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usei。”Jack从拦在路上的一小座砖瓦水泥堆上跳下，稍有停顿，继续跟着他的脚步向前走去，“我们到底要去哪儿？”
“你来就知道了。”Yusei在他前面几步远的地方行走着，侧回脸来回答他，“一个你会喜欢的地方，”又将头扭转回去看前面的路，“我想的话。”
他们走过被灰蒙蒙的阳光所覆盖的一整条街道。到处都是残破的建筑，废墟堆之中生长出绿草来。Yusei领着他，他们一同走进那家不起眼的小剧场。他们经过的观众席上全是砸下来的屋顶碎片。全是厚实的灰尘。
“看那儿，”Yusei站在舞台边缘下方，指给Jack看舞台上。他从舞台一侧的台阶绕着走上去，而Jack直接双手撑在舞台边缘，一跃而上，站稳后，继而拍拍自己的双手和衣袖。
他们在舞台中央重新聚拢。“一个王座。”Yusei说。“一个表演道具。”Jack瞥他一眼道。他轻声笑了。
“你不想坐上去看看吗？”
Jack走近那木制的，已经褪色的，本应是华贵的椅子道具。表面全是灰。他有点儿不愿意弄脏他的白色风衣，不过他只稍有犹豫，最后还是坐下了。他一坐下，就觉得此处光线刺眼。他抬起头，原来剧场屋顶的裂口使得此时的光线正好直射向他这里。
“抱歉。我应该先清理一下的。”Yusei看出他脸上的不爽快了。Jack没回答。他坐在那儿，被光照耀，被包裹，从中透出半透明的他的模样来。更亮了，更高贵，更朦胧。他翘起腿，双手放在扶手上，一切都显得很自然，很合适。
他生来就应该坐在那儿，即使落在废墟中，身上满是灰尘，也掩盖不了。
“这会是场什么戏剧？”Jack摩挲着扶手内侧的花纹说道。他们都不了解戏剧。他们只知道有这么回事儿，若是在海峡那边，会有比这里更大的剧场，人们坐在里面看表演，落幕时起身鼓掌。
他们身后是空无一人的观众席。
Yusei开口说道：“我想至少是场关于王的戏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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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暗。Jack独自走入地铁站，翻过检票口，迈步向里走去。站台上靠墙有几顶帐篷，作为居所。站台下停着一台静默的简陋D轮。
他掀开帘子，看见Yusei正在沙发上睡觉。他侧躺着，身体微弓，呼吸起伏均匀。他那样子看上去极其脆弱。这让Jack想起他最近总没有按时休息，专注于D轮的调整。他工作时蹲在D轮旁边，背低得很深。长时间那样对他的腰背不好。
Jack想他应该多休息些。他坐在一旁默默等了一阵，等他自己醒过来，揉揉眼睛。
“啊。你来了。”Yusei看到他，“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天马上要黑了。”Jack伸手拉亮帐篷里的灯泡。“出去走走吗？”他说，“你最近一直窝在这儿没怎么动弹过。”
“好啊。”
“你睡觉时至少在身上披一件外套。”Jack起身时说。
他们沿着地下铁往前走。他们头顶上的地表公路有时而宽时而狭窄的缝隙，黄昏的光芒从那儿爬下来。他们都走在轨道左侧，脚步声在漫长的隧道里回响。
“D轮调试成功了？”
“是的，”Yusei对此事很熟悉，话语里有不明显的轻松愉悦，“它可以正常跑起来了，就像网络上看到的那样。虽然性能不可能那么好，但……它可以跑起来了。”
“嗯。”Jack不再看他，扭头看前面的路。微点了点头。
走了一段路后，他们远远看到了另一座站台。“这上方就是海岸的高架桥吧？”Jack说。
“应该是的。”
“我们上去吧。”
他们从前经常到这儿来。最近一段时间因为一些忙碌，一些分离，没怎么再来了。这是眺望对岸视野最好的地方之一。这里很高，从这里望过去，对岸很近。
夕阳让海水大片地变成金色与红色。他们站在那里吹海风。随着光线减弱，他们看见对岸亮起堪比白昼的灯火。他们身后则是幽暗而悄无声息的。
“我一直都想去那儿。”Jack盯着那片遥远的光点说。
