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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王子乔鲁诺发现新国王迪亚波罗在售卖会让人发疯的毒苹果，于是便打算打入内部……”

“这个王子还蛮有勇气的嘛。不过，”龙咂咂嘴说，“总感觉乔鲁诺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呃，可能是重名吧。”乔尼说。他见龙只是从巨大的鼻孔里喷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便放心地往下讲。“正巧的是，新国王的矮人护卫队们也对他不满已久……”

待到星星都从枝头成熟落下，天色蒙蒙亮时，乔尼才睁开眼。他发现自己竟讲着讲着睡过去了，醒来时已经在床榻之上。大概是因为之前总是把故事都精彩处拖到天亮也不讲完，龙已经习惯了第二天晚上再听结局，所以乔尼无礼的行为没有引发龙的怒火。

一张皱皱巴巴、沾着大爪印的信纸放在乔尼面前：我去工作了，晚上就回来。逃了就吃掉你的朋友。

乔尼收起信纸，闷头继续睡。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一头龙能够做国王，也不知道龙每天有些什么事要忙，但无论如何，他又成功活过了一天。



这个国家地处偏僻，距离乔尼的故乡十分遥远，外表看起来简直像个山洞，走近了看才发现城邦被各式黄金珠宝装饰得富丽堂皇，只是供国王居住的宫殿太过庞大，才让人忽略了城镇。如果说住在里面的是一只比一千头牛加起来还要大的巨龙，那这样骇人听闻的宫殿也不是不可以理解。

人们都传说这头龙残暴不堪，不仅四处侵略其他国家、抢掠财富，还喜欢强娶公主，过了夜就杀掉，又把这些国家的王公贵族们做成美味佳肴吃掉。越来越夸张的故事在每个国家流传，把国王们吓得够呛。

一开始，乔尼只是听说自己童年时的玩伴也被抢来，一时生气，便不顾后果地跑来，想要救出朋友——当然也有点贪玩的因素。没想到刚刚乔装进城，就被龙嗅出了异乡人的气味，扭送到了宫殿中。

“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妻子了。”龙似乎没看出乔尼的变装，直截了当地宣布道。

为了活下去，也为了探听童年玩伴的下落，乔尼想尽了方法拖延时间。还好，第一天晚上龙并没有对他做什么，只是嗅嗅因为发抖的他，还用粗糙的舌头舔了舔。乔尼不得不抓紧衣服，否则它们就会被湿漉漉的大舌头弄得不成样子。

那时乔尼怕极了，以为自己马上就要被吃了。他急中生智大声说：“尊敬的国王，吃了我您也不能饱腹。我只是一个会讲些故事的吟游诗人，如果留我活下来，我可以为您提供更多乐趣！”

龙那双镜子一样大而亮的眼睛看着他。它想了想，说：“好，我可以不杀你。不过要是你让我觉得无趣了，那怎么做就都随我便了。”

在迫人的眼神示意下，乔尼只好小心翼翼地走到龙趴伏着用身体圈出的空地内，搜肠刮肚地回忆小时候在宫中书库读到的各种故事。他希望深山老林里长大的龙见识少些，这样他能讲的故事也就多一点。



龙喜欢乔尼讲故事的时候离它近一点。

龙说道：“你的声音这么小，根本听不见，还不如苍蝇在我耳朵边飞呢。”

乔尼没有办法，他爬龙的爪子或者蜷起来的尾巴上，努力往那张长满鳞片的大脸接近。不按照它说的做，龙的脾气就会变坏。尽管那张黑黢黢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乔尼好像能感觉到龙浑身散发的不耐烦。

最开始的恐慌过去了，龙最多也就用鼻子喷喷气，龇牙咧嘴地说说狠话，乔尼松懈下来。他总是到深夜便昏昏欲睡，这时还醒着的龙就会突然震动身体，把乔尼直接吓醒。

乔尼抱住龙的尾巴，紧闭双眼不敢看地震似的地面，大叫道：“别晃了，再晃把我摔死了，谁来给你讲故事！”

龙哼着气说道：“谁让你每次都讲不完，害我一整天都在想。”

乔尼说：“故事这么长，那我也没办法啊……好故事的结局留到什么时候都不为过。”



时间一天一天——应该说是一夜一夜地过去，渐渐地，乔尼发现，这头龙仿佛也并不像传说中描述的那么凶神恶煞。偌大的宫殿中，几乎没有侍从和侍女，食物和生活必须品都是龙亲自驮来，而生活起居一律都要自己处理，可把从小养尊处优的乔尼累坏了。

“真是奇怪，难道服饰它的人都被吃了吗？”乔尼问。

偶尔会来宫中的巫医潘兹小姐露出惊讶的神色，随即又像是想起什么，了然地说道：“您是外乡来的，不了解也是正常的。这个国家之前的国王不是龙，而是人类。”

“那为什么现在变成了龙呢？”

巫医潘兹回答：“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听说国王是在约十年前被商人贩卖到这里的，那时还很弱小。旧国王看到他是龙，便对民众撒谎是自己俘获来的，拿他当做自己武功的证明。国王受尽了折磨和嘲弄，等到羽翼丰满，便一举颠覆了整个王室。”

