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爱的女儿一周前告诉我，和她交往了很久的男朋友今天会来拜访我们家，他想正式向我提出和她结婚的申请。为此我和妻子准备了好一段时间。


  我可以很骄傲地挺起胸膛告诉所有人，从小就活泼可爱的蜜璃是我们家最不可或缺的一份子。在蜜璃还小的时候，由于合伙人的错误决策，我的生意遭受挫折、公司面临破产危机。在这段愁眉不展的灰色日子里，妻子不离不弃的支持和蜜璃阳光开朗的笑容是我鼓起勇气克服困难最大的动力。私心而言，蜜璃是最能得到我喜欢的孩子。没有人，我是说，没有人可以拒绝她的善良和微笑。


  蜜璃从小就向往着恋爱，也期待着爱情蕴含的幸福。据她说，这个愿望是受到我和妻子的影响而萌生的。有些意外，或许是有这可能性吧。实话实说，结婚那么多年，我和妻子一直相敬如宾、相互扶持，对于对方的想法和心意都了如指掌。不知有多少次我感谢上天能让我和她相爱至今。


  妻子主张宽容的教育，允许蜜璃自由地发展自己的爱好，所以她能由着自己的兴趣学习绘画、摄影、游泳乃至登山和剑术，高中升学考试后蜜璃选择在T市美术大学继续学习绘画和美术设计的专业技术。


  一直忙于工作的我对没能全程亲眼看着蜜璃从活泼可爱的小女孩出落为亭亭玉立的少女感到无限遗憾，但是无论如何，蜜璃能够幸福是我最大的愿望，也是我一直以来都在努力的目标。所以我支持她所有的决定，只要不带来负面后果。


  但是唯独这件事，我需要万分小心对待。


  某天晚上，还在读大学的蜜璃和家里打电话的时候兴冲冲地说：


  “爸爸！妈妈！我交到男朋友啦，他的名字叫伊黑小芭内哦！”


  “啊？”蜜璃的话实在太有冲击性，我张开嘴，内心充满讶异。


  “蜜璃，爸爸想知道那位伊黑同学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妻子替我问出了心里的问题。


  “嗯，是个很棒很棒的人！不仅帅气，而且很温柔，有时候我都觉得他是不是住在我的脑子里，因为我想什么他都能马上知道！”


  我和妻子对视一眼。这个孩子还是和以前一样，有一双善于发现别人优点的眼睛。这固然是好事，但我担心善良单纯的她可能会因此而上当受骗。所有和女孩子热恋中的男孩都是理想的对象，缺点被潜藏，恶习被掩盖，如果真是如此，有朝一日这些负面的东西爆发出来时就会造成严重的、不可逆的后果。最可怕的是，这将会毁掉蜜璃的幸福。


  这是我必须警惕的情况，也是竭力要避免的结果。


  从此以后，蜜璃都会在电话里经常谈起伊黑，分享她和他一起约会的点滴，他们互相赠送的礼物，和朋友们度过的愉快的时光。用妻子的话来说，蜜璃每次提起他，话语中都洋溢着幸福，她的笑容一定就像甜甜的苹果糖一样吧。


  蜜璃告诉给我们听的伊黑，总是对蜜璃倾注了百分百的温柔和爱意，包容她所有的小任性，内心热烈但不张扬；由于坚定的意志和超强的行动力，他在学习和就业上都颇有一番成就。蜜璃毕业后选择在产屋敷株式会社里做美术设计也是出于他的影响和带动。是的，蜜璃和伊黑的恋爱，从大学一年级开始到现在，已经有七八年了。


  也是时候正式地把结婚的事放到谈判桌上了。


  我希望蜜璃能幸福一生，如果你想要成为相伴她后半生的人的话，我必须知道你是否合格，是否能承担好丈夫的责任。是的，我有不可动摇的原则，还有把一切不利因素扼杀在尚能控制的阶段的决心。


  我不会为难你，我只需要问几个问题，几个很简单，但要回答好却很难的问题。伊黑，你做好准备了吗，做好接受来自一位深爱着女儿的父亲审视和问询的准备了吗？


  虽然我清楚否决了伊黑会让蜜璃痛苦，但是我可能还是要坚持自己的想法。蜜璃，爸爸要先在心里为这种可能性而向你道歉。伊黑想要在结婚申请书上签字就必须先经过我这一关。


  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从架子取来珍藏的日本清酒摆在桌上，准备和伊黑小酌一番，为了让即将到来的谈话氛围更轻松一些。


