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days
#CP:濑名泉X月永雷欧
#ABO设定,注意
#本文是给lattice的个人纪念向本子写的G
#挺久不写泉雷了,有诸多缺陷,请见谅
#祝lattice生日快乐,心情愉快考试顺利~
电视里说:只要连续21天做某件事,或者处在某种环境中,就能从无到有养成新的习惯。
正在看电视的月永雷欧一口咬碎了手里的小饼干,他对电视说:son of a biscuit。
(1)
月永雷欧睁开眼睛,努力适应视野内从模糊到清晰的世界,感受头脑从混沌到清醒的过程。光从未拉紧的窗帘缝隙照入房间,从灰蒙蒙的色调看,今天不是个好天气。
从枕头底下摸出哔哔响的手机关掉闹钟,又看了眼每日一封雷打不动准时抵达提醒他今天注意事项的信息,月永雷欧回消息时脑子里莫名其妙闪现夏日树上滋哇滋哇叫不停的知了,虽然很吵,不过少了它就会感觉夏天不完整。
“知道啦,这就起。”他按下发送键。
月永雷欧从床上坐起,捞过手边巨型鲨鱼玩偶揽在怀里,懒洋洋靠在上面打哈欠。
今天,星期几来着?
身边的位置没有比人,除了枕头就是被子,床另一侧空荡荡,床单因他不老实的睡姿满是褶痕,这场景陌生到熟悉,又熟悉到陌生,介于清醒和白日梦状态的月永雷欧神情恍惚,他看到这个位置的主人夜里曾在此处睡眠,不久之前刚起床,体温尚且残留此处——他伸手去摸,冷冰冰的。
对哦,那个总是赶在自己前面起床还很斯巴达的掀被子把他强行叫醒,叠被褥时恨不得把每一个褶都捋平整,跟叫鸣鸡一样播报日期天气催促自己增减衣物的那个人,目前不在家。
床头柜上胡乱堆着漫画书,放着拆了封的点心盒子,图案可爱的迷你台历压在插着线充电的平板电脑上。
面对着他的“11-12月”上画着很多红色的“×”,月永雷欧数了一下,是20个,他拿过放在台历边上的红笔,又在今天的日期下添了一个小小的“×”。
第二十一个。
月永雷欧清醒了。
从床上爬起来,伸个懒腰,穿拖鞋时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圆润凸起的小腹,那里的心跳一如既往平静稳定。接下来的事情就和以往每一天早晨没什么不同,上厕所、洗漱、换衣服,然后做早饭吃早饭。
把电动牙刷塞进嘴里时他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睡眼惺忪头发乱如鸟窝,有点茫然我是谁我在哪儿我为什么要起这么早今天又不用工作,这种天气阴沉沉又没人逼着起床的日子难道不该赖在床上睡到自然醒然后和手机相亲相爱早午饭一起吃吗?
嘁,我的生物钟好像背叛了我的灵魂。
月永雷欧面无表情吐掉了嘴里的牙膏沫。
从厕所出来,月永雷欧趿拉着毛绒拖鞋走回卧室捡起昨天随手丢在懒人沙发上的衣服——反正现在没人唠叨“衣服不能乱扔会压出褶要好好挂起来”。穿袜子换裤子时一切顺利,他还分神胡思乱想到再过几个月这条裤子自己应该就穿不上了,穿钩织了很多金色星星的毛衣时却感觉格外艰难,艰难程度不亚于他当初戒酒,难道洗缩水了?
没办法,谁让手编毛衣没有水洗标于是他只能直接丢洗衣机了呢。
该死的濑名泉你就不能把毛衣领口留大点或者干脆加几个扣子织成开衫吗,反正你纠结图案纠结三天还是没创意的小星星,就不能关注关注版型吗!
月永雷欧深呼吸,终于在他差一点想到“濑名泉是不是看我不顺眼试图用过小的毛衣勒死我”之前把毛衣套了进去。
月永雷欧的怕冷和讨厌冬天互为充要条件,具体表现为他还是个中二boy时精力旺盛的青春期同龄男孩热到恨不得裸奔时他还能在校服衬衫里面加背心外面加外套面不改色状态良好。
讨厌冬天一方面是因为冷,另一方面是一到冬天就必须穿很多,衣服很沉压精神还得把脖子捂住挡风,作为一个(自认为)放浪不羁从身体到心灵都爱自由讨厌束缚的Omega,他连抑制项圈都懒得戴,何况是忍耐层层叠叠勒到(他觉得)喘不过气的冬装和围巾,虽说结婚之后他就没有要带项圈的烦恼了,可寒冷冬季和高领毛衣厚围巾,总是手拉手拖家带口如约而至。
讨厌冬天。
如果是往常的话,这时候长着一副守备范围从八岁到八十岁的芳心纵火犯模样的好好先生一定会在他抱怨的时候,面无表情把围巾套他脖子上,系一个漂亮的结吧。
他穿过走廊,走下台阶,客厅明亮到刺眼,透过落地窗可以看见外面的世界,铅灰色云层很低,只是看着就能感受到压迫感。
要下雪了吗?
月永雷欧后知后觉已经十二月了。
冬季、下雪、一个人在家,三个词汇串联起来月永雷欧从白色相簿联想到新干线和日剧跑,从给他定期检查的中年秃顶beta男医生联想到他说说什么因此激素波动遇上特殊天气人的情绪会变得莫名其妙……个鬼。
他才没有难受呢。
(2)
古往今来无数惨痛历史教训都告诉人们证明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你永远不知道在你感慨“一切顺利”的下一秒会不会发生陨石撞地球灰尘糊了一脸人类又要玩完了的历史大事或者喝凉水塞牙拆开方便面发现不仅没料包还没叉子的糟心小事。
一切都很正常,今天和昨天,和前天,和过去的二十天没什么不同。月永雷欧把锅烧热往里面倒油下鸡蛋时如此想到,他发现他还幸运的打出了个双黄蛋。
他以前不太在意吃饭是否规律,他摸了摸自己肚子,现在不得不在意了。
拉开冰箱,确认食物贮存情况,鸡蛋和牛奶还有余量,蔬菜和肉类倒是告急,下意识忽略躺在冷藏室底层被放置play到快成脱水蔬菜的胡萝卜和花椰菜,反正现在没人会警告他不能挑食然后用目光逼他吃下去。月永雷欧想起来有些日用品也需要补充,拿出面包和果酱顺便用背关上冰箱门,思考了一下今天似乎没什么日程安排,工作之前就完成了甲方爸爸点头了,也不是必须去医院做检查的日子,果然吃过早饭还是先去采购物资,全堆到月底会让新年过的手忙脚乱。
到这里一切都是很正常的。就像点连成线,线构成面,生活就是无数的偶然编织而成的必然。立flag要打脸的时候就算你不走路,生活也能让你平地摔,不服拒辩,这都是命运石之门的选择。
当人感觉不舒服的时候,不管是健美冠军还是病弱宅男,或者是正在煎双黄蛋的绿眼睛已婚作曲家,大脑都会诚实反馈“I don’t feel good.”
然后就会出现一些意外——
“烫!好烫!”
——好比煎鸡蛋的时候热油烫到手。
条件反射先关火,拧开水龙头用清水冲洗他被烫到的手背,比起手背传来的痛觉,他更在意另一件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感觉……是什么?像是无形的手攥住自己脖颈,将把自己往后扯,令人烦躁又不安。呼吸频率正常,没有加快或者放缓,他按住自己胸口,心跳也正常。据以往体检结果来看,他没有能够引起类似状态的疾病,到底怎么回事?
“滴滴滴”的提醒声将他从自我世界中唤醒,月永雷欧惊觉自己面包快烤糊了,他关掉水龙头,忙不迭去看自己的早餐面包有没有被烤成面包干。
“还是有点糊了。”
月永雷欧咬了一口,还好,味道没受太大影响。他摇摇头,想把那种说不清楚是强烈还是模糊的不适感忘掉,把煎蛋和面包装盘,热好的牛奶倒进杯子,下一步就是打开果酱盖子。
之前那罐昨天刚好被消灭干净,他拿出一罐新的,是他喜欢的橘子果酱,一手握好瓶子,一手抵住盖子,用力往上拔——瓶盖纹丝不动。
!?
