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谷零做了奇怪的梦。

其实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梦了，只是这一次格外的清晰。

梦里他气喘吁吁的爬着楼梯，好像在追赶什么一样的奔跑，耳边是老旧的锈铁楼梯被踩出的嘎吱声，夜风，远处都市的喧闹，自己过吵的心跳声。

不知道爬了多少层，转了几次方向，他有预感他快要到了。这个时候传来了枪声，在他要去的方位上。

所有声音都远去了，心脏好像被剜去了一块，疼得麻木脑子却反应不过来，身体顺着惯性冲到了终点——一扇半掩着的锈迹斑斑的铁门，打开它，就是楼顶天台。

他看到了两个人影，背对他的，黑色长发披散的高大男性，滑坐在墙边血泊中的，合着双眼的茶褐色短发男性。

“对待叛徒，就该加以制裁，是这样的，对吧？”黑色长发的男人转过头，脸侧还溅着几点血渍。他用袖子擦去血渍，将一把手枪收回外套内袋。

“苏格兰！……苏格兰？”降谷零睁开了眼睛，冷汗涔涔，紫灰色的眼睛却一片迷茫，他转过头，看到身侧被子里睡得正香的茶褐色短发的青年。对方似乎被他的动静打扰到，却没有醒，皱了皱眉翻了个身，把光裸的手臂伸出被子，也露出了颈侧锁骨上暧昧的斑驳红痕。

“……苏格兰，是谁？”降谷零茫然的看了一会儿并没有被吵醒的恋人，然后将对方不老实的胳膊重新塞回被子里，侧身把温热的躯体拢进怀里，打算继续被噩梦打断的睡眠。

这次他花了更多的时间才重新沉入梦乡，万幸没有继续那个奇怪的噩梦。当他的呼吸变得平稳下来时，靠在他肩头的恋人睁开了一双湛蓝的猫眼，似乎有些不满又有些无奈的搂住金发恋人的肩颈，仰头在对方眉心烙下一吻。

“晚安，Zero，不会再有噩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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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晨，先醒来的降谷零小心把自己从扒拉在自己身上的恋人怀里解救出来，简单洗漱后到厨房准备早餐。恋人的厨艺比他更好，但是最近工作繁重，难得的休息日降谷零希望对方能多点时间休息。

等三明治出锅，他回头就看到恋人只套着件白衬衫，光着两条腿，叼着牙刷走过。

“Hiro，今天怎么起这么早？不是休息吗？”

叼着牙刷的青年一双迷迷糊糊的猫眼瞪过来，柔顺的短发因为刚睡醒有些炸毛，他去洗手间吐掉牙膏泡沫漱了漱口才回应了一句：

“今天回长野一趟，扫墓哦。”

才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的降谷零拍了拍自己的头，自从之前那个被恋人称呼为“剪枝”的行动之后，两人又加班加点了差不多半年时间，终于把手头紧急的工作处理完，可以回到更平和的日常生活中了，在那之前因为种种原因，他们连与亲人相见或者为逝者扫墓这样的事情都无法做到。

这么说来虽然从小一起长大，但降谷零还没试过和恋人一起去给恋人的父母扫墓，这种事情简直就像见家长一样。作为公安王牌精英兼代号为四玫瑰波本的组织高层的降谷零难得的进入了患得患失的焦虑状态，和恋人共进早餐之后就开始翻箱倒柜的寻找更适合的衣物。

“他们不会介意的啦，找一套黑西装就好了。”靠在门边的是早就收拾好行李的恋人：“高明哥也会去，我跟他约好在墓园碰头。”

一听到还要见恋人的哥哥，降谷零的情绪更加紧张了几分。

“不过这次去长野还有工作的事情啦，”恋人走进房间，坐到窗边看降谷零往床上丢西装：“如果能把高明哥拐过来帮忙就好了……对了Zero，你觉得苏格兰威士忌这个名字好听吗？”

“……苏格兰？”降谷零停下了动作，迟疑的回头。坐在窗边的恋人大概是进来前从吧台边的酒柜里摸了一支苏格兰威士忌过来，倒不是想要喝的样子，只是把酒瓶拿在手中把玩。降谷零脑内又开始闪回那个噩梦，倒在天台上的人，被打穿的手机和心脏，洒落一地的鲜血。

“Zero？”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他面前的恋人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没事吧？”

“啊……不，没事。”降谷零摇了摇头，试图将那些染血的画面从脑子里甩出去，他把已经拿出来的几套黑西装排开，比对着那一套看起来更加得体。恋人摇摇头，走到衣帽间另一边，开始给降谷零搭配领带，领带夹和袖扣这些饰品。

数小时后，降谷零站在墓园两块墓碑前，思考着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现在他一个人站在恋人父母的墓前，恋人说着有公务要谈就拉走了他哥哥，把降谷零一个人撇在原地。

之前已经扫洗过的墓碑现在干净光洁，上面刻着的字也重新用漆描过，墓前供奉着花卉和水果。那对兄弟完成这一切之后就把他撇下去谈公务，徒留他一人对着恋人父母的两块墓碑哑口无言。

