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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是烟火半清欢

作者 : 吃啥呢给我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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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少年 同性(男)

原型 原神 达达利亚 , 钟离

标签 公钟

状态 已完结

文集 公钟

502 26 2024-1-2 17:36
导读
*清淡的小甜饼,偏写实,水的要死,私设一堆
*雷/ooc
【祝鸭鸭生日快乐!】


达达利亚对未来的对象只有两个要求,第一,是女的;第二,买饭的时候给他带一份。


一辆黑色川崎ninja400刹在店门前,骑在摩托上的男子一席纯黑皮衣,左脚撑地,双手摘下头上的同色头盔,他甩了甩一头张扬的橘毛,刘海下一双钴蓝无光的眼睛向四周打量了一圈——像中介说的那样,一个老破小的三无小区,标准的6层居民楼,被砖掩着、关不上的单元门,被几方势力划为几片菜地的草坪,几间看起来有七八年没换过招牌的民改商门市,以及,他刚刚刹在水坑里,溅了旁边的流浪狗一身,那狗现在正对着他愤怒地狂吠不已。

男子双手合十举过头顶,满脸堆笑:“抱歉啦,不是有意的。”

他长腿一伸,翻身从摩托上下来,回忆着中介给的地址推开了一楼殡葬店的门。

店里没人,只陈列着些丧葬用品,被阳光做旧,晒在岁月的角落,整间店铺狭小却收拾得一尘不染,弥漫着淡然的茶香,若不是墙边还摆放着纸人纸马,倒更像是间书屋或是茶室。

“您好,请问有人吗?”男子站在柜台前问了两声,片刻后里屋传来响动,一身着玄青色长袍马褂的青年撩帘而出。

“请问您需要点儿什么?”

“我是来找合租的。”

“我确实在找合租,只是房间在这店后面,您不介意么?”

“没关系,我百无禁忌。”

“即是这样便好,请跟我来。”

那人回里屋摸出一串钥匙,从柜台后面绕出来,带着男子开了隔壁的门。一间朝南的小室,内置一张双人床,一只衣柜,一套桌椅,与那店铺一样旧而干净。

两人没在价格上耽误时间,男子的新住址被火速敲定,他一边听房东有条不紊地介绍公用卫生间的情况,一边毫不掩饰地打量他与那身马褂的时代感不搭配却又意外很合适的发辫,耳饰和眼影。

好在新房东对这好奇到有些冒犯的目光并无微词。

“对了,忘了介绍,我叫钟离,就住在你隔壁,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

“达达利亚。”

“那么你今天就住进来了?”

“不了,我还要回医院。”

“噢?是家里有病人要照顾吗?”

“不,我是护士,男护士。”

达达利亚,19岁,正青春。


等达达利亚骑着他的座驾下夜班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他的东西不多,只跑了一趟就全搬过来了。颇有青春气息的日用品填进房间,似乎马上就让这老房子焕发出新的生机。他躺倒在铺好的被褥上,枕着隔壁店中飘来的、似有若无的茶香美美补了个觉,直到傍晚才被饿醒。

他寻着一阵哗哗的水声来到后院,发现他的房东手里拿着胶皮软管,正在给菜地浇水。

“醒了?”那人向他打招呼。

“噢噢。”达达利亚抓了抓头发,他还觉得头有点沉,答得含含糊糊,“这附近有什么吃的没?”

“小区里面只有萍姥姥的食杂店,不过她好像很久没开店了,找饭店得往外走,出了小区往南,到大学城那一带才热闹些。”

达达利亚点了点头,回屋取了头盔往外走,又听房东在后面喊他,他以为是让他不要骑摩托扰民,那人却说:“你吃什么,给我带一份,钱从下个月的房租里算。”

“哦。”

