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9490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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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少年 同性(男)
原型 灵能百分百 灵幻新隆 , 影山茂夫
标签 茂灵
状态 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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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4
12
2023-1-15 11:08
- 导读
- 袖子被拽住了。影山看着他,“想和师匠kiss。”
“不行。”
“好吧。”有点委屈的声音,“那想和师匠躺在一张床上睡觉,行吗?”
“哦,成。”
换好睡衣躺下,灵幻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被低端话术套路到了。有双手从背后环上他的腰,牛奶味的吐息滚烫,让他想到消失了很久的圣诞老人。圣诞老人也喜欢从身后环抱着他,就像小孩子抓紧了心爱的熊玩偶。
假设两人从未相遇,直到32灵在一面神奇的镜子中看到了14茂的生活
文中的茂有两个,国中生和大学生,灵从29岁到33岁
事件顺序和原作相同,但年龄和发生时间完全不一样。时间轴附在最后。
人称问题不知道乱不乱,但文中出现歧义的“他”应该都指灵幻
Ps:灵幻生活不太检点,经常约。有原创角色。
全文2w7 食用愉快
茂灵没什么缺憾可补,只好将内核的理解用自己的故事再讲一遍。写了很久,希望能收到一些反馈^ ^
--- 源于爱,希求爱,成为爱。--
这天收到的礼物是玫瑰,“335”的纸条缠在细细去了刺的花茎上。“有新意点啊你。”灵幻对着空气抱怨,知道天天送礼那家伙能听到。话虽如此,他将花插在事务所的玻璃瓶里面,时不时看看它在晚霞中变换的橘调,心情愉悦,甚至哼起了小曲。
灵幻新隆拿出地图,在上面打了很多个勾,他把笔架在鼻尖,叹气道,“要是这些地方真是我去过的就好了。”这个月编造的旅游地是西欧的小城,找到愿意帮他寄纸质信的朋友可费了老大的功夫。用他最擅长的文字描绘出宝石一样的河流,雕纹富丽的教堂,充满异国人民的浪漫情调。百分之八十来自纪录片,百分之二十来自幻想。在另一个半球盖上邮戳,地址写上影山家,标明“哥哥收”,这项每月固定任务就此完成。
给这个名叫影山茂夫的小孩寄信,这件事得从四年前说起。那时候他毕业五六年,正是事业的高峰期,在激烈的竞争下,在头部保险公司干到了小领导的程度,学生时代的理想早就忘干净,每天过得浑浑噩噩,沾枕就睡。转机出现在某个休息日,有人精准找到了灵幻新隆压在窗台角落的备用钥匙,站在他面前用指腹敲打他的肚子。灵幻睁开眼睛一看,那人和自己长着一模一样的脸。大约是没睡醒吧,他闭上眼睛再睁开,那人还在,笑着对灵幻说,“嗨,过去的我。”
比起惊恐,非日常的兴奋占比更大。那人说自己是未来的灵幻新隆,还自称灵能力大师傅。为了避免称呼上的尴尬,他决定管那家伙叫大师。
“只有温水,将就着点。”他起床给大师倒了水,但温水挺恶心的,灵幻不觉得那人会喝,没想到大师很随意就一饮而尽了。
“我开始怀疑你是冒牌货了。”
“哦,对,你现在不喜欢喝温水。”大师说,“因为那太有真实感了,就像在喝自己的口水。但我后来觉得...还挺不错的,你以后会遇到很贴心的人,可以期待一下。”
大师笑起来很幸福的样子,说实话,他有点嫉妒了。灵幻仔仔细细打量大师的行头,西装上并没有大牌子的花案,甚至袖口还开了线,只有便宜的西装才会这样隐隐约约透出内裤的颜色,看来自己以后并没有腰缠万贯,甚至还可能不如他现在。大师解释道,自己后天觉醒了灵能力,现在正在进行时空穿梭实验,这几天要借住在他家里。他并不信这说辞,自己说谎时会不自觉摸鼻子,而大师的鼻子正被手指摩挲地油亮亮。
“好吧,我是骗你的。虽然做着除灵的工作,但我还是个普通人。至于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以后你会知道的。”大师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手势。他最后还是同意了大师在他家里借住,好奇心很重的他对大师旁敲侧击,但显然自己的话术对于自己没用,大师对于未来的生活避之不谈。
大师翘着腿,总是睡到日上三竿自然醒,吃着满桌子零食还冲他指指点点,“年轻人就是要奋斗的嘛,好好干活,这样才能为之后的事业攒下第一桶金。”他抄起枕头就往大师脸上砸,但从那以后,遇到同事们抢单,客户无理取闹之类,他会忽然想到大师的模样,暗暗期盼着未来的到来。白天打了几百次电话,他提着包回公寓多为半夜,嗓子通红,发出的声音像电流声沙沙。开着灯觉得头晕,关了灯好像进入异世界。他打开电视,将深夜节目的声音调到最大,血浆的声音,液体飞溅,有生物蠕动的水声,使得他的大脑放空,渐渐睡去。夜里因为口渴而睁眼乱触,摸到被子里有另一个人,呼吸平稳,虽然是未来的自己,体温却真实可感,暖融融的,很舒服。大师留了水在床头柜上,他将杯中液体饮尽,泛红的嗓子回甘,头晕舒缓了些。
可惜这样的日子只过了三个月左右。就在他生日当天,大师向他告别,从此他的睡眠恢复了不安稳。临别之前,大师放下几捆钱币,说“能帮我一个忙吗?在你的世界,有个得了幻想症的小孩,他叫影山茂夫。这小孩总以为自己有超能力,还对我十分依恋。我骗他说我去环游世界了,但其实我要回到未来。所以只好拜托你,每个月都写一封信给他。”
“依恋?”
“是的,就是你想的那种,雏鸟情节。”
大师眨眨眼,按了按桌子上最多够吃两顿饭的钱币,“拜托啦,我这些天打工的钱就剩下这么多了。那孩子很善良的,会让你很高兴。”
这四年,他变着花样去给影山茂夫寄信。最开始只是打算糊弄几次,但每次得到的回复都有好几页。影山茂夫会和他念叨生活中的每个小细节,比如高中的数学和国中的小打小闹简直不是一个级别,比如星期日和小蕾(推测是这小孩的暗恋对象)通电话聊她喜欢的明星。阅读纸质文字会让人的思考速度变慢,时空混乱错觉回溯,高中生的烦恼桩桩件件,学生时代的午后,窸窸窣窣的蝉鸣,风吹起布窗帘刮起一阵风。小孩子歪歪扭扭的字体像种子,种进灵幻胸口的枯壤之中,竟生出绿芽,日复一日舒展枝条,挺拔起来,结果开花。
影山茂夫经常给他寄照片,穿着国中生制服的毕业照,笑起来像邻居家的小黑猫。灵幻在抽屉里保存着许多记录男孩走向成熟的照片:袖子挽起一半,胳膊上若隐若现的肌肉块;手指指向喉结的凸起,变声期的到来;留长了头发,最后还是剪回了锅盖的样子;校裤短了一大截,碰到了以前必须要用超能力摘的果子。灵幻新隆还发现,小孩手指的骨架越来越修长,脸颊上的婴儿肥褪去,脸部轮廓锋利起来,一天一样。散步时他偶尔路过影山家门口(这件事当然在秘密中进行,灵幻并不想和有幻想症的孩子在现实中接触),一家四口在吃寿喜锅。影山茂夫今年刚上大学,学校离家近,所以选择了走读。灯光暖橘色,混着白蒸汽打在脸上,少年与成年之间的轮廓,像幅光影分明的画。
就在灵幻往影山家里看的时候,影山茂夫抬起头来,若有所感向窗外望去。他反应极快,缩进了花园的灌木里,一瞬间碰触到那孩子的眼神,黑沉沉的夜里点亮一豆烛火,干涩而温暖,如棉衣加厚的针脚。灵幻新隆觉得自己还能给他写信好多年,直到小孩独立的那天。
“mob?”
四目相对时,两个人都后仰了一大段距离。镜子是顾客送的,作为除灵的感谢,只有手掌大的镜片,很适合用在整理头发细节上。这是灵幻第一次使用它,打开发现镜片上遍布裂纹,像是有人摔碎了又粘合起来。这面镜子照出来的并不是灵幻的脸,而是一个脸圆圆的男孩,锅盖头,不会笑,黑校服领子上第一颗纽扣闪闪发亮。
对面也很惊讶,抬起手来似乎想做什么,反复盖住镜面又揭开,欸了几声,额头流下冷汗,“没办法除灵。”盯着灵幻的脸,“你是谁,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你......不认识我?”本来还想着糊弄过去的。灵幻新隆觉得这个茂夫有些奇怪,仔细看小孩的脸,才发现了违和感的来源。影山茂夫已经上了大学,在镜子里和他大眼瞪小眼的这位还是个小国中生,肉嘟嘟的双颊,比他最早的记忆还要稚嫩些。由于“大师”的事,他迅速就联想到了,这个影山茂夫很可能来自过去。灵幻决定糊弄过去,“因为我是灵能力者,所以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你应该叫这个名字。”
“哎?”小茂夫抬起眼睛,露出了期待的表情,“哥哥,你也会用超能力吗!”
“嘛,算是吧。不过我拥有的是灵能力,和你那种能够把力量变成各种形状的方式不同,是更加玄学的那种。怎么形容呢,就像是‘道’一样,可以在形而上学的领域把恶灵溶解。”灵幻回忆着信件里提到的超能力特点,即兴加工了一通,“咳咳总之,我很强。并且现在的工作就是除灵。”
“嗯嗯。”小茂夫认真听着,不时点点头。忽然愣住了,用手指了指灵幻的脑袋,“哥哥,你头上那个没关系吗。”
头上确实有些痒,灵幻随手一抓,又滑又黏腻的小东西从脑袋掉到地板上。等他终于停止尖叫,鼓起勇气从指缝里看的时候,小茂夫站在他的房间里,已经用超能力把蟑螂圈在能量罩里,扔进垃圾桶。灵幻颤抖着手将垃圾袋提起来,清除进了回收站,回房间时扯着微笑,“蟑螂是极恶之物,是能力者的克星,万不能直接触碰。你刚才让它悬空的做法十分内行,非常....哎?”