月永雷欧不信邪,加大力气用力往上拔。
瓶盖还是纹丝不动。
什么鬼!区区一个瓶盖!前•弓道社里能够轻松拉开40磅赛用反曲弓的主力成员月永雷欧感觉不服。
先不说和瓶盖置气幼不幼稚,但是拧瓶盖和拉弓根本不是一个地方发力好吗月永雷欧先生。
月永雷欧觉得那种不舒服的感觉随他激动起来的情绪更加强烈了。
仿佛被绳子缠绕住颈部,勒住咽喉,阻碍呼吸,令人烦躁又不安。
月永雷欧铆足了劲,以一种“今天打不开这个破盖子我就不姓月永”的惊人气势和果酱盖子杠上,如果他高中时候那位业余爱好是画画能把鸡画的栩栩如生令人叹为观止的弓道部部长在这里,一定会忍不住吐槽“早有这股气势去制霸全国大赛多好”。
努力拔盖子五分钟后,月永雷欧选择放弃,他盯着自己红了的手指,思考拧瓶盖究竟需要多大扭矩,又看了看盘子里快凉掉的双黄蛋,忽然想起来——
从户籍角度上讲,他好像、应该、确实、已经、不姓月永了。
日常生活继续使用原姓氏方便工作的前•月永先生现•濑名太太陷入不自觉陷入回忆状态,那家伙之前是怎么打开果酱瓶子的来着?
果酱是一起买的,打开后基本只有他在吃,毕竟真正的濑名先生不爱吃甜,老嘲笑他一把年纪还是小孩子口味,月永雷欧一直觉得如果濑名泉说这话时能停止帮他往牛奶里加蜂蜜,会更有说服力。
喘不过气的烦躁感更强烈了。
那时候西装革履人模人样的濑名先生就坐在他对面,偶尔身上会系着粉红花边围裙,一边啃三明治一边看早间新闻,时不时就社会问题发表几句评论,手边是非常大人口味(还不加糖)的咖啡。
那时候月永雷欧把果酱瓶子递给他,他嘴上抱怨“这种小事你自己做”手上倒是自觉接过瓶子,唠叨两句“不可以贪心抹太多会糖分摄入超标”,轻松拧开瓶盖后又还给他——
等等?
拧开?
月永雷欧他试探性左手握住瓶身右手握住瓶盖,半信半疑的稍微用力——
啊,打开了。
(3)
不管怎么说,早饭好歹是顺利解决了。虽然他付出烫手代价的双黄蛋不小心被他放凉了。所以说冬天真的很讨厌,食物放着不管总会很快变凉。
不仅冷,还会下雪。
雪花缓缓飘落在车窗上,月永雷欧烦躁的拉开外套拉链扯自己身上的毛衣。避开了早高峰一路畅通无阻,没有遇到堵车也没遇到红灯,可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虑萦绕在胸口,那感觉没有逐渐消失,而是愈加强烈,让人感觉脖子上被系上项圈一样憋闷,从坐上车开始他已经烦躁到扯了不下十次衣领,是因为车里暖气开太足了吗?
按指挥把车停在商场附近的露天停车场,打开车门,冷风和雪花从敞开的领口灌进了他毫无防备的脖子里。
“啊——啾!”响亮的打了喷嚏后他心不甘情不愿的把外套拉好挡住脖子,想着快点走进温暖的商场中。
月永雷欧伸出手,雪花飘落在温热的手心中,融化成水渍。
前脚跨进大门后脚就被温暖包围,怕冷的月永雷欧松了口气,点开手机备忘录查看需要采购的东西,抬头环顾四周,然后与各式各样路人擦肩而过。
人很多,出乎意料的多,扶手电梯站的满满当当,墙上悬挂着金色绿色红色的缎带、巨大铃铛和彩色假糖果,一派喜气洋洋,海报上的“sale”格外显眼,看到榭寄生时月永雷欧才想起来今天是十二月十五号,距离烧钱败家的圣诞节还有十天,距离全民做咸鱼继续烧钱的新年还有十六天,距离出差在外的濑名泉回家——不知道还有几天。
“圣诞节之前能回来吗?别忘了给我带礼物~☆”推着购物车闲逛,他犹豫了几分钟,发出消息。
盐、洗手液、牙膏和除臭剂,还有什么呢?贺年卡和年礼现在买合适吗?年糕果然还是买现成的吧,七草需要现在就准备吗?不管今年濑名泉能不能及时赶回来,新年需要的东西总是要准备的——虽然往年都是濑名泉一手操办,他只需要偶尔帮忙跑腿担当传话筒和瘫沙发上当大型不可回收垃圾,吃吃薯片追追电视机看对方忙碌就行了。
倒不是说月永雷欧本人生活自理能力为零,而是濑名泉处理家事水平级别至少比他高出两个那由他。月永雷欧曾经想过如果濑名泉是个女孩子或者和自己一样是个Omega的话,搞不好可以去花嫁修行班当指导老师,从料理到修补衣物从插花到煮咖啡,又细心又耐心又全能,除了有点啰嗦以及牙膏必须从末端挤起的强迫症,简直是贤惠人夫的最佳代名词。
相对的,月永雷欧就是相当随便那种类型,只会把精力放在在意的事情上,不挑剔食物味道什么都能入口(虽然有点无伤大雅的挑食),不挑剔住的地方公园长椅上他也能睡着,不在意衣着打扮一年四季优O库就OK,不在乎别人看法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就好,说到底他就是离废宅和疯子只有一线之隔的家伙。
按正常人的脑回路,濑名泉就是那祖国的花朵,月永雷欧就是那杂草边的奇葩。
曾经在他通知黑头发的损友说自己要结婚对象还是濑名泉时对方捂住嘴惊呼“天呐你对祖国的花朵做了什么”,然后掐住濑名泉肩膀用力摇晃还一边摇一边质问“孩子你长这么俊怎么就看上月永雷欧了呢说是不是他掏出枪枪逼你和他结婚。”
“……”这是无语凝噎的濑名泉。
“……”这是头一次发现自己朋友有当drama queen天赋的月永雷欧。
对啊我也觉得很不可思议但我发誓我真的没逼他。这是月永雷欧的内心活动。
“……其实是我对雷欧君求婚,他答应了。”濑名泉如此回答,月永雷欧注意到他耳根有点红。
和那一天一样。
那天他们俩应邀去参加濑名泉同事的婚礼,不知为何新娘捧花刚好砸中了坐在边上围观吃瓜的月永雷欧。在返回的路上,在夜樱飞舞的朦胧月色中,那人的表情比任何时候都温柔,也比任何时候都不安,对他伸出了手——
从那天起银色的指环就在他的左手无名指上闪烁光芒。
之后某一天他和濑名泉窝在沙发上吃爆米花看动作片时无意间聊到这回事,碰巧电视里烈焰红唇女主角拿出枪枪抵住男主角太阳穴,他并拢食指中指抵住濑名泉太阳穴模仿朔间凛月模拟这幕时的戏剧话语气:“说,跟不跟我结婚,不答应我就开枪了。”
然后濑名泉面不改色心平气和放下爆米花移开他的手指说:“再答应一次重婚罪了怎么办。”
被顺势握住手亲吻他无名指上的银色戒指时,月永雷欧余光瞥见电视剧里不知为何上一分钟还蓄势待发试图拿枪崩了对方的男女主开始拿舌头狂甩对方嘴唇,心叹搞什么鬼说好的动作大戏呢,结果变成了夫妻痴话吗?
“如果是用别的地方的枪威胁我,随时欢迎哦。”这是面不改色口出狂言的濑名泉。
哇,这个人怎么突然学会说骚话了,你不是祖国的花朵五好青年吗,这么说对得起你那张高岭之花的脸吗,亏我当年还觉得你是禁欲系美男子。厚脸皮如月永雷欧也忍不住老脸一红。
被扑倒在沙发上时电视机里传来巨大的爆炸声,月永雷欧心想好你个浓眉大眼的濑名泉,我原以为你想和我看动作片,没想到你是想和我看爱情动作片。
好烦啊。
月永雷欧再次扯住衣领,往自己脖子里扇风,试图缓解那股的烦躁感,是因为商场里人数密集二氧化碳浓度高空气不流通吗?