达达利亚跨上摩托吹上晚风,才觉得醒过来了。

他一路南行,穿过几个街区,亮着灯的招牌渐渐多起来,烟火气也扑面而来。达达利亚从几个挑选挂饰的女生身边挤过去,在一楼的小吃城绕了两圈,也没想到要买什么。

他自己吃什么无所谓,给钟离买什么让他犯了难。一个看起来颇为传统,精致讲究的青年,真的能接受这些填肚子的简陋小吃吗……实在无法想象钟离吃路边摊的样子。他本考虑要不要再去远一点的地方看看,可惜停工一天的胃袋不允许他继续发散思维,于是匆匆在一家叫万民堂的店打包了两份肉夹馍打道回府。

达达利亚把饭递给钟离的时候还是有一丝丝心虚的,为了掩饰自己的敷衍特意向他强调这是不辣的。然而对方只是笑了笑,向他道了谢,随后拿着晚餐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了。

不管怎样,至少是一个好相处的人。达达利亚想。


男护士达达利亚有两套战甲,一套纯黑皮衣,一套纯白制服,每天骑着他的摩托在医院和小区两点一线上下班,两套衣服遛同一个死神。他下了班就把摩托停在院里,趁着天儿好打水擦车。小区人少,达达利亚来了三天就认了个七七八八,也被人认得七七八八。

一号门有一块围起来的小院儿,支了凉棚,还摆了一套石制桌凳,只是听说主人已经不在了,荒草萋萋,一片狼藉,明明是春天,却一副破败景像。

紧挨着是一家招牌积灰的食杂店,看起来应该就是钟离说的萍姥姥的店吧。这位老人达达利亚倒是远远的见过几次,看着慈眉善目,只是没得机会打招呼。

再旁边是一家门可罗雀的中医诊所,店主是个病殃殃的年轻人,带着个娇憨的小姑娘,好像从没见过谁去寻医问药,主要大夫自己这个健康状况也实在缺乏说服力。

4号便是达达利亚租住的殡葬店,店铺不大,东西不少,收拾得井井有条。店后面一共三个房间,房东钟离睡在靠外面一间,达达利亚睡他隔壁,最里面一间锁着。店主每天的活动就是泡茶,读书,种菜,明明看起来不到30岁,倒像是提前过上退休生活了。

真不知道这几位开店的意义是什么,也许是有钱任性吧。达达利亚在心里胡琢磨。

他闷头把车擦得锃亮,一抬头看见店主也在菜地里忙活,忍不住又自来熟地打招呼:“钟离先生种的是什么呀?”

“这是黄瓜和小番茄。”

“种好了要卖的吗?”

“都是给自家人吃的。”

“自己种的能好吃吗?”

钟离扬起脸笑了笑:“等成熟了给你送过去你也尝尝。”

达达利亚突然就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虽然原因不明,但至少可以确定跟小番茄无关。他乐憨憨地回了句“好”,之后就卡了壳。

钟离没注意这点小插曲,与他聊起来:“男护士挺少见的啊,怎么会选择做男护士呢?”

“我爸本来给了我八万块创业的。”

“噢?赔了?”

“那倒没有。”达达利亚一扬脖子示意自己的座驾,“诺,都在这儿了。”他嘿嘿一笑,“你会觉得我很败家吧?”

钟离只是笑了笑:“有爱好有主见,能屈能伸,挺好。”说着收拾了除草用具回了屋,留达达利亚一个人站在院里回味自己头脑一热做出的决定居然得到了如此高的评价。


达达利亚发现钟离这个人只是看着话少,其实很健谈,他似乎什么都有涉猎。你若问他,他便细细道来,不张扬不卖弄。达达利亚为了回报他,便讲些自己的憨事趣事,吐槽工作上的烦心事,什么护理部来了就算是南丁格尔也要罚200,什么因为自己一边跟同事沟通医嘱一边给患者配药结果被患者投诉说自己给他的药下咒,连偷偷给摩托车把手改了装都没瞒着,也不管人家爱听不爱听,总之竹筒倒豆子一样,一股脑地分享出来。

“你别小看这个把手,等交警往下拽你的时候你就知道这个把手多有用了。”

他爱看钟离被他的玩笑话逗得肩膀都抖起来的样子,然后没来由地觉得钟离现在的样子是绝无仅有的,是自己带来的,是属于他们二人的。

“所以你是从高中就开始骑摩托了?”