刚才小茂夫是让虫子悬空了吧?但大师告诉过他,这是得了幻想症的小孩,超能力什么的,是不可能的吧....灵幻看着新的垃圾袋从收纳盒里飘出来,规规整整的铺好,而小孩仅仅伸出指头在空中打了个圈。
老天啊。尽管他开了灵能工作室,但这是灵幻第一次遇到真家伙。但这或许是新的商业机遇,只要他及时抓住,比如说......
“mob,你是不是有很多烦恼。”
“欸?”小茂夫眨眨眼,点头道,“是的,您好厉害,这也能看出来。”
“以后我们可以约时间见面,或许我能帮助你。”
在说完这句话没多久,小茂夫就在他眼前消失了。灵幻新隆拿起镜子,果不其然,小孩就在镜子的另一面看着他。
“话说,你刚才是怎么穿过镜子的?”
灵幻刚才看起来很害怕的样子,小茂夫也有些焦急,试着集中精力,结果真的穿过了镜子,把感觉形容了一遍,灵幻也成功来到了过去的世界。他们花了几天时间搞清楚,规则是每个人每天都可以来一次对方的世界,每次限十分钟。
“我从车底下救了只三花猫,有个姐姐路过,把这面镜子给我。她说这是好人才有的奖励。”灵幻想起来,顾客将镜子装进礼物盒的时候,也曾和他说过“奖励好人”之类的话。他决定将这个疑问压下来,托人四处进行调查,至于小茂夫嘛...灵幻当师傅,有什么烦恼都可以咨询,但条件是要帮助灵幻除灵。
小茂夫首次登场,就从镜子里钻出来除掉了整整一栋楼的恶灵,这为灵幻拿到了不菲的报酬。想到自己天才的用人技巧,灵幻躺在沙发里乐开了花。唯一需要解决的是联络问题,他和小茂夫可不一定每次都同时照镜子。这唯一的烦恼很快就解决了,因为次日收到的礼物是一对同款手机(灵幻找小茂夫试过了,这对手机设计很特殊,完全可以在不同的世界做到成功通话),小纸条写着“300”,送礼的那家伙还是一如既往贴心,灵幻新隆越来越庆幸这份神秘的便利。
从抽屉里拿出烟来,心情愉悦时抽一根是正确的选择。自从遇到了小茂夫,他的工作顺利多了,除灵委托也翻了几番。灵幻也没忘掉自己世界的大学生影山茂夫,知道真的有超能力之后,写信时的语气就不再像以前那样小心翼翼,怕刺伤孩子的自尊心。
“你第一次遇见花泽的时候,是不是和他打了一架,但最后和好了?”
“嗯。他后来经常邀请我出去玩,还帮我挑了好多件衣服,是个很懂时尚的人。”
灵幻想到之前去小茂夫的世界帮小孩挑选庆典的浴衣,看到影山家的衣柜里有很多丑猴子的衬衫,说是花泽帮忙选出来的。灵幻决定无视掉这行字不予回复。现在的小茂夫才刚上中二年级,很多事情都可以从大学茂夫这里套话。灵幻选取了小茂夫提出的几个关键问题,在每月的信件来往中把问题融进去。
“弟弟君以前是没有超能力的吧,大概是什么时候觉醒的,你还记得吗?”
“是在爪支部来袭击的之前几天,他们把律抓走了,不过他没有事。”
那就是以后会觉醒超能力。灵幻将这个消息当做灵能力之神给出的答案告诉了小茂夫,得知弟弟能够得偿所愿,瞬间开心起来,夸得灵幻飘飘欲仙。爪支部基地一战,灵幻嘱咐弟子把镜子和手机带好,遇到危险就将他放出来。等到小茂夫极度恐惧的时刻,灵幻及时赶到,为弟子分担责任。多亏了大学茂夫的信件,这之后的无数次事件,灵幻都能把时机卡得很好。
为了避免多余纠缠,灵幻让徒弟向看到他的人解释,小茂夫组织了半天语言,“师匠说...他是喜欢和国中生签约的狐狸妖怪。”还好没什么人在乎,除了小酒窝,它绕着镜子转了好几圈,“本大爷觉得这气味有点熟悉。”消失了几天,它又飘回来,说,“知道是什么了。本大爷以前遇见过一个外星的灵,它说自己是某星球的王子...”
外星王子的母亲死掉了,但它好想再见一次自己的母亲,于是倾全星球之力打造了一面魔法镜子,能够看到二十年前的世界。通过这面魔法镜子,王子真的看到了自己的母亲,她年轻的时候漂亮又善良,王子竟然爱上了自己的母亲。亲人间深沉的爱与情人间火热的爱混合起来,使得王子无心政事,除了碰触自己的母亲,和她永远在一起之外,它什么都不想做。于是王子将镜子砸碎,这是唯一可以进入母亲世界的方式。但通道被永远破坏了,王子再也无法回到原来的世界了。
“所以说,这镜子是外星文明的产物”灵幻捏着镜子看来看去,“那如果卖了是不是能赚很多啊。”他玩的时候没拿稳,镜子在落地前一刻被超能力浮起来,回到了锅盖头小男孩的手里。
“如果镜子砸碎了,你说不定就得永远呆在这边了哦。”小酒窝向钻回镜子对面的灵幻竖起了中指,“哎呀呀,不务正业的灵能力者在陌生世界能干什么呢,捡破烂?”
“可是恶灵连破烂都捡不了耶。”灵幻反唇相讥。但从此之后,镜子就从随便的裤兜转移到了胸口的内兜。没过几天,他的熟人也将调查结果交来了,和小酒窝说的大差不差,但增加了王子故事的结局部分。灵幻更加确定了,这面镜子绝对不可以砸碎。
镜子里面的小茂夫经常向灵幻倾诉自己的恋爱烦恼。小蕾果然是暗恋对象,还是青梅竹马。他想到信件里多次提到的“陪逛街”“聊帅哥”,mob多半是被当闺蜜了,但现在不戳破更好。灵幻新隆想到了高中的某个雨夜,紧紧依偎着他的影子,身上有栀子花的香气。第一次脸红,第一次感受到荷尔蒙的魔力,虽然最后发现是场误会,但学生时代的悸动纯净美好,足以在回忆中涤荡,洗干净被烟酒弄脏的血管。
他希望茂夫最终能够和小蕾在一起。
枕着几个小时前才被快递到家里的乳胶枕,灵幻将写着“201”的纸条从包装中拆出来,翻着日历,忽然想起来明天是他的生日,自己老忘,可不知道送礼的这家伙记不记得。为了方便自己称呼,灵幻新隆管这位送礼的先生或者小姐叫“圣诞老人”。烟灰缸旁边放着塑料盒子,其中穿着白色方形的纸。数字是从365倒着算的,每天都会有新的礼物夹着纸条送到灵幻家里,现在盒子已经被填满了小半。他曾经试着写便签,告诉圣诞老人目前的需求,比如说需要围巾领带啥的,将信压在茶水间的杯子地下,第二天真的有对应物品出现在家里。灵幻还知道圣诞老人是小孩子口味,最喜欢喝鲜牛奶,因为他在茶水间冲了好多种饮料,热茶咖啡巧克力粉,应有尽有,却只有牛奶杯子被喝光了。
“生日快乐,师匠。”电话一早就打过来,灵幻迷迷糊糊打开镜子,徒弟就从镜子里爬出来,手里端着奶油小蛋糕,三十二的数字蜡烛被超能力点燃,扑面而来的焦糖和热气。灵幻很感动,但难以启齿的位置被压住了,他很痛。徒弟跨坐在他身上,无意识动了动,要命的位置虽然不再被压着,却有更糟糕的反应。国中生后知后觉那意味着什么,脸瞬间通红。逃下床去,将蛋糕放在桌子上,嗫嚅道,“我还要去上学,那个...师匠,先走了。”没有再和灵幻对视,不发一言拿起镜子钻回去,灵幻连一句谢谢都没来得及说。
茶水间的牛奶也没有被动过的痕迹,看来圣诞老人还在睡懒觉呢。他想像红鼻子老头在壁炉下打呼噜,不小心被火烧掉胡子的场景,忍俊不禁。察看邮箱,除了银行卡的催债祝贺外空空如也,没有朋友也没有委托,看来会是个悠闲之日。他给生日蛋糕拍了好多张留影,直到手机两大页都是和蛋糕的自拍,才恋恋不舍将手机支在一旁,录个吹蜡烛VLOG,印象中这是第一次有人给他送蛋糕,以往在家里,爸妈将他的生日变成家庭聚会,蛋糕都是用他花钱来定。姐姐讨厌弟弟,因为受父母宠爱又不上进,浑浑噩噩过日子,甚至还把稳定的工作辞退。想也是,她偏见来的对,在餐桌上的讽刺也说得对。
灵幻在家里过生日时,印象是“忍耐”,于是独居后只当这日子不存在。三十二岁这一年,他吃着盘子里香甜的奶油蛋糕,第一次感受到了“生日的幸福”。
有个徒弟真好...
