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锅碗瓢盆铮亮如新，盛着各色佐料的瓶瓶罐罐在架子上摆得整齐，晨光穿过玻璃，在木质案板上投下一格一格的窗影。
　　
　　利威尔站在料理台前，全身军装挺括，腰带露出调查兵团的钢印，皮鞋头锃亮反光，与这种全副武装违和的是衬衫卷在手肘处，左手里还拿着餐刀。
　　
　　他放下刀，把案板切得薄厚一致的几块腌肉装进罐子里密封好，残缺了两根手指的右手丝毫没有影响到动作流畅利索，刚一拉开橱柜，突然背后一沉，一个瘦削的下巴搭着他的肩膀，紧接着腰被人从后面缠住，人形挂件生怕他跑了似的把两条胳膊锁死在他的小腹上。
　　
　　“怎么起这么早？”利威尔问。
　　
　　他把案板上剩余的肉夹进面包里，头也没回，明显习惯了恋人的晨间问候。
　　
　　艾伦含糊地嗯了一声，贴着利威尔的侧脸落在细细碎碎地轻吻。
　　
　　利威尔正握着小刷子往肉片上涂酱，被青年的长发挡住了视线，不由侧头躲过了这个吻。
　　
　　年轻的恋人哼唧一声，似乎有点委屈：“我刷过牙了。”
　　
　　利威尔失笑，转过头和他交换了一个牙膏味儿的吻。
　　
　　补充过“利能”的艾伦像个得到糖果就不再捣蛋的小鬼，下巴往利威尔肩膀上一搁，老老实实地挂在他后腰上。
　　
　　“三明治只做了今天早上的量，但熏肉都切好了，够你吃一个星期的，就放在第一层柜子里了，你可以蘸蜂蜜也可以蘸果酱。”
　　
　　“这罐是蜂蜜，这罐是桃子酱，这罐是苹果酱，挖的时候小心点，等我回来要是发现你敢把蜂蜜滴到果酱里，艾伦，你知道会怎么样。”
　　
　　“我不在家你就别开火了，早餐喝杯牛奶，吃个三明治，肉吃没了你就啃面包吧，午餐和晚餐去军部食堂解决，早上要是起得来……”
　　
　　利威尔一边絮叨着，一边迅速做好了四份三明治，摆进盘子里。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似乎匆匆忙忙赶着时间，都没察觉到一直都是他一个人唱独角戏。
　　
　　案板上剩了一片被削成薄片的熏肉还孤零零躺着，利威尔顺手捏起熏肉，准备投喂给青年。
　　
　　然而他刚转过身，下意识顿住了。
　　
　　艾伦穿着睡衣，半长的头发睡得乱糟糟的，如绿宝石般闪亮的眼眸呆滞又涣散，全身上下的每一根汗毛都在扯嗓子喊：我不高兴！
　　
　　利威尔把肉片塞进艾伦嘴里，后者只是机械冷漠地慢慢嚼着，眼中哀怨幽幽。
　　
　　往日的艾伦会像小仓鼠一样鼓着腮帮子，夸张咀嚼他喂进去的剩余食材。
　　
　　利威尔放下了本要拿去冲洗的小刷子，就这样背后靠着料理台，与闷闷不乐的青年面对面站着，掩饰般地轻咳一声，旋即抓起一个三明治送到艾伦嘴边。
　　
　　他温柔道：“最多一个月，我就回来了。”
　　
　　艾伦顺从地张开嘴，咬了一小口三明治，漂亮的眼睛依然没有光彩。
　　
　　“不是不想带你一起去，你刚刚失去巨人之力，好好在家休息。而且外界对你还没完全放下戒备，你一现身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艾伦挑起眉峰，眼睛往下一瞥，挑衅道：“‘人类最强’不行了吗？”
　　
　　……不行？呵，是男人就听不了这两个字。
　　
　　利威尔那双寒霜般冰冷的眼睛尖锐地眯起，周身瞬间爆发出凌厉的气场。
　　
　　艾伦迎着他的目光，倔强地回望着他。
　　
　　气氛微微凝固，仿佛有一股河底暗流无声无息地涌动着，一如多年前两人在房顶上为谁生谁死而争执的白夜时刻。
　　