“嗯,借朋友的骑,但不敢上路,就在他家附近废弃的空地上转转,后来被我爸知道差点扒了我的皮。”

“那现在骑就没问题了吧?”

“我还没告诉他呢。”

达达利亚喝了口钟离倒给他的茶。

“你是至冬人,茶水喝的惯吗?”

“我从小在璃月长大,算是半个璃月人了,倒是至冬的东西都快忘光了。说起来我高考考的还是至冬语,考了52分。”

“52分?”

“52分不低了,驾照才12分。”

钟离抿着嘴笑:“确实,三分就天注定了,52分的确很厉害了。”

这样的对话总是出现在达达利亚的休息日。除了跟房东闲聊,他没事也会出去兜个风小飙一下,回来的时候还记得给钟离带饭,什么炒饭卷饼汤面饺子,反正都从房租里算,两个人都赚。

钟离不是不做饭,是做起来太慢。达达利亚曾亲眼见证他从上午开始摆弄食材,晚饭时间才吃上的腌笃鲜,好吃是真好吃,慢也是真慢。钟离吃饭也不规律,有就吃一口,没有就去隔壁白大夫和萍姥姥家蹭一口,蹭不到就饿着,他完全拿做饭当情趣,心血来潮了上厨房鼓捣一番,六个小时后达达利亚再端着碗去蹭饭。

所以时间长了达达利亚觉得这也不是个事,于是开始出门买食材自己做饭,他不讨厌下厨,手艺也不赖,钟离也捧场,总之两个人确实过了几天食物充裕的安稳日子,直到达达利亚拿出绝活把自己的拿手好菜极致一钓端上餐桌,钟离皱着好看的脸刷了整整三天的锅才把腥味洗干净,期间还时不时干呕一下,像极了孕早期忍着孕吐干活的委屈小媳妇,给达达利亚简单而直白的歉意蒙上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色彩。

好在两个人都很快习惯了对方的生活方式和对自己的照顾,小区内的日常过于平静,茶余饭后达达利亚也难免觉得生活中少了点刺激,好在刺激很快就放假回家了。


达达利亚总是有一种众生皆苦,唯有我是甜橙味的朝气。然而这在他遇到胡桃之后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打压。

清明假期的前一天,一个梳着棕色双马尾的女孩子大踏步地走进店里,达达利亚还以为是客人,结果人家直接拿着钥匙打开了最里面的卧室。

“哎哟哟,房间终于租出去啦!”小姑娘一双亮晶晶的梅花眼把达达利亚从头到脚扫描了一遍,“嗯,长得还行,就是看着有点楞。”

达达利亚心说我就站在你面前呢说话客气点行吗?

很快他发现胡桃不是没礼貌,只是口快,而且钟离跟她提过自己的事,她是存心要拿自己找乐子。

等小姑娘洗了澡换了身衣服出来已经是晚饭时间,上午就开始准备的食材从厨房飘出香气,趁钟离花了十分钟把小葱细细切成葱花,达达利亚已经通过胡桃把这家的情况了解了个大概。

其实胡桃才是这家店铺的主人,这是人家爷爷传下来的,只是胡桃年纪太小还在上学,只得找钟离帮忙看店。钟离是胡桃的远亲,远到胡桃掰着手指都算不明白的那种,辈分上叫哥哥,称呼上却直呼其名,相处却又如同父女,总之主打一个出其不意。钟离原本是璃月大学的讲师,由于那时胡桃太小需要照顾,店离大学又太远,于是干脆辞了工作安心带崽,直到胡桃上了初中住了校才余出些自己的时间。胡桃上边还有个哥哥叫魈,之前就住在达达利亚的房间,现在在外地读大学,假期也不回来,打短工补贴家用,还嘱咐钟离把自己的房间租出去多赚一份钱。

“要是魈哥知道他的房间租给了你怕是不知道会有多高兴呢。”胡桃咧着嘴乐。

那他可真是个热心肠的好人啊,达达利亚心想。

胡桃和钟离一样健谈,只是研究方向不一样。如果说钟离的健谈是一种家人的陪伴,那么胡桃就是家里的熊孩子,你说东她说西,你说打狗她说撵鸡,达达利亚原本对自己的口才很有些自信,愣是被一个初中女孩子聊到怀疑人生。

“你工资多少?”胡桃问。

“不到两万。”

“那是多少?”胡桃追问。

“……三千多。”

“就这也想追钟离?”