  正在准备碗筷的妻子看穿了我的忧虑和不安，笑道：


  “在紧张吗？”


  “当然。毕竟是蜜璃的一件大事，我已经下定决心要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去对待了。”


  “亲爱的，放轻松。伊黑君又不是什么坏人，我很放心。”


  “诶？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吗？”我叹口气。


  “什么？”


  “没什么……我的意思是，那么快就下定论了吗，都还没有正式见面。”


  “你真是太多虑了。我知道你的想法，但不许太为难人家。”


  “我尽量。”


  妻子哧哧一笑。“好了快过来帮忙吧，蜜璃他们也要到了。”







  “爸爸妈妈，我回来啦！”蜜璃欢快的声音从玄关传来，我马上去迎接许久未见的女儿。


  蜜璃还是像小时候那样喜欢撒娇，扑到我怀里的时候，站在门口的伊黑和我对上了眼神。


  和蜜璃给我看的照片差别不大，五官清秀，左右眼的颜色不一样，表情沉稳，看不出第一次面见女友父母该有的紧张。


  “甘露寺先生、甘露寺太太晚上好，我是蜜璃的……恋人伊黑小芭内，请多多指教。”


  我微笑着点点头以示回应。“晚上好。”


  “晚上好，蜜璃、伊黑君。”妻子从屏风后探出头，招呼大家吃饭，“我和爸爸精心准备了晚餐，你们一定会喜欢的！”


  伊黑礼貌地低下头。“感谢甘露寺先生和甘露寺太太的盛情款待。”


  “毋需如此客气，还请尽情享用。”我回答道。


  蜜璃脱下鞋子，把手搭在我胳膊上往餐厅走去，“嘿嘿，好香呀，从公寓赶过来我肚子都有些饿了呢。”


  “那一定要好好把爸爸给你准备的樱饼和天妇罗盖饭都吃掉哦！”看着女儿因为肚子咕咕叫而忍不住变红的脸，我怜爱地摸了摸她樱色的长发。


  蜜璃用力点头，在妻子旁边坐下来，这是她从小就占为己有的位置，而我一般会坐在妻子的对面。不知何时，伊黑从门口悄无声息走近，抢在我前面自然地把屁股放在蜜璃旁边的空椅子上。目睹这一切的妻子扬起眉毛，随后笑了。


  “妈妈在笑什么呀？”蜜璃歪着头问。


  “嗯，我在笑你的爸爸太努力了。”


  “太努力也是一件好笑的事吗？”蜜璃不太明白，但是伊黑的表情有一瞬间变了。这么说，伊黑确实是很聪明的人。


  长子还在读大学没能回家，其他孩子在妻子的呼唤下陆续落座。他们早上就听说姐姐的男朋友会来，此时都好奇地盯着这位第一次来家里吃晚饭的人，看得伊黑都有些不好意思。看到人已来齐，蜜璃打破餐桌上的寂静，双手合十说道：“我开动了！”在蜜璃的带动下大家纷纷拿起筷子。


  有蜜璃在的地方气氛一向活跃，她高兴地和弟弟妹妹承诺下个周末有空的话就和伊黑一起带他们去新开张的海洋馆看鲨鱼。孩子们七嘴八舌，最小的女儿对伊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伊黑哥哥是做什么的呀？”


  “和你的蜜璃姐姐一样，是公司的经理。”


  “哇，好厉害！是在爸爸的公司里吗？”


  “不是哦，是在另一家公司。”


  “那伊黑哥哥也和姐姐一样喜欢小动物吗？姐姐养了四只猫猫哦！”


  “嗯，我养了一条小白蛇，叫镝丸。他很聪明，能听懂你说的话。”


  “酷！”小儿子叫道，“我可以和他交朋友吗？”


  “当然，有机会的话。”


  “那伊黑哥哥和姐姐是怎么认识的？”小女儿继续问。


  伊黑有些害羞地停顿了一下，“是在大学里认识的，更确切地说是在一个叫‘鬼杀队’的剑术社团认识的。在这个社团里我们也认识了很多很好的朋友。”


  “好浪漫呀！”小女儿鼓起掌，兴奋地涨红了脸。


  蜜璃忙不迭地夹菜给她，“是爸爸炸的天妇罗哦！”