面前闪过小茂夫通红的脸,像蛋糕上的草莓,大腿隔着被子蹭过他的腰,奶油的香气,脸颊透明发光,呼吸喷在脖子上。吃进嘴里的甜味尽数变成小孩牛奶的体味,他哆嗦着捂住眼睛,却忍不住吃了更多蛋糕。“太糟糕了,连孩子都...”灵幻心想,“晚上去酒吧看看,随便找什么人,能上床就行。”然而还没等到他实行自己的生日计划,邮件就显示新提醒,来自母亲。灵幻本来以为只是普通的生日祝福加劝他找工作,没想到打开却是个奇怪的链接。
“儿子,生日快乐,你好久没回家了吧。妈妈最近在帮这个公司做事,他们有很伟大的梦想,会让所有人都变得幸福起来的,你的情况也一定能改变。只有很多很多人买幸福劵公司才能继续运营下去,你也来买一点吧。过年记得要回家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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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迅速打电话到家里去,得知母亲已经往这个公司投了几百万进去,那几乎是他们家所有财产了,那什么公司百分之百是骗子,但为什么父亲和姐姐都不去阻止她?那两个人防备心那么重。他通身发冷,手指快要握不住鼠标,只得停下来深呼吸,去茶水间烧开水。他看到灶台上没人动的牛奶,在小便签上给圣诞老人留字条,“能把妈妈的钱要回来吗?”又把纸条团成一团扔掉,他太心急了,这种事不能完全依赖不知道底细的力量,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留下新的纸条,“如果可以的话,帮我查一下幸福无量公司。”
灵幻搜索幸福无量公司的网页,这是个新成立没多久的组织,在很短的时间内,给它募捐的人就突破了百万。再点开相关的讨论帖子,在所有平台上反馈都是正面的,所有人都说公司解决了一切问题,只要每周撕碎一张幸福劵就好。迅速下单了几张幸福劵,里面极大可能含有致幻成分...厨房出现了异常的响动,碗筷掉到地上的声音。灵幻皱着眉头,看鲜奶的杯子慢悠悠移动着,撞倒了一片餐具,杯壁颤抖着,在低空飞起来,有种落荒而逃的狼狈。他赶紧抓住杯柄,和那股力量较劲,“先别走,我只是想要问你问题,不会再去找你的真正身份。”鲜奶杯嗡嗡了几声,乖乖停在空中不动了。
也不是从一开始就能接受“圣诞老人”的存在,最开始灵幻只觉得是有害羞的顾客感谢他,但一次两次还行,哪有天天送礼物的。礼物会直接放到他家里的桌子上,说明这个人可以在他家随意进出,这些纸条是什么意思,倒计时吗,时间到了就会把他炸死么?灵幻决定请假在家里呆一整天,往每个角落都安装好针孔摄像头,等了好久都没见到动静,不小心睡过去,第二天在桌子上发现了新的领带夹。监控摄像头在夜里捕捉到一双拿着领带夹的手,骨架看起来属于成年男人,那双手从窗户伸进家门,领带夹就自己飘到了桌子上。之后他不死心的又试了几次,家门口是摄像头的重中之重,有一次差点就要拍到圣诞老人的脸,却被发现,摄像头的影像变成了雪花点。他还想过搬家,但找不到现在这样通勤距离适中,价格又划算的房子。
或许圣诞老人真的没有恶意。再次收到在奢品店看上但买不起的心选时,灵幻试图与它沟通,在便签上写“请不要再送很贵重的东西了”,纸条上得到了“好的。如果有什么想要的,请告诉我。”的回复,字写得歪歪扭扭,像小孩用敬语写检讨书。
“你是谁?不用送我东西。”他在便签上写。
“抱歉,我不想说。”圣诞老人回复,“这些对我并不算什么,请不要有心理压力,我只是单纯想要送您礼物。但如果让(划掉的黑团,看不出原本写的字)灵幻先生不舒服,我暂时不会送了。”
次日果然没有东西在放到他的桌子上。灵幻松了口气,很快就忘掉了这个离奇的小插曲...本应如此,如果不会吃着烤肉时想起圣诞老人给他拿的特级和牛,做委托时听到客人对领带夹夸奖,遇到成为议员的老同学时,也因为高定西装而大胆上前的话。圣诞老人留下的痕迹贯彻着生活的方方面面,这些东西非要自己去买也不是买不起,只不过没必要,也舍不得。仔细一想,事务所成立之后没多久,黑风衣披在他身上,圣诞老人送来了第一件礼物。和圣诞老人斗智斗勇的日常像辛辣的调味,舌头通红却乐在其中,忽然安静下来,生活淡味的本质也就显现出来。
贸然把圣诞老人赶走,灵幻有些后悔了。
如果当时有镜子的话,他一定会找理由把小徒弟叫过来骚扰的,本来就是容易不安的家伙不是么。可惜当时他只有一个空荡荡的出租屋和一团毛线样的委托,鸡毛蒜皮的生活,他有能力去处理好所有,但他又累了,顺理成章感到无趣透顶。若是自己没有喜新厌旧的病多好,要是能够随遇而安多好,他想要成为什么人,大人物也同样无聊,他想要成为什么人?
不一样的,能够感受到幸福的,为什么会做不到呢。现在是四月,卯の花盛开的时节,老家那边该播种麦子了吧,好想当农民哦,会不会很有意思,但过不了多久又会觉得无聊的吧,窗户没关掉吗,为什么会这样冷,需要被子和暖炉,但现在不应该用这种东西...鬼使神差般,他在茶水间下压了一张纸条,“你还能看见吗,有点厌烦总是一个人了,挺想谁来抱我一下的。如果你能看见的话,可以出来抱抱我吗。做不到也没关系,我在和你闹着玩的,好啦别介意啦,快乐生活很重要...”
圣诞老人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没来过了,看便签的几率小到忽略不计,思及此他就更加肆无忌惮倒苦水。偶尔自言自语发发疯是成年人的必要一环,前提那是真正的自言自语...早上醒来发现本应该被扔进垃圾桶的东西被好好对折放到了茶水间里,其上还摆着一只向日葵,灵幻有一种想让向日葵精灵带他去天堂的冲动,但最后还是把包装纸拆掉,剪吧剪吧插进了花瓶里。
他有点脸红的想起来了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半梦半醒之间有暖和的胸膛贴上他的后背,腰也被一双手环住了,和监控录像里面一样的手。他想要回头去看,却被一股力量控制住无法回头,圣诞老人的吐息喷到他的脖子上,头发软软的,瘙到痒痒肉了,像猫咪伸出舌头舔弄。来了这家伙来了真的来了啊啊啊,早上看床铺的凹陷好像很大只的样子,上次和男人睡觉还是四年前伸手捞到大师的腰,上次和男人单纯睡觉还是修学旅行被睡相差的家伙压住胸口一整晚,上次...没那么多上次,昨晚是特别的。
自从大师走了以后,灵幻好久都没睡眠质量那么好了。
圣诞老人又开始每天给他送礼物,停滞了一个月的倒计时在四月末从“329”重新开始,不久之后,灵幻通过神奇的外星镜子收了小徒弟。他没有再说出拒绝的话。隐私的自言自语被看见还得到了谅解,他像只被摸了头的狗狗,擅自将圣诞老人划归到自己的领域里了。他写在便签条里的字越来越多,讲无理取闹的客人,整年不结果的柠檬,狗狗救助站瘸了腿的阿拉斯加...将半数真实向圣诞老人展示出来,这对常年以面具示人的灵幻来讲,已经难能可贵。之所以说半数,因为剩下一半的自我,他自己都不愿意去承认,又怎么可能对别人剖析?
过程是循序渐进的,曾经也有自称理解者的人来到身边,承诺他会包容一切,但随着理解的加深,关系的裂缝越来越大,对别人轻易讲出口的心成了把柄,安慰的话语也可以迅速变成利刃。圣诞老人不经常回复,他只是每天喝掉属于自己的热牛奶,然后将便签纸严丝合缝地对折两折,不说话不代表完全值得信任,但不说话是种体贴。
“好吧,我很需要这家伙。”他开始习惯圣诞老人的存在,并且期待这家伙每天的惊喜。圣诞老人清楚知道他的所有喜好,灵幻一度怀疑是大师假扮的,直到摸到比他粗些的手指关节,雪白修长的指头,和某大学生照片里的有点像。但疑虑也在影山茂夫的来信中打消了,那孩子在大学过得很充实,每天顾好学业就很不容易了,哪儿来的钱买奢侈品,还天天跑来大叔家里啊,根本是不可能事件,小孩还在信件里还问他欧洲的食物好吃吗。
灵幻常和圣诞老人提徒弟和大学生的事情,“mob是很可爱的孩子,没想到我同时与国中生的他、大学生的他联系,这么多年看着他的生活,就像从种子开始养的柠檬树,现在成功开花结果了。但他变得有些招人,所以表面上当人生导师,内里想法很阴暗,如果他永远能在我身边就好了,我打磨了这么多年的钻石,怎么能拱手交给别人。但实际上我又做了些什么呢?对于大学生的他,我只是在骗他,对于国中生的他,我只是频繁在利用他。感谢那面外星镜子,但有时候会想为什么偏偏是我......”
圣诞老人罕见地留下了笔迹,“他不会离开的。”笔画有犹疑的丁顿,“因为他觉得你很好,不会遇见比你更好的人了。”
回到鲜奶杯停止不动的时刻吧。这是灵幻和圣诞老人在非睡觉时间的第一次接触(他们同床共枕过很多次了,谁会拒绝人形加热器,并且很体贴,还会给他捶背呢)他揪着空中的杯子柄,将便签纸阅读了两遍。圣诞老人将组织结构写得很详细:
“...这个组织我也追查有一段时间了,现在基本上可以确定他们的头目是恶灵。它很会躲藏,不过我快找到它了,其本体并不是很强大的灵,除掉就好了...”
“头目啊。”灵幻沉吟道,“组织应该不止一个管理层吧。除了头目外的所有组织成员都是恶灵吗?”
牛奶杯摇摇晃晃,同时桌子上的签字笔自己动起来,“并不是,其它几个二把手都是人类。”
“那就不要贸然行动,既然涉及到了人类,就会变得很复杂了。”灵幻放开了牛奶杯,“谢谢你。接下来的事我来处理。”他安抚性摸了摸牛奶杯,于是牛奶杯像爆米花一样在空中跳了几下,发起热来。
快递员也是“公司募捐成员”,脸上带着迷离的笑容。灵幻看着手里的幸福劵,圣诞老人说这是有致幻作用的诅咒,随着使用张数的变多而症状加深,和毒品差不多,到了后期会严重危害身体健康。试一点也没关系,带上口罩能够加强有效防御,这样想着撕开了一张幸福劵,淡淡的蜂蜜香味,其它的也没什么嘛。窗外有奇怪的响动,嘎嘣嘎嘣,布窗帘被风刮起来,窗台边沿扒上来一双手,在月光下发着光,小精灵终于找到他了吗,好浪漫哦。小精灵的脸蛋圆圆,都不会笑,真是的,笑一个看看嘛,还穿着国中生的制服,原来你们精灵国也要上学,那要不要学数学呢?