他加快了脚步,放弃了对大件商品的采购,只挑选了食材和日用品就匆匆结账想要早点离开,在收银员亲切的笑容中接过小票走向出口,目光却意外被熟悉的招牌吸引住。
他停下脚步。
那里是他一直很喜欢的奶茶店。好像挺早就开在这里了,嗜甜的月永雷欧无意间尝过一次觉得惊为天人,之后就成了这里常客,和濑名泉一起出门时经常濑名泉在边上等他,他在这里排队。曾经濑名泉被他硬拉着点奶茶毫不犹豫选“无糖”,他一时好奇尝了一口——
无糖的奶茶是人喝的吗!
然后就为甜度问题和濑名泉吵了一架。
他好久没喝过奶茶。和濑名泉在一起之后对方强行对他进行生活矫正逼他限制咖啡因摄入理由是对身体不好,靠灵感过活那时候还天天熬夜修仙工作恨不得一天吨吨吨十杯咖啡的重度咖啡因爱好者月永雷欧很是难受了一阵子,然后他就不喝咖啡改喝奶茶了。后来出了那件事之后,他连奶茶都没得喝了。
大概是两个月前吧,他很嗨皮的喝完奶茶之后心悸难受睡不着,把以为他心脏出什么毛病的濑名泉吓得够呛,大晚上穿着拖鞋就去医院了,检查来检查去结果检查出来肚里有个孩子,这种状态下摄入大量咖啡因他当然会难受。胖胖的有点秃顶的医生告诫到:“现在不适合摄入咖啡因,对大人孩子都不好,尤其是奶茶,咖啡因含量严重超标。”
什么原来奶茶咖啡因含量这么高吗难怪我每次喝完都感觉很嗨嗨到想蹦迪。月永雷欧胡思乱想了很多,唯独没想到之后真的连奶茶都被禁了。
月永雷欧发呆之际,队伍已经排到了他,挂着“微笑服务”胸牌的店员问他要点什么。
反正濑名泉不在家没人管他天高皇帝远他也不会知道偶尔喝一次奶茶也没什么吧。月永雷欧脑子里百转千回。
“先生?先生?请问您要点什么?需要推荐吗?”
大杯焦糖奶茶加奶盖波霸布丁全糖热饮打包带走谢谢。天知道他多想这么说。
话到嘴边,却变成了——
“一杯鲜奶,热饮,不加糖,打包带走,谢谢。”
(4)
月永雷欧把购物袋丢进后座,捧着热牛奶一脸郁卒坐回驾驶座上。
早餐喝牛奶,现在又喝,就算他还算喜欢牛奶,也腻了。
更重要的是,他原本以为离开了人群就会舒服一点,没想到还是不舒服,胸口还是萦绕着熟悉到不爽的烦躁和束缚感。
如果他是身处在非日常系小说漫画或电影中,他这时候就该考虑是不是丧尸要爆发了或者男子高中生又要搞事了或者外星紫薯精是不是又要打响指搞计划生育了。
可惜他身处在平凡到每一天都差不多的日常中,平静的乏味的没有因斯匹雷兄的现在合法alpha还不在身边的日常中,再说外星紫薯精早就被锤爆了,还锤了两遍。
他感觉不舒服,问题应该出在自己身上。月永雷欧很少生病,准确说是和濑名泉在一起后就很少生病,最近几次例行检查孩子和他都很健康,他也没太大妊娠反应,无非就是和以往相比饭量增大嗜睡很多,最近一次因为感觉不舒服上医院还是喝奶茶咖啡因过量那次。
谨慎起见,他是不是该去医院检查一下?一时不舒服就算了,从早上开始一直不舒服就难以理解,别不是孩子有什么不好。如果濑名泉还在这里应该也会这么做吧,说不定还会夸奖他:难得有了点当爹的自觉。
作为行动派,他向来是想到了就去做,他系好安全带,转动了车钥匙。
去往医院的路上,他发现雪下大了,落在车窗上的雪粒逐渐被雪花代替。
不知是不是为了迎合即将到来的圣诞节,今年的雪下的比往年早,也比往年大。车载广播里不知道被调到了哪个频道,月永雷欧听了两句,是主持人在朗诵诗歌。
今夜有更多的光
因为雪。
好像有树叶在门前燃烧
而抱回的柴禾里有水珠滴落。
潜能点基本全点了音乐以至技能树长歪没什么文学细胞的月永雷欧不知道这是谁写的诗,如果是濑名泉在这里,他也许会知道。月永雷欧凭借与生俱来的共情能力觉得它很美:
今天真的下雪了,如果有更多的光就好了。
月永雷欧走进医院,不知道今天第几次——扯住领口调整呼吸。他想观察哪个窗口人比较少排队比较快,他听见有人叫他,是熟悉的女声,循着声音看过去,棕色长发的年轻女性冲他招手,笑眯眯拍了拍身边的空置的座位,示意他坐下。
“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最近怎么样?”一如既往,温柔的语气和明亮的蓝眼睛,被亲切成为“小杏”的女性是月永雷欧少数关系不错能互寄贺年卡的朋友,因为某些缘故,月永雷欧曾认真的考虑过“要不要追她看看呢毕竟是治愈系美少女难得对方也不讨厌自己”,然后就被委婉的发好人卡还被别人捷足先登。以前还会一起出去玩,在彼此都组建了属于自己的家庭后来往就不多了。
从以前的人际圈中淡出,再和另一个人前所未有的紧密联系,成为两根靠的很近的蜡烛,最初一样粗细一齐燃烧,随时间改变两根蜡烛之间会逐渐出现距离,直到一方提前熄灭,这就是婚姻;足够幸运的话,流下的烛泪会凝固形成新的、形状与长度由大蜡烛决定的小蜡烛,这就是孩子。
二十一天足够养成新习惯,再熟悉交情再好的朋友,超过六个月不联系也会形同陌路,友谊也好婚姻也好,时间就是让人不知不觉“熟悉”和“适应”某些东西的无情存在。
见到好久不见的朋友,人的话一般都会变得格外多。月永雷欧暂时忘记挂号的事情,开开心心坐下来和朋友交流近况,工作啦近况啦某个朋友啦马上要来的新年啦,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如果有人旁听他们谈话没准会觉得“这真的不是闺蜜聚会现场吗要不要给你们准备茶和点心”,时至今日依旧不擅长社交的月永雷欧没准一辈子都不理解“闺蜜”和“交往对象”的区别究竟哪儿。
“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不,只是例行的检查而已。”她把粉色封面的健康手册亮给月永雷欧看,摸了摸自己明显凸起的小腹。
聊到身体状况和孩子的成长时,月永雷欧四处张望,没有看到应该在这里的对象。
“孩子爸爸没有陪你来吗?”月永雷欧问她。
“来了,我有点渴,他帮我买饮料去了。”
她提到饮料,月永雷欧想起来自己刚刚买的那杯不想喝但是本着不浪费食物的原则硬灌下去的一大杯牛奶——真的好腻啊。
“雷欧君也是来做检查?你先生呢?这次没有陪你一起来吗?”蓝眼睛里笑意盈盈。
不不小杏我跟你讲不用这样客气的反正他只是区区一个濑名,和当初一样叫濑名君就行了啊。被“你先生”三个字戳到敏感神经的月永雷欧忍不住想胡言乱语。
“不是的,我只是有点不舒服所以想来看看,泉他——”
他不在家。
“他出差了,最近不在家。”
“唉——?这种时候吗?”
“对,因为工作。”
“什么时候回来?”