“我知道。”Yusei回答。从很久以前，他们刚认识，他们还是两个孩子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我现在有个机会能去。”Jack快速地说下去，“但需要付出代价。需要你的两件宝贵的东西。”
“你是说……”Yusei很快反应过来。不用再多说明。他们沉默一阵。Jack偏着头不让人看到他的脸，晚风吹得他衣摆哗哗响。
“那你就拿去吧。”Yusei说。“你一直很想去。那儿适合你。我知道。”
他说出了这样的话，语气似乎很平静，惹得Jack回过头来看他。日光已经快完全消失了，他的眼和海面一样，已经快分辨不出蓝色。像是色彩溶化消失掉了。
“你不知道，”Jack说，“你现在的表情让人不敢看你，”他却正死死盯着对方，“每一次……”

“每一次？”那声音轻声疑惑道。
“……就像在说，没关系，这都是我活该的，我背有不可赦免的罪。”他加重语气道，“每一次。”他如海一般有些冰凉、悲哀，又从中涌出了愤怒之浪，但又不能向着对方涌去，空有咆哮。
“有……吗？”Yusei眨眨眼睛，为了掩饰他几乎要挤出一个笑容来。
“你要来找我。”Jack对他大声吼道。然后深呼吸冷空气，冷静下来。”想办法来找我。我现在拿走你的东西，以后你要找到我，再把它夺回去。
“你宝贵的东西。”
Yusei沉着头，捂住了自己的脸。他可能不知要露出什么表情才好，当他内心某处被捅漏了一个洞。“好的，”他也冷静下来，含糊地答应道，松开了双手。“好的，”他仰起头对Jack说，“我会去找你的。”
他现在眼神坚定，刚才乱起的波澜已经平复。这就让人放心了，Jack心里想。
天黑了。不久后他们原路返回。一人走在铁轨右侧，而另一个走在左侧。
他们一直沉默不语。后来，Jack跃过铁轨，走到另一个身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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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回到那座站台。星尘被交到Jack手里，他收好，戴上头盔，坐在D轮上。
“如果有下一辆D轮，你希望它是什么颜色的？”Yusei抚摸过那还没好好上色的机壳，自言自语般问道。
Jack扭头看他。你看我们。黑色的，蓝色的，白色的。全是些冷冰冰的颜色。
“红色吧？”他说。Yusei抬起头，很意外。“我会选白色。但你适合红色，我觉得。深红色。”
“好，”大概是已经开始构思新的蓝图，Yusei的语气稍微有些起色，不那么沉重了。“我会试试用红色的。”
他们最后抬头看了看地面裂缝间隙中的夜空。今天是满月，此时正在缝隙当中。
“今天月色很美。”Yusei仰着脸说。
Jack没有说话。他看着Yusei回到站台上，用释然的、送别的眼神看着自己。他有一阵没有动，在头盔下含糊地说了句：“再见。”就发动D轮，离开了。
他忍住了没再有回头看。
Yusei目送他离去，直到那个方向已经只剩下黑暗，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了。那时，圆月也被乌云所掩盖了。然后整晚都是乌云，漂浮在废墟城市的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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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单膝跪下，低着头，在王座之下。
“我将誓死效忠于我的王。”
“我将出征远方。”王低下眼睛来，说道。
他身子压得更低，更谦卑，显得更忠诚。
“我将随您同去。”
王打量他，张口继续说道：“我将去远方。我将去高处。我将跨过海洋。”
“我都将追随您去。”
一场他们无师自通的粗陋戏剧。然后他们对视，都笑话起对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