“师匠,你终于醒了。”
灵幻清醒过来时,差点碰到了徒弟的鼻子。小茂夫捧着他的脸对额头,站起来手里拿着水,“太好了,温度正常。”捏起一片撕开的幸福劵,“师匠应该是中了这里面的咒,我来的时候在发高烧。”小孩的嘴唇张张合合,淡粉色,很漂亮的形状。灵幻想起来了,昨晚的幻觉里,小精灵...小茂夫从窗外翻进来之后发生了什么。
“小蕾答应和我在一起了。”徒弟眨巴眼睛,慢慢靠近,扯开他的被子,“可是我还没有接过吻,她会不喜欢我的...怎么办啊师匠。”
月光洒在两人的手背上,“想要先试试吗,就在这里。”灵幻的手磨开小孩刘海,掉了几根带着体温的碎发,扎手,露出凸起额头。小孩的脸通红,露出有些失望的表情,但还是闭着眼睛等额头上吻,却等来了像蝴蝶翅膀在唇上轻滚,接触过即分。
“要试的话就来真的。”既然是教学,就怎样都有合理理由了。灵幻咬着徒弟的耳朵,下一秒被扑上来的胳膊环住,下巴和鼻尖紧贴在一起。小孩只知道用唇瓣贴着,他却要教成年人的方法,反正今夜之后,少年的吻会有更好的归宿,掐着小孩下巴张嘴,把小孩舌尖咬出来引导,最开始满口血腥,到后来渐渐熟练......
“咳咳咳!”剧烈咳嗽起来,用手捂脸以掩盖面部的红。灵幻没想到幸福劵居然会让他生成这种幻想,徒弟要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东西,那就彻底完蛋了。说真的,他是真的有那种癖好吗?为什么以前没有发现?要么下次去酒吧搭讪个幼态些的试试?不不不,现在根本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灵幻把徒弟推回镜子里,“mob你先回去,省着点时间,等会儿可能要叫你。”
他打算去幸福无量公司的源头看看,即调味市芥末大。宣扬公司使人幸福的贴子最早都来自芥末大学的宣传部,在那里无论是老师还是学生都在使用幸福劵。校长联合公司高层做了公开演讲后,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扩散到社会上。
“您好,这里是幸福无量公司芥末大代理处。”视线从电脑屏幕移到他的脸上,锅盖头的大学生愣了愣,“请问您有什么需求吗?”
就说怎么听到芥末大的名字这么熟悉,原来是你小子的学校。灵幻把帽子和口罩又拉严实了些,躲避着影山茂夫的眼神。看看你,去这种乱七八糟的地方打工,也不在信里说一声。灵幻出示了预约证明,离开前台时还对着影山的侧面瞪了好几眼。大学生若有所感,往他这边看过来,灵幻举起手,笑道,“小朋友还挺帅的。”
接下来便是发挥能力的时机。七八年的销售可不是白干的,他靠着三寸不烂之舌与长长的人脉表,成功与幸福无量公司的负责人称兄道弟。从他们的话中得知,幸福劵是由一只恶灵制造的,它在前世被传销组织骗干净钱财而自杀,留在人间向那些家伙复仇。可惜它的智商不太高,被人类带着享受到了诈骗的滋味,就难以自拔,自愿在幸福劵里下诅咒。灵幻试图打听恶灵的所在地,但他的地位显然无法触及到这种顶级机密。
灵幻向公司提出合作方案,被接受后获得了许多资源。他想方设法在公司的的账目上动手脚,尽量将大家被骗的钱还回去,当然他管不了这么多,所以在处理好家人被骗的钱后就及时收手。
“这些是定金。”看着银行到账的数字,他睁大了眼睛,“灵幻先生,如果我们合作成功,这张卡的数字还会再加一个零。所以,一定不会出什么问题的,对吧。”
如果能拿到这么多钱的话,他就一辈子都不用为生计发愁了,不但如此,所有人都会觉得他跻身上流,回家也不会被当成需要藏着的耻辱。他看着负责人脸上得意的笑容,意识到自己可选择的余地其实很小。想要见到恶灵,办法只剩下一个:公司对背叛者的惩罚,是受到恶灵的诅咒,浑身疼痛而死。
在账目上做的手脚以很自然的方式被发现,他承认有赌的成分。还好在这之前,他利用职权之便,将影山茂夫辞退并且永不雇用。看着这小子迷茫的表情,灵幻(当然蒙着脸)用装着钱的信封敲了敲大学生的脑袋,年轻人勤工俭学是好的,但学习也很重要啊。
过了几天?没有印象。他被脱到只剩一件衬衫,蒙着眼睛关进仓库。送水送饭的时间并不固定,但每次在他失去意识前,都能听到铁盆灌水的声音。把头伸进水盆,舌头伸出来舔粥里没煮熟的米饭。脑袋被人踹了一脚,额头上鼓起生疼的大包。灵幻新隆觉得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把他放出来,那些家伙总不至于让他一声不吭的死,但也说不定。总之,现在他要做的是活下去。
鞋尖踩到地板的声音,眼睛上的束缚被摘下。来人穿着西装,正是曾经和他关系很好的负责人。负责人恨他到牙痒痒,却还是满足了他“想要体面点走,能不能最后让我照照镜子”的遗愿,将原本的穿搭还给了他。
灵幻新隆拿到自己的西装外套——圣诞老人买给他的高级西装,这家伙已经很多天没来过了。他把手伸进胸口口袋里掏,摸到一片硬硬的物体时安心下来。灵幻低下头小声说,mob,如果我提到“章鱼烧”这个词,你就出来除灵。口袋里的东西晃动了两下,以示同意。灵幻满意地直起腰,插着兜往前走着。负责人用鞋尖踹他的屁股,快点,一会儿你就知道有多痛苦了。
“啊啊,你这样的人就算死掉了也没有价值呢,还不如成佛之后转生木鱼花,还能做成一盒香喷喷的章鱼烧呢。”
恶灵发出痛苦的吼叫,彩色的光芒在房间里流淌。徒弟在除灵结束后,踮起脚尖摸了摸他额头上的红肿,“师匠。”小茂夫轻轻喊了一声。
“没事,不小心在墙角磕的。”他笑着说mob今天多亏你。十分钟到了,徒弟的身影被吸进镜子里,灵幻看着四周向他包围来的人,手里都拿着明晃晃的刀具。接下来只要把镜子扔到窗外固定好的筐里,然后进入镜子的另一边等待十分钟就好了。但令他措手不及的是,负责人冲上前打开他的手,将镜子夺过来,从窗外扔了出去......
“它会碎的。”莫大的恐慌感袭上灵幻的心头,他抓住窗外的护栏。这里是七楼,不可能躲过那些人的袭击,每个人都有刀。某一刻,他忽然恢复了冷静,翻过护栏跳下去。
虽然之前一直在说这种人生活着也没有意义,但果然还是不想死的啊,还没确认钱有没有回到妈账户里,还没看到宝贝徒弟和喜欢的姑娘表白,还没有和圣诞老人那家伙面对面说话,最关键的是,没有吃到下个月拉面店的新品,太遗憾了。
有不明的力量托住了他的身体,自己像羽毛一样降落在地上,镜子也完好无损的握在手里,灵幻知道这次是他赌赢了。在暴露之前,他在茶水间给圣诞老人留过便签,希望圣诞老人这几天能跟在他身边。
往七楼露台看,是个男人背影。圣诞老人穿着黑风衣,这让他想到三月初的某日,这个人抓住了他的手,捞庙会金鱼似的将他从水里拽出来。那时候灵幻刚辞职没多久,东奔西跑为事务所拉客人,一天下来成果颇丰,可惜在新修的桥上踩了空。他水性差,就算之后和徒弟去看海,也只是坐在台阶上看。灵幻落水后狗刨了半天,还好扒拉到一块石头,盘起扭曲的姿势等待救援。夕阳照在水面上叠起层层鱼鳞,除了偶尔的引擎声、森林里的鸟叫外,一片静寂,湖也深碧不见底,如果有大浪袭来,他肯定会变成泡脓了的,无人认领的尸骨。
那时候事务所刚装修,墙壁刚刚新刷了一层,甲醛味都要两天才散。灵幻忽然想到之前听说过的传闻,大老板在赚了几百亿之后去世,总统在选举成功的第二天出车祸,和这些人相比他的人生不够轰轰烈烈,却都是在事情有转机时结束。
命运执行起来很简单,想要掐断平稳的线,只需要用剪刀轻轻剪一下;想要救悬崖上的灵魂,也就是扔一条绳子下来而已。他是幸运的那类人,所以命运派发来一双手,一个奇迹。具体被搭救的记忆已经模糊,只记得圣诞老人把他送到医院,将黑风衣盖在他身上,写着365的纸条就在衣服兜里,还有...