“刚上班能赚多——我什么时候想追他了啊??”

“不想就好,我就试探一下。”胡桃眨眨眼,“你刚才看他做饭的背影看得眼都直了。”

达达利亚张了张嘴。

“那是、那是,他做饭太慢我看看需不需要我帮忙——你怎么攻击性那么强啊?”

“你也可以攻击我啊。”

“你家从过年到现在开张了吗?”

胡桃闭上了嘴。

达达利亚扳回一局,笑嘻嘻地说:“不逗你了,等有时间我带你兜风?”

“你有车?”

“有辆摩托。”

“你们男生怎么都喜欢这种啊?摩托啦机械表啦变形金刚什么的”

“拜托,机械可是男人的浪漫。”

“对对对,就像挖机一响,路边总有老头要停下来看一会。”

达达利亚,19岁,于2023年4月4日星期二,被房东的妹妹鉴定为老头。

等钟离端着饭菜上桌,一大一小已经斗嘴斗得口干舌燥饥肠辘辘,各自抱着碗大口扒饭谁也不理谁,搞得钟离饭后找到达达利亚询问是不是胡桃不懂事两人闹了脾气。

达达利亚思索了一下:“还行,大家都挺没素质的。”


如果说达达利亚是一汪给老屋带来生气的活水,那胡桃就是,呃、鞭炮。对,两者确实没什么关系,但她就是一挂鞭,走到哪响到哪。在家和达达利亚抬杠,出门惹隔壁的小姑娘哭,她甚至社牛到会在达达利亚载着她兜风的时候把自家店铺的宣传广告拿出来分发给路人,以至于让达达利亚反思自己是不是过于内敛和腼腆了。

好在三天的假期一眨眼就溜过去了,混世魔王返校前的最后一个中午,三个人挤在6平的小厨房里,一个想做胡萝卜煎肉,发现白糖告罄;一个说要做海鲜羹,被房东瞪了一眼;还有一个表示要露一手做个盐焗鸡蛋。两个大男人想了半天也没找出一个婉拒胡桃的合理理由,无奈把厨房让了出来。

这个决定得以让达达利亚见识到了什么叫做鸡多不下蛋,人多瞎捣乱。总之等达达利亚提着刚买的白糖回来时,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钟离手持锅盖当作盾牌站在厨房门口,胡桃手捂耳朵躲在他身后,鸡蛋在墙上,在地上,在窗户和天花板上,唯独不在锅里。

“……钟离先生,要不我还是出去买饭吧。”

“没关系的,只要我把鸡蛋和粗盐取出来——”

嘭!

“好,有劳你了。”

于是三人每人简简单单一份素面,度过了一段清淡而沉默的午饭时光。


有些事行云流水,有些事水到渠成,就比如胡桃前脚刚走,钟离后脚就把达达利亚拉进了屋。

达达利亚,19岁,情窦开了好几年了,可遇到眼尾抹了飞红的美人房东往屋里扯自己心里还是难免有点紧张。

钟离比他还扭捏。

钟离问他修缮厨房的钱能不能从下个月的房租里预支出来。

达达利亚从一些不太清晰的幻想中清醒过来,算了一笔账后他说不行。第一,平时带的饭已经差不多够抵下个月的房租了;第二,也是最主要的,他也没钱了。

两人站在仿佛刚经历过二战的厨房里,思考人生,思考哲学,思考怎么把鸡蛋黄从天花板上扣下来。家里没有梯子,于是钟离踩着木椅,拿着绑了抹布的扫帚杆去够,达达利亚在下面把着椅子,好死不死脸贴着钟离温热的大腿。