乔尼说道：“这么看来，它也是头可怜的龙呢。”

巫医潘兹说：“虽然国王没有传闻中那么嗜杀，但说他残暴也不算错。上一任国王留下的旧贵族们心怀不满，多次买通侍卫谋逆，国王嫌烦，杀了几次后也就不再让人服饰了。”

说到这里，潘兹露出淡淡的怜悯之情。乔尼没有回话，心中却想着，在他看来，龙这样的做法也不是不能理解。

这天晚上，乔尼有些心不在焉，龙对他的不专心很是不满，出言提问打断了故事。

“那他们做了什么呢？”

乔尼没回过神来：“什么做了什么？”

龙说：“你总是讲到夫妻过了新婚之夜后就会有宝宝，但是我们到现在都没有，一定是因为有什么事他们做了到我们没有做，对吧？”

乔尼说：“我不是你的妻子。”

“你就是。”龙说，“如果不是的话，那我该做什么才能让你变成我的妻子呢？”

糟了，乔尼想道。他给不出合适的解答，龙就会召来潘兹问询。它可能会发现自己被乔装成女性的乔尼欺骗而恼羞成怒，万一恼羞成怒，他就有生命危险了。

“我是，我是行了吧。”乔尼妥协了。迫于无奈，他只好用含蓄的语言讲了一下新婚夫妇需要进行的仪式。

“但龙和人是不可能有孩子的。”最后，乔尼强调道。

龙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那就是说，人和人就可以咯？”

一股不好的预感出现在乔尼心里，没等他想清楚这是什么，他的身体就从半空中突然落下。乔尼发出大喊，就在以为要摔到冰冷的的大理石地面上时，一个火烫的怀抱接住了他。

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大，头发像金子般灿烂的青年问道：“这样就可以了吧？”

他把乔尼放在自己腿上，就像之前乔尼坐在龙爪子上讲故事一样。他说：“你再给我讲一遍，刚才没记住。”

那天乔尼的故事才讲了个开头。



虽然夫妻们的新婚之夜和他们做的事有些微妙的不同，乔尼也没有经验，不过龙发挥了他的聪明才智，最后总算找到了可以用的洞。不仅如此，还做到了举一反三。从此之后，每当乔尼讲到类似的情节，龙总是挑开他的衣物，要他一边细讲，一边把故事里的行为付诸实际。而当乔尼心痒的时候，就会在故事里偷偷添油加醋，就算没有的情节也会加上去。

时间长了，乔尼肚子里存的货终于不够用了，就算编也编不出花样。他只好硬着头皮，把之前讲过的故事重新讲一遍。乔尼担心龙看出来他耍的小聪明，但是龙好像记性不太好的样子，依然津津有味地听他讲。他们过着不像劫匪和人质，像夫妇一样的普通生活，潘兹小姐见了都倍感诧异。

乔尼问过龙，为什么不喜欢变成人形，明明这样行动更方便。

“不好，因为看起来太弱小了。”

“你这张脸看起来已经够坏了。”乔尼说。他想起来，龙多次遭受过暗杀，也许大只点的外形更好保护自己。

“不过这幅样子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龙摸摸乔尼的肚子，又摸摸让乔尼浑身发颤的地方，“至少你很喜欢。”

“胡说。”乔尼说着没人信的话。

“我喜欢人类之间互相呼唤对方的样子，看起来好亲密。”龙说，“你也叫我的名字吧。我叫迪亚哥。”

“什、什么？”乔尼本以为龙没有名字。原来他有，还是这样发音的。“等等，这个名字……”

他很快就没空思考这个问题了。



龙叫迪亚哥，他失踪多年、好不容易打听到消息的童年玩伴也叫迪亚哥。龙和人还是绑架和被绑架的关系，世界上有这么巧的事吗？乔尼回忆着童年玩伴的样貌：又瘦又小营养不良的模样，和作为王子的乔尼因为地位悬殊，只能偷偷在国王的林场里玩耍。金发黯淡无光，不过那对亮闪闪绿眼睛倒是挺像……

乔尼越想越觉得不对，急切地想要找到龙问个明白。但是龙一早就离开了，留言信纸放在暖融融的床榻边上，字迹端正：我出门打架了，马上回来。

乔尼等啊等，可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他想找人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跑遍了有魔法喷泉的庭院，有永续温泉的浴场，还有有精灵花妖各种神奇生物的花园，他一个人也没有找到。殿堂流光溢彩，却空空荡荡。过了一段时间，他又开始怀疑，是否是龙想起了过去，不知道如何面对他，所以一直对他避而不见。乔尼下定决心，打算自己去找龙，但当他走出宫殿大门时，才发现阶梯下是空无一物的万丈深渊。他连手也不敢伸出去，生怕风会将他带走，那样他就再也见不到龙了。

终于，在食物即将耗尽的时候，潘兹小姐来到了宫殿。乔尼连忙抓住她，问龙在哪里。

潘兹小姐说：“啊，似乎是之前被他赶出去的旧贵族们，本来都建立了新的国家，听说我们这里积攒了许多财宝，便打着复国的名头开战了。”