一个吻,落在额头上。
就像船长捧着相伴无数旅程的舵盘,狐狸揉乱王子麦子颜色的头发。
再次从医院醒过来的时候,摸了摸额头,他觉得少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护工告诉灵幻,“幸福无量公司的几个负责人被打得鼻青脸肿,现在全部落网啦,门外等着许多记者等着采访英雄您呐!”没有人看到圣诞老人的真容,所有的功劳都归他一个。
趁病房里没人悄悄流了几滴眼泪,面对记者又斩获了一批好感,事务所业务量预计有显著增长。另外值得一提的是,灵幻在住院期间,桌子上总放着各种小吃,有的是圣诞老人从窗外运进来的,另一些则更让人眼馋。护士在给他输液时惊讶地发现,床头柜上有几年前就停产了的小饼干。她试图出高价买这些饼干。这可让灵幻寻到了新商机,让徒弟当他的上游供应商,自己靠着绝版食品的生意大赚一笔。出了院的他春风得意,肚子上的肉都胖了一圈。
此后,灵幻习惯回家煮好牛奶,等待圣诞老人让杯子飘起来。他们会像老朋友似的在便签纸上聊几句天,然后他钻进被子里等待身后的怀抱。这样的日子又过了大半年,圣诞老人送礼物的频率还是每天,纸条上的数字从从三位数到两位数,倒计时意味不明,像根不知道何时会断掉的鞋带,将两个人打个松散的结。
没人想要它结束。
睡前洗澡,将一头乱发吹干,进茶水间之前对着镜子打好领带。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开始注意自己在“圣诞老人”面前的形象。灵幻忽然想到惠子,高中时期有好感的女孩,当时看到她总会忍不住拨弄自己的头发。他的世界条分理晰,面对不同人采取不同态度,对于客户,他需要装作靠谱大师傅的样子;面对小茂夫,他又要努力当个好师长;而这个世界的大学生影山茂夫,他们的信件从头至尾就是谎言。只有“圣诞老人”,看不见也摸不着,对他别无所求,只是单纯在...希望不是他自作多情,但他认为那是爱意。在茶水间交流时,总有说不完的话,不会腻似的。
于是在某次拥抱的请求后,他拉起圣诞老人的手,捂到了自己的眼睛上。温暖,有汗水微微的湿意,他试探扭过头,这次没遭到阻拦。凭着呼吸的热气找到了圣诞老人嘴唇的方位,轻轻吻了上去。灵幻能够感受到圣诞老人身体的僵硬,再大胆些,伸手按住圣诞老人的肩膀,试着撬开他的牙关,试着沿腰线滑下去。但下一秒,他被猛地推开了。
对面传来喘息声。捂着他眼睛的手没有放开,反倒是越来越紧,有了疼痛感。
“抱歉。”灵幻说,闭着眼睛转过身去。这次没感受到阻力,如果这时候抬头,肯定就能看到圣诞老人的脸了,但他没有这么做,只是将脸埋进枕头里,听脚步声渐渐远去,才攥了把身边带着余温的床单。第二天,茶水间里煮好的牛奶直到凉了也没有人拿,第三天依然如此,他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失恋了。
纸条盒子里的倒计时停留在“2”上,他本以为没有归零,幸运就不会消失。
摸到西装口袋的镜子时,灵幻想起来,就是去年的这日,他在镜子里面和小茂夫相遇。
微妙的巧合。
又是四月。窗外的柠檬树开了花,鸡蛋白落在头上,山尖擦抹白雪似的。庙宇附近也有大片樱色的云,被日头一照,裹上了半透明的金纸。情场失意就商场得意吧,在幸福劵事件后,事务所的名气变大许多,借助徒弟的力量,也完成了不少真正的灵异事件。
名气值百分百的灵幻大师接到的委托整天也做不完,除灵的时候将小徒弟叫出来,电话的另一头很嘈杂,啊啊,中学生的聚餐时间,不受欢迎的小孩为什么不早早回家?小茂夫在他的引导下试着与人接触,出现在镜子里的笑容甜美起来,接他电话的时候也总在KTV或者喧闹的饭店。攥在手里的缰绳要脱落,小马驹挣断了嚼子,本该欣慰却怎样也高兴不起来。话说小茂夫几岁?十四,不,十五岁,是不是该备考了。之前脑子里充满圣诞老人的事,忽视了小孩的成长,他应该找个机会和徒弟好好谈谈才对。
恶灵尖叫着消失在空气里,十分钟的闹钟叮铃铃响起来,徒弟就被吸回到镜子里面去了。小茂夫刚才一直在问他鬼屋该怎么装饰,恐怖机关的设置云云,因此除灵的动作慢了些。可能是废弃大楼有蟑螂的缘故,还有可能是脏兮兮的黏液溅了他一身的缘故,空气像飘动着焦躁恶灵,稍不注意就会被卷入吞噬。灵幻打开日程表,发现接下来还有两个委托,偏偏这时候徒弟还在对面说,“刚才还打算和小留学姐去party的,有点可惜...”
“她肯定在骗你啦。不是有那种吗,聚会的时候,美女总是要在身边带个小跟班,以衬托她的美丽...”他越圆越觉得自己的理论正确,指着镜子里徒弟的鼻子,下了“根本没人喜欢”的结论。不是的,他张着嘴,撤不回说出的话,本应自嘲的话语变成剑,刺向了无辜的孩子。尽管他说了抱歉,徒弟还是说,“暂时不会来这里打工了。”
没关系啦。
乳胶枕头,扔掉;陶瓷餐具,扔掉;花瓶里的粉百合,扔掉;手机,太贵了舍不得扔;大衣,扔了好可惜收到床底下;丑熊玩偶,虽然很喜欢但还是扔掉。只要是和圣诞老人相关的东西,应扔尽扔。委托什么的也自己做,镜子也不会带在身边,只是每天早晚会固定清洗(当然再也没看到小茂夫的脸出现在上面)没有徒弟也能赚到钱,本来就是一个人的事业,没了你们这些奇奇怪怪的家伙反而清净呢。
失眠?没关系,吃褪黑素试试;碰瓷?没问题,看我来个反向欺诈;都市传说?小意思,几十台电脑不眠不休同步追击!男人还是要热爱工作才能有生活意义。委托量一飞冲天,再这样下去说不定能上time杂志,嚯,综艺邀请,机会这不就来了么。
“欸?”
闪闪发光的镜头下一双双探寻的眼,长枪短炮,黑洞洞冲着他咔嚓咔嚓。发布会的大厅里满是烟味,他甚至看到了几个高中时期的熟人,吊着眼角用余光觑他,像拿了马戏团门票进场的观众。无所谓了,灵幻想。他拿起离下巴最近的麦克风,想对某个人说“你成长了”,可惜不在这个时间线的人听不到,而另一个人有很大的概率会收看节目。思及此,抬起头冲镜头微笑,“谢谢你的364天。”
超能力骚动让发布会以狼狈的面貌终止。在灵幻没注意到的角落,已经是大学生的影山,早在发布会开始之前,就将直播链接发送给了某个跨时空的号码...
名誉风波算是顺利解决。灵幻知道那场骚动是圣诞老人在帮他,他试探着在便签上留言,在茶水间烧好热牛奶,但第二天没有看到新的纸条,也没有相应的回复。好不容易把事务所门上的油漆刷掉,除灵业务重新开启,第一个进门的却并非预约的客人。
大学生影山茂夫——为了和国中生区别开来,以姓氏称为影山吧,端端正正坐在咨询用的椅子上,比灵幻高一些,低头盯着他的眼,“好久不见,师匠。”成年男性低沉的声音,不像国中时期那样说话爱咬舌头。从前他都是远远看着影山,碰触也只是轻拍肩膀,就像寄养在宠物店的小猫,在照片里看到体型的生长,自以为很熟悉,如今亲眼见了,却觉得陌生。
但显然,影山没觉得气氛尴尬,从门外抱进来一大束玫瑰,说,“师匠,请和我在一起。”
啊?
这不对吧。灵幻看着玫瑰花中画着笑脸的小纸片,表情颇像嘲弄。他得思考这件事的来龙去脉。首先,本月确实停止了编造旅游信件并寄到影山家信箱,因为被全网黑还开了发布会,所有人都知道灵幻新隆的名字,再瞒下去没有任何意义。其次,大学生影山和他没有利益瓜葛,尽管在情感层面舍不得,但他认为影山会因为被欺骗而大受打击。道歉是苍白的,他打算就这样永远断掉联系。
这小子找上门的情况也不是没有设想过。一个愤怒的大学生,冲进事务所将店老板暴打一顿,或者采用和平方法,问他“为什么不寄信”“为什么要骗我”,类似的情况还有四五种,灵幻都能轻易应付。
红玫瑰的香气冲入鼻腔,他独独没预料过现在的情况。
“在你的世界,有个得了幻想症的小孩,他叫影山茂夫。这小孩总以为自己有超能力,还对我十分依恋。”大师的声音萦绕在耳畔。灵幻想到他那罢工的小徒弟,纯真烂漫,无不良嗜好,烦恼属青春期正常现象,喜欢的也是青梅竹马的蕾酱,又瞥了眼乖乖站着,手捧玫瑰向他求爱的影山,那么问题只有可能出在小孩15-18岁的三年。
好好的青年怎么会恋慕上长辈,还是男人,这分明是得了倒错的病。得病了,怎么办,得治啊。经过几秒钟的深思熟虑,灵幻决定采取两种不同手段:一个治标,拒绝大学生的告白;一个治本,给国中的小茂夫开科普讲堂,务必让小孩明白,两性结合乃天道,雏鸟情节要不得。
“我知道了,那我过几天再表白。”影山点点头,将手里的玫瑰放到地上,又在椅子上坐下了。
灵幻把开水灌进冲了茶包的杯子,先递给对面,再接给自己,刚打算喝呢,影山就从他手里拿过茶杯,用超能力将滚烫的浆液变温了,再递回来,他注意到了影山的手,说不上来的熟悉感,有哪里空落落的。他忽然想起来,有次他在茶水间用便签和圣诞老人聊天,拿开水直接喝,嘴里被烫出包来,圣诞老人就用水流般的超能力包住他嘴里的水泡......不知不觉间把一杯温水都喝完了,明明是和口腔温度相近的液体,头一次,他竟然没觉得恶心。
“这是我的号码。”影山拿出自己的触屏机,径自在灵幻手机上存下自己的邮箱地址,“师匠遇到问题可以随时叫我出来,因为...”看了看灵幻平时装镜子的衣兜,西装胸口处平平的,“现在这段时间,另一个我不在你身边。”
“你真的,长大了呀。”在发布会上就想要说的话,如今被灵幻顺嘴说出来,像贝壳归海,尘埃落定。这孩子像场无逻辑的梦,有时候远在天边,有时候近在眼前,样子也是成熟和稚嫩共存。他对影山说,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顿拉面?
