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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假】望闻问切

作者 : 北冥之鱼不为鲲

分级 大众 同性(男)

警示 主要角色死亡

原型 整天摸鱼的三日坊主 尼克,路德

标签 尼克路德 年假 整天摸鱼的三日坊主

394 9 2021-8-3 21:25
阿娜塔西娅半夜被电话铃吵醒,她迷迷瞪瞪坐起来半天才伸手去接,通话开始的提示音还没响完她就知道那头是路德,话筒里隐隐约约传来水波拍打岸边的声音。
“干什么。”她问,很清楚对方要干什么。
“我生病了。”路德平铺直叙。
阿娜塔西娅闭上眼,她坐起来把手埋在柔软的被褥里。医生不抽烟但这时候突然想来根烟。“路德,我试过了,我治不好你。”
她知道医人要望闻问切,先看病因,纠缠了他十年的挚友同窗,再切脉搏,连着过去奔涌的血流全斩断,他手腕下平静得像死水。阿娜塔西娅问过路德好几次,他后悔吗,路德说他有什么好后悔的,该是那傻子后悔。医生沉默,她不是这个意思。那她是什么意思呢,她自己搞不清楚,这病是断不了,阿娜塔西娅深知它的劣根性。
她是好医生,提前告诫路德不要讳疾忌医。要放血、要刮去腐肉,要断了那些骨茬让新的长齐。阿娜塔西娅是好医生,如果不是伤痕深入心脏她不能一刀剁碎了事,这些七七八八早该断干净。
尼克死得轰轰烈烈,干干净净。临走前他没忘了销年假,两个人过去那点联系斩得冷漠又决绝。路德之后就说他能看见尼克,可不是嘛,亲手杀的人连鬼也要按着索魂。这个玩笑不好笑但路德笑了,他说太好了,让他赶紧来。阿娜塔西娅也笑,是,是,太好了。
别人不知道事情的起起落落,别人只说尼克死了,原因不明。路德一条条列出来指证具体表现:他的遗体在火里烧了还是本人下的手,他年假没了之后也没有人续上,按理说到现在尼克该攒出不少年假,不知道连起来够不够从人间到里世界来回一趟游玩。不够,还得赔上你的爱,怎么想都亏。阿娜塔西娅说,她毕竟深有体会。
她经历得没这么深,她更像是被路边的荆棘刺了一下,只是那伤刚好位于心脏,于是以后每一次呼吸都牵拉着疼痛与火焰飞卷的回忆。路德不一样,路德不是路过、恰逢、走了一遭看了一个死人,他是过去、前行、路断在一半吞没了自己的半片灵魂。
阿娜塔西娅看路德,就像刚经历了心脏搭桥手术的人看无麻醉状态下的人摘除躯干,痛楚顺着白惨惨的床单一路爬上心底,刺骨的寒意剥削视觉和听觉,下意识就想大叫让人停下动作把他抢下来中断一切。但是她没动,她站着看医生刮开皮肤,刨挖骨头,把伤口切开、消毒、缝合、再切开,再缝合,最后路德坐起来看着她,满脸无辜,脸色像坟头三尺雪。他说我好了。真的好了。
他会瞎编。他好个什么好,他是久病成医然后学会了怎么藏怎么好。黑莱尔那场大火烧出了不少东西,阿娜塔西娅在碎石堆里挑挑拣拣最后弄明白一个亘古不变的真理,死亡不是完成时是进行时,是结束语后未完的省略。
