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漂亮。
谁看了不这么说一句呢？往日严肃沉重的高门大院挂了红绸，鞭炮的残屑铺了台阶厚厚的一层，卫兵大都在袖上扎了红缎，衬得漆黑的枪杆也柔和了些。花轿已经停在门外了，新郎早便在不远的家里等着人来。
平常上房揭瓦的姑娘现在老实了，坐在梳妆台前任由侍女上妆梳发。祁谦牧站在门外等着。院里落了一地的雪，白晃晃的，让他不由得想起以往这时节都是小妹把家里折腾得鸡犬不宁的时候。
难得啊，终于听话了一回。
祁谦牧抬了抬腿，把靴面上的碎雪抖落，厚重的军靴底踏在石阶上喀嚓作响。心里很轻松，可能是想到家里的麻烦精终于要嫁人了的原因。但是有种空落落的感觉一直徘徊不去，这样的感觉他当年送明音出嫁的时候也有过。
那时候他还是个毛头小子呢。刚从军校毕业，配礼装的指挥刀都没捂热，就得抱着祁佩琚上轿。那天也是这么热闹，他那时年纪小没力气，把明音好容易抱到花轿上就累得呼哧带喘。
……那时候爹还在。他当时累得手软，但是要是被看到穿着军礼服毫无形象地甩手会被爹骂死的。
屋里还在闹。嘈嘈的，尖得他耳朵疼。终于有人把门开了，祁佩珣贴身的侍女冬儿探出头来：“总司令，二小姐可以上轿了。”
祁谦牧点点头，转身跟进了屋里。他的麻烦妹妹祁佩珣坐在梳妆镜前，看到他来有些窘迫地笑了笑，小腿晃来晃去把裙摆带得像花一样绽开。
多漂亮啊。他这个妹妹一直是挺标致的，只是以前只顾着鸡飞狗跳看到她就气得牙疼。这么闲下来一看，顺眼了不少。
……真便宜程家那小子。小时候就看得出来，跟屁虫一样跟着德音，被支使着干这干那，甚至还偷过程老爷子的手枪……打住。起码他这性格是不敢把德音怎么样的。这就够了。
“都要嫁人了还这个德性。”
祁谦牧上前去，弯腰把小妹打横抱了起来。厚重的藏青呢子与柔软的大红丝缎贴于一处，缀着金边的绶带悬在金银绣的凤凰上方。祁佩珣在他跨出门槛的时候捏着绶带还在笑，根本没把他的话当一回事：“哥，我衣服好看吧？”
“闲话少说。”祁谦牧低下头，免得礼帽上的顶缀被门框撞歪。然而祁佩珣显然话没说够绝不善罢甘休：“你说二柱他喜不喜欢？”
“有种你拜堂当着他爹娘也喊他二柱。”祁谦牧踏着雪大步往大门走，顺便干脆利落用一句话直接堵死了祁佩珣剩下的碎碎念。就快到了，恒安早在花轿旁等着了，送上轿子以后剩下的叨逼叨就该程之文去听了。
雪还在下，落在红裙上看起来如同鸟的绒羽。大门的影子已经隐约可见的时候，祁谦牧忽然又听到怀里传来细碎的声音：“哥……其实我觉得你和裴先生……还是有点……”
“再编排我和你老师我现在就放手。”熟悉的不安和丝丝怒意升起，祁谦牧把妹妹往怀里又颠了颠，逼着人抬手把他脖子勾住。
踏着厚厚的一层雪，年轻的将领昂着头，抱着盛装的妹妹一路到了花轿前。他弯下腰，在鞭炮的脆响里屏着呼吸小心翼翼地把人放进轿中。花轿在轿夫的呼喝声中起轿了，祁谦牧与裴隽站在一处，看着大红的影子出了大门渐渐消失在转角。
“恒安可觉得冷？”祁谦牧往旁边瞥了一眼，果不其然看到裴隽就穿着一件长衫。北境的冬天很冷，他不觉得就一件外罩就能御寒。
“还好。司令无需忧心。”
“终于。家里安静了。”祁谦牧踢了踢脚下的雪，混着沙土一起翻开，“恒安也不需要再因为她不做作业上火了。”
“是。”明明已经有二小姐的下人开始小声啜泣了，但是裴隽还是叹了口气道，“很安静。”
“走吧。”祁谦牧下意识地抬手环住了身侧之人的肩膀，“剩下的事情就与我们无关了。三天之后她回来，可能比今天更漂亮。”
雪已经停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