猪软骨加蛋,高汤淋三次,热气吹在脸上暖洋洋。灵幻看着拉面馆坐在他对面的影山。他其实一直想带小茂夫吃顿拉面来着,但苦于镜子里的时间只有十分钟,这个想法一直没实现,现在补上也是了却一桩心愿。
明明是第一次坐在同张桌子上吃饭,灵幻却已经和影山足够熟悉了。四年,很少有习惯能够保持那么久。想想结下的奇妙缘分吧,圣诞老人和小徒弟,尽管印象很深刻,但认识这两人的时间还不到一年。灵幻不自觉将国中生和大学生的影山茂夫分开来看,这两者在他心中的定位并不相同:小徒弟是可以亲手触摸的,未成形的蛋糕胚,需要耐心烘焙和等待,而大学生的影山心智基本定型,比起教导者来说更像朋友,抚摸信件软软的纸张时,在和人握手似的。这些年灵幻总是远远看着影山,他觉得自己像霓虹灯下的倒影,斑斑点点,支离破碎,是一封封信件将他粘合起来,变得完整。
大学毕业的时候,灵幻在等待着什么,以为进入社会就会拥有。但事实上他只是一直在嫌弃已经拥有的东西,瞧着锅里的新鲜玩意,等到手了又觉得无聊,陷入周而复始的循环。别人说他能力强,他只觉得疲惫,奔三裸辞后他没觉得有什么影响,却从此处处受人指点。他不怕人指点,却怕永远不明白在等待什么。给影山寄第一封信件的时候,小茂夫从镜子里钻出来的时候,大学生坐在他旁边安静吃拉面的时候,仿佛漂泊的船只在港口停泊,船锚刺入泥土,灵幻意识到,这恐怕就是他在等的。
“你继续和我聊点呗,师匠,像是...嗯...比利时巧克力,挪威的冰川苔藓,热内卢好大的耶稣像,翡冷翠漂亮的教堂顶,没礼貌的美国佬之类的。”只是稍微喝了点清酒,这小子怎么报菜名一样说出来他编的信件内容,哇啊,好羞耻,在公众讲台上张口失声的孩子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健谈。
“我醉了。”
“你没有!除了第一杯接下来的全被我换成乳酸菌饮料了。”
“真的,脑袋晕乎乎。”影山指着灵幻的眼睛,“师匠,你看,有天使在哦。”下一秒就很干脆晕倒在他怀里了,酒气和奶油混在一起,装成熟的小孩真是...喂喂喂,咿呀,别吐!别吐!啊啊啊刚洗的新衣服!
不得已把酒鬼带回家拖进浴室,帮小孩脱衣服,衬衫下面怎么还套了短袖,胳膊上的肌肉紧实,忍不住摸两把肯定不是他的错。影山坐在浴缸里看他,齐刘海被淋浴打湿,海草似的挂在脸侧,光额头上有几颗浅粉色痘痘,不凑近看就不明显,让灵幻想到不久前某个幻觉造的梦。
“师匠,可以kiss吗?”湿漉漉,狗狗眼,望向他。
“不可以。”他把浴巾挂在架子上,忽视浴缸里男人胯下鼓起的一团,逃也似的跨出门去,按着胸口平复心跳,砰,砰,砰,砰,砰,砰。
啊真是的。灵幻新隆红着耳朵,看着自己同样不雅观的裤子,被肉体诱惑也不分分对象,真是的,自己怎么不是只狗呢,随随便便结扎掉好了。
“灵幻同学?是你吗。”事务所内,女性摘下遮阳帽,惊喜地抓住他的手摇晃。灵幻对着女人的脸辨认了半天,“哦!好久不见了,惠子酱!”
惠子是灵幻的高中同学,同时也是他的初恋。当时惠子联合班级里的小团体孤立他,令青春期的少年消沉了挺久,不过那点怨恨早就随着时间变成了夕日书签里的蝴蝶。他们相谈甚欢,约到居酒屋好好喝上一顿。算着今日没有多余委托了,灵幻打算早早关门。就在锁门的时候,发现影山站在他身后,手里拿着两盒章鱼烧,“师匠,她是谁。”
挺直了腰杆,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做了天大的错事。那天之后,影山每隔一段时间就来跟他告白,想要让这小孩放弃,恐怕需要更强烈的理由,比如说...思及此,灵幻站的离惠子近了些,但看着影山阴沉的表情,不得不放弃。
“哦,mob你来啦。这是惠子,我的高中同学。惠子,这是影山,我的徒弟。”
“还以为是你儿子呢。”惠子看着影山手里的零食,“给你师父买的吗,真贴心!成年了吗,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喝酒?”
“不用了。”影山把章鱼烧交到惠子手里,笑着说聚餐愉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灵幻被笑得发毛,影山什么时候发出过那么低沉的声音。扭头看惠子吃得正香,还用牙签插了枚丸子递到他嘴边。这家章鱼烧酱香浓郁,肉质也鲜美,但不知为何,接下来的整夜他都没有再吃一口。
惠子如今在家中的饭店工作,换别的同学肯定会惊讶地说“怎么会这样?”,她长相出众,学习也好,从前就是被众星捧月的校园偶像,大家都觉得她会去东京或者国外。不过他却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惠子在高中时期偷偷在唇上涂口红,去写真馆做蛋卷烫,将校服袖子裁剪,以混入“成熟”的群体之中,脸上却总会露出寂寞的表情。喜欢上她的原因也是为此,觉得惠子或许和他很像,隐藏着真正的自己。
“你不像那些男生,总想将自己展示出来,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惠子说,“哪怕过了这么多年,还是很特别的性格。要说合群呢,你不爱去团建,遇到谁发表观点,除了笑以外也不发表意见。不会随波逐流,好像永远独自站在一处似的,看不透你在想什么。”
“什么啊,你把我看得也太圣人了”灵幻失笑,“我和他们一样,也想受人欢迎啊,只不过觉得太累了,没坚持下来而已。”
“也只有你会觉得这种事情累啦。”惠子已经喝了好多杯酒了,“你还记得吗,有一天我发高烧,没跟任何人说。等晕乎乎抬起头,教室里的大家全都走光了,只有你留下来,问我身体怎么样。扶着我回家,还把伞给了我,自己冒着雨回家。”
“当然记得。”他当时还以为惠子因此芳心暗种了呢。
“其实这也是我今天来找你的目的。”惠子说,“我的记性很好,高中的成绩可以证明。但有什么东西,实打实的被我忘掉了。从高中开始,或许和雨有关,那天你为我撑伞,我隐隐约约想到了某个人,不,或许那连人都不是。”她开始讲述自己零散的记忆,像沉入了某层梦境,大意是她经常在雨天头痛,并且总忘记带伞,她看到了事务所的传单,想问问会不会和恶灵有关。
“嗯嗯,确实和恶灵有关系呢。”他点点头,“这个委托,我灵幻新隆接下了。”
“对了对了,还有这张纸条。”惠子说,“它是我在枕头下发现的,上面写了调味市最高山的名字,日期在今年十月初,我觉得这也许和我失去的记忆有关,你愿意那天陪我去吗?”
有些缘分就是像这样断了再连上,之后和惠子酱聊了超多学生时期的糗事,感情迅速回温,然后就开始聊些别的话题,比如说,关于恋爱的愿望:
“愿望啊,当然有,不过那可太离谱了。”
“那有什么的,说说看嘛!”
“我是个很容易对生活厌烦的人,学习也是,工作也是,连爱情都是,我也不瞒你,高中的时候除了你,我至少还对四个人动过心,成年之后更别提了,那方面的生活,超级乱的。”他对着杯中的柠檬沙瓦(无酒精)吹一口气,“所以我想过,要是有个人,能够给我365天不重样的爱就好了。”
“好贪心!果然很离谱!”
“啊啊,你也觉得不现实吧。”灵幻忽然说,“但我可是和小孩子一样,每天每天都期待着啊......”
不喝酒的决定是正确的。将大声唱歌的惠子送回家之后,灵幻在家门口捡起了窝在角落的风华正茂大学生一枚。影山一声不吭跟在他后面进门,又默不作声地脱了外衣躺在他床上。
“喂。”灵幻把新拿出来的枕头扔在影山脸上,“今天是学生活动太晚了?还是腿崴了走不动了?你总是赖在我家,多少得付点钱。”
“师匠以前给我的工资,因为是未来的钱币,都不能用。”
“......”灵幻说,“那你睡吧,我在沙发上凑活凑活。”
袖子被拽住了。影山看着他,“想和师匠kiss。”
“不行。”
“好吧。”有点委屈的声音,“那想和师匠躺在一张床上睡觉,行吗?”
“哦,成。”
换好睡衣躺下,灵幻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被低端话术套路到了。有双手从背后环上他的腰,牛奶味的吐息滚烫,让他想到消失了很久的圣诞老人。圣诞老人也喜欢从身后环抱着他,就像小孩子抓紧了心爱的熊玩偶。
“师匠。”
“怎么了?”
“今天和师匠站在一起的女人,她身后跟着一个灵。”影山思考了半天,“还记得以前我们上过外星人的飞船吗,粉红色,大眼睛,就是那种生物的灵,可惜气息已经相当微弱,没办法与之对话。当时小酒窝也跟在我旁边,它说惠子身后的灵就是外星人王子。”
“外星人王子,就是那个镜子的制作者吗。”灵幻的语气讶异起来,“你是说,惠子和那面镜子有关系。”
“嗯嗯。”影山把头埋进他颈窝里蹭了蹭,“师匠不要喜欢她好不好。”
灵幻想起来小酒窝对他讲过的传说,外星人王子打碎镜子来找它的母亲,似乎是个团圆的大结局,但后来熟人给他的报告上却写了另一个版本的结局:外星王子来到了母亲的世界,却只和她相恋了一百天,它的身体被不属于他的时空所排斥,最终慢慢虚弱下去,消失在了时间的洪流里。惠子说她经常失忆,那么就有可能与王子的“消失”有关。
“啊,这面镜子。”惠子从灵幻手里把镜子接过来,端详半天自己的脸蛋,甚至还补了个唇彩,“上面有裂纹的,果然没错,就是我高中送出去的那面魔法镜子。”
“魔法镜子?”灵幻将镜子接回手里,小茂夫面无表情地正盯着他,和好以后这家伙的眼神就总这样,像只小狼,要将猎物生吞下去似的。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就是觉得这个镜子有魔法,或许能够穿越时空?但怎么看都是面普通镜子嘛。”惠子说,“什么时候得到的它,我不记得了,总之我将它送给了一个扶老人过马路的小朋友,现在又兜兜转转到你手里了。”
看来惠子是看不见小茂夫的。又约定好了晚上去广场散步,惠子暂时离开了事务所。
“她是谁?”