真没意思。

达达利亚闭上眼。

我是喜欢女人的。

他再睁开眼时,是钟离困惑地问他为什么不手扶椅子而是紧抱着自己的大腿。

之后两个人都不太想说话,可能是大家头上都有鸡蛋黄的缘故。

好在年轻人心思活络,性取向的倾斜并没有困扰达达利亚多长时间,毕竟这里面涉及的门道太多,实在不是一个月薪3000的人该考虑的事情。达达利亚现在苦恼的,是怎么用最后的500元活过两周。

其实这事胡桃还在家的时候他顺口提过,胡桃提议让他去做吃播,理由这行门槛低投入少回报快,达达利亚对此很是不屑。他问胡桃,说难道就没有什么类似保镖啊打手啊之类能在腥风血雨中拼杀的工作吗?

胡桃说没有。钟离在成为璃大讲师前是国家级散打教练,这一带的治安都可好了。

达达利亚:……你刚才说吃播怎么来着?

最后俩人一拍即合,达达利亚听取了胡桃的建议去万民堂买了五人份的烤大腰子,理由是富有年轻人的青春和活力,且足够吸引眼球。

总有那么一天,当达达利亚回忆起自己在这段老屋的经历时,他会想起,

这不是胡桃第一次坑他。

也不是最后一次。

当然也不是最惨的一次。


五人份的烤大腰子果然有效,当天晚上达达利亚就发了烧,肠炎。他烧得迷迷糊糊,时睡时醒,总想着等下次清醒点了就撑着去买药,醒了几次都是夜里。

只是这次屋里有光。

钟离在他床前点了盏小灯,不知坐了多久,给他额头上敷了湿毛巾,床头还晾着白开水。

“醒了?起来把药吃了吧。”

达达利亚心想还好在发烧水份都烧掉了,要不他可不保准会不会掉小珍珠。

他撑着身体坐起来,看了一眼又躺下了。

“怎么?不习惯吃中药吗?这是我问隔壁白大夫开的药,很有效的,我知道你是护士可能更相信——”

“像粪球。”达达利亚哑着嗓子说出自己的顾虑。

钟离憋不住笑:“这是中药丸,这不能直接吃,等我给你搓开,你就着水吃。”说着他用手将药丸分成容易下咽的小份儿,才又去唤达达利亚。

而达达利亚只是看了看,仍旧不肯吃。

“咽不下吗?需要我再弄小一点?”

达达利亚撇了撇嘴:“像兔子屎。”

钟离捏着他的鼻子把药灌了下去。

好在不管达达利亚怎么嫌弃,烧到底是退了。他的吃播生涯朝生夕死,然而他一口气吃了五份烤大腰子这件事一时半会是过不去的,现在达达利亚已然成为大学城小吃街的名人,每当他又去买两人份的饭,总会有人拿他打趣“又来给媳妇买饭啊?”,甚至开起粗鲁的玩笑:

“那天没给你媳妇钉床上?”

“他是我房东!”

“啊?我说的是你的摩托啊,我看你那么宝贝它,简直要把它当媳妇了,对了你说的是什么?”

“………………我说的也是摩托。”

他提着两份最便宜的番茄炒蛋盖浇饭回了小区,正好遇见萍姥姥与钟离站在门口聊天,老人正聊在兴头上,见是老友的房客回来,边招呼着人,边从货架上摸出把糖果给他吃。达达利亚吃了一颗,不甜,顺手递给钟离,钟离没接,只是用眼神示意,他再仔细查看包装纸,好家伙过期三年了。

达达利亚很绝望。他算是看明白了,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出门被人调侃,回家吃过期食品,吃出病来送去隔壁的诊所,治不好就抬到钟离的店里发送,最后埋在一号门的小院儿里,一条龙服务。


月如银盘,困于杯中,达达利亚将它摇成碎屑,送到嘴边一饮而尽。他咂摸着个中滋味,却只觉愁意更浓,而人生淡然如水。

钟离坐在他身边,跟着饮了一杯,他想要为两人续满,端起壶才发现已经饮尽了。

“还喝吗?”钟离问。

“不喝了。”达达利亚打了个水嗝,“再喝我要水中毒了。”

两人以水代饭的第四天,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

“也好,适可而止。”钟离叹道。

达达利亚以为他有什么好点子,至少也该安慰自己两句。

“再这么喝下去存的水费都撑不到下个月了。”

都说了不喝了!