“我不知道。”月永雷欧沉默了几秒钟,“也许是年前,也许是年后,还没有定。”
工作上他没法帮上濑名泉的忙,也知道这次出差对他来说很重要,只能尽量不去打扰他不让他分心。他低头看着自己手心,今天出门没有戴手套,手部温度散的很快。
一只有着温热触感的手握住了他的手,和月永雷欧自己因为弹琴和拉弓磨出茧子的手不同,这只手漂亮柔软,手指白皙细长。
他抬起头,手的主人眯起漂亮的蓝眼睛对他微笑,棕色的长发轻轻贴在脸颊。
“请不用担心,濑名先生也舍不得离开,一定会尽早回来的。”
温柔的,暖洋洋的,令人安心的,眼前这个女生好像从未改变过,连笑容都未曾从记忆中褪色。
果然当初还是应该死皮赖脸追求小杏而不是被美色所惑捆上濑名泉这条贼船吧,现在出轨还来得及吗?月永雷欧感觉眼眶有点湿润,甚至有点想殴打不在身边的濑名泉。
“不过你们居然会分开,还真是少见。”棕发的女性感慨道,“感觉你们两个好像一直都在一起。”
“一直是指?”听见她这么说,月永雷欧偏过头,视线和她对上。
“你们高中不就在交往?”
“没那回事,我们高中只是同学。”他是和濑名泉认识很久,但很长时间里他们只是同学,连熟人都算不上。
“唉唉唉,居然没有?”棕发女性十分惊讶,“可是濑名君一直都很喜欢你呀。”
“唉?”这回惊讶的人轮到了月永雷欧。
“可能雷欧君没注意,但是从很早以前,濑名君就经常注视着你,虽然他能干又细心做什么都很完美,但是好像对什么都不太执着,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唯独会格外注意你。我以为他是因为不坦率所以偷偷摸摸的没被你发现……原来没在交往啊。”她笑着叹了口气。
“注意是指?”
“雷欧君没发现吗?濑名君在对待你的时候,总是格外细心,他那个人比较别扭,对你却总是态度很好,他不吃甜却会在兜里放糖,是因为雷欧君有低血糖还在课堂上昏倒过吧,濑名君应该是我见过的男性中最细心的,虽然他好像只对你细心。”
“……”那种喘不过气的感觉又涌上来了,月永雷欧猜想自己脸上的表情一定蠢爆了。
“雷欧君那副表情?不信吗?举个例子就是——你今天带健康手册了吗?我有相熟的朋友在这里做护士,她告诉我今天有团队集体体检,没预约又没带手册会排很久队。”她话锋一转,忽然改变了话题。
“啊那个,应该……”月永雷欧打开身上的挎包手忙脚乱开始翻找,指尖还碰到了几颗不知何时就放在这里的奶糖。
“没带呢……”什么都没找到。
“果然吧,雷欧君虽然很聪明,但是在很多地方意外迟钝和粗心。如果濑名君在这里,一定会提前准备好这些东西,陪在你身边吧,因此我想濑名君肯定也不愿意出差,更不舍得让你寂寞,还请雷欧君不要太难过,他一定会尽早赶回来陪伴你。唔……虽然我先生也很好,但还是很羡慕能被珍爱的雷欧君。”
果然还是……喘不过气。
“请不要这样说,他才没那么好,老是对我发脾气,说我这说我那,比我老妈都烦,还别扭的要死,有话从不好好说非要拐十七八个弯,还强迫症,还有洁癖,嘴毒又不可爱,经常大吼大叫河东狮吼。”手指用力捏住了衣角,身体忽冷忽热,月永雷欧也有点搞不清楚自己究竟在说些什么。
“最重要的是,我没有难过!更没有感觉寂寞!”
“噗——”蓝眼睛的年轻女性忍不住笑了出来,露出“看到了家里猫咪打完架又窝一起晒太阳”的表情,似乎是故意想让月永雷欧放弃抗争,她说:“我想起来一件事,不知道雷欧君知不知道,是我那个护士朋友告诉我的,她说两个月前有个长得很帅超出想象力阈值的灰头发蓝眼睛帅哥在得知自己正在做检查的伴侣怀孕时,忽然激动到泪流满面然后跑去和走廊上每一个人握手,如果不是医生阻止差一点要在走廊上翻跟头了。她跟我说这件事时感慨了很久果然好男人都死会了,那个姓濑——名的帅哥也不例外。”
“……”那天他没什么特别深的影响,只记得自己因为咖啡因摄入过量心神不宁心悸烦躁,肠胃也很不舒服,满脑子“再也不喝奶茶了”的flag,他记忆里,那一天濑名泉的表情十分正常,只是握住他的手有些颤抖。
接下来他们没有再聊到“濑名泉”,普通的进入别的话题,似乎是察觉到月永雷欧的魂不守舍无法继续交流,又或者是不知何时她的伴侣回到了她的身边没时间再闲聊,她站起来,和月永雷欧告别后离开了人来人往的医院大厅。
月永雷欧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和她说再见,他揪住自己毛衣的胸口部分,那里有金色的星星,是那个理应在身边却又不在身边的人亲手编织的。
好热……好烦躁……有什么压抑不住的东西要涌出来了。
他拍了拍自己的脸,起身走出医院大门,雪花落在他的鼻尖,寒冷也没能让他清醒几分。
他掏出手机,出人意料,他先前在超市采购时发出的短信没有得到回复。
想要见你。
不需要看按键也能凭感觉正确拨出那个铭记在心的号码,响铃等待的时间如此漫长,漫长到他觉得自己成了积雪覆盖的冰雕,只剩心脏的温度犹如烈火灼烧。
“喂?”
终于,接通了。
我想见你。
“泉,是我,你把我的健康手册放哪儿了?”
那四个字到了嘴边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仿佛一旦说出来,就会有某种一直坚持的东西崩塌成砂。
“什——嘟嘟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了。
时间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有的人用它热血,有的人用它文艺,好不容易热血又文艺了还不到三分钟的月永雷欧表情一下子僵住了。
被挂了。
濑名泉把自己电话挂了。
这还是头一次。
时间对每个人平等无情平等慈爱,赋予每个人许多宝贵的“第一次”。第一次哭,第一次笑,第一次会跑,第一次上学,第一次有朋友,第一次感觉孤独,第一次恋爱,第一次结婚,以及——第一次被伴侣挂电话。
这种第一次不要也无所谓!居然、居然敢挂我电话!
完全没发现自己纠结的地方有问题的月永雷欧气呼呼鼓起脸颊,他一偏头,看见有个约么七八岁的小男孩在盯着自己,眼神认真的宛如在看动物园里的大猩猩。完全没发现自己站在医院门口走来走去表情变来变去在路人眼里真的很奇怪的月永雷欧,下意识瞪了过去——
“看什么看。”
不愧是以“狮子(Leo)”作名的男人,小男孩被他凶恶的眼神吓到,哇一声哭着跑掉了。
完全不在意会不会被小男孩的家长找上门,月永雷欧再次拨通了那个号码,这次接通倒是很快。
“喂,我刚刚是——”电话里传来了熟悉到令人一听就牙痒痒的声音。
他当机立断,抢先一步挂断电话。
好你个濑名泉胆子肥了敢挂我电话,我得挂回去。
月永雷欧恶狠狠磨了磨牙。
(5)
“真的没问题吗?”
灰头发的男人拉着行李箱站在门口,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担忧和不安。
“没问题没问题。”
月永雷欧顶着刚睡醒的鸟窝头站在门口,送别自己即将离家出差的丈夫。
“真的不用请保姆?喊我妈妈来陪你也可以。”
“我不喜欢家里有外人,老是麻烦妈妈也不好,对吧?”