哦呦,小小年纪就学会用那么带刺的语调说话了,看来灵幻大师的x教育科普讲座还没有达到效果,请再接再厉。
徒弟从镜子里钻出来,坐在相谈所的椅子上,姿势端正,有点成年人的意思了。
灵幻想到他们和好的那个晚上,久违的给徒弟打了电话(要不是因为大学生找上门的事,他恐怕这辈子都不再和小茂夫联系了吧)瞬间电话就被接起来,啊,这小子明明经常因为嫌麻烦而不接的。
“呜呜....”另一头传来哭声,好几分钟后,才传来徒弟鼻音很重的声音,“师匠终于给我打电话了。”
“抱歉,mob,我来晚了,你现在方便打开镜子吗?”
镜子里是红着眼睛的小猫一只。灵幻看着心都要化了,赶紧提着蛋糕盒子通过镜子钻到徒弟的房间里。小茂夫擦完鼻涕,问他“发布会的时候,师匠为什么要说谢谢,除了这句话以外就没什么别的想说吗?”
“咦?这个,你从哪儿知道的?”他试探着问。
“你别管。”小茂夫硬邦邦说着,但没过几秒眼眶又红了,呜呜地吸鼻子,“认识师匠刚好三百六十四天。我都反应了好久,你明明记得这么清楚,却要说这种话...”
啊呀,这孩子,完全误会了。
他把亲手做的奶油蛋糕拿出来,奶油层上面用巧克力酱画了歪嘴的小锅盖头。当然有想对你说的话,他说,“mob,对不起哦,我一直没意识到,你长大了。”
看着坐在他对面的小茂夫,长大了是好事,但请不要连这幅对罗曼斯兴师问罪的样子都和成年人学好不好!最后还是在小孩的眼神攻势下败下阵来,“只是委托人啦...”
“这样啊。”
看着明显放松下来的小茂夫,灵幻决定多关心关心徒弟的日常生活。他得知了高岭蕾最近要搬家的消息,小茂夫在思考要不要对她表白。
“你要看清她的本质。”他忽然想到了惠子,试图和影山从女生的角度分析,“就算她是校园偶像,也会有属于自己的暗面。在表白之前,你要好好思考,为什么喜欢她,她需要你的喜欢吗。小蕾需要的是怎样的人,你能不能满足这份需要......不过这些对于你这个年纪的人来讲太深奥了吧,大胆试试就好。”
“要不算了吧,备考太累了。”小茂夫叹气,“听了师匠的话,发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喜欢蕾酱。”
“怎么能用这种理由敷衍过去?是,我明白你备考很辛苦,容易产生丧气的情绪,但是mob,你想想啊,为了给蕾酱表白,你做了多少事,加入肉改部,竞选学生主席,努力让自己受欢迎。做了这么多准备,不去试一试不觉得可惜吗。”
“也对,但是...”徒弟的视线聚焦在他新买的领带夹上,“师匠,今天很好看。”
虽然不知道徒弟为什么突然夸他,但还是翘起了狐狸尾巴,“这个月亮挂饰上有好几颗施华洛世奇水晶哦,花了我一个月赚的钱呢,惠子也说这个领带夹很好看...喂,你干嘛。”
超能力裹挟着银色的领带夹,被小茂夫捏在手上,“给小蕾表白需要礼物呢,这个也可以当女孩子的发卡吧。师匠,可以送给我吗。”
他有点生气了,愣了半天,没说话。
“对不起,师匠。”小茂夫低下头,帮他把领带夹别回原位。灵幻抓住徒弟的手,“看着我的眼睛。”
“......”
“我和惠子今天在米醋酒店订了房。”
“......”
“我和很多人上过床,有男的有女的。谈过十几段恋爱,没有一次超过两个月。”
“......”
“什么时候的事。”
“抱歉,我现在很乱,师匠,我先走了。”
灵幻摸着胸口的领带夹,把它收进柜子里,喷了点发胶就打算出门了。
这股火气一直带到了外面。看到大学生影山站在门口,捧着两枝玫瑰时,他有种将花折了扔在地上踩的冲动,但作为出色的服务业人士,灵幻什么都没做,只是瞥了影山一眼,“今天晚上你不要来我家,不会回来的。”
“师匠今天很好看。”影山静静地看着他,“是和惠子小姐出去吗?”
“不止是‘出去’哦。”灵幻看着大学生捏紧的手,写着疑惑的肩膀,充满不解的脸庞,忽然觉得好委屈,声音都发起抖来,“找个配得上你的人不好吗,为什么非要一次又一次的...”
他没再听影山说话,径自开了导航往约定的地方去了。
和惠子的约会完全是场大失败。高中的时候完全没注意到她那么能说话,灵幻很擅长听顾客讲故事,微笑和点头很熟练,但当他发现自己的约会只是,在广场上站得腰酸背痛,还要帮助女朋友对她的各类问题进行分析,老天啊,这真的是约会吗,这不是变相加班吗?
到了酒店里更糟糕,衣服脱得干干净净,他的生理反应却怎么都起不来。惠子比他还紧张,一个劲怀疑自己的魅力,但其实并不是,灵幻看到赤果的身体,脑子里闪过浴室里被水淋湿的影山,幻觉里钻进他被子里的小茂夫,夜里被圣诞老人推开的吻。像冰水披头而下,
凉意从头到脚,他爬起来,落荒而逃。
“等到了十月。”惠子说,“你还会和我一起去山顶吗?”
“会的,这是我接下的委托,我会负责到底。”
没在家门口看到影山,在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有点失望。灵幻习惯性在阳台煮了牛奶,自己喝掉,他打开电视,将深夜节目的声音调到最大,血浆的声音,液体飞溅,有生物蠕动的水声,使得他的大脑放空,渐渐睡去。夜里因为口渴而睁眼乱触,摸到被子里有另一个人...什么?挣扎着打开台灯,看到了影山的脸,这孩子连外套都没脱就爬上了床,身上还带着冷气,但是...他把手伸进影山的衣领,唔,真的好暖和哦。接下来的事,大学生把他推到在床上,用强硬的方式要了他。技术之差,动作之粗鲁,无异于蓄意谋杀。
灵幻醒来第一个想法是这种性质的伤医保能不能报销,第二个想法是这小子为什么还不起床。他明明有一万个理由发火,但看到影山眼角干涸的泪痕,想到这孩子昨天咬着他耳朵嚎啕大哭的样子,就怎么都没办法生气了。木已成舟,他得好好找影山谈谈,接下来该怎么办?如果这孩子执意要和他在一起,那就同意,之后要是反悔就放他离开,好让影山明白爱情不是那么理想化的事。
啊......
只是煮了杯牛奶的功夫,床上就空空如也,只剩下一团慌乱掀开的被子。
影山君,你是田螺姑娘吗。
徒弟已经快一周没出现在镜子对面了,打电话也直接关机。灵幻试图穿到镜子对面去,但在小茂夫没有打开它的时候,这只是面普通的,有裂痕的镜子,他试图给大学生影山打电话问怎么回事,但也没人接。灵幻很害怕出了什么大事,就把镜子带在身边,时时刻刻保持打开的状态。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他等到了镜子出现画面,却不是徒弟的脸,而是一棵折断的树。
灵幻钻到镜子里,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断壁残垣。徒弟的镜子静静躺在地下,还好没碎,他将徒弟的镜子装在另一个口袋里,就往风暴中心跑去,没过多久,就找到了那个拿着捧花的背影。
“Mob!”他喊道,“Mob!是我!等一下!我有话对你说!”
小茂夫的周身围绕着浓稠的黑色物质,脚步顿了顿,但没有停下。
灵幻继续往前跑着,西装外套被风挂到树上,衬衫变得破破烂烂,追不上,脱了鞋继续追,明明马上就要碰到小孩的肩膀,却被力量掀翻在地上。
摸了摸口袋里的两面镜子,太好了,没有碎,但是时间不够了。
灵幻把自己的镜子从口袋里拿出来。
5s
“千万不要摔碎它”
4s
“这是唯一可以进入别的时空的方式。”
3s
“它的身体被不属于他的时空所排斥,最终慢慢虚弱下去,消失在了时间的洪流里。”
2s
“除了找到自己的恋人,王子什么都不想做。”
1s
看着离他越来越远的背影,灵幻将镜子扔在地上,破碎过一次的镜子彻底四分五裂。
另一个时空。
就在镜子碎裂的瞬间,惠子想起来了,有关于她记忆残损的一切。
在高一的某个下雨的日子,她蹲在天台抽被水打湿的卷烟,火机点不燃,头发戳进眼睛里,她小声骂了一句,拿出随身携带的小化妆镜,其中却映出了一张粉红色生物的脸。它大大的眼睛噙着泪水,对着惠子就叫了声妈妈。见到她震惊的表情,粉红色生物马上改了口,说,你好,我来自星球B-613,你可以叫我“王子”。
王子好像真的是外星球的王子,会和她讲述许多奇闻异事。渐渐地,她把王子当成盒子精灵一类的东西,和它唠叨自己的心情,好的坏的都有,琐琐碎碎,旁人听了肯定会移开眼神,可是王子每次都用晶晶亮亮的眼睛盯着她,针对她话里的内容给出意见。
惠子一直觉得自己好孤单哦,拼了命让自己受欢迎,到最后还是没有人做她的真心朋友。从小到大,只有王子不会用有意图的眼神看她,妒忌,爱慕,厌恶,都没有,它异于常人的眼睛像翠色的湖。她变得不再孤单,希望王子能够来地球看望她,王子得知她的愿望,沉默了许久,不过还是郑重向惠子许诺,它一定会来找她的。
于是不久之后的某个雨天,王子真的出现了,细细的手里还捧着一把花雨伞。它记得惠子吐槽时,曾说过自己经常在雨天忘记带伞。惠子把王子藏在书包里带回家,用被子在衣橱里给它做了简易的被窝。两个人过着很开心的日子。惠子经常给王子说,等我考上大学就自己租房,咱们俩光明正大一起过!听着她对未来的展望,王子还是专注地听着,只不过眼睛里有点悲伤。
王子将包裹交给惠子,其中装着一堆镜子的碎片,在B-613星球上,我就是通过这面镜子看着你的。惠子问,怎么摔碎了?因为...我不小心摔倒了,王子说,惠子酱可以把这些碎片好好收起来吗?惠子能看出王子心里藏着事,就像她以前那样,但她还以为它在想家呢!