不该说尼克五年前死在特拉辛格,应该说尼克他从那个时候开始死。表达得语焉不详,毕竟死人没有发言权,路德猜了很多次他为什么要死,猜不中,唯一的答案是因为许愿牌。尼克两年前去和路德挂了个许愿牌,他打闹着推对方手臂,说我要祝你年少秃头——这话还是说你自己,挚友回嘴。
许愿牌用红绳拴着挂在榕树下面,路德那会就想着牌子和树是同一材质,也许棺材也能勉强踏入这个行列。他现在不好奇尼克写什么了,两个人都不说实话没一个好东西。他知道自己撒了谎因为他祝尼克幸福。他知道尼克撒了谎是因为尼克他妈死了,死人没有发言权。
路德把山上水磨的石板路忘了,把风吹起来掀走尼克的帽子忘了,把午头树林窸窸窣窣的响声忘了,但是唯独记得那天的阳光。阳光是很亮的颜色,栖在尼克水色的头发上,很少的一点,晃动着闪烁着,空气敞透,没有灰尘。他羡慕那点光。
阿娜塔西娅不想管路德,这事她管不了。路德找她好几次,不说什么,就是看着,他眼睛里倒映着白色的灯,外壳用骨片搭,严严密密抹着眼泪熬的浆糊。他们站在最后一个房间门口,尼克进去拿东西,虫子涌出来,于是路德杀了尼克。就这样。他用很多次叙述这个故事,阿娜塔西娅也纠正过很多次。但路德最后一句的主谓宾从来不换,好像他用一生把心脏上扎着的碎骨抽出来不沾一滴血,然后打磨那盏曾经由灰色的瞳孔反回来的光照着而眼下熄了的灯,提着打下来的影子模糊是具尸体。
他说他看见尼克死了,死在墙角,死在玻璃打下的蓝色光影旁边。死了的尼克和活着的一样,阿娜塔西娅拉上窗帘,她说不出话,本来想骂但是一顿又噤声。她说不出有病二字毕竟自己也病得不轻。
路德不是乖乖听话的家伙,他一开始为了吓阿娜因为他的确觉得自己有病,后来半夜醒了,爬起来去看新上的游戏,他敲着泛冷光的屏幕问你在吗,怀着满心期待假装通灵。回头无事发生,但他的确看见什么,客厅的墙没有花纹,眼下黑色的虫群顺着墙顶蜿蜒而下,一具尸体倒在视野发黑的边缘。
路德先是惊,然后松了口气觉得快慰,接着扑哧一声说好笑,他倒心善,死的时候明明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连着虫子大口吞下的骨血一起炸火里烧了个干净,然后倒在我面前的就是一具完完整整的尸体,额头上穿着一个血洞,细线一直蜿蜒到唇边像阔别许久的吻。路德站起来去碰他,白得透明的手腕,他搭上两个指头,明明不会读脉搏却说,没声。
他抬头看外面的天,夜晚就是夜晚,澄澈得像玻璃刀。尼克吐槽说有个解谜游戏公司作作都拿玻璃当刀,路德现在觉得这比喻准,清澈爽利,一剑捅了要过三分钟才涌血。他就这个状态浑浑噩噩,然后被一玻璃刀刺入心脏。
那个后半夜他没有睡觉,花几百块买了尼克提到那个公司所有新的解谜游戏。寻物谜题总能做得他气血上涌,最后就放弃了,停在拿硬币充当钥匙的开锁界面,极不符合科学原理。路德想了想,打电话给阿娜塔西娅,说你能给我带瓶可乐吗,顺便捎找钱过来的一圆硬币。
阿娜不提醒他电子支付的便捷,她早就怀疑路德和尼克一起被留在了过去那个时代未翻开的书页。她到了,把三块钱的账单里面包上硬币递给路德,后者接了不动,那页纸越来越沉把他拖到地上,阿娜塔西娅去拽他出来,看到电脑屏幕自己也被锁在地面动弹不得。路德拿硬币起来,放在心口转一圈,用轻松的语气笑着说:好不了。
是吗,阿娜回答,好不了了?