“或者你妹妹……”
“打扰人家新婚夫妻度蜜月会被驴踢。”
“我不是小孩子了,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你不用担心,安心忙工作去吧。”月永雷欧打了个哈欠,说出来可能会让人觉得没心没肺,他昨天因为“濑名泉终于要走了接下来两星期都没人唠叨自己了”这件事兴奋过头没睡着,现在还是很困,满脑子都是你赶紧走吧快放我回床上我要补觉。
“……就因为你说这话我才不放心。”濑名泉满脸写着“我不相信你就是很不靠谱。”
“太过操心会老得快哟,真的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每天给你报备行程,如果时间接的上我们就视频聊天,真的不用担心。”月永雷欧拍拍胸脯打包票,伸手把他往门外推,再这样十八相送下去他怕濑名泉错过飞机。
濑名泉站在门口,静静看着他,他清楚看见清澈的蓝眼睛里只倒映出他的模样。
“真是拿你没办法。”濑名泉深深叹气,他松开了一直握着行李箱拉杆的手——
然后用力抱住了他。
“我会想你的。”
在听到濑名泉这话那一瞬间月永雷第二反应才是感动,第一反应是“夭寿啦那个矜持到老是嫌弃麻辣烫不健康其实很想吃时会拉着他在麻辣烫店门口转来转去,说些‘你看那个碗又大又圆你看那个汤又红又烫’的屁话的濑名泉,居然会坦诚的说‘会想他’!该夸他自己一句调教有方吗?”
“我也会想你的。”
他回抱住他,把头抵在濑名泉肩膀上磨蹭。
“不可以偷喝咖啡。”
“好。”
“不可以熬夜。”
“好。”
“不可以只吃零食不吃饭。”
“好。”
“记得按时补充叶酸。”
“好。”
“记得用水牙线,然后——”
“然后牙膏要从尾端挤,对吧?”
月永雷欧忍不住笑了,感觉拥抱他的力度又紧了几分。
“……”濑名泉没再说话。
两人都沉默下来,都不说话时,气氛微妙到有些凝重。
“我会早点回来的。”
这是关上门前,月永雷欧脸上的笑容消失不再之前,濑名泉的最后一句话。
那之后,月永雷欧真的因为濑名泉不在家没人拘束着他嗨皮了两天,肆无忌惮的熬夜吃零食出去闲逛通宵工作,如果不是身体不允许恨不得撸串喝酒蹦迪。
也仅仅是两天而已,第三天起,他就感到了——厌倦。
于是丢了垃圾,把乱糟糟的家里整理好,像濑名泉还在时那样规律作息,一天又一天。
他说他会出差十五天。
月永雷欧在台历上画了十五个红叉之后,他接到了电话,说工作上遇到了麻烦,可能要延期到一个月。
“嗯,没关系的,你安心工作吧,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他语气轻松的回答濑名泉,挂断电话后,他一个人坐在餐桌旁纠结准备多了的晚餐该怎么办,他右手边的椅子上放着采取医院取回的化验单,里面有那个尚未出世的孩子的“照片”。
无非就是台历上再多画十五个小小的叉。
养成一个新习惯需要二十一天,五百零四个小时,三万零二百四十分钟。
假设一个人能活七十岁,那么他会拥有两万五千五百五十天,六十一万三千二百小时,三千六百七十九万零两千分钟。
看,和漫长的一生相比,二十一天如同沧海一粟,没什么了不起的,没什么不能适应的。
现在不适应没关系,只要等二十一天就好了,只要等二十一天,月永雷欧就能再次适应濑名泉不在的生活,就像很久很久之前,还未遇到他时那样。
今天就是第二十一天。
(6)
最后还是没有去找医生检查。
月永雷欧直接回家了,他拎着先前买的东西,从小区停车场到家门口有距离,雪越下越大,他不敢走快,又腾不出手打伞,只能任凭雪花落在肩上或是沾湿他的头发。
“我回来了。”
并没有人回答他。
随手把东西放在玄关,脱掉外套挂在衣架上,他径直走进卫生间,站在蒙了一层雾气的镜子前拿毛巾仔细擦干自己湿掉的头发。他以前是没湿头发要及时吹干这种习惯的,但是那个人说,不及时把湿头发擦干会感冒。好比二十一天能够养成习惯,同一件事被人耳提面命超过二十一次,也一定会记在心里。
月永雷欧梳理自己头发时无意间发现自己头发长长了,刘海也该剪了。头发留长的初衷并非是为了形象,而是因为那时候失魂落魄到没有精力去在乎头发长度。后来没有减掉,则是因为那个人说:这样不是很好吗,很适合你。
他记得在这面镜子前,濑名泉把他按在椅子上给他吹头发,木梳梳平他翘起的发尾,平日里不服贴四处乱翘的头发,在他的手里柔顺又乖巧。
“如果是女孩子就好了呢。”那人如此感慨。
“嗯?”月永雷欧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什么。
“我说,小宝宝如果是女孩子就好了,也让她留长头发,一定会是个漂亮的孩子。”
月永雷欧条件反射的和他斗嘴:“男孩子就不能留长头发了吗,万一是个就喜欢短发的女孩子怎么办?”
“……不和我杠两句你浑身不舒坦是不是。”那个人捏了捏他的脸。
“不管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我希望他长得像你。”
糟糕,虽然是个不坦率到想去迪O尼乐园都硬说成是陪他去的闷骚,忽然说这种话也太犯规了吧,虽然他厚脸皮惯了但还是……
“明明长得像你才比较漂亮吧,校~花~先生?”他不甘示弱,捏了回去。
会害羞。
以玄关和鞋柜做起点,月永雷欧打开每一个抽屉,试图寻找他完全忘了放在哪儿的健康手册。
并不是需要它,只是他觉得如果不做点事情,胸口的焦躁感就难以缓解。
鞋柜上的一个抽屉里整整齐齐放着雨具,月永雷欧是个用他自己话说叫不拘小节,用濑名泉话说叫粗枝大叶的人,经常伞用一把丢一把或者不小心弄坏了,于是抽屉里永远有未开封的备用雨伞。另一个抽屉里放着一盒子零钱,旁边躺着交通卡,还有附近便利店的集点卡,垃圾分类安排表之类的杂物。
不在这里。
本来健康手册这种东西月永雷欧应该是最上心的,在医院产科建档那一天,办理了一堆麻烦手续,然后就收到了这个会全程记录各种检查记录医生嘱咐的手册,还有每天挂在他外套或者背包上的粉红色警示徽章,月永雷欧一直觉得那上面写的是“珍稀物种,请勿触摸”,毕竟他现在挤地铁都能找到座了,他把这话告诉濑名泉时对方毫不客气翻了个白眼。
他之前顺手把健康手册放在茶几底下抽屉里,紧挨着濑名泉存放线团和钩针的布艺箱子里。在濑名泉出差之前家里做过大扫除,很多被他看不顺眼的东西(绝大部分是月永雷欧随手摆的)都被分门别类整理过换了地方,以前应该被他放在茶几抽屉里的手册——果然找不到了。
布艺箱子倒是还在原位,如果月永雷欧没记错,里面应该放着濑名泉的钩针和毛线团。和乍一看高岭之花的外貌不同,除开运动,这人别的业余爱好都非常阿姨辈,比如说钓鱼,比如说烹饪,比如说编织,虽然用濑名泉本人的话说这些活动能够修身养性是在创造艺术品你这种满脑子因斯匹雷兄的外星人是不能体会。
这也是为什么月永雷欧知道濑名泉曾经骑过机车迷恋引擎轰鸣声时震惊到下巴都脱臼——濑名泉会骑机车!?他不是只喜欢游乐园的旋转木马碰碰车还打死不承认吗!
他问过濑名泉为什么不骑机车了是不是因为摔断过腿留下心理阴影了。
那时候月永雷欧坐在地毯上,津津有味看狗血八点档,濑名泉坐在沙发上,手里是织了一半的围巾,他是这么回答的:
“并不是,因为家人会担心,所以不骑了。”
月永雷欧打开濑名泉专属的储物箱,和他想的一样,里面放着几团毛线,两把钩针,一包花花绿绿的纽扣串珠,草莓针线包,还有某件未完成品。
这个是——
他想起来濑名泉曾经试图套路医生一波问问看孩子是男是女,于是在问了一堆注意事项后委婉的问医生“给孩子的衣服是准备蓝色好还是粉色好”,谁知医生见多识广头都不抬回答“黄色吧,男女都能用”。
那是小小的,软软的,以鹅黄色毛线做主体,用橘色毛线织出翘起的嘴巴,穿进黑色珠子缀成眼睛的,小鸭子图案的幼儿帽子。
他把帽子翻过来,后面还插着针,有一圈没收边,看起来只差一点就完工了。
还真是老老实实选了黄色。
也有一件小鸭子图案的毛衣的月永雷欧忍不住笑出了声。
月永雷欧跳过了厨房浴室庭院杂物间,怎么想健康手册都不可能被放在这里,他从客厅上楼,第一反应是去卧室。一般人都会把重要的东西放在最私密的、外人没法接触的地方。
梳妆台不指望,那是濑名泉的“圣地”,虽然他到现在都没理解一个alpha一天到晚那么精致干嘛。万一笨手笨脚碰倒了哪个瓶瓶罐罐,流出来的可都是钱。
衣柜不指望,卧室里剩下的能够储存文件的地方,就只有床头柜。他拉开左边床头柜第一个抽屉——是各式各样的袜子,拉开第二个抽屉——还是各式各样的袜子,原来他们家有那么多袜子吗?