  面对叽叽喳喳、好奇心还很重的孩子，伊黑也能保持足够的耐心和温柔。果然和蜜璃说的一样。


  晚餐在愉快的气氛里结束了，孩子们在房间和院子里玩耍，蜜璃和伊黑帮妻子收拾餐桌和碗筷，我则去客厅的茶几准备清酒和杯子。从厨房走出来的伊黑和妻子同时注意到这一点。


  “亲爱的，我想和伊黑单独谈谈话。”


  妻子心领神会，带着蜜璃去了二楼。蜜璃有些担心地看过来，而伊黑的目光随着蜜璃的身影转动，直到她消失在楼梯拐角。


  我不由苦笑，难道我真的很可怕嘛。


  “伊黑会喝酒吗？”


  “只在公司聚会的时候才会喝一点。”


  “那么，请品尝我们家珍藏的清酒。这是神户的朋友赠送的，据说是秘藏酒。”我打开瓶盖，给自己和伊黑满上。


  “谢谢甘露寺先生。”伊黑恭敬地端起酒杯轻抿一口。“味道淡丽，入口回甘，是白鹤出产的酒吗？”


  “伊黑对清酒还是比较了解的嘛。”我笑道。


  “承蒙产屋敷社长的照顾，我才有品味高质清酒的机会。”伊黑解释，“因为公司曾举办过清酒宴。”


  “嗯。”我点点头，“或许应该谈谈关于蜜璃的事了？毕竟伊黑也是来和商量结婚的事不是吗？”


  面对我的单刀直入，伊黑的手轻微地颤抖了一下，杯子里的酒也泛起波纹。果然还是会紧张的吗。伊黑轻轻把酒杯放在桌面，等着我说下一句话。


  我没有抛出各种让人为难的问题来恐吓伊黑的打算。我想先和面前这位安静的青年讲讲故事。


  “蜜璃是我最宠爱的孩子。在所有有关她的回忆里，她都有阳光一样闪耀的笑容，她总能为我带来欢乐，让我一整天的疲惫烟消云散。在很小的时候，她就会悄悄溜进我的书房，在桌上摆着她自己画的小纸条，想要劝我多休息会儿。我还记得她写了什么呢——‘爸爸，要和太阳一起休息哦’。


  冬天天气冷的时候，她会抱着她最喜欢的小猫抱枕溜到我的床边，还说是小猫觉得冷，要带着它来取暖，然后掀开被角钻到我和爱人的怀里。”我此时肯定忍不住扬起嘴角，脑海中浮现出小蜜璃咯咯的笑声。


  伊黑听得很认真，这或许是他第一次听到蜜璃小时候的故事吧，这些小细节说不定蜜璃自己都不记得了呢。


  “因为她喜欢猫，我们家才陆续养了四只猫，其中有一只还是她冒着大雨在路边救回来的，为了保护小猫全身都被淋得湿透。我的爱人忍不住说她太胡来，你知道她说了什么吗？她说，‘我的衣服湿了可以换，但是小猫如果被淋湿了就会死了！’这样连我的爱人都舍不得再批评她了。


  她从小就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加上展现出了体育和美术的天赋，我和爱人鼓励她去尝试各种她愿意去做的事，比如画画和剑术。虽然炼狱剑道馆是T市最出名的剑道馆，但也因为过于严苛的训练阻止了不少孩子学下去。一开始剑道馆的老师还建议我让蜜璃转去学舞蹈，但是没想到蜜璃告诉我她决心要成为剑术高手之后，一直坚持下去，就算被对手打倒也不哭鼻子。”


  伊黑仿佛在沉思。“是的……在‘鬼杀队’剑术社团遇见蜜璃的时候，她就已经是社团里水平最高的成员之一了。”


  “她一直都是活泼、善良又坚强的孩子，总是毫不吝惜自己的力量，在力所能及的地方帮助他人，始终对美好抱有无限的期待。她是我的骄傲。”我喝了一口清酒，淡淡的酒香在口腔弥漫开来，“所以，伊黑，你能明白吗，那种想要让心爱的人幸福一辈子的想法？”


  “当然。可能有些冒犯，但是请甘露寺先生相信，我的决心不会在您之下。”伊黑深吸口气再缓缓呼出，“在遇见蜜璃之后我就知道她就是我一直一直在寻找的人，用有些老土的词语来形容，那应该是‘一见钟情’。”