“你要是不偷吃白先生的干枸杞,我觉得他还是能留我们吃晚饭的。”钟离幽幽地说。

“干枸杞……”达达利亚因饥饿而运转迟钝的大脑努力回忆着:“我吃的不是葡萄干吗?”

……算了。

沉默良久,达达利亚为了将心思从炸鸡配可乐上转移走又开口问道:“钟离先生,你不是做过教练吗?怎么现在窝在这种地方?噢我不是说这里不好,我意思是,你完全可以带着胡桃去更好一点的环境,反正这店也不开张……”

钟离笑了笑:“传了七十七代的店,哪能说关就关呢,要关那也得堂主胡桃决定才行。倒是你,明明回家认个错就好了,何必也窝在这里。”

孩子气的青年低了头,嘴里嘟嘟囔囔,仔细听来,都是些什么“不想挨揍”“上回的皮还没长好呢”之类的话。

钟离突然把脸凑上来,饶有兴趣地盯着达达利亚,他挨得好近,吓得达达利亚条件反射地往后缩:“干、干嘛?”

“这不还很有精神么,那再陪我饿几顿也是没问题的吧?”他轻笑一声回了房间,留下被逗弄的某人呆呆坐在院中。

明明喝的只是水,为何仍有茶香萦绕,隐约间还有一丝霓裳花香。恍惚间,有一种莫名的小狐乱撞,又有一种压轴菜是米饭的怅然若失。

直到被咕咕叫的肚子重新唤回现实,达达利亚仰望着星空,眼中包含热泪地呢喃着:

“钟离先生……黄瓜和小番茄什么时候才能成熟啊……”


两人依靠隔壁两位好心邻居的救济,吃了几天“百家饭”度过了达达利亚发工资前的最后一个星期,终于见到房租拍在桌上,两个人都长舒了一口气。

“我想吃腌笃鲜,想吃牛排,想吃水煮鱼,还有爆炒肉片,鱼香茄条,麻婆豆腐,红烧大排——”达达利亚一口气先过了个嘴瘾。

钟离则不慌不忙地上前收起钱款。

“要出门?”

“白吃了人家一周的饭,总得买点什么做赔礼。”钟离笑着说。

“噢我也吃了,让我去吧。”达达利亚赶紧站起身,“要买什么?”

“得先把干枸杞补上……你应该不会买错吧?”

屋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哈哈我知道,肯定不会买错。”

“去哪儿买?”

“……果品店?”

如果说那晚的对视是一次演习,那么当下的出行就是一场实战,然而达达利亚从来没骑得这么菜过,他急刹车两次,拐错弯一次,差点闯红灯一次,还失手对一位老人鸣笛。

没办法啊……

他用力捏着偷偷改装过的车把咬牙切齿。

有那样一双手搂在腰腹上谁都会分心啊……

“达达利亚。”

耳边传来贴得过近的低沉嗓音。

“啊、呃、什么?”

“你骑过了。”

补上,骑过头掉头一次。

最后达达利亚将陪伴了自己几个月的搭档精准地刹在水坑里,宣告了本次在钟离先生面前炫车技的计划以失败告终。

等两人大包小裹地回到家已经是黄昏时分,钟离提着新鲜蔬果去谢两家邻居,达达利亚则开始准备晚饭,他手脚麻利地煮饭切菜,烧油炝锅,好一通忙活下来,终于让老屋恢复了原有的生气。最后将两碗热腾腾的米饭摆上餐桌,达达利亚抹了把湿漉漉的刘海和额头上细小的汗珠。

