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根杆子很快就支起来了,老元踩着凳子往上系绳。重点倒不是那两条麻绳,而是上面后铺的玉板。每个都规规矩矩一尺见方,我偷着过去摸了两把,全是上好的羊脂玉,白似刚宰杀的小肥羊肚子,跟我小时候爷爷丢给我玩的玉扳指一个样。
也不知道老元从哪搞过来这么多玉,不过这也不是我关心的重点。
杆子中间扔了堆柴,妖精说要等到太阳落山才能点,我也没什么兴趣,小柯倒是很好奇,我就陪着他来回乱晃。
老元把妖精的宝贝琵琶也拿了出来,调了音紧着弦,随手拨弄了几段不成调的小曲,让我想起刚见到妖精的时候,她也是拿着我爷爷给她的那把琴叮叮咚咚弹单音。
这两个人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我个粗人听不懂阳春白雪,但是小柯喜欢,他在一边支棱着耳朵偷听,也哼哼上几段。我就把小柯推进屋里,正撞上换完衣服走出来的妖精。
“啊,雪姐。”
不得不说,妖精这一身是真的很香艳。她本来身材也是一等一的好,这身舞衣上身之后更是显得前凸后翘,脸上戴得轻纱半遮面,只露出她那双金色媚眼忽闪忽闪,引得我也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这下轮到小柯把我往外推了。
妖精倒是没管我们在这头演什么黄梅戏,她直接往老元怀里一窝就不出来了,像个小奶猫撒娇,老元就是那沉迷吸猫的痴情主子。这么一想老元的人设立刻从冷面酷哥变成居家好男人,我在后面没憋住笑出了声,小柯一脸疑惑地望着我。
老元估摸着也听见了,懒得管。
太阳落进地平线的那一瞬火就点起来了。点火的老元面容十分可怖,斜咬着半截烟,打火机往里一丢,活像个处理后事的黑道大哥。妖精站在他旁边也面无表情,两个人搁着演冷面史密斯夫妇。
柴堆浇了汽油,火起得很旺,冷面人终于又都动起来。老元蹲下让妖精踩在他的手掌上,抬起手臂轻松地把人托到玉板上。妖精裸足踏上被火温热的玉板,媚眼半合,像是在等待乐师起奏。
我心说什么赵飞燕和汉成帝。
老元规规整整坐下,斜抱起琵琶抬起头看着杆子上的妖精,两人对视那一刹仿佛又心电交流了很多东西,身边的小柯不由得屏住呼吸,我也跟着紧张,把小柯的小指勾在手心里。
妖精起舞了。
我以前也看过什么歌舞团跳舞,但是从来没有看过这种——大概只能用震撼形容——舞蹈,小柯懂点乐理比我有修养,他也张大个嘴目不转睛,我们两个一会看看演奏的老元一会看看杆子上起舞的妖精,恨不得马王爷长出三只眼来。
老元每拨一弦,妖精便随之而动,缥缥缈缈如足踏云彩。那一根长带在妖精的手中也如同变了生命般上下翻飞,后来小柯才告诉我,这种级别的舞者可能全国加起来都不到一个手掌的数目。
老元只顾弹,妖精只顾舞,我俩只顾看,一时间大佛面前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和谐感,只有老元的琵琶声乘着风飞了很远。
老元的琵琶渐入高潮,妖精的舞姿也越发夸张起来,玉藕一样的手臂划过半空,朱红色的长发肆意泼洒。不知何时那条长带的两端引上了火星开始燃烧起来,可我俩谁都不敢出声提醒,可能我俩心有灵犀这时候要说一句话就要被这两个人割了头皮。
火焰上下翻飞,如同一条双头蛇在妖精手中挣扎,而妖精这时候又像是老道的捕蛇人,捏住长蛇的七寸抛来又抛去。不知道是不是我眼睛花了,燃尽的火星并没落地,都悬浮在了半空中,慢慢也点燃了妖精身上的舞衣。
妖精没管,老元还在弹,我们和小柯的小指头还勾在一起。
舞衣上的火奇迹般灭掉了,只在边缘留下不规则的焦黑痕迹。妖精的舞蹈可能也到了尾声,她开始旋转起来从上面看应该像朵绽放的什么花,花心中她天鹅般颈子上扬,双眼也合了起来。随着老元手中琵琶“峥”地一声巨响,妖精把引燃的丝带向上一抛,那丝带飘落进火堆,终于燃尽了。
妖精睁开眼直直地看着老元,老元也抬头看着妖精,两个人的目光相接,就如同刚开始那样复杂。
一眼万年。
我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么个词来。
“好——!”