　　房间里安静到极致，窗外清脆的鸟鸣声混杂在风中模糊地飘进来。明媚春光映亮了艾伦的半边侧脸，另一侧的眉骨、鼻梁和下颌线则没入阴影中。青年出色的五官笑起来令天地万物黯然失色，不笑时冷如雪山，森然绝美。而现在这样，一双猫眼瞪得大大的，一眨也不眨，只有睫毛战栗忽闪。利威尔确定他在碰瓷儿，只要再多瞪五秒钟，豆大的眼泪就要掉下来了。
　　
　　房间里静得诡异，半晌，冷漠心肠士兵长泄气叹息，胳膊揽住艾伦的腰，把他抱进怀里，语气也柔缓下来：“回来给你带来礼物。”
　　
　　“你回家路上遇到的第一支蓝玫瑰？”艾伦冷哼一声，“然后我就得去给野兽当老婆了。”
　　
　　利威尔气笑了，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松开怀里的人，继续投喂他吃早餐。
　　
　　艾伦气鼓鼓地咬下一口面包，快速咀嚼，嘴里塞得满满当当，仿佛把面包当成了利威尔的肩膀，发泄似地大口吞咽。
　　
　　“慢点吃，慢点吃！”
　　
　　艾伦像个小孩子闹脾气一样唱反调，利威尔越让他慢，他偏偏咬得更大，嚼得更快。
　　
　　“啧！让你慢……”
　　
　　“嗝！！”
　　
　　两腮鼓成仓鼠的艾伦突然僵住，胸膛一挺，又嗝了一声。
　　
　　利威尔刚张开口，只见青年两条修长的细眉拧到眉心，看起来无辜又可怜。
　　
　　“…………………………”利威尔面无表情地转过头端起一旁的牛奶，同时默默咽下了所有没骂出口的屎尿屁。
　　
　　艾伦仰头喝完了牛奶，定定注视着恋人，对嘴角边的牛奶痕迹毫无察觉。
　　
　　利威尔托起他的下巴，拇指一抹，刚要松手，突然温热的唇舌缠上了他的指尖，呼吸喷在手背上，某些旖旎时刻的零碎记忆轰然打开，敏锐的阿克曼男人察觉到自制力岌岌可危，当即手抽，却被艾伦拽住了的手腕动弹不得。
　　
　　青年微微眯眼，眼尾上翘压出一条锋利的弧线，漂亮得像只刚成精的公狐狸，肆无忌惮地彰显着自身的美丽。
　　
　　利威尔呼吸一顿，强势抽出了手指，揪着艾伦的睡衣衣领把人拽下来，嘴唇狠狠撞了上去。唇舌纠缠，舌面翻覆，舌尖上还有淡淡的奶香。
　　
　　缠绵的情愫、不舍的情绪以及旖旎的小心思刹那间变成汹涌的漩涡，在虚空中萦绕着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一圈一圈地澎湃激荡，再冲向四面八方。
　　
　　不知过了多久，门铃声猝然响起。
　　
　　利威尔无声叹了口气，松开艾伦的舌头，无比留恋地舔着一下他的下唇。
　　
　　嘴唇还没分开，艾伦追了上来，勾起利威尔的舌头往自己口中卷。
　　
　　阳光中艾伦鸦青的睫毛上像小扇子一样忽闪忽闪，每动一下都像直接挠在利威尔的心头，他无奈地闭上眼，用更深的力度吻回去。
　　
　　门铃一声比一声急，不久后门板上传来沉闷的敲击声，似乎有人在外面喊着什么。
　　
　　利威尔意犹未尽地舔着艾伦的下唇，唇齿分开时拉扯出一条银色的细线。他们紧紧拥抱着彼此，额头相抵，鼻息也交织在一起，只要略微一扬下巴，嘴唇就能再次碰到一起。
　　
　　刚刚失去巨人之力的艾伦在这场缺氧大战中败了下来，哪怕极力掩饰失序的呼吸，胸膛起伏的节奏也出卖了他的力不从心。
　　
　　利威尔压紧了眉心，定定注视着他。
　　
　　哪怕两人的关系从监护人与身份不明的怪物，到上级长官与部下，再到深爱的恋人，艾伦对皱起眉头的利威尔始终怀有敬畏之心。
　　
　　他心虚地别开视线，这时只听利威尔说道：“给你十分钟，能收拾好行李，就允许你和我一起去。”
　　
　　绿宝石般眼眸终于恢复了往昔的光彩，艾伦右手握拳撑在胸口，立正敬礼：“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