拉开右边床头柜第一个抽屉——是充电器,数据线,笔记本之类的杂物,拉开第二个抽屉——
月永雷欧“啪”一声又把抽屉塞回去了。
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少儿不宜。
不能深究,深究对孩子健康不好,月永雷欧如是想。
接下来是去书房,以他对濑名泉的了解,重要的文件他最有可能放在书房里。
月永雷欧有自己单独的着重装了隔音设备的工作房间,随他怎么折腾都可以,他通常都待在那里。常规意义上的书房基本都是濑名泉使用,偶尔因为工作他会干脆睡在这里,濑名泉出差后除了定时的卫生扫除他就没来过这里。
现在进去一看和往常没什么不同,无非就是因为主人不在格外冷清,温度都低了几分。
透过窗户能看见庭院,新雪已薄薄覆盖了草地,如果就这样下一整天雪,明日起来恐怕庭院原本的颜色都会消失不见。今年过于寒冷,园子里种的几株紫阳花被冻死了,只剩枯枝败叶。雨季到来时,它们曾经开出蓝色紫色深深浅浅的花,点亮了整个炎夏。
没关系,你喜欢的话,明年春天再种吧。
濑名泉也曾透过窗户看见枯萎的庭院,揽住他的肩膀如此安慰他。
书架上书摆放的整整齐齐,从左到右从高到矮从厚到薄,最下面一层右边一角格外显眼,是和书架上那些装帧精美大部头不同的,花花绿绿字体各异的孕期和育儿指导书。月永雷欧随手抽出一本,从书的状态来看被翻阅过不少次,翻看一看,不出月永雷欧所料,勾圈点叉,还有笔记。
那个人一直没变过,从来都是“能考一百分就绝不会松懈到考九十五”的努力认真派,哪怕一百分和九十五在旁人眼里没什么太大差别。仔细想来,努力的一百分先生最后只考了九十五,那五分应该是被自己这个“能考六十不挂就行了为什么要费劲去考六十五”的家伙给拖累的。
他终于在书桌底下左起第二个抽屉里找到了想找的东西,它被装在文件袋里,和他的病历证件躺在一起。
他没有翻开看,翻开也没有意义,只是平静的关上抽屉。
寻找的过程本身就是失去的过程,得到之时注定是失去之日,因为得不到的话一切都好,得到才是苦难的源头,就像出生起人就注定走向死亡,婚姻成立之日就注定通往坟墓——无论是精神上的还是肉体上的。
然而唯有心甘情愿为痛苦献上赞美诗,幸福的青鸟才会偶尔栖息在灵魂的旷野中。
月永雷欧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种事。
因为清楚,所以不渴望,不追求,不想要。
转过身去,闭上眼睛,拒绝思考。
不去建立“联系”,就不会因为“联系”而痛苦。
月永雷欧离开书桌,走到落地衣柜前,他打开衣柜,如他所想里面稀稀拉拉挂了些不应季的衣服,底下放着几个大箱子,看标签里面是备用的枕头床褥,预备给可能留宿的客人们。
他把箱子拽出来放在一边——
从幼年起他就讨厌疼痛和苦涩,幼儿园时排队去打预防针他总是哭的最大声最撕心裂肺好像下一秒世界就会崩塌那一个。
会因为没有睡好哭,会因为没有得到小红花哭,会因为小甜饼碎掉了哭,会因为母亲拒绝拥抱自己哭。然而人都讨厌哭声和眼泪,所以才有那么多人,伤心到极致也会努力微笑,哪怕根本笑不出来。能够坦率哭出来的的孩子理所当然会被讨厌,哪怕他笑和哭的时候一样多。
——然后他把自己装进了衣柜里,熟练的如同经历过千百次一样。
衣柜就是藏起他的果核。
(7)
在箱庭之中旋转,做着令人怀念的梦。
最开始把自己关在衣柜里,是因为孩童之间的捉迷藏游戏,他把自己藏在衣柜里,等待“鬼”抓到他。捉迷藏的乐趣在于,又想找到不会被任何人发现的地方将自己藏起来,又期待被找到的那一瞬间早点到来,等待的滋味如此甜蜜如此苦涩如此焦灼,仿佛口中含了不会融化的苦巧克力。
游戏结束时他也没被找到,因为别的孩子们玩累了,提前离开了,然后他就被遗忘在衣柜里。
第二次把自己藏在衣柜里,是因为觉得打雷很可怕,躲进衣柜里雷声就会变小。
有一就会有二,有二就会有三,有三就会有无数次。
为了躲避父亲的责骂,为了躲避母亲的抱怨,为了能在激烈的家庭争吵中睡着,为了不在需要保护的妹妹面前露出疲态,为了把眼泪和寂寞忍回去,为了不与他人建立联系。
仅需二十一天就能养成新习惯,重复不知道多少个二十一天,习惯就能成为本能。
箱庭之中自有宇宙,一个人也可以很幸福。
大抵天才和常人都是有些不同的,从需要垫着枕头才能坐上琴凳、尚未磨出茧的手指第一次按下白色琴键时——
是c2。
一切都不一样了。
毫无疑问月永雷欧在某些方面是个天才,而天才大抵都是与疯子仅有一线之隔的家伙。人类都是老老实实行走于大地之上仰望星空,而疯子和天才都是轻飘飘的,是没有脚的极乐鸟,是线离了手的风筝。自从发现自己与周围人都不同开始,月永雷欧就放弃思考走上不同的路。对他们来说音乐与旋律可能只是业余活动,是能够赢得夸耀和荣誉的工具,是流量是金钱,可对月永雷欧来说,那是笨拙的不擅长说话的他分割的一部分灵魂。
为什么会这样呢,明明他想说的话,想要传达的感情都在里面了,可是没有人愿意去听。
父母觉得他很奇怪,一天到晚不知道在想什么,不好好学习做正经事,不是他们期待中的孩子;周围的人觉得他很奇怪,总是莫名其妙兴奋或者消沉起来,不看气氛满嘴胡言乱语,还逃课和玩失踪,尽给老师和同学添麻烦。
“我从不觉得你是奇怪的人,相反,我觉得雷欧君是因为太直率太温柔了,才会因此而痛苦。”那个温柔的有着安抚人心笑容的唯一会主动接触他的少女如此说道。
谢谢你。
不过我没关系的,请不要担心我这种人。
月永雷欧告诉自己,反正一开始就不曾期待,不期待就不会失望,他还有衣柜,只要藏在里面,就听不见也看不见了,接触不到就不会想要,就不会痛苦,只剩自己和自己的小小宇宙就好。
本以为生活就会这样持续下去,直到他出现那一天。
积雪消融之日,他在学校很久不用的旧礼堂发现一架钢琴,现在想来也许是听见了这个孩子被冷落的悲鸣他才无意间走到这里,他没忍住,按下了琴键。
一曲完成之后他才发现远处有人,那少年和自己穿着同样的校服,声音是处于变声期特有的沙哑:
“好美的旋律,眼前好像看见了光芒。”那少年如此夸赞道。
第一次有了被人戳破心事的窘迫,月永雷欧本能选择了逃避,他来不及思考对方是否看清了他长什么样,抽身离去飞速逃走。
之后在学年召开的表彰大会上,凭借声音,他认出了那个被选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言的少年。
月永雷欧知道他是谁了。
濑名泉是年级第一,是班长,是网球社的主力,是情人节能收到一鞋柜巧克力的帅哥,是被父母宠爱长大的独生子女,是别人家的孩子。反观自己,除了作曲没什么突出特点、成绩马马虎虎人际关系一团糟、还被公认为奇葩……
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再没与濑名泉这号人有过什么交流,天气好时站在顶层天台上,偶尔能看见他在花园长椅上翻书,在草坪上抚摸流浪猫,或者在网球场训练。月永雷欧总觉得这个人会发光,只可惜那光芒不是为了照亮自己。