好不了。
路德称得上什么医生,顶多算呆的久了知道发病机理。他活蹦乱跳的狂妄,把高光尽数抹在眼底。然后到夜晚对着碎玻璃似的天发呆,特拉辛格合着爆炸的火焰交响曲把他的心脏烧熔又凝固,二氧化硅定格成流水似的透明艺术品。不过他说好不了就好不了吗,未可知矣但结局注定。
再醒过来已经是中午,路德拿着可乐站起来去厨房,他看到尼克跟在后面。一开始他以为是尼克跟着自己,现在说自己拖着尼克更恰当。路德笑,笑一半脸垮着一声也发不出来,他说好可恶。太可恶了。标本一样怎么不死透点。
有什么好笑的,他笑尼克笑自己。可乐没有动,全倒进下水道。棕色粘稠液体流淌的时候几滴溅到手上,路德痛叫一声收回来,发现关节结满血痂,喉头蔓延了太久的甜腥让他没有及时注意。
他擅长忍耐,等人走后,把隐痛像松鼠过冬的粮食储存起来,等着来年消化。阿娜塔西娅没有错,只是路德的情绪从不歇斯底里,充满秩序。埋在地里,甚至不被自己发现。他骗着骗着就觉得自己好了,真的好了。
死去的人不存在于任何地方。路德大声质问尼克是不是死了,如果万物有灵为什么他不回来找我,所以尼克一定死了,因为他能回来却不找我。路德想象稀薄而苍白的灵魂寄宿在啃噬烂苹果的蛆虫里,在鸟啄食果肉时短暂的呼吸到新鲜空气,他不想看尼克遭这份罪但又希望他留下来陪着自己。但是尼克不存在于任何地方,他死掉了。
整天想这些生生死死的问题总是会让路德很累,他看着空气中飘飞的金色灰尘一点一点落下去了,早上还坐在沙发上啃一个永远吃不到核的苹果,晚上苹果裸露在外的部分就氧化成木屑似的棕色。他迷迷糊糊的倒在沙发上想睡,睡得不觉得合眼,醒了不觉得仍在人世,呆坐起来看着半掩的被风吹得一抖一抖的窗帘发愣,牛乳似的月光透过纱招进来,路德走过去扯,手却软绵绵的没劲,踩到什么哗啦一声摔倒,窗帘裂开长长的伤痕,丝帛碎裂,砸在他的脸上身上把他埋进月光的坟墓。
路德觉得呼吸不畅,那次经历之后他尤其讨厌被缠住而无法挣脱的感觉。他大口大口的从肺里挤出冻硬的空气,咳嗽着按住自己的腹部。他下意识喊出声,让尼克快点过来救他,之前有无数次两个人打打闹闹都是这样收场,尼克会大笑着举着手机边给他拍照边把他拽出来,然后又是一轮为了争夺照片的战役。
两声没人应下,第三声断在嗓子里,路德近乎崩溃的使劲挥动着手脚把自己解放出来,脸颊贴着冰凉木板,双眼圆睁,手抓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
他想尼克死了没人陪他分担修窗帘的钱,咳嗽着,突然呜咽起来用指甲掐紧手心。
阿娜说怀念死人实际上是在哀悼自己,路德之前不信,现在不得不信。他想念最后见到尼克那道节点,想起尼克其实回忆起两人最后的相见。他的生活就是在过去的大海里挣扎。他不想葬礼不想返程的飞机不想千千万万个无眠夜,他惊醒之后爬起来感受到的是手心颤抖着发热的马格南枪,一侧燃着火在皮肤上留下滚烫的烙印,一侧浸满冰凉的泪一路冷到骨子里。
那天的一切花成一片,时间线紊乱,斑斑驳驳满是粗糙而讽刺的连环画,全被时间的锥子一道道砸,变成离心脏最近的肋骨上细细的花纹。似乎他的余生都用血肉包裹这一段回忆,打磨这一根骨头。
阿娜塔西娅在午夜接到电话,她迷迷瞪瞪的坐起来却无比熟练的按下接听。飘飘悠悠的水声,似乎下一秒空气会变沉溺的夜色,猫头鹰两只金灿灿的眼睛炸出黑绒,冥界领路人卡戎牵着路德向前,一尾船飘飘悠悠在深不见底的深渊上航行。她问怎么回事,知道会得到什么样的答案,下一秒电话掐断,阿娜倒吸一口气,眼里看船只倾斜被浪打得再不见影。
风片着雨吹,路德这次出来没告诉阿娜,他刚拨号就想起来她那边该是午夜才对。不知道怎么生涩的挂断,他干脆翻开手机后盖卸了,两个指头拈着电池沉思了一会,一扬手越过左肩上方掷进湖水,动作如扔一枚许愿币。
湖水落了他半身,凉的路德一激灵。他吸一口气,把脸埋进水里,闭上眼吐出团团泡沫。再抬头时便见到尼克,湖对面一具发白的尸体。
