濑真宵变得有点畏惧光了,平时总是待在被子里或者躲在阴暗的角落。除此以外,性格似乎也变得更麻烦了……“因为这样是入侵私人的隐私哦。”这艘岛屿的秘密实在是太多了,风早巽的本能告诉他最好不要去触碰要更好。“啊啊……”真宵咬着被子,眼神里充斥着不安。风早巽想起了医生的话——比起是性格发生变化,其实更像是脑内环境变为了几年前的样子,也就是说性格退化才对。的确是变成小孩子一样了呢,目前的治疗方案只是多聊天与接触,为了保持真宵的情绪稳定,风早巽将大把的时间放在了这间病房里。当初见面的时候的那个“熟悉的”真宵似乎就像是幻影一般,偶尔才能够出现。大部分的时候,他的表现像一个高中生一般……青春期的孩子,真的是难以相处啊。

“我在之后也会留在罗德岛哦。”在陪真宵搭纸牌塔的时候,风早巽忽然这么说。真宵立刻手抖了起来,眼看塔就要倒下了,他却连阻止都不阻止一下:“我认为,罗德岛是实现我的道路的非常好的合作伙伴。我们志同道合,有望实现长期的合作关系。”真宵怔了怔,一瞬间眼神出现了变化:“我也会留下的。之前我同负责人说过话了……她很令我害怕,但如今我除了相信也别无选择。当然……我还要承担这里免费的医疗费用。”风早巽很惊讶,看上去这是是良好的方向。他笑了笑,帮助真宵捡起地上的纸牌:“这样一来,你我都有一件体面的工作了。相信很快就能够再筹办婚礼。”

礼濑真宵听了,叹了口气:“请不要再恐吓我了……我会直接被烧尽的。”不过,他很快地又切换了表情:“真是坏孩子……明明我才是猎人吧。”他用两根手指抽走了风早巽手里的纸牌,示意他今天晚上可以留在这里。

风早巽心领神会,开始铺设新的纸牌塔的地基。


看来之后得有的忙了。

END.


*这是我亲爱的朋友写给我的前言,完整版↓

大海总和了自然的所有,孕育了生命的起源,爬上海平面演化成两肢行走的人类本就是构造相近的种族。拉特兰也好全部的人都从这片生命之海。这么说像动物世界纪录片头台词了。

拉特兰像是毛姆在《刀锋》里所期待的“既然世间有善,为何恶亦相生”的具象化回答。拉特兰的子民都极力想为万民大同的社会出力,这似乎刻在了那群头顶光环家伙的脑回路里。

阿戈尔呢?地域和生理层面的最阴暗,萨科塔被当做被清剿的非平等被拉特兰排除在外,因此不参与讨论了。尤其是深海猎人,自我意识的明确才能让他们维持人的形状。本篇的二位在设定的基本盘上不可思议地对称。

由自然主笔的海平面,其实垂直地俯看下来会是怎样波澜壮阔的篇章呢?从海里面爬上陆地的人,用自己的生命写下字句,构成含义。大海是危险的,因为神的纸页永远在流动,箱体能轻易吸纳动摇成为海嗣的阿戈尔。没有谁会在意未曾存在的含义。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过纸张被海水打湿的经历。等纸张干成皱巴巴的样子,甚至析出盐粒结晶的时候,如果出现在奇妙的位置——像汉密尔顿歌词里。在所爱之人的落款姓名前,擅自添加了逗号。

天意吧。

如果说拉特兰血脉里的海的气息早已经被风干稀释,那一个阿戈尔上岸的时候,和他接触,用那种扑面而来的粗犷的生命和他的生命轨迹拥抱,撞破他的秩序呢?如果这个拉特兰,一个冲动起来会把车开到海里的拉特兰,会继续遵从着自在随心的本性吗?

我想答案已经不言而喻。而幸亏的是作为平面上字符的人类也同样被赋予书写的权力。可是爱意是有机物,被时间稀释之后的爱只会滋生成无法控制的样子,让本人感到恐慌和自我厌弃。

既然如此的契合, 爱不能存在于孤单的人身上,被牵引过去的另一半先生,就像那颗不太理性而改动句意的盐粒,冲过去找他吧。

把我凭空臆想的,未说出口的称呼在耳边告诉你。让我干巴巴的扁平的纸页,被你的气息水分盐分等等一切包围得严严整整吧!多幸运啊,收到这样大海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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