高二时碰巧被分在一个班做了两年同班同学,交流次数多了一点,也受到过对方作为班长的一些照顾,也仅仅是这样罢了,他们不过是“一个班的能叫上名字的同学”。
那种闪闪发光的人不会和阴郁到需要吃药看医生的自己有任何关系,也最好不要有什么关系。
顺利的毕业,他没有继续升学的打算,家庭会议上他和父亲说“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果不其然老爷子怒气冲冲把茶杯砸向了他,他轻巧闪开,听见了某些东西碎掉的声音,他分不清那是自己还是瓷器。晨光微熹时分他拉上行李箱,他长大了不再是小孩子的妹妹站在身后目送他离开。
妹妹脸上不再是往日的怯懦或者担忧,而是更暧昧晦涩他这个做哥哥的不再能看懂的东西。
他可爱的小小的妹妹长大了呀,已经找到重要的东西了,不再需要他的保护了。
月永雷欧记得自己欣慰的摸了摸妹妹的头发,转身离开了。
那之后便是漫无目的的前进和流浪,朝着自由理想与星辰大海高歌前进,他得意过风光过落魄过失败过,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怀抱天真的理想撞的头破血流,只一点不同,他再没觉得寂寞过。
因为已经习惯了。
爱是苦涩,爱是美味,爱是令人迷失的灯火,在奋不顾身拥抱的瞬间,躯体和灵魂一同化为灰烬。
不去期待,不去盼望,不去追逐,就不会为爱痛苦。
嗯,这样就——
(8)
“喂——醒着吗?睡在这里会感冒啊。”
是熟悉到令人怀念,令人安心到想要掉下眼泪的话语。
有人叫醒了他,于是月永雷欧睁开眼睛。
蓝眼睛的青年注视着他,他的眼前模模糊糊的,觉得眼前人的模样与记忆里某个样子逐渐重叠——那是蓝眼睛的主人年轻几岁的模样,手里拿着黑色的雨伞。
接下来他应该会说:“要下大雨了,赶紧离开这里比较好,起得来吗?”
“能不能解释一下,你怎么又钻衣柜里去了,还把自己折腾出一身樟脑球味儿。”
等等?台词不对?
月永雷欧用力眨了眨眼睛,终于清醒过来了。
“搞什么啊……原来是泉啊。”语气里有显而易见的嫌弃的失望。
“喂喂你那个嫌弃的语气怎么回事,我好容易提前搞定工作急急忙忙飞回来结果你第一句就给我说这个?”即使室内光线昏暗,月永雷欧凭习惯知道看见眼前这人皱起了好看的眉毛。
这时候应该说什么来着?
“欢迎…回来?”
“把末尾的问号给我去掉。”濑名泉说完这话,叹了口气,小声嘟囔“真拿你没办法”。他伸出手,拉过坐在衣柜里的月永雷欧的胳膊,力气太大,月永雷欧感觉身体失去平衡,整个上半身探出衣柜,被迫靠在他身上。
“我回来了。”
拥抱的距离让濑名泉被雪花濡湿的头发贴在他脖颈上,他闻见对方身上熟悉的味道,即是混杂了灰尘与汽油的味道,月永雷欧也能瞬间辨认出它——那是建立了法定关系的配偶之间才能闻到的,信息素的味道。
科学解释说信息素本身不是常规意义上的“味道”,它只是性腺分泌出的、能被犁鼻器捕捉和感知一种激素,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不同标志和性吸引力,恋爱的人总是会在伴侣身上闻到某种特定的香气,比如鲜花或者水果,那是因为激素影响人脑发出电讯号,令人潜意识想起了——自己所钟爱的味道。
就好像迷情剂一样。
月永雷欧在濑名泉身上闻到过薄荷、海盐、胡椒、还有被雨滴打湿的花粉味道。
他听见自己心跳加快了,胸口的烦躁被脸颊上的灼热抢走风头。
“怎么提前回来了,不是说要月末?”声音中有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委屈和颤抖。
“……我什么时候说要月末了,我只是说要延期吧,尽早完成自然能尽早回来。”
“我不在家的时候,一个人有乖乖的吗?”
“……”其实一点都不听话的月永雷欧心虚的不去看他眼睛,第一次庆幸屋里没开灯所以濑名泉看不见他的表情不会露馅。从窗帘没拉紧处的缝隙看,现在应该是傍晚。
“对了,你之前为什么不回我短信还挂我电话!”这是为了掩饰脸红外带转移话题忽然一把扯过濑名泉衣领的月永雷欧。
“哈?”这是话题跳跃太快一时反应不过来的濑名泉。
他沉吟片刻,平静开口:“我以为这样做你看到我会比较惊喜。挂电话那是因为…我那时候刚好在飞机上旁边座位的小孩不小心碰到了我的手机,后来我想解释结果你挂了我的电话,然后空姐就通知我们关手机了。”已经习惯了月永雷欧总是在奇奇怪怪的地方瞎纠结钻牛角尖的濑名泉,面不改色如此解释。
“倒是你,怎么又跑衣柜里了?”
对方突变的语气令他一瞬间想起来高中里严格鬼见愁的教导主任,经常被请去喝茶的月永雷欧条件反射正襟危坐老实起来。
“就是……就是发生了这样那样的事。”
比如早上起床发现毛衣紧了,做早餐时烫到了手,打不开果酱瓶子,出门采购发现不知道怎么准备年货,牛奶喝多了很腻,去医院忘带病历又遇到了熟人。
最重要的是……
叙述的时候月永雷欧才发现他觉得很不得了给他情绪刺激很大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说着说着自己就没了底气,声音小了下去。
“唔……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用说完也没关系吧。”
他唯一的听众如此回复他:“你继续说,我在听。”
最重要的是,今天一天,胸口都很难受。
是因为你不在的缘故吗?他张了张嘴,没把这句话说出来。
“原来是因为不舒服?今天是来不及了,明天我陪你去医院。”理所当然过滤掉多余信息,濑名泉选择直奔主题。
“其实现在也没那么难受了。”准确的说在你回来之后我感觉就好了,月永雷欧把后半句话咽了下去,如果真把这句话说出来,他觉得濑名泉十有八九会说“哇哦没想到你居然这么想我之前不是你说一个人在家也没关系吗”,又或者,用力抱紧他。
“可能是激素波动影响,之前医生不是说过吗,可能会导致情绪反常。”
“还是去一下医院比较保险。再说不舒服也不能往衣柜钻,在这里睡着可能会感冒。”濑名泉握住他的手,拉着他从衣柜里出来,熟练的就像他月永雷欧不管钻过多少次衣柜,他濑名泉就能多少次把他从衣柜里拽出来。
已经超过二十一天,已经超过二十一次。
“屋里好黑,怎么不开灯。”
濑名泉想要走去房间门口开灯,月永雷欧拉住了他的手腕。
“泉,我问你个问题。”
“嗯?”
“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和我结婚呢?”
为什么你会喜欢我呢,又是因为什么,将我从那闭锁的箱庭中解放出的呢?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你看我哦,又懒又馋又爱惹麻烦还是个社交废长得没你好看一点都不精致,从小到大都被说是怪人是奇葩,相反你是个帅哥颜好腿长工作稳定还什么都会,你到底喜欢我哪里呢?”
我有什么值得被你喜欢,被你珍爱的吗?
“……你终于有这个自觉了吗。”
濑名泉突如其来的感慨让月永雷欧愣住了,他抬起头,昏暗之中他也能看见对方脸上满是欣慰。
欣慰?