水珠顺着他过长的银白色鬓角滴落在颜色深浅不一的夹克上,额角的血晕染开来,染上发灰的脸颊和长睫。路德盯着越过深棕色湖面的他的挚友,明白自己不能游过去用手探对方脉搏。于是他闭上眼,指腹触碰自己的手腕,然后笑着说,不跳了。
在黑暗中尼克站起来,顺着他脑中清晰而无形的小径向前走来,向他走来。他绾起潮湿的衣角,拨开带着水腥气的湖面,走一步沉一步,脸上却带着笑。路德知道湖不深,他们之前酷爱把对方拖入水底又装怪兽吓人。他继续闭着眼等,等尼克从地狱里扯着蛛丝攀援而上,给他一个跨越时光的拥抱。
尼克身形陡然一顿。
路德吃惊的看着他向一侧歪斜,脸刷得白了,露出一丝古怪而迟疑的惊愕。他缓慢的低头去看水面,刹时黑色虫群腾飞而起,将白色的幽灵拽入地底污泥。
路德惊得一下子睁眼,黑暗消失,湖水清明,他的第一声呼唤咬断在半路。树林难为情般沉默片刻,紧接着“尼克尼克尼克”的回声炸开云霄,来来回回反弹在无边的湖面上。
路德喘了口气,放松紧绷的身子,向湖边靠了靠,脚趾感受着湖底湿软的淤泥。雨点下的微光让这湾水像一捧粘稠的灰绿色浓汤。路德擦擦脸,发现满面水花。
尼克。他小声重复挚友的名讳像来索命的恶鬼。
尼克,尼克,尼克。
他们上一次来还是大学暑假,路德不喜欢游泳只是坐在岸边看着,偶尔拿脚拨弄几个水花。阳光很好却不亮,是个没那么刺人的夏天。光与影的边界朦朦胧胧,像在看一块巨大的水玻璃。
尼克弯下腰捧水泼他,路德记得印象中这水更清澈。他笑着躲,湿漉漉的衣服贴住手臂,裹着凌厉分明的线条。他想明天一定要把尼克的鱼饼干藏起来让他永远找不到。
“你好弱啊。”尼克哈哈大笑。
妈的。没换泳衣不敢下水的路德咬牙切齿。“有种上岸。”
尼克往湖心走了好几步直到湖水没到他的胸口,那是最深的地方,森林的心脏。他后面的话路德从未听清过,倒是自顾自的遐想了许多,反正对方也没法跳出来冲自己对峙。他后来改换场景,抽干湖水,视野里只剩下尼克站在远处微微笑着,说我很想你。
更有可能尼克只是刺了他一句,比如不会游泳的旱鸭子。路德向来不觉得不会游泳是自己的问题。
回来的时候又是一个午夜,路德自忖怎么老是挑午夜回来,像极了阅读题中环境描写烘托什么氛围。这次没有夜色里亮着的灯,街道上参差不齐的霓虹,下弦月围几枚星子明明灭灭。他只是走在干燥而乏味的空气里,按响自己家永远不会有人应答的门铃,然后自顾自的翻钥匙开门,假装同时有两个路德既在门外又在门里。
他觉得饿,于是走进厨房,翻出一袋泡面,烧上热水。一切完美而合乎逻辑,重复得像千万个无需再重复的日夜。这次没有尸体,这次路德
路德一开始觉得自己爱尼克,现在他不乐意爱了,尼克老说他温和而体贴,但这不意味着路德不恨,他体贴而温柔的恨。他用尽能想到的一切负面词语去抨击尼克,在夜深人静万籁俱寂的时候把挚友从黑夜中拖出,按亮台灯,举行只有两个人的公开庭审。被告人是尼克听证员是尼克法官也是尼克,路德一个人站在尼克的洋里,孤军奋战,一往无前。
那个夜晚他拿出自己最好的辩论口才,抻直身子,滔滔不绝。他陈述尼克负心,尼克背叛,冷酷无情,离情叛义,应当处以终身监禁。满庭的灯在他额上闪成几万颗燃烧的繁星。灶台听他激情澎湃,锅碗看他慷慨激昂,桌子油腻腻的笑,不知嘲讽他还是自己。
证据是一叠卡片。之前两个人觉着新奇想给对方写点未来寄语,路德觉得好玩,瞎写了几句“将来不要越长越丑”这样的话,但尼克不,尼克认认真真写好过去与未来十年的信。第一封他问,为什么你和我讲话阴阳怪气。路德哭笑不得,用力戳戳这四个字,指腹擦过晕开鲜明墨迹。
“我哪里有。”他低声说。尼克好一个混蛋,死了还要刺他,真是全不留情。第一次见面两人明明没说话,哪有功夫含沙射影。就算有,错也全在尼克,绝不是自己。