幸福大概就是这个样子的吧。兜里有钱,桌上有饭,和喜欢的人一起出门,一起逛街,一起回——

他的笑容僵在脸上。

自己也许确实会喜欢上温柔体贴的人,但当想到喜欢的人时钟离的样貌不自觉地浮现在脑海中这肯定是哪里不对。他开始反思那些没来由的紧张与悸动,并企图把责任都推脱到钟离平和的性格与多情的眉眼上,直到当事人回家,他还憋着一张苦瓜脸。

“白先生送了我一瓶——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达达利亚突然委屈起来,为什么自己老是瞎惦记钟离晚上吃了没有,为什么看到钟离与别人谈笑自己会心生不悦,为什么自己老是想把最好的一面展现给钟离,而在失败后又过于失落沮丧。

这不应该,这不合理,这不对劲……

“那是酒吗?我想喝。”

“达达利亚……”

“我想喝。”


有些事混混沌沌,就像达达利亚无光的蓝眼;有些事清清明明,就像他借着酒劲将钟离压在床上接吻。

也许早就该这么做了——

轻咬着水润的唇珠。

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觉得哪里都碍眼——

舌头撬开齿贝。

马褂的开叉未免太高,像女人的旗袍——

粗重的呼吸在彼此间交错。

又是长辫又是眼妆,只看一眼就忘不掉了……

他行动起来雷厉风行一副成年人做派,心思却瑟缩成怯懦的孩童。

“……所以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达达利亚与钟离额头相抵,试探地问道。

下面的人闷笑一声:“以普遍理性而论,是‘亲友’吧。”

璃月话真是博大精深。

敷衍调笑的语调激着他,抚在脸颊上的温热掌心又哄着他,像软鞭夹糖果,似烈酒混甘露。

当时达达利亚想了两件事。

他也许确实对男人有那么一星半点的意思。

钟离的屁股比看起来的手感还好。

之后他没办法再想别的事。

那夜他仿佛埋进茂盛的霓裳花田中,又像是卧在飘摇的小舟上,他闭上眼和着低吟一下又一下地撞,想要把自己揉进那团温香软玉中。

原来男人也会发出这样隐忍婉转的声音。他迷迷糊糊地想。原来男人也可以——


好,停。昨晚的记忆到此为止。

达达利亚瞪着天花板。

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钟离的房间,床单换过,浑身清爽,有点头疼,还有些腰酸,万幸屁股完好,说明屁股疼的另有其人。

比宿醉更可怕的,是宿醉的清晨想起自己昨晚睡了房东,括弧男。

他不想起床,他不敢回忆昨晚干了什么,不晓得一会该说什么,更不知道以后要怎么办。明明自己是睡人的那个,现在却手足无措地像个黄花大闺女。他气呼呼地瞪着天花板,企图释放出biubiubiu射线给那里烧出一个洞以给钟离的负债添砖加瓦。

又磨蹭了好一会儿,故意赖床到上班快要迟到,达达利亚才不情不愿地起来洗漱,临出门路过客厅时瞥见一切问题的根源正坐在沙发上悠闲地喝茶看报。

再不打声招呼就说不过去了吧……

达达利亚硬着头皮从门边探出个头。

“那个,钟离先生,昨晚……”

“不能抵房租哦。”

“哦。”

对方撤回了一个达达利亚。

他才出了门,马上就想给自己邦邦两拳。刚才那叫什么反应啊?!好像自己真的是为了抵房租才去找他睡觉的!啊啊啊啊真不是啊要被误会了吧?但是现在返回去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吧?!怎么办?搬家?房租刚交完;住在医院?没有宿舍;问问胡桃?她明明提醒过自己月薪3000不要追钟离的!

我没追,我只是睡了他,没关系的,这两者有本质区别。仔细想想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这不过是生活中的一点小插曲,过去了人生依旧是一马平川。等我下班再见到钟离先生一定能把一切解释清楚,到时候大家还是正经亲友关系,搞基?男同?不存在的!