  看到我“正在听”的表情，伊黑继续说下去，“蜜璃和我说过，她的愿望是用画笔让全世界的人都感到幸福。我没有那么远大的理想，我只知道我很爱她，每时每刻都想让她开心，这也是我曾经承诺过的，为此我愿意付出所有的心。”


  这个回答我挺满意，但是还有个问题必须要问一下，我想听到伊黑亲口的回答。


  “想必伊黑也知道，蜜璃一直以来食量都比较大。你觉得，一个女孩子吃那么多真的好吗？蜜璃已经跟着爱人上二楼了，所以你也不必因为顾忌而隐瞒想法。”


  这是最关键的问题。在小学和国中，蜜璃曾哭诉说被很多同学嘲笑吃得太多，根本不像个人类。以至于那段时间蜜璃拼命着压抑食欲，饭量减少了很多，甚至发生过因为体力不足晕倒在剑道馆的事，让我和爱人很担心。好在有学校老师和剑道馆馆长帮忙开导，蜜璃才慢慢恢复从前的样子。这件事一直压在我心头，但凡面前这个人流露一丝犹豫和反感，我都决不能把蜜璃交给他。


  伊黑抬起头，果断地说：“没什么不好的，吃得多不是什么奇怪或者丢人的事。就算仅从生理的角度看，摄入足够的营养对蜜璃来说也是必要的。而且，对我来说，和她一起就餐是最快乐的回忆。”谈论起约会的事，伊黑好像有些害羞，“只要看着她享受美食的样子，就能让人的烦恼烟消云散……说实话，和她一起吃饭是我最开心的时光……我知道有人会对蜜璃的食量感到惊讶，因为在高校和大学期间也有人这样说过。但是我都当场反驳了他们。因为，我不会让任何人对她有怨言的，也绝不会让她被风言风语伤害到的。”


  我舒了口气。是这样，太好了……蜜璃也曾说过这种事，这样就可以对应上了。作为一位父亲，说实话，我很高兴能有人成为女儿离开父母羽翼后的新的倚靠，也很高兴有人有着让女儿幸福的觉悟。重要的是，这位青年似乎做到了。


  我不会为难任何一位善良的人，即使你是打算把女儿从我身边娶走，只要你得到我的认可。


  “谢谢你，伊黑君。你做的很好。”


  面对我的赞扬，伊黑露出微笑，轻声道谢。确实是个礼貌的孩子。


  须臾，他疑惑地问道：“甘露寺先生……不想问一些关于我原生家庭的情况吗？”


  “我觉得没有必要。更确切地说，我已经了解过了。”


  “嗯……如果可以，我能知道什么时候吗？”


  “当然。在你来之前，我已经就相关问题请教过产屋敷先生了，他是我稳固的生意伙伴，也是可靠的朋友。从产屋敷先生那里，我了解到一些关于伊黑君父母的事。没有经过同意就擅自去问了，很抱歉。”


  “不，没什么。”伊黑低下头，“只是很担心会给甘露寺先生带来困扰。我不认为这样的家庭会轻易被别人接受。”


  “但事实是，我已经接受你了。”我郑重宣布，“伊黑君能靠着自己的努力取得现在的成就，我觉得很了不起。虽然不能说我会比蜜璃更了解你，但是我认为我掌握的信息已经足够我作出正确的判断。更何况，蜜璃和我的爱人显然是站在你这边的。”


  “能得到甘露寺先生的认可，我感到非常荣幸。”


  我举起酒杯。“既然我们都是同一战线的人……那么，伊黑君，拜托了。”





【作者有话说】

  还记得自己几个月前挖了个坑，“如果蛇恋真的成婚了，小芭内去甘露寺家拜访岳父岳母会是什么样的场景”。数月后，我从草稿箱里把只有题目的草稿刨出来重新写了一遍，也算是填了这个坑吧？
  对蜜璃爸爸的印象全都来自于蜜璃的回忆——那个笑眯眯的男人。在我的想象里，他是位慈祥的父亲，对孩子们充满了爱意；他也是开明的人，在尚未完全开放的时代支持女儿追寻自己的梦想。所以我想即使到了现代，他也会为了女儿的幸福而努力吧。于是就有了这篇“岳父和女婿把酒言欢”的文。
  PS：伊黑肯定会得到甘露寺爸妈的认同的，就是以什么方式得到认同的问题了。
  PPS：作出错误决策的合伙人不是产屋敷社长，而这位犯过严重错误的合伙人已经退出甘露寺爸爸的企业了。