再有几张磨毛了边,带着折痕,尼克先前给路德写检讨,极其草率,全篇字字句句不服气。比如没做饭是你的问题,因为冰箱里什么菜也没有;比如我不应该晚上和你抢电视,但是我的游戏有活动还是限时,不打不行。最初的字迹已经褪色,边缘描着一只龇牙咧嘴的小兔子,一只耳朵耷拉出纸面。末尾很真切,都是同一个落款:满怀歉意没有蜡的尼克。
——先前尼克林林总总讲过没有蜡的意思,古希腊雕像破损用蜡修补,日后该词便引申出“真诚的”一义。路德读,尼克说,我真诚的满怀歉意。
抱歉我死了,抱歉我不得不死,抱歉我太重要以至于如此值得铭记。
路德重重的在“满怀歉意”下面刻下下划线。
“尼克,”他低声说,“你最好真的有在抱歉。”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尼克给他留下的一箱纸笺只有一句字里行间密密麻麻写满的留言。
他已发生的过去和每份规划好的未来,都留有路德的一席之地。
太可恶,真可恶,这种人干这种事和巨人的结局有什么区别。路德使劲拍了拍桌子,卡片纷纷扬扬全掉落在地。真应当粉身碎骨千刀万剐。
“千刀万——”路德讲到一半,往下看了一眼,卡壳。
他瞅见尼克温温柔柔的坐在桌子对面冲他眯着眼笑,一手冻得发红,贴着刚泡好的面。他突然想不到该说什么,控诉如万籁俱寂夜中的晚星出逃得无影无踪。他抿着唇坐下,见尼克咧开嘴笑的更欢。你这个笨蛋难道不知道我在骂你吗?路德哑了,觉得这有趣,自己嬉笑怒骂都被挚友落在眼里而对方居然送上门还冲他甜甜的笑,果真是没心没肺无情无义。
路德想张嘴说几句漂亮话,比如你这没脑筋的混蛋,为什么回来,我一点也不想你,他想一定要刺对方几句,混蛋吐得饱满圆润,一定要说得落落大方冷静快活。但是他开口却噤声,眼角抽搐,狠狠咽了下口水,嘴唇蠕动着,脸色僵得像一块石板。
他还未出声便控制不住落下泪滴。
他才明白原来失去尼克的余震依然坚持着,每天在他心里掀起波澜。在他不知道的时刻,不想起他的时刻,甚至痛苦的时刻,都有一个预设的尼克充当观众,观看他的生活,他的受尽风波的却不知道能不能被称为生活的生活。
路德把手压在尼克手上,穿过对方苍白的灵魂。
停了。他想。
他想说神经病,没脑筋的混蛋,死得倒是痛快。但他只是哽咽着、断断续续的对幽灵说,我很想你。
我知道。尼克回答。
法官的锤咣地落了,炸得路德耳膜发痛。法官清清嗓子,宣读判词,昭告大律师一个人的胜利。路德浑浑噩噩的站起来,以自己最优秀的职业素养谢幕,口中边笑边说,告诉炊具观众这是自己最完美的一场官司,以后不会再有。他垂下头让发丝遮住眼帘,抬起来再扫视时已经空无一人,犯人尼克被押解带走,既不反抗,也无异议。
路德一下子后悔了,他不做声,想让尼克回来。他知道如果呼唤尼克肯定会来,因为他从来不丢下自己一个人。但他只是不再摆出笑脸,去翻出日历,旁边摆着那一叠卡片,趴在桌上一只眼睛对着日期问,你有什么想对尼克说的吗?
尼克那些卡不是好东西,他胆敢让路德伤心,让路德一看就伤心。路德现在后悔,经常后悔,为一些不大不小的事情,不大不小但恰好是关于尼克的事情。现在他自问自答,一只手放在卡片上,你有什么想对尼克说的吗?
尼克回答,路德,停了。
不对,我还没死,而你早就是死人了。路德又觉得好好笑,好有趣,他挥动着双臂大笑起来,泡面被扫到地上,他的椅子往后仰,连人带椅结结实实砸上厨房地面。空气中一股廉价调味品的气息。路德带着眼泪笑,笑得委屈而悲伤,他疼得弓起身子瞳孔放大,几年来的过去碎成片撒成花炸开在逼仄的厨房上空,弥散成极光色的回忆。
过了很久,也许这期间他睡着了也许没有,他站起来打电话给阿娜塔西娅。那头沉闷许久才接起,两人不约而同的沉默,鲜血黏在白床单上结成抠不下来的黑块充斥着电话线和那头的空气。
看不见了。路德说。
真看不见了?
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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