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mmary：凡神所造的物都是好的，若感谢着领受，就没有一样可弃的， (提摩太前书 4:4 和合本)


     邱刚敖把整个人蜷缩在铁床上，手腕被铐在床头，只得绕着床柱在床头打滚，每次动作就会碰的铁床咯吱咯吱响，邱刚敖怀疑铁床要被他摇的散架，瘾把感官空前放大了，每次身体与钢铁的碰触都会带来难耐的疼痛，但是身体内似有活火山喷发，岩浆随血液滚遍全身，他被烫的翻滚，铁床也为他哀鸣，邱刚敖担心铁床比他还要先一步崩溃，他会在戒断之前先跌在一堆钢筋中，略不幸些，恰好有一根刺穿胸膛。猛鬼可能也对铁床的构造不抱希望，就择了一张木椅搁在床边，坐着读着圣经为他祈祷，是从教士那里学来的，愿耶稣庇佑。监狱里听传教课看圣经是最惠而不费的爱好，利于修身养性定一定性子，监狱里磨练了四年出来，猛鬼倒是养的更为老辣，定住性子才好稳准狠地咬住猎物，吞吃入腹。他对邱刚敖颇有耐心，既不逼迫也不带人找茬，而是等着邱刚敖自己心悦诚服地顺从于他。
      猛鬼安慰邱刚敖说是不会有事，只碰过一次粉，还不是高度提纯的晶体，戒起来不难，忍一忍很快就过去。邱刚敖想，定然是因为白粉比晶体更容易不经搅拌溶解在水中不易被发现，所以猛鬼下的是白粉。男人就是有这种毛病，拉良家下水，劝失足从良，猛鬼说是中意他，就用在酒里下粉的办法把邱刚敖哄上了床，把他拿在手上，又说是真的中意他，又把他铐了起来帮他戒毒。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他被折腾的死去活来全可以凭借猛鬼嘴里一个“中意”来解释，邱刚敖想张嘴骂人，却没有力气。虽然香港一片的新货都经由茶果岭中转，茶果岭干活的古惑仔中还没有吸粉的人，区万贵愿意生意做的兴隆，也说道友只认粉不认人，为了吸粉什么鬼话都愿意说，吸完粉懒洋洋什么事都打不起精神干，他绝不爱和毒鬼打交道。
     邱刚敖每一根骨头里都似有密密麻麻毛虫在脊髓里窜，结了茧子，挣扎着撕咬他的骨头，要咬破虫茧成蝶，纷纷扬扬地飞向七色的天国。邱刚敖咬着苍白发着冷汗的手指，咬破了流出血，为他整个人舔上了些鲜色，苍白灰蒙的皮肤与鲜红的血终究没有蝴蝶的踪影，邱刚敖疼痛而不觉得要停下，喘着气继续咬下去，区万贵把手从圣经上移开了，去掰开他的手，怕他真的把自己咬的皮开肉绽。猛鬼一不留神竟然被邱刚敖咬了一口，还没有到流血的程度，也结结实实留下了一个红印子，像逗猫时被宠物咬了一口。邱刚敖被猛鬼的痛呼唤回了一些神智，带着歉意与讨好的意味伸舌头舔了舔猛鬼的掌心。“对唔住，贵哥。”四年的监狱生活让他精于能屈能伸，还不到同猛鬼算账讨债的时候，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戒粉还是他主动配合着猛鬼来的，他偶尔在清醒的时候能控制住自己，但是在发瘾发的厉害时完全不行，他害怕那时候爆珠阿华制不住他，他还需要猛鬼。邱刚敖清楚虽然很难捱，但是只要他意志松懈一刻，再吸一次，他的复仇大计与接下来的人生都会变成一摊烂泥。在变成一个瘾君子满身毒疮浪迹街头的时候还可能被警察抓走，张崇邦用一副写着痛心的嘴脸居高临下俯视他，然后变成前同事午饭时的谈资。
     猛鬼把邱刚敖像抱一只猫一样抱在怀中，让他的下巴挨在自己膝盖上休息，邱刚敖身上出了一层冷汗，整个人湿漉漉的，活像从水中打捞出来，冻的嘴唇发白，他的肩膀因为猛烈的撞击撞出了青青紫紫的淤痕，猛鬼就帮他揉肩膀上面的淤青，然后抓起刚刚从他口中夺下的那只被咬破的手，展开他握紧的拳头，把玩着他骨节分明的修长的手说“你见没见过吸白粉的人的手？吸多了，血管被堵住，手指就会腐烂发臭，露出腐肉和骨头，怪不得叫他们活死人。”然后捏了捏邱刚敖的手背，还好现在伏在他膝上的还是个盘靓条顺的美人。邱刚敖不安分，在他怀里打滚。“当然见过，我毕竟是做警察做了十几年了的。”