“你长大了啊。终于知道自己很能添麻烦了,如果以后你能多听话一点我会更高兴。”濑名泉亲昵捏住他的脸,弹了弹他的鼻尖。
“喜欢不需要理由吧,喜欢就是喜欢,我以为作为感性艺术家的你比我更能理解抽象的感情,还是说你觉得我像那种会随随便便带人回家随随便便表白随随便便结婚的家伙吗。”
“你比较像那种在新欢和旧爱之间犹豫不定优柔寡断所以把两边都伤害了的的渣男或者狗血言情剧里女主不疼剧本不爱但是被观众心疼的苦情备胎男二号——疼疼疼疼!”被掐住了脸的月永雷欧举起双手投降。
“以后少和朔间凛月一起玩,不健康。”
此时尚在远方的被家长和哥哥催婚被逼相亲的单身狗朔间凛月忽然打了个喷嚏。
“为什么喜欢你啊,如果非要找个理由的话,大概就是——像遇到了外星人那种感觉。”濑名泉松开了手,粗糙的指腹摩擦他的脸颊。
“我觉得你很不可思议。”
“你的意思是我是ET或者UMA吗,会被NASA抓去研究那种?”好你个濑名泉我居然都不知道你是个世界未解之谜爱好者。月永雷欧很想这么杠回去。
“你搞错了一点,不是NASA想抓你去研究,是我把你抓回家研究,像这样。”濑名泉玩笑似的摸了摸他的后颈,腺体所在部位被温热指腹摩擦,月永雷欧本能瑟缩了身体。
“别开玩笑,我是真的很想知道。”
他攥住衣角,指尖在衣物褶皱中发抖,语气严肃的不像在开玩笑。
请告诉我吧,为何你能能轻而易举搅碎我的独身宇宙,为何你能轻而易举使我感觉痛苦。
请告诉我吧,胸口的这份焦躁和不安,究竟是什么。
沉默凝结了空气,黑暗中月永雷欧低下了头,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他不想被看见这幅丢人的样子。
“发生什么事了吗?”
濑名泉语气凝重了起来。
月永雷欧没有回答。
黑暗中他感觉有人轻轻触碰了他的指尖。
“你在不安吗?”
月永雷欧还是没有回答,只是眼泪忍无可忍,终于滴落在那人的手背上。
“为什么真的很重要吗?”
他感觉有人揽住了他的腰,世界天旋地转,失重的感觉让他小声惊呼,下意识搂住对方脖子不让自己掉下来,刚好给了对方机会把手放在自己膝盖后方——
“你总是这样子,纠结些没意义的事情,总是活在我无法接触的过去,我以为我已经足够努力,足够改变你,足够使你露出笑容了。”那人在他耳边小声呢喃。
月永雷欧意识到自己被濑名泉抱了起来,他在他的怀里被轻轻颠了两下。
“好沉。”他听见濑名泉不客气的笑出声。
“你是在说我胖吗,先说好有一部分重量是你的锅。”此时神经异常敏感的月永雷欧响亮的磨了磨牙。
“你这个人能不能看气氛说话……”濑名泉比他还咬牙切起,语气里满是恨铁不成钢。
“我只说这一次…”
月永雷欧感觉自己被放在了床上,床铺整洁,却有因主人冷落留下的、淡淡的灰尘味道。
濑名泉的右手握住了他的左手,左手轻轻抚摸他的小腹:
“过去怎么样无所谓,对现在的我来说——”
“这个——”他摇了摇月永雷欧戴着婚戒的左手,“和这个——”他摸了摸月永雷欧隆起的小腹。
“——就是我世界的重量。”
眼眶彻底湿润,眼泪决堤一样汹涌而出,他一把捧住濑名泉的脸,吻住了他。
濑名泉的嘴唇很凉,残余风雪和润唇膏的味道,嘴唇相贴的一瞬间高温从脸颊蔓延到身体,压抑已经的欲念在耳畔催促在再深入点,以舌尖勾勒他嘴角弧度,过近的距离下呼吸都融化在一起,唇瓣互相磨蹭和碾压,蹂躏出肿胀殷红。
他尝到了自己眼泪的味道,他想趴在自己身上的这个人,也一定尝到了。
是你把我变成这样子的,都是你的错。
世界不再是轻飘飘的,有人拽住了他的手,阻止他飞往冰冷孤寂声音和光线都无法传达的宇宙,被束缚的身体疼痛不已,时至今日他发现,连这痛苦都惹人怜爱。
幸福的青鸟已经栖息在他灵魂的旷野中,他将心甘情愿为痛苦献上赞美诗。
他说的没错,世界是有重量的,沉甸甸的,能够感知和拥抱的……
越想克制,越难以克制,月永雷欧从未如此懊恼过,他的身体一靠近他,心底的马儿就要扯断缰绳,他试图拉紧缰绳,却是徒劳,身体不知廉耻的紧贴住他,衣物摩擦的暧昧声响和凌乱局促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濑名泉试图抗拒,他雪白的耳根染成了绯红,月永雷欧知道他想说什么,他知道现在不适合做这种事情,可他就不想给他说出来的机会。
想要拥抱你,想要亲吻你,想要感觉到你。
他几乎就要成功了,如果不是下一秒——
他的肚子响起咕噜噜的叫声。
粉红色气氛如同肥皂泡,啪一声裂掉了。
“你…你饿了吗?”刚才的吻让濑名泉呼吸有些不稳。
“……”月永雷欧默默把手从濑名泉脖子上抽回来,不再试图解开对方领带,他在认真考虑要不要捂住脸,或者干脆把濑名泉打晕这样他就不会记得刚刚他的丢人了。
他的肚子很坏气氛的继续饥饿的咆哮。
月永雷欧才想起来他忘了吃午饭,应该是上午大杯牛奶的功劳,让他撑到了现在。不想起来还好,一想起来就更饿。然而“我没吃午饭”这种事是绝对不能说出来的,不然濑名泉一定会生气。
“看样子你也没做晚饭……起来吧,我们出去吃。”濑名泉把他从床上拉起来,擦擦自己嘴角和下巴上的口水,又催促他去整理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再把衣服穿好。濑名泉抓过他的袖子闻了闻,一脸嫌弃,又把袖子推到他面前,让他自己闻。
“一股樟脑球味儿。”
“不用洗个澡再出门吗?”确实不是令人愉快的味道,后知后觉的月永雷欧也开始嫌弃这股味道。
“先去吃饭,本来就不聪明一饿更傻了怎么办。”
濑名泉无视了月永雷欧嚷嚷的“说谁傻呢想打架吗”,走到房间门口,终于按下了顶灯开关。
世界瞬间明亮。
他转过身,看着因为光线变强有点反应不过来捂住眼睛的月永雷欧,盯了他大概十几秒,表情从担心变到微妙。
“你今天说自己一整天都不舒服,感觉胸口闷闷的,脖子上总感觉勒了什么,为此不停地扯衣服,对吧?”
“嗯,对,怎么了?”月永雷欧停下扯衣服,抬起头一脸茫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说这个。
“……我想我大概知道你为什么不舒服了。”
“唉?唉!”月永雷欧惊讶的睁大眼睛,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濑名泉改行学医了还会望闻问切了吗?
濑名泉的表情在“无语凝噎”和“恨铁不成钢”之间切换不定,最后又变回了那种熟悉到月永雷欧一看见牙根痒痒的、仿佛觉得他是个智障儿童的笑容。
濑名泉说:
“那是因为,你毛衣穿反了。”
END
① son of a biscuit:去他个小饼干
② 今夜有更多的光/因为雪。/好像有树叶在门前燃烧/而抱回的柴禾里有水珠滴落。 ——【法】博纳福瓦
③ 毛衣穿反了是真的很难受【
④ 这篇本来有个泉视角的对应故事,讲他俩过去发生了啥,是 看似无欲无求的闷骚优等生泉X无法和别人正常交流的雷 ,两人高中时相互暗恋以及毕业多年后再度重逢的故事 ,然而没时间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