直到有一天,惠子发现王子的肩膀缺少了一块,再过几天,缺口更大了。王子和她道歉,我其实来自二十年之后的未来,但答应了要来看你,无论如何都想要遵守约定。想要留在不属于自己的时空,我只能砸碎这面魔法镜子。虽然成功见到了惠子酱,但宇宙会自动清除掉不属于这里的东西,我的身体会慢慢消失,你有关我的记忆也会慢慢消失的。但是,我想要留下些什么,所以我...给你这堆镜子碎片,虽然已经碎掉了,但其上的时空魔法应该还没有消失,你可以给镜子设下条件,让时空魔法在地球上永远流传。
说完这些话,王子流着泪从惠子家中离开。惠子在几周后发了场高烧,天气不好,雨连绵不断,迷迷糊糊间她看到窗外有把花雨伞闪过,赶紧打开家门,看到门外放着撑起来的雨伞,伞下是一只细细的手,手心里捏着张纸条。
纸条写了调味市的某座山,以及一个几年后的日期。
是个约定。
在小酒窝的帮助下,灵幻顺利来到了徒弟面前,紧紧扣住茂夫的十指。
“我啊,其实我,什么超能力都没有啊!”
“我,从一开始就在撒谎,我是个骗子......”
“没问题的,就算身边没有我,也是没问题的。”
咦,废墟上,是不是有花开了?
和小茂夫解释了自己没办法回去的情况,刻意略去了身体有可能会消失的部分,徒弟表示愿意向家里人解释,让灵幻暂住在影山家,直到找出回去的方法。他没有钱,最开始的几天他只好赖在徒弟家里,影山夫妇和律也表现出了难得的宽容。
但有手有脚的大男人怎么能永远寄人篱下?于是没过几天,灵幻就摸到了四年前自己的住处,备用钥匙果然压在窗台下。站在从前的自己面前,用指腹敲打肚子。过去的自己睁开眼睛,看到他的脸,愣住了,又闭上眼睛,再睁开。
灵幻笑着对四年前的自己说,“嗨,过去的我。如果觉得称呼不方便,你可以叫我大师。”
之后的几个月,他就心安理得住在过去自己的家里。他去看了相谈所所在的地方,这时候还是个业绩不佳的饭店,在饭店里点了盘天妇罗,味道不佳,但他忽然想要开个炸物店。反正过不了多少天他就会在这个世界上消失掉,剩下的时间,不如尝试去做之前想做但是没做的事吧。
回忆自己短暂的三十二年半,要么为了名利而奔波,要么经营事务所,现在的灵幻偏向于做一些自由的小事:比如说在街头卖花,推章鱼烧小车,去狗狗咖啡馆当店员,然后用攒下的钱去旅行,这几个月,灵幻抽空将四年后绝版的日本景点逛了个遍。
发现徒弟在放暑假,于是尽情拉着小茂夫去没人的角落里探险。
“因为我马上就要...”灵幻顿住了话头,他并不打算将真相告诉徒弟,“总之,这段时间,我会任性一些抓着你。觉得我烦也没办法啦。”
他为自己选择了满意的葬身处:调味市中央的河流,在那条河上发生过太多事情。时间慢慢过去,30天,60天,不到三个月,某个平常午后,他感受到了肩膀传来的剧痛,捏上去发现完完整整缺少了一块肉,也没有流血,那块肉就是单纯地消失了。灵幻知道时空的排异开始运作,以这个速度,他根本活不了太久。
下午约好了和徒弟去吃拉面。灵幻问,“你还喜欢小蕾吗?”
“不。”小茂夫说,“现在还经常和小蕾打电话,但是我并不认为自己对她的感情是喜欢。”
“咦?”灵幻有些慌,这么早,不会吧。他看到徒弟的脸红的像煮熟的虾子。
“虽然很想和师匠表白,但我认为自己的感情很不成熟。具体的告白日期没想好,但我想至少要到成年之后,有了经济独立的能力,就能够让师匠不工作也能过上富裕的生活。我还想继续了解师匠的居住偏好,毕竟您现在的房间很小;想知道您喜欢去哪儿旅行,这样就可以充分规划我们的蜜月旅行;我还想......”徒弟把婚后十年的计划规划的明明白白,连领养的狗狗名字都取好了,如此恐怖的家伙真的是他养大的小孩吗,不是被奇奇怪怪的恶灵夺舍了吗?这不是完全没有考虑过他拒绝的选项吗。
可是,如果mob在怎么丁点大的时候就想的这么透彻缜密,如果这样子的话,他是真的没有理由再拒绝了啊。
啊啊啊,好想活着,他从来没有一刻如现在这般想活久一些。
肩膀又开始疼痛了,隔着袖子都能感受到缺口,他会以怎样的方式消失掉?先是肩膀,然后是大腿,再然后是躯干不重要的地方,忽然有一天他会看不见东西,没有牙齿可以咬食物,没有鼻子以供呼吸,最后消失掉的是心脏。没人会记得这个世界上,还有个叫灵幻新隆的人活过,这个人从来都不重要,但这次是彻底抹消,抹消他的存在,还抹消小孩对他的爱。
听起来挺糟糕的哈。
不过,他不是得到过了吗。
一直在追求的东西。
与此同时,另一个时空。
到了纸条上所写的日期,本来说要陪她爬山的灵幻新隆不见踪影,于是收拾好了行李,独自走到了山顶。太阳落下,星斗遍布了天空,外星飞船从远出来,在她头顶上缓缓停下。
“再见啦。”这是惠子对地球说的最后一句话。
当时,王子的手也很快在空气中升华。惠子不想忘记王子,于是她用胶水拼好了镜子,日日夜夜将镜子抱在怀里。但渐渐地,她还是忘掉了所有和镜子有关的记忆,忘掉了外星王子的存在,忘了她是如何一块一块将碎片拼合,用各种技术将它复原如初。她只记得这面镜子有魔法,能够联通时间,并且曾经带给她美好的事情。心里有个声音告诉惠子,要将镜子交给好人,让时空魔法也能够帮助到他们。
惠子将镜子交给了一个扶老人过马路的孩子。
所有拿到镜子的人都会在大脑中被植入魔法咒语:如果不能在镜子里看到别人的脸,请将镜子交给下一个好人。镜子从此在地球流散开来。这个世界的好人很多,大多数拿到了也没有用,只有一种拿了镜子会看到别人的脸:想要爱,并且怀揣着这份愿望决不放弃的好人。接收到这份持续的渴望,镜子才会跨越时间空间,牵条红线将两个人相连。
“谁不想要爱呢?”惠子喃喃自语道,“只不过,大部分人都已经接受现实,放弃了寻找它。”
用不着等身体狼狈地化为齑粉,三十三岁生日当天,灵幻新隆决定自行去死。
当然,在这之前,他有事要做。回到家与过去的自己告别,他放下几捆钱币,说“能帮我一个忙吗?在你的世界,有个得了幻想症的小孩,他叫影山茂夫。这小孩总以为自己有超能力,还对我十分依恋。我骗他说我去环游世界了,但其实我要回到未来。所以只好拜托你,每个月都写一封信给他。”
“依恋?”
“是的,就是你想的那种,雏鸟情节。”
他眨眨眼,按了按桌子上最多够吃两顿饭的钱币,“拜托啦,我这些天打工的钱就剩下这么多了。那孩子很善良的,会让你很高兴。”
然后他打算去徒弟家里做一个语义含糊的告别。小茂夫上学还没回家,课桌上留着一面完整的魔法镜子,鬼使神差的,灵幻将镜子翻开。
镜子对面出现了大学生影山的脸,背景是他屋子里的茶水间,好熟悉的景象,对了,四年前的茂夫有一面镜子,四年后的影山也有一面镜子。
有只白皙修长的手从镜子里伸出来。他盯着那只手良久,握上去,仔仔细细的摩挲,然后拉着那只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多么熟悉的感觉,环在腰上的,握在掌心里的,从窗外伸进来的。
他独属的圣诞老人。
灵幻忽然笑了,几滴眼泪落在那只手的手心里,他穿过镜子,回到了熟悉的世界,抓起影山的领子亲吻,十指紧紧相扣。
“怎么做这种事。”沙哑着嗓子,他问。
“因为我偷听过师匠和惠子的谈话。”影山接着说,“我就通过镜子告诉过去的自己,如果有一天想要追求师匠,就先这么做,隐藏自己的存在,给师匠三百六十五天不重样的爱。”说到这个字,影山有点脸红,低下头用不确定的语气说,“会不会吓到你了,那个晚上我忽然推开你是因为太紧张,之后也没有再敢偷偷再过来,如果师匠不喜欢的话我...”
“倒计时还没写完呢。”
灵幻拿起用来写便签的签字笔,在影山的手掌心写了一个大大的“1”,放在唇边啵了一下,脸发红,亲吻声很响亮。
“我超级爱的。”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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