乔尼问：“他说马上就会回来的，但是到现在还没回来。”

潘兹小姐说：“可能有突发情况吧。他没有来信和你说吗？他的信使是比闪电还要快的金雀，有什么消息一准会送到你面前的。”

乔尼听着白了脸色：“我从来没见过什么金雀。”

“啊。”潘兹小姐说，“那这突发情况可能有点严重了。”



这个突发情况确实非常严重：龙受了一身的伤，似乎已经出的气多，进的气少。

求着潘兹小姐把他带来的乔尼，一下飞毯就看见血肉模糊的庞然大物趴在森林深处，用一点点植物作为聊胜于无的隐蔽，看起来可怜极了。

龙看到乔尼来，惊讶地说这里太危险。“敌人的巫师好像已经找到了我的位置，再过一天，他们就会攻过来。”

“你的军队呢，你的部下呢？他们都背叛你了吗？”

龙说：“我没有军队，他们碍手碍脚的，只会给我添乱。”

“所以你现在连个能帮你看护的人都没有。”乔尼扑到龙的身边，颤抖着手去摸扎在鳞片里还没有拔出来的箭镞。

“别碰，有毒！”龙把箭杆咬住，一狠心拔了出来。血溅了乔尼一身，潘兹叹口气，用纱布和草药把伤口堵住。

“你现在逃跑的话，我不会让潘兹去追你。”龙虚弱地对乔尼说。

乔尼说：“什么时候了，你还想这个。”

“反正也没有什么别的事好想了。没想到他们发明了这么厉害的武器，我现在已经动不了啦。好了好了，别哭了。”龙说，“不过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把昨天没讲完的故事结局讲完再走吗？”

龙试图把尾巴盘起来，但怎么也做不到。乔尼抱着龙的尾巴把自己圈起来，那里是他专属的位置。黑色的夜里除了乔尼讲话的声音，便只剩下噼啪的烤火声。

故事的结局很短，不一会儿就讲完了。乔尼绞尽脑汁又想了一个，快到结局时越讲越慢。

“等明天，明天晚上我再给你讲剩下的。”乔尼伏在龙的耳边说。

龙说：“已经够了，你可以走了。”

“我不走。”乔尼说，“你不想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吗？”

“不是特别想。”龙回答道，“你的故事真的太无聊了。而且这个故事在一百零四天前的晚上你就讲过了，这已经是我第三遍听了。再不走，我就让潘兹把你丢进火里去烤。”

“原来你都记得。”乔尼觉得又气愤又伤心，“别想赶我走，迪亚哥。”

龙听到这个名字，微微动了一下。乔尼发现他铁石心肠的表壳碎了一点，便乘胜追击：“迪亚哥，你是那个迪亚哥对吧，灰溜溜的迪亚哥，偷面包吃的迪亚哥！”

“可以不提那么久以前的事吗。”龙说，他看着乔尼，“对的，我记得。抱歉，乔尼，你不会因为我把你囚禁起来所以生我的气吧？”

“当然生气了，气到整天想着怎么打倒你。”乔尼贴到龙的脸上，“现在还是很生气，但如果你好起来，我就可以考虑原谅你。”

“那你也能原谅我什么都记得，却什么都不说吗？”

“可以。”

“那以前那个向你乞讨一点食物吃的小孩，最后变成了世人皆知的大恶龙，这样你也可以原谅吗？”

“当然可以。你不坏，坏的是伤害你的那些人。”乔尼抱住迪亚哥，泪水像珍珠一样滚落，“只要你好起来，我什么都可以原谅。”

“我亲耳听到了，乔尼，这可是你说的。谢谢你给我最后的许可，我会珍惜的。”龙说。
忽然间，乔尼发现有些地方似乎不太对劲，他抬起头，只见迪亚哥对一直沉默的巫医小姐下令：“潘兹，快点，干活了。”

感叹着自己还好没有多话习惯的潘兹拍拍手，站起身，同情地看着一脸茫然的乔尼：“我虽然说情况有点严重，但没说我不能治啊。”她又小声补充了句。“不过，其实也没你想的那么严重……”


半天后，战争以不知为何满状态复活的恶龙闪击敌方大本营而宣告结束。

回去的路上，风中凌乱的乔尼骑在龙背上，挥舞着已经锤龙锤肿了的拳头问另一边坐在飞毯上的巫女：“潘兹小姐，你为什么要帮这头满口谎话的恶龙！”

“别看他这样，支持率还挺高的。”潘兹小姐凉凉地说，“有什么战事不需要士兵卖命，国王一个人就可以解决，偶尔还能施点法挡挡天灾。民众能够安心生活，城镇也越来越繁荣，这样不是很好吗？”

“一点都不好，至少对我来说不好！”

“放弃吧，乔尼，对龙的承诺和魔法誓言没有两样。”迪亚哥说，“正式婚书应该快送到你的国家了，可以考虑一下我们真正的新婚之夜要怎么——”

“闭嘴啊混账！”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