“你不上班吗?”钟离在他身后问。

达达利亚扛着摩托落荒而逃。


一时逃避一时爽,一直逃避特么的前有老虎后有狼。

达达利亚看着盘中紫红色与黑色混合还夹杂着白色颗粒的不明物体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你平时就吃这啊崩子?”

“怎么?不够吃?不够吃把我这份也吃了。”

“前天是炸团子蘸香蕉榨汁,昨天是泡海带裹鸡肉刺身,今天的是什么?”

“紫薯桑葚西米露酱油炒饭。”

这是达达利亚赖在同学国崩家的第三天,他的人生几乎是一眼望到了头,是物理意义上的望到头,这个吃了绝对要让钟离先生的店开张大吉的。

钟离先生……

他狠狠地摇了摇头。

“所以你说你朋友不小心睡了男房东,那为什么跑出来的却是你呢?”国崩边问边把盘中的不明物体往垃圾桶里拨。

达达利亚一言不发。

他跑出来的时候脑袋空空,三天过去了,现在呢?

他面对着眼前的不明混合物,突然意识到自己无时无刻不在怀念在那蒸腾的烟火气中走出的身影端来锅气十足的佳肴,不厌其烦地讲解上投法中投法下投法的泡茶讲究明明喝起来没什么区别,还有在阳光下叶尖滴着水的黄瓜和小番茄……

就算没有紫薯桑葚西米露酱油炒饭的衬托,他也应当觉察自己的所念所想,有些东西,明明没有形,却不知什么时候于心中扎根发芽,爬山虎一样攀地蔓蔓延延,在分离的间隙间肆意疯长,成为连接彼此的脉络与桥梁。

该回家了。

“我要走了。”达达利亚站起身。

他一定在家里等我。

“谢谢阿姨!我吃好了!”他端起自己的盘子与国崩的对调。

我想见他。

“噢好——国崩你这孩子怎么又剩饭了?!”

现在就要!

“达达利亚我xxxxx!!!”

疯了,都疯了!


达达利亚给胡桃发了微信:

“我要追钟离。”

五分钟后得到回复:

“魈说他打工那边请了假,这周末回来。”

虽然不太清楚是什么意思,不过这也许就是来自家人的支持和认可吧?他果然是个热心肠的好人。

达达利亚伏在摩托上,耳边是呼啦啦的风声。他仍没想好具体的说辞,但他认打认罚,要他怎么道歉都可以,承包一整月的家务也没问题,他能做的也许不多,但绝对尽心竭力,比如,只要钟离愿意,自己可以随时送他一个免费且专业的直肠指检。

依旧慌乱,依旧忐忑,但想把这一刻的心意毫无保留地传达给钟离先生,只有这一点清晰得毋庸置疑。

仪表盘上的指针缓缓归零,达达利亚将摩托完美地刹在水坑边上。他挂念的人刚在菜地里收了一篮新鲜的黄瓜和小番茄,听到引擎熄火的响动连头都没抬。

“钟离先生!我回来了!”达达利亚一把丢下车子,左一句抱歉右一声对不起,从菜地跟进屋里,从客厅跟到厨房,可摇着尾巴的小狗没能得到一个眼神一句话。

“钟离先生还在生我的气吗?”

“我知道先生怨我逃避没担当,可我已经知道错了。”

“我想好了,也想通了,我喜欢钟离先生。”

“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

道歉能解决一些问题,但不是全部,得不到回应的青年现在决定制造一些问题。

“先生一直不理我,是打算赶我走吗?”他可怜巴巴地示弱,“你若真是不想再看到我,我尽快搬走就是了……”

钟离洗蔬果的动作顿了顿。

他敏锐地嗅到一丝动摇,马上狐狐祟祟地贴上去,黏糊糊地撒娇:“钟离先生,你说,有这么一个人,他是男人,却喜欢上了另一个男人,他虽然年轻不懂事,但是为人热忱又长情,所以他现在可以亲他男朋友吗?”

钟离终于舍得抬眼看了他一眼:“他可以,你不行。”

达达利亚不由分说吻上了那双微微上扬的唇。


达达利亚找了个对象,是男的,买饭的时候还得给他带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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