一阵噼里啪啦的掌声打醒了在场的所有人,妖精看上去也是一惊,我也转过头去看向发出声音的地方,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睛的过来自找没趣。
一个带着鸭舌帽的眼镜男操着一口山东话正卖力拍着巴掌:“太好了!!!简直太美妙了!!!!我从来没有看过这么精彩的舞蹈!!”
妖精脸上的表情可以用绝对零度来形容了,我倒是没见过谁的脸一下子阴得能拧出水,那个眼镜男还在自顾自地介绍着自己:“我是综艺节目的导演,不知道能不能请您赏脸参加我们的节目露个脸呢?哎哎哎别走啊美女出场费什么的好商量......”
我一拍脑门想起来了,确实是有个什么真人秀节目的剧组前几天跑到村子驻扎,不过我们忙着布置也没功夫管那些闲事,院子里的人年纪加起来估计都够这群人翻个倍再掉个个,谁看小年轻的东西。
妖精一个翻身落回地面,大踏步走回屋里,一脚登上了门。
“雪姐生气了,难得一见啊。”
小柯跟我咬耳朵。
一旁的老元也拎着琵琶站起来,那架势,如果手里不是妖精的宝贝琵琶,这没眼力见的导演可能脑瓜直接开了瓢,我们也一夜之间从落魄家族的公子哥变成杀人未遂嫌疑犯的同盟。但是老元也忍住了,他把琵琶递给小柯,也跟妖精进了一间屋子,“咚”一声甩上门。
“元哥也生气了,更少见。”
我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这个嘛,大概就相当于他们俩正神交,马上要到高潮的时候吧唧一下有个人打来电话,电话铃声还是两只老虎爱跳舞,搁我我也萎。”
“爷,少开黄腔了。”
小柯眼睛一斜,把他的小指从我手里抽走,也径直走过导演没理他,回房关灯睡觉了。
大佛前只剩下我和导演面面相觑,可能是看我长得人高马大眼神凶狠太不像好人,导演迟疑了半天都没敢上来跟我搭话,可能是怕他一说话我就打他。想到这里我呲牙笑了一下,看着导演又往后退了半步。
搞笑呢?我堂堂蒋家大少爷,虽然家道中落,但岂能被人看成地痞流氓之辈?最不济也应该是个黑道大哥。我开口,导演被我吓得一哆嗦:“喂兄弟,你还是走吧,别想着提高收视率的问题了。你动动这里想一下,能跳出来这么好舞蹈的舞者,会是什么人?”
我指了指脑袋,导演也若有所思地摸上脑袋,我接着说下去:“能在这里跳舞的,又能是什么人?”顺手指了指已经完全看不见的卧佛,双手抱着膀:“还用我说吗兄弟?我看你也是个聪明人,这点道理也不用我说明了吧?”
我抻了个懒腰也准备回房抱美娇娘,临走时又想起来个事儿:“对了兄弟,我知道你可能是职业习惯,不过我还是劝你最好把刚才的照片和视频都删了,不然下次找你的,”我别有深意地向妖精和老元屋子的方向偏了偏头,“可能就不是友好滴问话滴干活了。”说罢潇洒离去,留下导演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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