他转眼看去，远处的柏树下一对兄弟穿着同款的黑西装，正亲密的交谈着，他不便过去，附近也没有什么可以歇脚的地方，只能继续不尴不尬的站在原地等他们谈完。

其实他过去也无妨，如果说是公务，他也猜得出恋人想和大哥谈什么事情——无非是恋人又想从警视厅挖角，就像之前从爆处组挖回来的占边威士忌和威雀威士忌那样。自从剪枝行动后，原组织Boss在组织顾问和代理Boss双重出卖下被送入监狱，像腐肉一样一同被割下的还有组织里所有黑色和部分灰色产业，剩余的部分洗白上岸并且换上了新的掌舵人——原代号为蓝方威士忌，却是警校出身的诸伏景光。以药厂，酒厂和安保公司为表面身份的组织和各种官方机构达成了不同程度的合作，同时作为回报一部分不适合官方机构的人才也会被输送或者被挖角到组织，成为急需人才构建自己班底的新boss名下的威士忌势力。

说到这个降谷零又忍不住想起当年和恋人在组织里重逢的往事，当时他从警校毕业，经过一段时间的卧底培训后，潜伏进了一个跨国犯罪组织。好不容易完成了一系列任务，终于能够获得代号成为组织里的正式成员，结果第一个任务却是和其他新人一起去被传说中的太子党挑拣搭档。

天晓得他做好一切准备打算拿出最好的面目攀上这个太子党获取更多组织情报的时候，看到被组织Top Killer带出来的竟是自己相伴多年的幼驯染时是什么样的心情。

后来他才知道，当年Hiro父母惨遭横祸离世后，收养并把他带去东京治疗居住的那个男人，竟是这个犯罪组织的顾问。就连Hiro本身，也是经过卧底训练后潜入组织，才发现这个组织根本就是自己长大的地方。

后来他和Hiro一起作为组织安插去警视厅的双面卧底又回到了警视厅，在各自岗位发光发热同时也联合各方势力削弱以Boss为首的黑恶势力。即便有这么高的起点，他们依然花了很多年时间才逐渐在组织扎稳根基并且将Boss的势力慢慢架空，最后经过由当时已经是代理Boss的Hiro主持的剪枝行动，一口气将组织的暗面一网打尽，并且经过谈判争取到了足够的利益和话语权，让组织洗白部分作为合法机构继续存在。

那个时候降谷零也有想过为什么还要保留组织，但是Hiro坚持这一点，不仅是因为组织里也有他养父多年心血，最重要的是Hiro认为组织的存在也会成为他们的底气。果然不久后因为警界高层决策导致的失误却想推锅给他们亲如兄弟的警校同期爆处双子这件事，以组织为底气的Hiro直接A上去谈判，把两个同期完好无损摘出来同时，给同期们挂上了占边威士忌和威雀威士忌两个代号作为兼职，以组织的势力给两个同期保驾护航。

“Zero？回神！”降谷零愣了愣，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谈完回来的诸伏兄弟站在他身边。他脸红了红，耳根都有点发烫，跟恋人和恋人的兄长打了个招呼。

“高明哥，你一会儿还回去上班？”并没有太在意这个状况的诸伏景光自然的拉住降谷零的手，侧过头去看他的兄长。

“还有公事未处理完，下次有空再叙吧。”诸伏高明微微颔首，他情绪内敛，虽然许久未见胞弟，但来日方长，等有了闲暇，他也不介意坐下来慢慢听景光说说这几年的事情。

“也是，工作要紧。”诸伏景光上前一步给了过于内敛的兄长一个结实的拥抱，然后牵着降谷零的手跟兄长道别：“下次我再带Zero来见你呀，高明哥。”

在回程的路上，负责开车的诸伏景光注意到降谷零今天一天都有些心不在焉：

“是因为昨晚做噩梦了吗？”他看着路，余光却瞄向副驾驶位上的降谷零。

“嗯，梦到了……苏格兰……”降谷零语气有些迟疑：“不知道为什么，梦里Hiro的代号是苏格兰，而且还……”

“还暴露了卧底身份被迫自杀了？”诸伏景光用一种像是今晚吃什么菜一样平淡的语气接了下去。

“Hiro？”降谷零困惑的看向自己的幼驯染兼恋人。

“那只是梦啦，”诸伏景光弯起那双漂亮的猫眼，语气轻快的回应：“这种事情，我是不会让它发生的。”

降谷零点了点头，并没有点破他眼中并没有半点笑意这件事，自然的转移了话题：“今晚吃什么呢？”

“约上占边和威雀吃寿喜烧吧？”诸伏景光笑了笑：“班长就算了，他要在家奶孩子。”

“虽然觉得班长来组织兼职的可能性不大，但是总觉得如果他来了代号会是奶瓶……”降谷零一边拿出手机给两个同期发信息一边嘟嘟囔囔的吐槽：“三年抱俩那种。”

暮色四合，他们的车灯汇入在道路间流淌的车河，高高低低的建筑里灯火被次第点亮，万家灯火的烟火气息平稳得一如既往。曾经在无数平行世界未等到黎明便熄灭的烛火，也可能在某些世界线里能成为燃尽黑暗的日光。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