     邱刚敖的胸肉被猛鬼的膝盖硌的难受，就翻了个身，碰到了猛鬼硬邦邦的某处，然后整个人仿佛被电击了一下，僵在了猛鬼怀里，猛鬼要是存心想搞他他是拦不住的，这种情况下他自觉呼吸都费劲，猛鬼要是一时兴起来睡他，或许他的半条命都要被搞掉。猛鬼察觉到邱刚敖的情绪，就拍了拍邱刚敖滚烫的面颊哈哈大笑说“安安心，我还不至于，毕竟来日方长，你睡一会吧，这几天都没怎么休息。”邱刚敖懒得计较那一句来日方长里猛鬼的暧昧意味，他的生活被搅的支离破碎，他自己都嫌剐手，不仅刺伤他自己，也刺死了许许多多身边的人，猛鬼总有一天要觉得后悔来招惹上他，邱刚敖觉得他滑稽，便促狭地笑了起来。怎样的笑出现在邱刚敖的那张资质风流的脸上，都不会难看的，不消说话就擅长引人误解。猛鬼还以为自己的话讨的邱刚敖舒心，总算是一番功夫得了回报，就低下头亲亲邱刚敖的唇角。
      邱刚敖就窝在猛鬼的怀里靠依偎的体温把身上的冷汗熬干，枕着他的膝头睡着了，难得身体里一阵一阵的瘾到了间歇期让他不太痛苦，又因为安全感没有失眠，却不期然噩梦找上门来。
      梦里，不是他的警察职业生涯终结的那一天 而是他第一天入职的时候。
     上班第一天，他出门对着镜子喷香水时都似练习开枪，他被分去交由高级督察张崇邦带，可惜来的晚了一步，并没有跟着小队去抓贼，而是去审讯室审人。约好张崇邦扮白脸，他扮红脸。恩威并施是门艺术，鞭子和糖都要给的巧妙才能把人哄的死心塌地。审讯室审的是鹤佬文过失杀人把尸体藏在何处以及口角细节的口供，张崇邦捏出许多莫须有的罪名恐吓鹤佬文，说是数罪并罚，够他判个终身监禁老死狱中。邱刚敖接下话头反驳张崇邦几句，说是看鹤佬文斯斯文文还不至于那样冲动，说不定有隐情。兴许是屋子里的人数邱刚敖最年轻，社会经验不足显得天真可信，而鹤佬文没有被警察审讯的经验，不知道要一杯咖啡保持神志清明，鹤佬文吞吞吐吐应和着邱刚敖否定着张崇邦的说法，着急之下竟然说漏嘴承认了最近警方调查的一件故意杀人案是他的手笔，倒是真的把大约五年的过失杀人罪提到了够得上终身监禁的故意杀人罪。送鹤佬文出审讯室按流程去关押时，鹤佬文因为被推嚷帽子掉了，带着手铐没法捡，邱刚敖看他窘迫就跑了过去替他捡起来帽子戴上，鹤佬文居然下跪给他磕了一个响头答谢邱刚敖。邱刚敖忽然感到一股强烈的自我厌弃，就控制不住地胃痛了起来，他忘了带胃药，张崇邦就去替他冲了杯咖啡，安慰他他并没有错，警察要是手段不更强硬一些怎么抓的到贼？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邱刚敖痛的脸色发青趴在桌子上发抖，还要抬起头同张崇邦说玩笑话，说他还以为是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无恨月长圆，以后还要张崇邦多指教。张崇邦说他今天第一次审讯就成绩斐然，省了一笔调查的警力，是警队的明日之星，以后前途肯定远胜于他。
     邱刚敖这番成绩被张崇邦和上司夸了一个月，只不过怎样的辉煌与夸赞隔着他十几年的沧桑变化往回看就让人觉得心酸。当时邱刚敖痛的太厉害，忘了和张崇邦说他胃痛不是觉得自己有错在愧疚，他打出生起还没有后悔过自己做的事情。哪怕是在监狱的时候去上义工开的教会班，也只是为了不落单让人逮着痛打才跟着大流去参加的，手放在圣经上在教士面前也只是在走神想着出狱以后的复仇大计，并没有真诚忏悔。许许多多的话还没有等他向张崇邦说出口，邱刚敖就醒了。
     凌晨四点，窗外的月亮与灯火一齐熄灭了，屋子里黑漆漆的也没有开灯，只有胃痛的感觉还留在邱刚敖身上，邱刚敖不确定是不是在发毒瘾还是做梦做的太真，他活动了一下臂膀，觉得身上轻松，旧日的力气又回来了，可能是耶稣赏脸，他的瘾就这么戒掉了。区万贵本来抱着邱刚敖难得睡了个好觉，这么一来却被他折腾醒了，区万贵瞧着邱刚敖表情不善，保不齐是被痛醒的，实在是可怜。想到这里，区万贵被打扰睡眠的怒火也消了。
     “我去给你找两片止痛片吃一下再睡。”
     “不用了，帮我冲杯咖啡吧，我不想再睡了，记得少糖鲜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